第003章

一路走出鬼哭林,依舊沒有探查到任何妖怪的蹤跡,仙門弟子終於放棄,紛紛拋出仙劍,禦劍飛行。

赫連雪走得腳都麻了,從沒走過這麽遠,累得不輕。

所以被那美少年提溜到他劍上的時候,她也沒再掙紮,好歹能休息一會兒。

半柱香之後,到了浮來鎮,一群人落到羅家大院,天色也快要黑了。

“仙君!仙君回來了!”一對身形富態的中年夫婦激動地迎上前,紅腫著淚眼問,“找到我家三郎了嗎?”

“還沒有……”聒噪男麵色訕然,用劍鞘指了指赫連雪,又道,“不過我們抓到一隻疑似妖怪,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你家三郎的下落。”

“妖怪?”穿棗褐衣衫的婦人淚眼婆娑地看向赫連雪,看到她那一襲紅裙明豔又妖異,一時間又害怕又氣憤,跺著腳質問,“你把我家三郎抓到哪裏去了?你還我三郎!”

赫連雪沒什麽好氣地看著她,索性齜出一口牙,表情凶悍地朝她嘶叫了一聲。

那婦人嚇得一哆嗦,連忙向後退開,和她夫家攙扶在一起,兩個人抖得像篩糠。

美少年走過去,將赫連雪擋到身後,朝那夫婦倆寬慰道:“她被術法困住,不能傷人,二位且放心。我們會盡快找到令郎下落,給你們一個交代。”

“諸位仙君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吩咐,犬子就拜托了!”那夫婦倆連連作揖,含淚相托,又畏懼赫連雪這個“妖怪”,也不敢多做停留,很快便匆匆離去了。

這何家應該是鎮上的富戶,院子裏的屋舍都很寬敞,裏麵擺設也算齊整。

天色剛擦黑,下人便送過來滿滿一桌豐盛的酒菜,雞鴨魚肉還有美酒,看起來還不錯。

赫連雪折騰一天,早就餓了,腹中嗡鳴不已。

他們魔族人重欲,很少有人修煉辟穀。哪怕築基以上的魔修不需要吃東西也能活,可他們依然愛吃喝,喜歡一切鮮香美味的食物。

之前聽四護法說,仙門中人崇尚苦修,但凡築基之後都會修煉辟穀,走到哪裏都仙氣飄飄的,不食人間煙火。

現在看這何家備下的一桌美食,顯然是有意為之,這些仙門弟子也是愛吃的嘛。

看來四護法的八卦有時候也不準。

循著香氣走到桌邊,赫連雪從燒雞盤裏揪下一條腿,正要送入口中,那幾個仙門弟子也過來了。

美食當前,也顧不上她這個妖怪,尤其是那個聒噪男,大咧咧往板凳上一坐,就要開吃。

什麽人,也配和她一桌吃飯?

赫連雪滿臉不悅,正要把他一腳踢開,可是想到自身處境……

且忍一忍。

她從鼻子裏哼了聲,抬手端起那盤燒雞,走到窗邊有單獨的木頭桌椅,坐在那裏自己吃。

“我也愛吃雞呀……”聒噪男砸吧著嘴,悻悻地搖頭。

出去捉妖這一趟,一屋子人都累得不輕,圍著飯桌邊吃邊聊。

隻有那個美少年例外。

聽稱呼,他應該是這些仙門弟子的大師兄。他抱劍站在門口,目光時不時掃一眼赫連雪,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何家這菜味道真不錯,比我們膳堂做的好吃多了!大師兄,你真的不嚐嚐嗎?天天辟穀有什麽意思?”

“小師妹多吃點,有你愛吃的筍絲。”

“你們說,真的還有別的妖怪?我怎麽覺得就是……咳咳……”

“已經來這裏兩天了,再抓不到妖怪,恐怕要耽誤趕路了,試劍大會就在下月初。”

“誰能想到半路碰上這事,答應何家幫忙,總得有個交代。”

“那妖怪也真是可恨,專門害那些去官學讀書的文弱書生,前後害了七八個,何家三郎是第九個了。”

“確實可恨,尤其那些貧戶家的學子,好不容易供應他們讀書,眼瞅著就能考取功名,被那畜生給勾去,怕是早就沒命了……”

那幾個仙門弟子湊成一堆,悄聲嘀咕著,以為赫連雪聽不到。

他們還時不時打量她一眼,似在端詳她究竟是不是那個害人的妖怪。

赫連雪暗暗翻白眼,假裝沒聽到。

反正等阿娘派的人來了以後,他們都是一群死人。

她不跟死人計較。

晚膳過後又上了香茶,仙門弟子圍坐在桌旁,共商捉妖大計。

他們八個人,分成兩撥。

一撥認為,迫害那些書生的妖怪肯定是赫連雪,應該將她嚴加審問,最好能將她打出原形。

另一撥認為另有妖怪,須將其盡快捉拿,以防它再去害人。

赫連雪才不在意他們怎麽想,事不關己地靠在木頭椅子上,隨手拿本經書,漫不經心地翻著。

不知道是不是她被伏仙網困住的緣故,魔域那邊感應不到她的下落,竟然還沒尋來。

總不可能阿娘真的不管她了吧?

赫連雪正在後悔,不該那麽魯莽地從魔域跑出來的時候,那個美少年走過來,居高臨下看著她,開口道:“姑娘,有一事相商。”

本能地感覺沒好事,赫連雪頓時警惕起來:“什麽事?”

美少年:“既然姑娘說不是那害人的妖怪,那就請自證清白,襄助我們做餌。”

“做什麽?”

