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懲罰(上)
聽罷, 林知雀懵懂地歪著腦袋,褐色眸子遲緩地轉悠一圈,思忖良久才忽的反應過來, 眉眼間盡是訝然。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怯生生地抬眸, 目光在裴言淵身上凝滯,仿佛在尋找他開玩笑的印證。
隻可惜,一無所獲。
甚至幽若深潭的眸光愈發堅定,容不下一絲猶疑,毫不避諱地落在她身上。
林知雀咬緊下唇,渾身瑟縮一下, 默默向後挪了幾寸拉開距離,磕巴道:
“當、當真嗎?可否換成別的懲罰?”
她的聲音微弱渺小,說到後麵幾乎聽不清楚, 手指緊緊攥著袖口, 閃爍杏眸中含著委屈和心虛。
這家夥的話有些奇怪, “無論何事”都要順從,該不會有什麽難以言喻的事兒吧?
畢竟他們兄弟倆一個德行, 甚至他內心比侯爺更狂野放浪,隻是裝得好罷了。
若是她一口應下, 豈不是正中下懷,讓他趁機為所欲為?
林知雀不敢再想下去,小臉驚疑不定地皺在一起,不禁往角落裏退, 小心翼翼地偷瞄。
聞言, 裴言淵勾起唇角,眼尾早有預料般揚起, 不動聲色地逼近,再次貼近她的麵容,氣息溫熱道:
“別的懲罰,你確定想試試嗎?”
他尾音悠長,無端帶著不太正經的調笑,欣賞她瀲灩眸光,幽幽道:
“你在怕什麽?還是說......你期待我做什麽?”
“不不、不是!”
林知雀嚇了一跳,看著突然近在咫尺的俊容,無所適從地跳開好幾步,踉蹌著穩住身形,連連擺手狡辯,硬著頭皮道:
“我方才沒聽懂,若是隻能如此,自然聽二公子的。”
說罷,她咬緊牙關,訕訕笑著,內心卻欲哭無淚,狠狠替自己捏一把汗。
所有懲罰,她一個都不想嚐試!
難不成這家夥還想挨個試一遍?
她絕不會答應!
光是“隻能順從”這一點,聽起來就頗為怪異,很難想“別的懲罰”會是什麽樣。
她躲都來不及躲,怎可能還在期待呢?
這人該不會以為,誰的癖好都和他一樣吧?
林知雀身形微顫,不得不暫且應下他的“懲罰”,悶頭跟在他身後,從小門出去後坐上馬車。
一路上,張嬤嬤的車技依然很穩定,二人在車內搖搖晃晃,東倒西歪,難免在拐彎或顛簸時碰在一起,柔軟與堅硬分分合合,觸感格外明顯。
裴言淵似乎心情不錯,眉眼舒展,俊容明朗,餘光時而掃過身側嬌小身影,任由身形歪斜而去,不經意間與她擦過,擷走一縷清甜花香。
然而,林知雀截然不同,慌張地扒拉著車壁,生怕他做什麽似的嚴防死守。
每次觸碰到他硬挺的肌骨,腦海莫名閃過竹風院更衣的一幕,肌肉線條與頎長身姿一覽無遺,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此後,再次與他擦過時,都會感覺灼熱幾分。
如此反複好幾回,林知雀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暗自教訓自己一頓,羞惱地闔上雙眸。
男女大防,非禮勿視,她請他教導就極為僭越,怎麽還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雖然竹風院破得沒有窗,那......那也怪他不關窗,怪他是**慣了的登徒子!
反正她是無意間看到的,怎麽著都不關她的事,必須快點忘幹淨才行。
奈何車廂狹小,抬頭不見低頭見,連彼此的呼吸都感受得到,清幽竹香悄然縈繞。
林知雀靜不下心,思緒萬分煩躁,整個人縮成一團,不安地絞動手指,悶悶道:
“我、我們要去哪兒?”
上回還好,雖然一無所知,但去了個正經地方,這家夥也沒做什麽,一切相安無事地過去。
可這次不同,他事先都說得那麽意味含糊,萬一把她拐走了吃幹抹淨也未可知。
“你覺得呢?”
