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入懷3(一更)
此話一出, 林知雀登時噤聲,小心翼翼地探頭環視四周,確認無人瞧見才鬆了口氣, 羞惱地踹了裴言淵一腳。
狗東西,竟然威脅她?!
盡管她不得不承認, 這話句句在理,想要不被人發現,就隻能躡手躡腳,輕聲細語。
可她仍是咽不下這口氣,憤憤不平地攥緊拳頭,堅持道:
“你快放下, 我要回倚月閣!”
然而,裴言淵不為所動,不僅對此毫不理會, 還刻意加重了力道, 以防她掙脫和逃離。
林知雀被他淩空抱在懷中, 動作稍微大些,小身板就搖晃不已, 隻能用雙臂摟住他的肩膀,不爭氣地扒拉幾下。
她抗議地又踢又打, 卻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褐色眼珠靈動地轉悠個不停,探查著周身的一切。
倏忽間,樹叢中傳來一陣輕響, 枝丫隨之顫動, 一條野狗猛地躥出來,動作矯健敏捷, 在黑夜中留下殘影。
它不知受了什麽刺激,耳朵昂揚地立起來,衝著大樹嗷嗷狂吠,前爪使勁蹬一腳樹幹,驚走了沉睡的鴉雀。
林知雀嚇了一大跳,心有餘悸地倒吸涼氣,回首望著上躥下跳的野狗,惱恨地瞪了一眼,如同瞪著身邊另一個狗都不如的東西。
野狗的動靜不小,她生怕引來旁人,警惕地左顧右盼,小臉苦悶地皺在一起。
黑燈瞎火,親密無間,實在是太過惹眼。
萬一有人瞧見,根本來不及躲閃,連狡辯的機會也沒有。
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不論這家夥要作甚都好,但唯獨不能被人發現。
不對......去竹風院做那種事也、也不行!
思及此,林知雀不禁雙頰泛紅,下意識輕撫頸間痕跡,無地自容地咬緊櫻唇。
走在主徑上的每一步,她都提心吊膽,本就混沌的思緒愈發淩亂。
她終於忍無可忍,緊盯著裴言淵的俊容,眼一閉心一橫,俯下身懇求道:
“阿淵,放我下來嘛,好不好?”
少女的聲音軟糯清甜,如同剛蒸好的米糕,一口下去心都是軟的。
瀲灩杏眸盈盈似水,滿目希冀地望著他,鴉羽般的長睫撲扇幾下,讓人不忍拒絕。
但是仔細看去,會察覺她眼底的狡黠和鬱悶,還有莫名的大義凜然。
仿佛不是在撒嬌服軟,而是決然踏上戰場,要了她半條小命。
裴言淵將一切盡收眼底,眼尾不禁揚起,卻還是無動於衷,反而將她往上托舉幾寸,讓她掛得更穩固了。
雖然沒有回答,但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林知雀磨著後槽牙,笑顏一點點褪去,不甘心地怒目而視,一巴掌拍在他的肩頭。
這家夥簡直是油鹽不進,偏執至極!
明明她已經忍辱負重、極盡努力扯著笑臉,給無理取鬧的野狗順毛,怎能如此不識趣呢?
可轉念一想,她眼下受他鉗製,似乎隻能哄著他,試圖從狗爪下求得一線生機。
這種感覺讓林知雀不爽又煩躁,懶得再給這家夥好臉色,不悅地撇撇嘴,較真道:
“二公子,我真的不喜歡你這樣。”
說罷,她不忿地翻起眼皮,賭氣般徹底閉嘴,趴在他的肩頭一聲不吭。
夜路漫漫,月色皎潔,裴言淵堅定地往前走,隻當她是玩笑話,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走了一刻鍾,懷中嬌人兒再也沒開口,安靜得甚是反常,他才發覺不對勁。
裴言淵漸漸停下腳步,側眸凝視她陰雲密布的小臉,順著她的脊梁安慰輕撫,漫不經心問道:
“生氣了?”
林知雀依然埋著頭,看都不看他一眼,暗中冷哼一聲,抬手打掉他寬大修長的狗爪子。
這話問得,難道她不該生氣嗎?
她不想惹人注目,想從他身上下來,自個兒好好走路,軟硬兼施懇求了許多遍。
可這人全當耳旁風,現在就如此不聽話,成親後豈不是更不聽她的了?
......呸,誰要嫁給這家夥?
既然他視若無睹,那方才的山盟海誓,她也當作沒聽到好了。
林知雀一句話不說,心思卻全寫在臉上,氣呼呼揚起下頜,貓兒般高傲地別過頭。
然而,裴言淵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側顏,清明眸光忽而一深,頓時明白了過來。
難怪如此,看來是氣得不輕。
否則,為何眨眼之間,從“阿淵”變成“二公子”了?
