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 、入懷5
翌日清晨, 雨後空氣清新,竹林間鳥鳴清脆,一聲聲傳到榻上之人的耳朵裏。
林知雀悠然蘇醒, 抬手揉著惺忪睡眼,下意識翻了個身, 想像昨夜那樣,依靠在堅實的胸膛之中。
然而,她朦朧間沒看清楚,藕臂一下子撲空,險些從小**滾下去。
不知何時,身側已經空空如也, 掌心遲疑地撫過,床榻與被褥都不再溫熱。
林知雀後知後覺坐起身,孤零零地抱著膝蓋, 環視著他的小屋, 驀然有些不習慣。
之前無論何時, 隻要她在這兒,裴言淵定會陪在她身邊。
每次一睜眼, 都能安心踏實地看見他,慵懶自在的伸展腿腳, 在這家夥令人羞惱的打趣中,迎上全新的朝陽。
昨夜她看清心意,親口說喜歡他。
而他在爹娘牌位前發誓,會為林家平冤昭雪, 會娶她為妻, 相伴度過餘生。
後來她被他扛到了竹風院,親近之後各自安睡, 似乎並未發生什麽事兒。
林知雀越想越是奇怪,心底莫名湧上焦躁和擔憂,兩彎細眉緊緊蹙起,著急地四下打量。
一切與平日裏無甚不同,竹葉隨著清風“沙沙”作響,幽淡香氣縈繞鼻翼。
煤球矯健地追著大聰明嬉戲,“喵嗚”聲不絕於耳,全然是恬靜美好的景象。
她遲疑地愣了一下,不免懷疑那陣不安是幻覺,甩甩腦袋摒棄雜念,撫著心口順氣,不斷安慰著自己。
今時不同往日,裴言淵不再是囚於廢院地庶子,而是四皇子器重之人。
興許他有什麽要緊事,來不及等她醒來,也不舍得吵醒她,一大早就匆匆離開了。
他能得到重用,她應該替他高興,不能小婦人般糾結這點事兒。
況且,這家夥最會纏著她了,一日未見就想盡辦法親近。
她什麽都不必做,隻要回去躺著消磨光陰,等到他忙完急事,定會來倚月閣找她的。
想到這些,林知雀心裏好受不少,唇角再次泛上笑意,將莫名的不安壓下去。
她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對鏡梳洗,腳步輕快地回了倚月閣。
一夜未歸,桂枝眼巴巴守在門口,眸中略帶嗔怪,卻沒之前那麽著急。
瞧著她家小姐紅潤的麵色,定是昨夜睡在竹風院,與二公子卿卿我我了。
林知雀訕訕笑著,拉著桂枝進屋坐下,將昨夜的事兒說了一遍,聽得她既感慨又詫異,“嘖”了一聲道:
“小姐,您認定了二公子,應當與侯爺退婚吧?”
