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誰是定海神針
新的董事會召開之前,老廖總推著輪椅,意外的現身公司。
恢複了幾個月,他行動自如多了,隻是以後常年離不開醫院,醫生說要長期服藥。
一進雲馳,驚動了許多在公司服務多年的老員工,紛紛過來和他問候。最近這兩年,他幾乎是全盤放手,來公司的機會極少。
周望川正在大會議室裏聽銷售部門的早會,會議室的門被敲了兩下,然後輪椅先進來,所有人急忙起立迎接。
一一打過招呼,老廖總笑聲洪亮,即使坐在輪椅上也不減神采奕奕的風範:“你們開你們的會,別被我老頭子打擾!望川啊,我去你辦公室等你。”
哪能真的讓他等,周望川匆匆做了幾點總結,從會場出來。
辦公室裏,老廖總湊在他的發財樹上研究。老一輩的人對這些格外迷信,廖氏從南方起家,對風水的重要性深信不疑。他屋裏這棵樹形狀不規則,看不好是招財還是破財。
周望川走過去:“您身體好些了嗎?有事叫我就是了,我去家裏找您。”
回國後,周望川去看望過老廖一次。那會老廖還要每天輸液,醫生不讓他四處活動,防止中風複發。讓一位老人拖著病體過來,周望川心裏過意不去。
老廖深深歎氣,話語中嗟歎不已:“我來看看你。”
周望川自然的一笑:“我好好的,沒事。”
“他們和我說你要辭職,這麽大的事,竟然都瞞著我!”
老廖越說越氣憤,“你不許搪塞我,好好的,你辭什麽職?出了什麽不得了的事,讓你連雲馳也不要了?”
周望川沒叫行政的人來,把茶具清洗一番,親自動手給他泡了一壺新茶。
泡茶的工夫他不想分心。老廖拍著輪椅的扶手,問得單刀直入:“我今天就是來給你撐腰的,你和我說個明白,是有人趕你走,還是你自己要走?”
這叫他如何作答,周望川把茶具放在沙發區的茶幾上,籠統說:“內因、外因都有。”
“是不是廖馳,臭小子不安分的搞事情?”
老廖雖然之前遠在國外,對公司的情況也清楚幾分,一提就來氣:“年輕人爭強好勝,有時候難免失了分寸,別和他一般見識!雲馳發展到今天不容易,這麽多年過來,誰是公司的定海神針,這不明擺著嗎?”
似乎還嫌話不明白,老廖江湖氣十足的說:“你是營盤、他是兵,做完上市,他哪來的回哪兒去。你不同,你必須留下來!”
父子的親疏他也不顧了,充滿誠意的挽留周望川。
他是周望川一直以來敬重的長輩,多年合作,他的慷慨和屢次力挽狂瀾的決心,都讓周望川心懷感激。
很多話,他對別人可以開誠布公的一說到底。麵對老廖,他不想傷了老先生的一片心意,特別是,還要顧及他的病情。
“我……”
老廖心急,不等他說完,幹脆轉動輪椅走到門口,衝對麵高聲地喊了一嗓子廖馳。嗓門之大,整個六層都聽得見。
廖馳應聲打開辦公室的門,臉上一下黑了半邊。公共場合呼來喝去,他不要麵子的嗎。
周望川也被弄得哭笑不得。老爺子做事幹脆狂放,是個一點就著的炮仗脾氣。
“你來說一說,一個優秀的公司交給你,怎麽就亂套成這樣了?”
老廖喝斥了一句,對著廖馳吹胡子瞪眼。
廖馳的口才也不弱:“您說周總辭職的事?人事問題,牽扯到公司亂不亂套幹什麽。”
他們父子從來不對付,要不是困在輪椅上,老廖早跳起來打他了。
“人都要給我氣跑了,還不亂套?”老廖指著他點點戳戳,氣道,“有人居中挑撥,你不把人揪出來,卻放任事情發展成這樣,你還有理了?”
“不是我放任,這是公司該走的程序。”
“程序?”老廖冷哼,“你別以為我老眼昏花,走程序就沒你的事了?”
“我隻能說,這樣的結果我也很遺憾。”
廖馳不認,但老廖的火眼金睛不是吃素的,中間的貓膩猜也猜得出來。
長久以來實權旁落的不滿,不至於讓廖馳動手留下把柄,但誰說放任自流不是另一種推波助瀾?
“你還強嘴?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是要做產業,不是做金融!沒有科技,你上得了市?”
廖馳和周望川一個站在沙發頭部,一個站在沙發尾部,兩人都沒坐下,專心聽老廖發落。
“那麽多亂七八糟的金融公司被封殺,你還沒想明白?”老廖索性說得更白話一些,“找你來做局,不是找你來給我拆台的!股東再想掙錢,前提也是要能容人,容得下幫大家穩住根基、從市場上掙錢的人。我看你啊,榆木腦袋有得磨呢!”