裴言淵笑意更甚,瞥見她膽怯憂懼的臉龐,忽而湧上玩味的念頭,故意俯身靠近,薄唇貼在她小巧的耳廓上,清淺吐息道:
“鶯鶯難得聽話,不如去一個無人找到的地方,鎖上門,再不放出去。”
溫熱氣息噴灑,惹得耳根酥癢發麻,癢意迅速蔓延。
她肩膀聳起,上半身都不可抑製地綿軟無力,用手撐著坐墊才勉強支住身子。
聽了這話,林知雀一哆嗦,睜大的杏眸中滿是驚慌詫異。
她脊梁繃得筆直,不敢回頭看裴言淵的神色,額角滲出幾滴冷汗,連客套的笑都擺不出來,恨不得踹這家夥一腳。
不知為何,這種話大多是玩鬧,可她卻聽出幾分真切。
仿佛這才是他心中所想,若是得了機會,定會毫不猶豫去做。
但是,冷靜下來一想,又覺得太過荒謬,像極了唬人。
“這......二公子慎言,我真心想問去哪兒。”
林知雀斟酌著開口,鼓起勇氣微微側首,卻不見裴言淵讓開,麵容依然抵著她不放,沒有分毫動搖。
她從未想過會這樣,挺俏鼻尖險些與他相抵,連唇瓣都隻相距幾寸,能清晰看到他薄唇上的紋路。
饒是如此,裴言淵還是沒有躲開,等著她撞上來似的,唇角笑意愈發捉摸不透,墨色雙眸深不見底,一閃而過的光亮冷厲執著,帶著不可抗拒的較真。
林知雀沒見過他這種神色,心口忽而快起來,如同傾盆而下的大雨,亦如激烈敲打的鼓麵,“咚咚咚”棒槌般迅疾有力,撞得胸膛震顫。
她屏息凝神,所有思緒仿佛都凍住了,隻有虛無縹緲的直覺指引著她,泛上點點淚意,長睫濡濕道:
“不會是真的吧?”
說這話時,她不禁吸著泛紅的鼻尖,嗓音難掩哽咽,弱小無助地縮著脖頸,像是落入狼窩的小白兔。
天可憐見,她自始至終虛心求教,對這家夥笑臉相迎、有求必應。
哪怕是嚴苛的要求和懲罰,她都權當是他力求成果,想把她教好罷了。
沒想到,他竟是枉為人師,終於崩了算盤珠子,想把她誘拐後據為己有!
真是世事無常,人心叵測,她怎麽就信了這家夥呢?
林知雀懊惱萬分,眸中淚花層層泛濫,蓄滿了圓潤眼眶,晶亮瑩潤如琉璃,隻待睫毛輕顫就能盡數落下。
就在這時,她下頜一痛,裴言淵用食指托著,輕而易舉捏在指尖,觀賞般在她麵容上打量,疼惜地拂過噙滿淚水的雙目,摩挲一番細膩肌理後,輕笑著放開。
“你當真了?”
他的指腹在下頜上流連,眉眼含笑地反問,凝望著她寧死不屈的模樣,喉結滾動,笑聲溢出唇角,道:
“難道,你希望是真的?”
“怎麽可能!”
林知雀遲鈍地反應過來,直到那家夥挪開距離才鬆了口氣,撫著起伏不定的心口喘息,一點點把眼淚收回去,倔強地不肯落下。
身側縈繞著幽淡竹香,平日裏能讓她靜下心,現在隻覺得煩悶,惱恨地瞪他一眼,氣呼呼地環著雙臂,一句話不想多說。
這家夥竟然騙她!
還裝得那麽像,連她都以為是真的,嚇了個半死,腦筋都受傷了。
她就說嘛,什麽無人找到,什麽鎖起來,怎可能是真的?
他們萍水相逢,裴言淵怎會有這種念頭?