林知雀堅定地點頭,從桂枝神色中看出擔憂,卻隻是笑著握住她的手。
她主動投身侯府,先與侯爺表白心意,如今想嫁的人變成了他的親弟,任憑是誰都要生氣發狂。
萬一此事傳出去,世人會對她議論紛紛,覺得她不僅不知感恩,還在恩人家中勾引人。
但是,她不在乎。
從前她太看重名聲與綱常禮教,與裴言淵之間錯過太多。
既然他能為了她抵擋流言,許下平冤昭雪的承諾,那她也應該為他做些什麽。
不說多麽轟轟烈烈,但起碼將心意昭示天下,光明正大地走向他。
桂枝不置可否,但隻要是小姐想做的事情,她一定會幫忙。
二人商量著對策,鋪展開紙筆,絮絮叨叨說了良久,一天很快過去。
傍晚時分,林知雀怔怔望著屋門,直到天光消失殆盡,仍是沒等到裴言淵的身影。
她不禁有些生氣,賭氣般丟下毛筆,將宣紙揉得皺巴巴的。
夜幕沉沉落下,她吃不下晚膳,搬了張板凳坐在院子裏,等著有人打開院門。
未曾想,竟是等到夜半三更,那家夥也沒來。
林知雀心底一沉,清晨的慌亂再次湧上心間,總有不好的預感。
並非是擔心話本成真,郎君得到真心就隨意拋擲,而是一種未知的恐懼,仿佛即將發生什麽大事,而他從未與她提起。
比起情愛與承諾,她更希望他能平安。
然而,眼下除了等待之外,她似乎什麽都不能做。
林知雀倔強地守在門口,熬到了天將拂曉,實在撐不住,終於悶悶不樂地睡去。
*
往後好幾天,她日夜堅守,仍是沒有等到裴言淵。
府中本就無人關心他,少了這麽個人,竟然隻有她一人察覺。
她好幾回想去竹風院,直覺卻認定他肯定不在,去了也是徒勞無用。
除此之外,她還有些較勁,一邊擔心著他,一邊恨不得揪住他的耳朵,一頓好罵。
狗東西,誰教你剛表白完就消失的?!
牌位起誓的感動還沒過呢,怎麽能給她機會,讓她肆意恨他罵他,在心底瘋了似的念著他啊!
......該不會想檢驗真心,跟她完欲擒故縱吧?
林知雀咬牙切齒地踹翻了板凳,努力將他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唰”的一下站起身,打算先去找侯爺退婚。
她與裴言淵的關係昭然若揭,侯爺肯定早已有所察覺。
待到瞞不下去的時候,一切都無法收場,不如她此時主動提出,興許還能好聚好散。
林知雀憑著記憶七彎八拐,好不容易摸索到侯爺的書房,卻被千帆冷臉攔住。
滿院的人都慌亂不已,屋內傳來焦急的怒吼與碎裂聲,千帆連麵子都撐不下去,使勁推搡著趕她走。
驟然間,天空陰雲密布,雷聲震耳欲聾。
其中摻雜著兵刃交接的聲響,聽得人心慌意亂,仿佛狂風暴雨將至。
林知雀不明所以地離開,剛走到半路,桂枝就慌張地跑上來,一把拉著她,聲音顫抖道:
“小姐,聖上情況不好,五皇子趁機奪位,四皇子帶人圍剿,咱們快回去吧!”
聞言,林知雀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任憑她怎麽拉扯都沒有動彈,執著地追問道:
“那......他呢?”
當今聖上年邁體衰,一朝不保,倒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她詫異的是,這件事至關重要,那家夥消失的這些天,竟是沒透露半個字。
四皇子帶人圍剿,該不會帶的就是他吧?
成王敗寇,何其凶險,他......他怎麽不同她商量呢?
林知雀急得滿臉通紅,熱淚在眼眶中打轉,說什麽也不願回倚月閣,甩開桂枝道:
“他在哪兒?我......我想他了。”
說罷,她鼻尖一酸,咬牙忍住眼角淚珠,一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
這段時日,她暗暗與這家夥賭氣,哪怕從天亮等到天黑,都不願親口承認想他了。
興許是心意相通,她總是莫名其妙地擔憂,總覺得這人有事瞞著她,沒想到是這種大事。
這家夥心眼同蜂窩一樣多,不可能忘記告訴她,定然是背著她下定決心。
因為他清楚,她不會讓他離開這麽久,更不會讓他以身犯險。
她寧願他此生無所作為,也不想看著難得真心相待之人,在刀槍劍戟中身負重傷,甚至丟了性命。
不過想來也怪,裴言淵效忠四皇子,但向來還算惜命,並非孤注一擲之人。
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他絕不會賭上一切,否則將會是滿盤皆輸。
到底是為什麽,這家夥如此著急,連性命都能賠進去?