當場把廖馳訓得灰頭土臉,轉頭壓下火氣,勸另一個:“這幾年雲馳有了起色,你的努力功不可沒,不要輕言放棄。工作上有矛盾,我給你做主,有要求你盡管提。辭職的事,再慎重地考慮考慮?”
在禮賢下士這一點上,周望川從沒見過誰比老廖做得更到位,更加低姿態。所以,手下很多人願意多年追隨他,廖氏旗下的其他公司也是能人輩出,很多高管周望川都熟悉。
可是,這次他遲遲沒有表態。
老廖比他還急:“你覺得不好提?不要緊,哪怕你的要求是讓他走人——”
他一指廖馳,眼都不眨一下的苦口婆心,“我們也可以坐下來商量。”
這是鐵了心要留他了,不管廖馳聽了這話心寒不心寒。
古代皇帝平定天下之後“飛鳥盡良弓藏”,老廖的心意很明確。隻是這個良弓不是周望川,而是他廖馳。
在老廖這裏,他從來是給人墊底的。廖馳擰過脖子,望向窗外,一言不發。
一片靜默裏,周望川心平氣和地開口:“不用了廖總,這就是我最慎重的決定。”
老廖遺憾地走了,輪椅上他的背影老態龍鍾,早已不是幾年前那個揮斥方遒、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廖老板,更像一個年過古稀的平常老人。
臨走前,他和兩人感慨,我知道我是倚老賣老,說什麽你們已經聽不進去了。這幾年業內風雲變幻,你們看的平台更大,麵對的情況更複雜,眼界上我們這一代已經不敢托大了。
晚上回家,周望川把這句話說給小穗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去意已決。但老廖的信任,他不忍辜負。
“後麵公司所有的事,你真不管了?”
“老廖總的意思,讓我接著掛名一段時間。非執行董事或者常務顧問,無論如何不能讓業務斷層。”
兩人剛吃過晚飯,小穗做飯他洗碗。周望川已經被她不經意的培養成了洗碗高手。
水龍頭嘩嘩輕響,小穗站在他身後,靠在流理台上哢哢啃蘋果,眼珠轉了轉。
“對啊,你還有個股東的身份,可以接著為公司發展獻計獻策。你手裏的股份,道理上公司無權要求你賣掉,沒錯吧?”
“沒錯。”
上市在即,原始股的股份增值近在眼前,公司沒有強製贖回或者要求他處置的權力。這一點上,他和其他的所有股東沒有區別。
何況他也不想賣。周望川手裏洗著碗,看了她一眼,“我也要養家糊口,將來的老婆本就靠這個了。”
小穗清咳一聲,老婆本什麽的……那是八百年以後的事吧。
“問你個問題。”周望川關掉水,擦了擦手上的水。
“什麽?”
“那天早晨想問你的,沒來得及。”
她說自己是小黃魚,一打岔就岔出了十萬八千裏。周望川打開雙臂,撐在她後方的台麵兩側,“你對我們的未來,有什麽要求嗎?”
他高大的身影整個罩住了小穗,頂燈的光線被遮住了一大半,“或者說計劃,打算?”
好嚴肅的話題,小穗口中的蘋果忽然不香了,訥訥道:“說這個……是不是有點早?”
“早嗎?”人從裏到外都是他的了,還早?
“嗯!我對你沒要求,你知道的……”
“也沒打算?”
他給她理了理頭發,不忍她眼中藏不住的倉惶,“我太唐突了?那就有空想一想,然後我們再聊?”
小穗猛點頭,腦子飛快地轉了幾圈。
“我們的事不急,你的事情最重要——你下一步的計劃,是找工作,還是歇一歇沉澱沉澱?”
“還沒想好。”周望川直起身體,打開冰箱,給她拿飯後的酸奶。
“這幾年那麽辛苦,不如先歇一段時間?”小穗從後麵抱住他精瘦的腰,“歇歇吧,沒有工作不要緊——我養你!”
豪言壯語脫口而出,她的口氣倒不小。周望川砰的關上冰箱門,笑著問:“這是,認可我的意思?”
“我一直很認可你啊。”
“我是說,體力上……”
把他當小白臉嗎,養起來歇在家裏,專心伺候她?
小穗卻沒像他預期的羞紅了臉,腦子裏想起昨晚、再前天晚上,悄聲問:“你平常去健身房,練肌肉嗎?”
“不多。你希望我去?”
“不是,不練就好。”小穗踮腳,附在他耳邊說,“人家說練那個對腰不好,而且……不容易那個。”
聽婚後的小姐妹說,男人舉鐵和力量訓練做得過多,對“某些”方麵會產生不好的影響。
說完,小穗古裏古怪的瞥了他一眼,人就要跑。
被他一胳膊勾回來:“我像是經常去練的?”
“呃……”
“想吃小黃魚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