就算他有,也不可能實行,起碼她身在侯府,還與侯爺指腹為婚呢。
林知雀理清了思路,愈發覺得被他玩弄於股掌,氣得雙頰緋紅,就差冒熱氣了。
既是怪他故意唬人,又氣自己那麽好騙,這麽淺顯的道理還左右搖擺,隻因他神色認真就信了。
她徹底背過身去,不再多看裴言淵一眼,在她氣消之前絕不理這個討厭鬼。
“這就生氣了?”
裴言淵在一旁垂眸輕笑,晦暗眼底閃過幾絲光亮,眸光在小小一團身影上定格,比從前都要柔和。
他伸出骨節修長的手,用方才捏過她下頜的食指,輕輕戳動她綿軟身軀。
但她好似真的氣得不輕,難得連話都不願意說,甚至扭動後背與肩膀,把他的手抖摟下去。
“那便罷了,本想讓你自己挑個地方的,看來......”
他漫不經心地開口,不再主動接近這姑娘,話語中滿是遺憾,悠然看向一旁。
“真的?!”
話還沒說聽完,林知雀的眼睛驀然亮了起來,一下子轉過身,杏眸沾著淚珠撲閃,眼底藏著驚喜。
見他點頭認定後,她三兩下抹去睫毛上的淚珠,再次彎起眉眼,扯了扯他的衣角,晃**道:
“不行,是你先騙人的,必須我挑!”
“嗯......不生氣了?”
裴言淵沒有否認,而是答非所問,饒有趣味地盯著她的臉龐。
分明臉側尚有淚痕,笑容卻浮於其上,全然看不出方才氣成一團的人是誰。
“咳咳,還有一點生氣。”
林知雀矜持地輕咳一聲,稍稍收斂起嘴角弧度,怨怪地瞄了他一眼,撒開他的衣角,再次裝作氣惱地縮回角落裏。
氣來得快消得也快,還不是因為他那些混賬話。
現在他改了口,還好聲好氣讓她自己挑,歡喜之下忘記生氣了。
她抱著雙膝,一想到可以自由挑選場地,不必受他牽製,唇角就歡悅地揚起,酒窩**漾開去,歪頭問道:
“無論什麽地方,都可以嗎?”
“我何時騙過你?”
裴言淵側首看她,眸光一本正經,說得沒半點心虛。
甚至,還因她的問題而擰起眉心,大言不慚地反問。
“你......”
你剛剛就騙過我啊!
林知雀咬牙切齒,沒見過這種撒謊不眨眼、臉不紅心不跳的人,很想撕破臉皮計較一番。
但她是求教之人,今日還等著裴言淵“教導”,加之讓她選地方已經夠好了,隻能暫且不計較,認真思忖起到底該去哪裏。
介於那家夥方才的虎狼之詞,她心有餘悸,想找個安全的地方,以免他真有什麽壞心思。
林知雀不熟悉京城,更不知何處才算“安全”,冥思苦想沒有思緒,悶得頭暈眼花,順手掀起車簾透氣,目光望向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驀然靈光一閃。
“在大街上,也可以嗎?”
她試探著開口詢問,沒把握地低下頭,沒有半分底氣。
依這家夥的性子,肯定想找個清淨的地方。
畢竟要悉心“教導”,誰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方不方便被人看見?
