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相對2(精修)
馬球場距離較遠, 林知雀特意站在僻靜處,遙遙望去勉強看清人影,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麽。
但是, 容景枝揮舞手臂,聲音高揚, 似是衝著他們來的。
周圍驀然投來許多目光,好奇地盯著她與沈槐安打量,還有人笑得曖昧,掩唇竊竊私語,不知是在議論馬球,還是在議論他們。
林知雀窘迫地低下頭, 無聲與沈槐安拉開好幾步,小心翼翼環視周身,肩膀緊張地顫抖。
如同受了驚的貓兒, 一時間進退兩難, 隻能膽怯地縮在原地。
小廝趕來報信, 說是容大小姐看中了沈槐安,要他陪著打馬球, 還讓她親自領過去。
林知雀遲鈍地應聲,輕咳一聲示意沈槐安跟上, 快步走向了馬球場。
盡管她不太明白,為何容景枝會注意到他們,還偏偏挑中了沈槐安打馬球。
他們所在之處,甚少有人留心, 說話聲音壓得極低, 舉止有禮有節,隻是家鄉故舊重逢而已。
沈哥哥素來為人低調, 雖然學過騎射,但喜好文雅,多年未曾上場對陣。
容大小姐性子爽朗豪邁,對文生漠不關心,恐怕連沈槐安是誰都不認得,怎可能莫名看上他呢?
林知雀越想越是困惑,回眸瞥了一眼溫文爾雅的沈哥哥,小聲叮囑道:
“容姑娘人很好,你有幸陪她一場,定要盡心盡力,讓她玩得高興。”
不論是什麽緣故,一時興起也好,看上品貌也好,能與容家大小姐結交,於他而言都是好事。
畢竟容家簪纓世家,清流風骨,曆代人才輩出,如今父兄皆是位列朝臣,提攜一個新科進士隻是舉手之勞。
沈哥哥自幼苦讀,品學兼優,此生追求科舉仕途,這個機會不容錯過。
興許他對此不甚了解,她順口一提,權當是不負他這麽多年的善意了。
“哦......鶯鶯說什麽,我就做什麽。”
沈槐安溫順地跟在她身後,步子始終與她一致,眸光泛上不甘和遺憾,苦惱地長歎一聲。
他近日剛授官,如何不知容家的權勢地位?
可他不在乎什麽大小姐,也不想攀附儀仗,隻想與鶯鶯獨處而已。
難得見一麵,她氣色不如從前,臉蛋也瘦了,杏眸藏著憂愁的心緒。
他想好好與她說話,帶她出去快活,就像兒時坐在樹蔭下,一邊**秋千一邊說笑玩鬧。
沈槐安有太多話想說,想把心意明明白白告訴她,可又怕辜負她一片好心,給她增添煩惱,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能做的隻是順從,按照她的心意來做事,隻要能哄她高興。
不一會兒,二人走到了馬球場內,佇立在三匹高大駿馬前,像是兩個做錯事的孩子。
林知雀規矩地行了一禮,還未起身,裴言淵的聲音就冷冷傳來:
“鶯鶯上回說,不認得他?”
聽了這話,她懊惱地咬緊後槽牙,想起許久前竹風院的一幕,無奈地皺起小臉。
那回本想去見侯爺,誰知踏入書房,迎麵與沈槐安撞上。
她慌了心神,不願讓他瞧見這般落魄狼狽的處境,埋頭朝偏僻處狂奔,試圖甩開他。
恰好跑到了竹風院,裴言淵聽到動靜出來,將她整個人禁錮懷中,質問這人是誰。
她佯裝不認識沈槐安,也自知如今的身份,他們不如不認得。
那次之後,這家夥總有些不對勁,時不時提起此事挑刺,她順毛好久才算揭過。
未曾想,他們會再次撞一起,這家夥還記得清清楚楚。
林知雀眸光瀲灩,在眾目睽睽之下,實在不知如何解釋,隻能硬著頭皮,訕訕道:
“是啊,一回生二回熟,上回不認得,這次不就......”