這還是鶯鶯第一次這麽喚他,竟然轉瞬即逝,還未聽夠呢。
他心底浮現一絲煩悶,好整以暇地凝眉沉思,不知想到了什麽,驀然勾起唇角,悠悠道:
“無妨,鶯鶯不樂意,放下就是了。”
說著,他故意加快腳步,於黑暗中穿梭而行。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就七彎八拐走了好一段路,在偏僻的小徑上駐足。
林知雀不明所以地探出腦袋,直覺上預感不妙,困惑地蹙起眉頭,按捺不住道:
“這......這是哪兒?”
裴言淵輕笑一聲,並未應答,而是毫不猶豫蹲下身子,將她放在地上,一本正經道:
“鶯鶯不願意的事情,我怎會逼你?不如就此別過,你回去吧。”
話音未落,他煞有其事地起身離開,步子從容不迫,不急不緩,時而回頭揮手道別,好似當真要把她丟在這兒不管了。
林知雀後知後覺地回過神,眸中盡是茫然,下意識“誒”了一聲,遲鈍地伸出小臂,想拽住他的半邊衣角。
奈何這家夥手腳修長,就算是閑庭信步,還是很快與她拉開距離,掌心隻抓住一縷春夜晚風。
她不甘示弱地憋著一口氣,雙手插在腰間,輕哼一聲挺直了脊梁。
確實是她不願掛在他身上,算這家夥識相,乖乖將她放下了。
雖然地方有些陌生,但終究是在侯府之中,她多費些心思尋找出路,總能摸索著回到倚月閣。
總之,這家夥要走就走,她才不會好聲好氣挽留,更用不著他幫忙帶路。
林知雀拿定了主意,信心十足地環視四周,借著夜半朦朧的月光,試圖辨別方向。
誰知,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黑沉沉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隻能隱約看出院落的輪廓。
屋舍荒涼頹敗,處處是斷垣殘壁,年久失修的院牆潮濕腐朽。
雜草肆意生長,遮擋著前方的視線,壓根兒找不著院門,更別提走出院子,找路回到倚月閣了。
林知雀心裏“咯噔”一下,惴惴不安地往前走,望著陰森滲人的廢院,不禁聯想到各種鬼怪異聞。
聽說深宅大院陰氣重,奴婢妻妾勾心鬥角,世代下來,冤魂無數。
遊魂有心願未了,不能往生極樂,隻能深更半夜在院落中飄**,久久不散。
她越想越是害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纖細手指緊緊攥著袖口,不自覺打起了退堂鼓,踮起腳尖眺望一眼裴言淵的身影。
但是,她剛下定決心自食其力,一時間不肯低頭,愣是繼續邁開步子,心底不斷給自己壯膽。
傳聞終究不能當真,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兒,不必自己嚇自己。
再者說,她平日裏問心無愧,積善行德,自有菩薩庇佑,小鬼不會纏著她的。
想到這兒,林知雀終於有了點底氣,舒出壓抑在心頭的氣息,克製住微顫的小腿,悶著頭踏上前路。
然而,天不遂人願,此時掀起一陣晚風,吹得枝葉“沙沙”作響,杜鵑哀婉地啼叫不已。
微風拂過肌理,初夏時節竟是有些發涼,如同寒夜中凍傷的手,驚得她瑟瑟發抖,後背直冒冷汗。
林知雀打了個寒顫,硬著頭皮又走了幾步,渾身脫力似的發軟,掩不住眸中驚慌。
她焦急地望著不遠處的頎長背影,到底是沒有忍住,訕訕道:
“裴言淵,等、等一下......”
無助的聲音慌亂而微弱,風一吹就在空中飄散,變得十分渺小。
那道身影忽而一滯,不知是不是沒聽清楚,並未回頭理會,而是遲疑一下就繼續前行,依然將她拋在身後。
林知雀趕不上他的腳步,急得在原地跺腳,總感覺這家夥存心的,情急之下不得不放軟了語調,委屈道:
“阿淵,你先別走......”
此話一出,裴言淵登時停了下來,唇角在暗處勾起,弧度滿意而欣慰。
仿佛盯上骨頭的野狗,蹲守許久終於得償所願,饜足地回味品嚐。
他仍是沒有轉過身來,挺拔身姿在黑夜中負手而立,衣擺隨著晚風翩飛,悠悠道:
“鶯鶯不願與我去竹風院,也不願讓我抱著,不是應該希望我離開麽?”
說罷,他再次走上前路,步子比方才快了一些,好似當真要將她一個人丟下。
林知雀懵懂地俯身歇息,思緒遲鈍地轉動,一拍腦袋反應過來,衝著那道身影咬牙切齒。
這家夥果然是存心的!
明明知道她想回倚月閣,還把她帶到這麽個鬼地方,孤零零留下她一人,再故作大方地放手。
她不就是拒絕了他,使勁掙紮了幾下,賭氣不理他嘛。
這人怎的如此記仇,何至於到這個地步啊?!
林知雀無可奈何地扶額,長歎一聲托著腮幫子,稍一思忖心裏就有數了。
依這家夥的性子,看上去雲淡風輕,實則還不知多不高興呢。
他定是等著她低頭服軟,自我反思,再主動提出與他回去。
但是,她折騰了這麽久,實在是沒什麽力氣,也不會如此沒骨氣,斷然是做不到的。
林知雀掃視著陰森的院子,下意識環住雙臂,望著修長身影漸漸變小,忽而靈機一動。
她抱緊了膝頭,拍幹淨身側的塵土,順勢倒了下去,裝模作樣地蹭了幾下,痛呼道:
“哎呦,嘶——好疼!”