她對此有些擔心,生怕他克製不住,抑或是做得太過放肆,她會不知所措。
“可以。”
出乎意料地,裴言淵一口應下,沒有半分推拒與遲疑,出聲讓張嬤嬤把車停下。
這一切太過順利,以至於林知雀尚未反應過來,都快懷疑他是否本就想在大庭廣眾之下了。
裴言淵率先下車,佇立在馬車之下,朝著車內伸出手,淡淡道:
“扶著我,別摔著。”
分明是好心攙扶她,卻像是不容拒絕的命令,眸色刹那間幽深起來,無端帶著極致的壓迫。
林知雀提起衣擺想跳下去,聽到這話動作一頓,忽而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仍是下意識把手遞給他。
他手指微涼,指節修長,青筋與骨節交錯其間,隱約可見青紫的血管,還有腕間穩健跳動的脈搏。
但掌心溫熱寬大,輕而易舉將她的小手包裹起來,有意無意捏著軟嫩柔夷,似是不經意間的把玩。
裴言淵不動聲色,暗自感受著掌心柔軟的觸感,眸中閃過遲來的滿足。
在竹風院的時候,她幫他係上腰封,一切都做得很好,學會了看似不經意地與他親近。
但是,就在他主動伸出手,想將她握在掌心時,她躲開了。
從那時起,他為數不多的欣慰與滿意消失殆盡,意識到她並沒有真正學到什麽。
既然如此,那就照例懲罰,耐心教導,直到她完全領會其中深意。
躲閃的那一幕反複在腦海中湧現,他一路都拋不開,決定從彌補此事開始。
林知雀穩穩當當下了車,與他並肩走在大街上,可他還是沒有鬆手。
她以為這家夥隻顧著走路,忘記還緊抓著她不放,拽著他的手臂晃動提醒。
誰知,裴言淵手指微動,卻不是放開,而是明目張膽地十指相扣。
每一個指縫都扣得很緊,力道也大,逼得她夾緊指腹,一寸寸感受他突起的青筋與指骨。
她登時驚得想掙脫,卻發覺嚴絲合縫地拉在一起,無論如何都不管用,隻能邊跟上去邊堅持不懈地甩動。
二人就這樣並肩而行,牽著手招搖而過,吸引眾多路人的目光。
京城民風還算開放,但隻有新婚夫妻,蜜裏調油之時,才會不顧禮教當街親近。
他們年輕男女,姿容上佳,一個利落迅疾地往前走,一個亦步亦趨地噠噠跟著。
時而對視一眼,生怕對方沒跟上來,難舍難分,惹得眾人喜聞樂見地側目。
林知雀好幾次想停下,可裴言淵絲毫沒這意思,甚至走得更快,身姿更為筆挺,讓她不得不加快腳步。
她應接不暇,臉頰在一雙雙曖昧的眼睛下泛起緋色,羞惱地埋下去不願見人。
隻是這樣一來,落在旁人眼裏,大抵是新婚夫人害羞罷了。
街道熱鬧非凡,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跑馬小廝,什麽人都有。
林知雀越是往前,越是心虛,擔心被人認出來,傳出去可就不好聽了。
她與侯爺指腹為婚,卻與其親弟當街親熱,若是讓侯爺知道,婚約徹底沒了指望。
奈何裴言淵始終不理會她的抗議,她隻能忍無可忍地開口,壓低聲音道:
“不要......”
“你忘了嗎?”
話音未落,裴言淵就立刻打斷,抬起他們緊扣的手,挑起眉峰道:
“懲罰是什麽?”
林知雀愣怔一下,不甘心地咬緊後槽牙,指甲使勁在他掌心掐出紅痕,頭埋得更低了。
她沒忘記,因為上回學得差強人意,他的“懲罰”是不許說“不”,無論作甚都要聽從,以免他教不好。
確實是她答應了此種懲罰,地方也確實是她挑的。
在那時看來,每一個選擇都盡善盡美。
答應他的要求是為了避免其他懲罰,挑大街是怕他行不軌之事。
可是,她從未想過,最終放在一起,竟會造成這麽個後果?
果然這家夥是徹頭徹尾的登徒子,狂野無恥程度難以想象,與冷漠外表更是大相徑庭。
早知如此,她就不選人頭攢動的街道了。
還不是因為那家夥起初說,要找個地方把她鎖起來,她嚇了一跳,所以才......
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思及此,林知雀思緒僵了一瞬,難以言喻地直覺驀然上湧。
事到如今,她才恍然發覺掉進坑裏,還被狼叼走了。
她不甘心地掙紮,但他的手瞧著清瘦,力道卻大得出奇,她用盡力氣都紋絲不動,一步步由他掌控。
“你到底要教什麽?”
她認命地鬆了力道,杏眸水光盈盈,耳根泛紅地催促道:
“快點吧,有、有人看我們......”
裴言淵閑庭信步,慢悠悠地四處閑逛,指節夾得更緊了,勾唇道:
“不急,才剛開始。”
他坦然接納所有注視,仿佛是一聲聲恭賀,掃過她柿子般紅軟的臉頰,一字一頓道:
“學不好,更要慢慢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