她心虛地賠著笑,想打個哈哈蒙混過去,卻瞧見裴言淵壓下眉眼,眸中盡是警告。
仿佛她說的話大錯特錯,他很不愛聽,再說下去,定要她付出代價。
林知雀笑意一滯,憤憤不平地攥緊拳頭,但敢怒不敢言,眨巴幾下眼睛,改口道:
“額......這次,也不太熟。”
裴言淵輕哼一聲,十分勉強地放過她,孤傲地勒住韁繩,錯開目光不理會。
不過,身側的沈槐安眼巴巴望著林知雀,清澈的眸中盈滿委屈,幾不可查地扯住她的衣袖,如同被人拋棄的小狗。
怎麽不太熟呢?他們相當熟,比在場任何人都要熟!
當年在金陵,他們相伴著長大,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許多時候無需多言,心照不宣。
再想得深入些,他小時候就抱過鶯鶯,拉著她的小手上街遊**,還被各自爹媽抱著,一張床睡過午覺呢!
哪怕這些往事,鶯鶯都不記得了,他們見過幾麵,也應該熟悉了呀。
分明就是侯府仗勢欺人,鶯鶯都不能說實話,隻能在心裏惦記他們的情誼。
沈槐安難得沉不住氣,義憤填膺地紅了臉龐,不屑地掃了這倆兄弟一眼,對鶯鶯溫聲道:
“無妨,若有第三回,總會熟悉的。”
聞言,裴言淵和裴言昭同時轉過身,目光直勾勾盯著沈槐安,好似要把他一口吞噬。
裴言淵嗤笑一聲,好整以暇地環住雙臂,等著林知雀給個解釋。
而裴言昭不悅地擰眉,終於察覺他又錯過了什麽,局外人般一頭霧水,質問道:
“林姑娘,這是怎麽回事?”
三個人將她緊緊包圍,林知雀險些兩眼一黑,直接當場埋進土裏得了。
她努力穩住心緒,深深吸了一口氣,迅速認清侯爺才是未婚夫,無論關係多複雜,當麵不能有所背叛,趕忙對裴言昭道:
“沒什麽,我......我與他們都不熟。”
說著,她狠狠心不去看另外倆人,真摯地望著裴言昭,眸光無比堅定,像是秉持某種信仰。
這下三邊勉強平衡,短暫地相安無事,林知雀終於能喘口氣。
然而,袖手旁觀的容景枝愣了神,當即看懵了。
她剛理清楚林知雀與裴家兄弟的關係,還以為那白麵書生隻是攔路虎,一腳就能踹走,沒想到還有這麽深的淵源。
如此算來,林姑娘當真是心力交瘁,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同為女子,容景枝不知林知雀如何忍下去的,反正她自幼脾性直爽,最煩這種彎彎繞繞,現在都有點看不下去。
她不忍三個大男人為難一個弱女子,當即一揮馬鞭,揚起草屑與塵土,高聲道:
“人都到齊了,別磨蹭!快些開始吧!”