恰在此時,府外兵刃之聲漸漸停歇,一陣整齊響亮的馬蹄聲傳來,兵馬衝進了侯府,將侯爺的書房層層包圍。
宮中內官莊嚴地走來,指揮著士兵闖入書房,不由分說捆了裴言昭,宣讀聖旨道:
“罪臣裴言昭,私吞金陵鹽稅數十萬兩,陷害林氏滿門忠良,結黨營私,參與謀反,罪無可赦,罄竹難書......
現新帝即位,特準親弟裴言淵審理。”
起初,林知雀還以為局勢頹敗,叛軍包圍侯府,她也死到臨頭。
直到聽著聖旨,愈發覺得不對勁,恍然間反應過來,驚疑不定地望著裴言昭。
......這是什麽情況?
到頭來,她自以為救她於水火的侯府,竟是滅門的元凶?!
裴言昭掙紮不已,仍是不肯認罪,被士兵毫不客氣地暴打一頓,突出一口鮮血,強行帶上了囚車。
內官同情地望著林知雀,小心翼翼湊在她耳畔,輕聲道:
“林姑娘,委屈你了。裴大人等他回來,親自同你解釋。”
林知雀渾身顫抖,一時間接受不了這麽多事兒,腦子一片漿糊,勉強地應下內官,雙腿一軟坐在地上。
她的手腳冰涼,如同置身冰窖,一字一句回味著內官的話,如夢初醒般訝然出聲。
他說,裴言淵親自與她解釋。
言下之意,他先一步查明真相,且在這段時日,將此事做了個了結。
他怕他得知真相後,會按捺不住憤懣與悲痛,會受不住漫長無助的等待,會時刻活在煎熬與折磨之中。
所以,他一直瞞著她,隻給她一個幹脆利落的結果。
想到這兒,林知雀忽而明白,這家夥為何一反常態,非要以身犯險了。
他......他就是個傻子!
她臉側早已濕潤,欣慰驚懼的淚珠斷了線似的流淌,拚上最後一絲力氣,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身,扶著牆壁走向院門。
“小姐,你不能出去!”
桂枝在她身後呼喊,看著她執著倔強的樣子,卻不忍心阻攔。
侯爺被人帶走,內官都向著二公子,想必是四皇子勝了。
但是街上兵荒馬亂,小姐這副模樣,萬一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林知雀從未有過這種顧慮,她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且越來越強烈——
她想他了,她想見他,想將他從刀槍劍戟下搶回來,餘生在竹風院好好度過。
“吱呀”一聲,侯府大門終於打開,街道上淩亂不堪,四處可見逃竄的人群,還有凝固的血跡。
所有人都往家裏跑,唯獨林知雀毫無顧忌地走出去,茫然地四下尋覓。
倏忽間,不遠處傳來馬蹄聲,駿馬狂奔而來,一勒韁繩停在她的麵前。
裴言淵縱身下馬,唇角笑意耀眼奪目,身上遍布星星點點的傷口。
他疾步奔向林知雀,與她抱了滿懷,抬手想輕撫她的發頂。
可他看著滿手血跡,終究是悄然放下,在衣擺上擦拭幹淨。
鶯鶯不該與任何汙穢觸碰,那些看不見的肮髒與凶險,他願全力替她抵擋。
眾人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見了閻王似的躲閃,林知雀卻死死扒拉在他的肩頭,哭著罵道:
“你你......你個混蛋!”
裴言淵不怒反笑,用幹淨的手指將她揉入懷中,溫聲問道:
“怕嗎?”
“怕呀,我怕你出事。”
林知雀不假思索地回答,又有些羞惱地埋下頭,在他耳畔道:
“我不想守寡。”
裴言淵笑意更加歡悅,俯身吻著她的耳垂,一本正經道:
“鶯鶯,等到一切結束,我們成親吧。”
【正文完】
曾聽說,許多緣分都始於陰差陽錯,結束於揭開真相。
其實不然。
因為每個人都足夠美好,永遠值得那份純粹熱烈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