她喊得真情實感,幹脆半躺在地上不起來,小臉都皺在了一起,捂著摔傷的小腿不斷揉捏。
之前受了驚嚇,額頭冷汗尚未褪去,襯得她痛苦的神色愈發逼真。
仿佛的確傷得不輕,連起身都非常困難,弱小可憐地倒吸涼氣。
為了不露出破綻,林知雀暫且闔上雙眸,埋頭哼唧幾聲才睜開。
未曾想,眼前晃過一道黑影,裴言淵眨眼間就趕回來,閃身出現在她麵前。
他利落地半跪下去,幽深的眸光中盡是擔憂,眉心緊緊擰起,關切道:
“怎麽了?哪裏疼?是這兒嗎......”
裴言淵難得有些無措,白皙修長的手指四下摸索,凝視著她蒼白的麵容,借著月光細細打量,試圖從細微的神色找出傷處。
不過,無論他觸碰何處,她都斬釘截鐵地喊疼。
看來傷勢很重,興許是摔傷了一大片,否則怎會疼成這樣?
裴言淵心頭一緊,像是被人揪起來一般不好受,眸光黯淡地斂起眉眼,盡心盡力地按摩傷處,青筋分明地遍布手骨。
月色撥開雲霧,清輝皎潔地灑落,他墨色眸中倒映出她傷痛的模樣,心底不可抑製地湧上愧疚。
不得不承認,將鶯鶯放在這兒的時候,他壓不住上湧的不忿。
氣她分明坦白心意,親口說喜歡他,卻對他推三阻四,與從前那樣躲避親近。
其實,他今夜一直覺得不真實。
因為一切都太過美好,像是一場不著邊際的美夢。
他生怕夢醒之後,什麽都不曾存在過,他們之間毫無幹係。
而鶯鶯的躲閃,讓他愈發拿不準心意,迫切地想得到些什麽,以此來打消所有懷疑。
他想聽她親昵地喚他,想聽她主動說與他回家,想聽她訴說一切愛意與喜歡。
一旦得不到,就會千方百計索取。
這處院落,是他和阿娘曾住過的地方。
雖然看上去荒蕪,但算得上安全,他平日裏也常來,本以為不會有事兒的。
可是他忘了,鶯鶯從竹風院到倚月閣都會迷路,送個飯也會絆倒,怎能冒險捉弄她呢?
今夜他們本可以安穩度過,都怪他一時興起,失了分寸,讓她傷得這麽重,忍受這麽多痛苦。
裴言淵越想越是自責,恨不得替她承受這份傷痛,雙膝跪在她的身邊,減輕了指腹的力道,若有所思地輕輕撫摸。
不知鶯鶯是內傷還是外傷,是擦破了皮肉,還是摔斷了筋骨。
前者隻需及時上藥,如果是後者,那就要請郎中看診了。
但無論是哪種,都事不宜遲,必須立刻決斷,否則隻會加深她的疼痛。
他手指糾結地頓了一下,眸光中泛上較真,內疚地無法直視她的注視,下定決心探入裙底,想要查探傷勢。
“唰”的一聲,裙擺與衣褲被他掀起,速度快到林知雀來不及阻止。
刹那間,一截完好無損的小腿露了出來。
光潔白皙如同藕段,淡淡的血色融入月光,透出柔嫩的薄粉,纖細而健康。
林知雀阻攔的雙手凝滯在半空,尷尬地收了回去,疼痛難忍的神色消失殆盡。
她眨巴著靈動杏眸,清麗臉龐賠著笑意,一如既往的純澈動人,卻難掩得逞的狡黠。
既然這麽在意她,方才幹嘛去了?
逼得她不得不略施小計,絞盡腦汁思忖如何更加逼真。
......等等,這家沉下臉作甚?
裴言淵凝視著她的小腿,出乎意料地愣了一下,繼而自嘲地勾起唇角,笑聲荒謬而幹澀。
他喉結上下滾動,眸光陰沉地放下她的衣褲與裙擺,兩指驟然捏住她的下頜,嗓音暗啞道:
“原來......鶯鶯都學會撒謊了?”
回想起來,她的演技還是一如既往的拙劣,處處皆是破綻。
是他關心則亂罷了。
他慶幸她沒有受傷,但被她坑蒙拐騙一通,這筆賬要重新算。
裴言淵不再多說,迅疾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將她攔腰抱起,換了個姿勢扛在肩頭。
“你你......你要幹什麽?!”
林知雀嚇了一跳,上岸的魚一般撲棱個不停,驚疑不定地問道。
開個玩笑而已,這家夥不會真生氣了吧?
然而,裴言淵笑而不語,穿過小徑直奔竹風院,意味深長道:
“自然是幹該幹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