此話一出,裴言昭冷著臉離開,裴言淵含著清淺笑意,俯身靠近她的耳畔,眸光閃過鋒芒,沉聲道:
“再敢背著我見他,我就讓他在京城消失。”
說罷,他轉身策馬奔走,忽而想起什麽似的回頭,咬牙切齒道:
“不僅是他,別的男人也不行。”
他們各自走遠,林知雀終於脫身,感激地朝容景枝頷首,退到場外的席間坐下。
轉眼間,場上隻剩下驕傲恣意的容景枝,還有茫然無措的沈槐安。
“嘩啦”一聲,容景枝的馬鞭纏住他的頸,忽而來了興致,輕輕向前一勾,笑得開朗明豔,聲音無端帶著調笑,道:
“沈郎君,我們走吧。”
*
沈槐安挑好馬匹,與容景枝一隊,四人各自就位。
哨聲一響,馬球拋向空中,幾道身影頓時揚鞭飛馳,在暖陽與綠草間矯健穿梭,看得場外女眷們紛紛起身。
從前第一場都是做做樣子,今日竟是如此激烈,還有兩張新鮮麵孔,實在是惹人好奇。
裴言淵自幼就會騎馬,囚於廢院的十餘年,白日裏研習書中技巧,深夜找機會跑出去,在故人的幫助下付諸實踐,技藝絲毫不遜於世家子弟。
正因如此,四皇子才會對他格外看重,委以重任。
之前他韜光養晦,斂起鋒芒等待時機,如今時機已到,他不會再忍讓退步。
絢爛春陽下,裴言淵俊美眉眼分外奪目,棱角鋒芒畢露,墨發在碎金般的陽光中閃爍光彩,唇角含著淡淡笑意,卻每一招狠厲致命,殺得對方措手不及。
他篤定容景枝是爽快人,不會計較輸贏,所以沒有手軟。
不過無論是誰,隻要鶯鶯想要彩頭,他都會全力以赴。
隻要鶯鶯高興,是否得罪人,其實無甚要緊。
相較之下,顯然裴言昭不這樣想,畏首畏尾地揮動馬球杆,小半場下來連球都沒碰到,幾乎排除在局勢之外。
馬球帶著疾風飛來,容景枝技巧純熟,但速度太快,她一時間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看著馬球從眼前劃過,悔恨地驚呼一聲。
就在馬球即將進洞之時,一道穩健有力的杆子打過來,在關鍵時刻攔住馬球,順勢打了回去。
沈槐安全神貫注,用盡全身力氣,文弱白皙的麵容上滲出汗珠,襯得那份少年意氣愈發張揚,漸漸蓋過了原有的書生氣。
這一局十分驚險,勉強打成平手,容景枝又是興奮又是驚喜,詫異地凝視沈槐安,輕笑道:
“原來沈郎君這雙手,不僅會舞文弄墨,還能拿得動馬球杆。”
沈槐安謙虛恭謹地頷首,清俊麵容愈發端正,溫和道:
“容姑娘見笑,沈某與您一隊,自當竭盡全力。”
這話再尋常不過,可他說得一本正經,沒有一絲奉承或者敷衍,還在情急之下說得不緊不慢,莫名聽著非常順耳。
當他說起“於她一隊”時,平添幾分互相關照扶持之感,好似他們融為一體,同進同退。
容景枝不得不承認,這話對她很是受用,頗為意外地輕咳一聲。
在她的印象中,沈槐安這種書生,與家中長輩一樣古板沉悶,看不上她張揚的做派,教訓她不夠端莊嫻雅,也不懂得縱橫馳騁的快活。本以為他白生生一張麵容,纏著林知雀那麽個小姑娘,應該不過如此。
沒想到,他若是全力以赴,竟能與她勢均力敵。
容景枝多瞧了他幾眼,聽了這話爽朗一笑,直截了當道:
“沈郎君說得真好聽,不知這話是對我一人說,還是對別的姑娘都說過?”