“餌。”

“什麽餌?”

“引誘妖怪的誘餌。”

美少年耐心解釋了幾句:“鎮上接二連三有九個書生被妖怪擄走,都是在夜晚歸家的路上下落不明,現在書院已經沒人敢去。若這妖怪還在,這幾日應該還會出現。請姑娘做餌,假扮書生走夜路,襄助我們捉拿它。”

似乎怕赫連雪不答應,他又道:“若由我們做餌,隻怕那妖怪畏懼我等身上的仙氣,不敢現身。姑娘修為高深,又有法寶護體,應該不會被那妖怪所傷。另外……假如當真有什麽不測,在下一定盡力護姑娘周全。”

好賴話都讓他講了,而且還講得頭頭是道,似乎這餌非她來當不可。

赫連雪斜眼打量眼前的人,哪怕她素來喜歡美色,總是對長得漂亮的美人多加寬容,此時此刻也忍不住想刀了他。

什麽美少年?明明就是個假仁假義的小白臉。

呸!

身上罩著伏仙網,赫連雪自知沒得選,也懶得再廢話。

她用下巴指了指窗外夜色,問:“今晚去嗎?”

小白臉虛偽地拱了拱手:“有勞姑娘了。”

他說著,抬袖一揮,使了個障眼法,將赫連雪變成一名穿著粗布麻衣的文弱書生。

隻是她的臉太漂亮了,看起來不太像書生,反而像個落難的俊俏公子哥兒。

不知道妖怪喜不喜歡這樣的,且試試看吧。

於是赫連雪卷著幾本破書,在鎮子通向郊外村落的小道上來回走了十餘趟。

結果,四下黑燈瞎火的,一晚上連根妖怪的毛都沒見著。

一直折騰到後半夜,估計妖怪不能來了,一群人又打道回何家。

隻是看向赫連雪的目光越加不善。

畢竟妖怪沒來,那她可能就是妖怪。

“你們去睡吧,我在這裏看著她。”小白臉抱著劍,守在赫連雪旁邊。

院子裏有兩間房,隻有靠裏的廂房有一張床,留給仙門弟子中的那個小師妹。

其他人或坐或站,找個地方對付一夜就行。畢竟修行之人能吃苦,餐風露宿都不算什麽。

可是赫連雪不行。

她什麽時候睡過木頭椅子?

“坐在這裏睡不著,我要睡床。”赫連雪語氣冷硬,臭著臉,心情不是一般的不爽。

剛把一隻腳跨進裏麵廂房的那個小師妹,聞言頓在那裏,神情有些尷尬。

小白臉掃了赫連雪一眼,然後又看向他的小師妹,語氣淡淡道:“若雪,你睡椅子,讓她進去。”

“好。”若雪也很聽話,立馬走回去,將廂房裏的床讓出來。

赫連雪這才滿意地勾勾嘴角,施施然走進廂房。

她剛要關門,門扇卻被一隻骨節修長好看的手撐住了。

小白臉杵在外麵,麵色冷淡道:“不許關門。”

不關就不關。

赫連雪翻了個白眼,甩著手走到床邊坐下。

她累了一天,真想泡個溫泉,若是還在她的寢宮裏就好了。誰讓她跟阿娘賭氣,非要跑出來,眼下這情形,能有張床就不錯了。

抬腳踢掉兩隻鞋,兩隻腳丫鑽心地疼。

她低頭一看,腳趾上竟然磨起水泡,一隻腳上一個,還是對稱的。

都怪今天走了那麽多路。

都怪那個殺千刀的小白臉!

赫連雪戳戳水泡,疼得想哭,可是那個狗東西就站在門外守著,她還不能哭。

抬手想給自己療傷,她的身上纏著伏仙網,根本使不出法力。

真是越想越生氣。

“喂!”

赫連雪瞪著門外的小白臉,抬起一隻腳丫,凶巴巴道:“我的腳上磨出水泡了,你給我賠!”

小白臉掃了一眼她的腳,很快便移開視線。

“喂,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

“你聾了嗎?”

“快給我療傷!”

“不然你把這伏仙網解開,我自己來!”

赫連雪氣咻咻喊半天,那小白臉卻始終麵無表情地站在外麵,絲毫不搭理她。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站起身,光著腳走到門口,一腳踏在門檻上,剛要跟小白臉發火,卻被一道輕柔的女聲打斷了。

“小姐姐,我幫你療傷吧。”

赫連雪轉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叫“若雪”的小師妹。

看起來年紀不大,長得清秀可愛,一雙小鹿般的大眼睛,挺討喜的。

“行吧。”

赫連雪想了想,又回床邊坐下,看著若雪走過來,雙手結印,使出治療術。

隨著一道柔和的白光落到她瑩白如玉的腳丫上,那腳尖的水泡便肉眼可見地一點點好起來。

赫連雪掃了眼門口的小白臉,暗暗忖度著,她若起身掐住若雪的脖子有幾分成算?

若是她能拿住若雪的命門相要挾,讓小白臉給她解開伏仙網……

越想越覺得可行。

“好了。”若雪療完傷,笑了一下,小聲道,“小姐姐,你真漂亮。”

赫連雪也堆起一個純潔無害的笑容,正準備動手,唇角的笑容忽然一僵。

她看到若雪腰間掛著一枚半月形玉佩。

那玉佩上團著層卷的流雲紋,中間是一條盤尾夔紋的龍。

和她爹身上掛的那枚玉佩一模一樣。

赫連雪霍然抬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的小姑娘。

不知道她爹的玉佩怎麽會在若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