此時,新的一輪緊鑼密鼓開始,沈槐安忙著攔截馬球,抽空回首看她,認真思忖起這個問題。
他多年沒打馬球,也從未與姑娘一隊,這話自然沒對其他姑娘說過。
不過他做事向來如此,無論與誰組隊,都會說這番話。
馬球近在眼前,他趕忙打了回去,匆匆回應道:
“容姑娘何出此言?若說姑娘家,這話隻對你說過。”
“嗯......以後別輕易對人說。”
容景枝望著他較真的身影,手上的力道難得弱了幾分,有片刻的失神,讓裴言淵鑽了空子。
但她並未不高興,甚至連懊悔也沒有,唇角笑意愈發明豔動人,雙頰微微泛紅,不知是不是太陽太熱的緣故。
裴言淵勢如破竹,進展迅猛,半炷香時間便贏了大半,完全無需兄長的配合。
眼看著形勢不好,沈槐安湧上慚愧與焦急,生怕容景枝輸了比賽,麵子上過不去,拚了命想力挽狂瀾。
出乎意料地,容景枝反倒鬆懈下來,沒有迫使沈槐安加強攻勢,有時甚至故意讓裴言淵進球,心思已然不在馬球上。
這場比賽熱血沸騰,席間眾人看得津津有味,還未看夠便分了勝負。
裴言淵翻身下馬,第一回 光明正大站在所有人麵前,從容不迫接受仰視,襯得角落裏的裴言昭愈發灰暗不起眼。
他瞥了一眼兄長,並未理會他,應付完道賀之人,拍幹淨衣角塵土,走向裝著暹羅貓的籠子。
眾人還在回味激烈的賽事,他悄然抽身,一把將貓兒從籠子裏抱出來,徑直走向坐在角落的林知雀。
懷中的貓兒長相奇特,後背與麵中黢黑一片,爪子周圍也是褐色的,其餘地方幹淨白皙,像是剛挖完煤礦。
裴言淵拎起它的後頸,與小家夥四目相對,俊容嫌棄地皺起,一臉嚴肅地替它擦臉。
誰知,黑黝黝的地方擦不幹淨,它竟然天生就長這樣。
裴言淵動作一僵,薄唇抿唇一條線,提溜它的力道重了些,忽而懷疑這玩意兒是貢品的真實性。
雖然它身形修長矯健,活潑好動,圓潤的小臉很是討喜,但依然像是灶房裏的抹布。
還是剛擦過灶膛,沾了深一塊淺一塊的煤灰,沒有洗幹淨的那種。
他行至林知雀身側,神色複雜地遞給她,低頭打量手掌是否蹭上褐色,悶悶道:
“這玩意兒.......有什麽好的?”
他之前嫌棄大聰明聒噪煩人,但關鍵時刻還算有用,這貓兒身嬌肉貴,比人還難伺候。
最重要的是,真的很像碰了一臉煤灰。
話音未落,懷中貓兒似是聽懂了,凶巴巴地朝他哈氣,伸出爪子就要撓人。
林知雀趕忙抱緊貓貓,嗔怪地瞄了裴言淵一眼,溫聲細語安慰挖煤的小貓。
然而,這貓兒頗有傲氣,不樂意地掃視他們,竟有睥睨的氣勢,傲嬌拍開林知雀的撫摸,眯起眼睛別過頭。
仔細聽去,還憤憤不平地哼唧一聲。
裴言淵煩躁地上下打量,不知它在驕傲什麽,看不下去這副死相,抬手就要拎起來教訓,卻被林知雀攔住了。
她並不生氣,笑吟吟看著懷中貓兒,一把揉進胸膛,毫不吝嗇地親一口毛茸茸的腦殼。
“喵嗚......”
身為貢品的暹羅夾起嗓子,似是不滿被人侵犯,可林知雀揉搓得很到位,很快就讓它舒服地打呼嚕。
“明明挺好的,養在身邊也能解悶。”
林知雀解決完貓貓的事兒,揚起腦袋望著裴言淵,眸中閃過歡喜的光彩,主動奉上小貓,道:
“多謝二公子出手相助,這是你贏來的,就由你取名吧。”
眼看著貓貓就要塞進懷裏,裴言淵冷著臉後退一步,戳了戳它黢黑的鼻頭,拂袖道:
“長成這樣,不如叫‘煤球’吧?”
林知雀忍俊不禁,跟著點了一下它的鼻尖,眉眼舒展開柔和笑意。
這名字雖然隨意了些,但還算貼切形象,她沒什麽異議。
畢竟她取名的水平不高,還比不上裴言淵......比如煤球的前輩,大聰明。
但是煤球對此甚是不滿,耳朵都氣得貼在腦瓜上,露出尖牙朝他們虛張聲勢。
“這可是他說的,別誤傷了人。”
林知雀無辜地眨眼睛,指了指罪魁禍首,示意煤球不要心慈手軟。
果不其然,煤球不負所望,氣鼓鼓地瞪著裴言淵,賞了他一爪子。
在裴言淵揮舞的拳頭下,一人一貓打了一套功夫拳。
煤球玩得累了,勉為其難接受現實,懶得搭理裴言淵,轉頭親熱地趴在林知雀懷中,埋在頸窩蹭了蹭。
裴言淵臉色陰沉地看著,捏著指節把它拎起來,再次塞回籠子裏。
她頸間的位置,前段時日是他的,以後也隻能是他的。
區區抹布小貓,豈能占領屬於他的地方?
林知雀懷中一空,不解其意地望著裴言淵,隻見他不悅地擰眉,拎著煤球快步往前走。
她快步跟上去,與他同行一段路,感受到他心緒不定,忽而覺得有些可笑,揚起殷紅櫻唇,搭話道:
“二公子,你何時會打馬球了?”
聽罷,裴言淵腳步一頓,漸漸放緩,孤傲地撫平衣袖褶皺,餘光從她舒展的眉眼掃過,沉悶地輕哼一聲,意味不明道:
“我的事兒,你知道多少......”
她根本就不關心,沒在他身上花心思,自然什麽都不知道。
不像兄長,她一心想履行婚約,關心兄長的喜好,對兄長噓寒問暖。
還當著兄長的麵,說與他不熟。
這筆賬,他一直都記著,打馬球時狠狠加重幾筆。
怎麽能不熟呢?她穿著他送的衣衫首飾,與他同床共枕,多次十指相扣......
明明熟得很,無論是兄長還是沈槐安,都不能越過他而存在。
林知雀隻顧著看路,時而逗弄籠中小貓,沒留心他說什麽,好奇抬起純澈杏眸,問道:
“你說什麽來著?”
裴言淵硬生生壓下那口氣,俊容冷峻地繃著,不忿道:
“沒什麽,鶯鶯聽錯了。”
前麵是各家的馬車,還有更衣歇息的營帳,男女明確分開,不能同路。
那場馬球酣暢激烈,裴言淵忍不了衣衫塵土,與她閑談幾句,便獨自往營帳去了。
沈槐安一直跟在林知雀身後,將二人的親密與歡笑看得清清楚楚,心頭酸澀發苦,卻不敢上前打擾。
待到裴言淵離開,他終於等到機會,依依不舍地追上林知雀,一副被人拋棄的模樣,委屈道:
“鶯鶯,等等我......”
剛邁出步子,身後忽而被人拽住,毫不客氣地拖回去,扯得他衣領都變了形。
容景枝黃雀在後,趁著林知雀回神之前,精準攔住沈槐安,單手叉腰道:
“看不見人家在幹嘛嗎?沒工夫見你,何必自討沒趣?”
她大義凜然教訓他一頓,轉眼間綻開明豔笑意,拖著他離開,道:
“容家備了茶水果子,沈郎君去用一些吧。”
雖然說得客氣,但手上的力道一點也不客氣,不由分說地拉上他就走。
沈槐安急得滿麵通紅,顧不得禮節規矩,無助地掙紮道:
“不、不用了,容姑娘放開我!”
“快走吧,我娘還等著咱們呢。”
“不行.....”
“你去不去?!”
容景枝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清麗麵容浮現幾絲慍色,上揚鳳眸警告般在他身上打轉。
“......去。”
*
馬球場上恢複清淨,眾人各自回到席上,侍從打掃草坪與空地,為下一場馬球做準備。
但是馬球場外,暗流悄然湧動,特別是侯府營帳的方位。
裴言淵淡定從容地走著,恰好與裴言昭打了照麵,二人狹路相逢。
他閑庭信步迎上去,俊容掛著笑意,如同完美無瑕的瓷器,擦肩而過道:
“兄長不如往昔風采,該不會身子不適吧?”
裴言昭狠狠剜了他一眼,恥辱地攥緊掌心,捏的指節“咯吱”作響。
他處境尷尬,既做不到迎合容景枝,又沒底氣得罪容家。
所以在馬球場上,他如同可有可無的擺設,在裴言淵的光芒下黯淡可笑。
五皇子向來重用他,這種事放在往日,五皇子定會幫他,抑或是親**問。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二弟出現之後,四皇子氣勢漸長,與五皇子平分秋色,隱有碾壓的態勢。
而這一切的根源,是他對裴言淵疏於防備,釀成大禍。
五皇子不僅是責怪他的過錯,還心生貶低之意,覺得他連廢院棄子都比不過,實在是不堪所用。
這些皆是事實,裴言昭不得不認,但還有一點不明白。
這回二弟看似出風頭,實則亦是走上風口浪尖,從大局來看,不算一件極好的事兒。
他向來不會如此,為何今日一改往昔,將事情擺到明麵上呢?
難道僅僅因為,林知雀想要那隻貓兒嗎?
裴言昭荒謬地笑了一聲,實在覺得不值得,除此之外想不到別的緣由,深深望著他道:
“二弟,她隻是個女人,你該不會......真心想要吧?”
裴言淵淡漠地斜睨著他,眉心輕蔑地擰起,懶得搭理般抿唇。
他看不上兄長這副輕浮浪**、虛偽愚蠢的模樣,每每聽到這種話,都嫌棄髒了耳朵。
這種不堪托付之人,怎麽配得上鶯鶯純粹衷心的愛意?
裴言淵不願回答,想繞過他往前走,卻又被他攔住,冷笑道:
“是又如何?兄長,你能如何?”
現在不是從前了,兄長頹勢盡顯,日漸衰敗,所做的一切都徒勞無用。
十餘年布下的棋,隻差幾步,就能讓兄長滿盤皆輸。
鶯鶯早晚是他的,這種事關真心的問題,毫無意義。
裴言昭像是聽到了笑話,嘲諷地踱步一圈,傲慢地揚起下頜,輕飄飄道:
“若是從前,你看上了她,等我玩膩了,或許可以考慮送給你。”
他挑起眉峰,得意洋洋地嗤笑,揚聲道:
“其實她不好玩,我本不想要她,但你喜歡,我就一定會要了她。”
刹那間,裴言淵目光一凜,閃過狠厲決絕的寒光,死死盯著兄長的麵容。
他的呼吸凝滯片刻,隨即掛上意味深長的笑意,雲淡風輕道:
“是嗎?那我等著兄長。”
說罷,他撞開兄長的肩膀,肆無忌憚從他身邊走過,諷刺地看著他自以為是的模樣,心底有了打算。
裴言昭說那些話,本想看他著急、慌張、生氣、發狂,最終被他擊潰,向他求饒。
但是,他期待的反應,裴言淵一點都沒有給他。
裴言昭憋悶地踐踏草地,將茵茵綠草連根拔起,氣得心口起起伏伏,仍找不到發泄之處。
千帆一直跟在他身後,眼見著情況不對,立刻靠近他身側,勸解道:
“侯爺不必與他置氣,免得傷了身子,今夜還有宴席呢。”
聽了前半句,裴言昭無動於衷,最厭棄聽這種沒用的廢話,搖頭想趕他下去。
直到聽了後半句,他驀然停下動作,好似突然想起什麽,嘴角勾起森然笑意。
他矜貴地輕咳一聲,整理儀容,仿佛這樣便能找回尊貴與驕傲,陰惻惻道:
“新釀的梅子酒好了,今夜宴席要用,請林姑娘來共飲一杯吧。”
千帆沒有多問,低低應聲,轉身就要去傳話。
“誒,慢著。”
裴言昭喚住他,眉梢眼角笑意更甚,幽深得滲人,溫柔道:
“梅子酒太酸了,她喝不下去,別忘了給她加點甜的。”
千帆驟然一愣,隨即明白侯爺的意思,鄭重地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