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愛之深責之切
廖父廖母在南方城市的隔離期終於快滿了,廖馳低調的請了幾天假,飛過去把人接回本城來。
因為是私人請假,公司裏知道他去向的人少之又少。他告訴小穗的時候,叮囑她先別透露給別人。
小穗問他要不要幫忙,廖馳回絕了,隻讓她顧好公司的項目,別出差池。
因著多年認識的淵源,和進了雲馳之後一個戰壕裏的默契,小穗對廖馳有點盲目的信任。
廖馳這個上司,在某種程度上獨斷專行,認準了一件事會想方設法的達成目標。這對他的下屬是好事,堅定不移比優柔寡斷要有力量的多。
小穗和他相處和諧,一是活絡的想法和他接近,一是小穗話多,遇事會主動的和他聊到透徹,挖掘他舉動背後的各種深意。
廖馳的布局往往比她想的深遠,各方反應、最好最差的情況他都會考量,可謂“老謀深算”。真出了什麽事,他也很能舉重若輕,拿得起放得下。
所以,小穗雖然有時覺得工作不順,前方時有荊棘,仍然說服自己堅持下去,盡最大努力支持他的全盤計劃。
不過,也有事情失去控製,刹不住車的時候。
這天,小穗正在部門裏給大家梳理輔導期培訓的材料,人力資源部的一個男孩子慌慌張張的跑過來。
“祝經理,你快上樓一趟,許總監讓你快去!”
“出什麽事了?”
男孩拉起小穗就走,邊走邊急道:“六層一群人在廖總門口堵著,非要討個說法!許總監已經過去了,請你過去幫忙!”
這種事情——小穗也沒有經驗啊。慌亂之間她手機也沒帶,料想許嘉玲經驗豐富,想必已經通知幾個老板了吧。
到了六樓一看,將近二三十號人,把廖馳辦公室堵的水泄不通。
許嘉玲被圍在正中間,周圍幾個人義憤填膺的大聲嚷嚷。
“公司說裁人就裁人,一張通知書就想把我們打發走,沒門兒!”
“我們不簽,不見廖總,我們就不同意解除合同!”
“為公司服務了這麽多年,N+1絕對不夠,信不信我們去仲裁!”
……
許嘉玲擠在人群中心勢單力薄,脖子上直暴青筋,扯著嗓門喊話。
“在不在上市範圍是公司的決策,請大家理性看待!有問題通過正規途徑向公司反應,不要聚眾鬧事,不解決任何問題!”
小穗了解一些進展,新公司剛注冊完,已經可以接收員工了。這周人力資源部在辦理雲馳這邊的勞動合同解除手續。
之前閉門會議上有人提出,既是雲馳主動把這塊業務剝離掉,人隨業務走,新公司沒必要繼承所有員工的工齡,該用現金補償的環節不能省去。
這是個現實問題,公司和員工之間是雙向選擇,補不補償看雙方意願。新公司說到底仍在百廢待興階段,技術和銷售的人先轉過去了,但後台部門全部要新招聘,高層更是大換血,很多崗位一時空缺,團隊裏裏外外隻配齊了不到百分之五十。
自然有人希望拿了補償,先落袋為安一部分,看情況不好隨時準備收拾包袱走人。
周望川對此沒有強求,留人靠的是長久的事業,他的意見是公司照常補償。
廖馳開始時強烈反對,剝離和正常的辭退能一樣嗎?新公司他不占大股但也是關鍵發起股東,保證了所有人的工作機會和待遇,全部補償說不過去。
後來,為了平穩過渡,廖馳咬牙同意了。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的員工就是覺得N+1也不夠,公司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來送走這批人。
這些背景沒人比小穗更清楚,眼見許嘉玲和一群人高馬大的男同事辯到聲嘶力竭,十分孤立無援。在場隻有許嘉玲和她是中層,她不能坐視不理。
小穗往前擠,站在了許嘉玲身畔:“今天廖總不在公司。大家不要吵,訴求我和許總監已經明白了,等人回來我們會向公司領導轉達。”
“你這是踢皮球,別以為我們聽不出來!”
幾個近前的同事一起厲聲譴責她,怒氣衝衝的樣子像下一秒就要舉起拳頭過來招呼她一樣。
大家情緒激動,一觸即發的緊張。小穗頭皮發毛,強自鎮定:“老板今天出差了,大家在這裏等也沒用。我相信,廖總知道後,一定會給大家一個妥善的交待。”
“你能代表廖總嗎?憑什麽大言不慚?”
小穗和許嘉玲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幾分強撐麵子的力不從心。
小穗不敢遲疑地答:“我可以。”
“如果他翻臉不認人呢?”
“我保證他不會。”
……
周望川從外麵趕回來的時候,人群已經安靜多了。最先聽進耳朵裏的,就是小穗這句保證的話。
他刷卡進門甫一出現,被眼尖的人看見,有人開始在人群中嘀咕:“看,周總來了!”
很多目光聚集過來,周望川闊步走近,腳步停在辦公室門口,眼神把所有人淡淡掃了一圈:“她隻代表她自己。廖總和我對這個問題已有了共識,有事找我。”
指著許嘉玲和小穗的方向:“許總監留下,祝經理先回去。”
小穗猶豫,周望川又發話:“處理勞動關係的事,與她無關。其他人有對公司決定不滿的,盡管到我辦公室來。”
斬釘截鐵氣勢如虹的老大作風,這股子威懾力讓很多人和小穗一樣止步,灰溜溜的下樓了。
有些膽識過人的骨幹不肯罷休,聞言跟在他身後,去他辦公室理論去了。
小穗為周望川捏一把汗,麵對眾人雷霆之怒的可怕,她今天算是領教過了。真的叫人頂不住,要不是許嘉玲和她都是女流之輩,隻怕一場肢體衝突的爆發不可避免。
小穗不是多強悍的性格,重壓之下說話腿都不自覺的輕輕發抖,聲音上有沒有露怯就不知道了。
她心有戚戚焉的後怕,心神不寧的坐不住,在辦公室裏踱步了不知道多少圈,內線響起,周望川叫她上樓一趟。
“這是你逞能的時候?”他一上來就寒著臉問她,“廖馳呢,他躲哪去了?”
“他不在公司,這幾天出差了。”
“關鍵時候他故意往後撤,你倒好——就傻嗬嗬的往上頂?”
什麽呀,小穗想和他訴苦的心思一下淡了:
“我不傻。而且你別這麽說他,他是真有事……”
“你不傻?”周望川也是被氣到昏頭了,氣勢迫人地教訓她,“以一敵十很有成就感是吧,還是舌戰群儒讓你發現自己挺厲害?這事是你能和他們說得通的嗎?”
“我隻是幫忙平息一下……”
“誰的事誰負責,你覺得你能代替他嗎?還是你們平常職責就混亂,這會越俎代庖都成習慣了?”
他的話劈頭蓋臉地凶狠,“他們要找的人是廖馳,要你來多管閑事?公司那麽多高層中層,輪得到你來為他出頭?”
情緒到急處,難免有幾分口不擇言。周望川黑壓壓的沉著臉,隻恨她腦袋不靈光,越是重要時候越是犯傻掉鏈子。
可對小穗來說,為廖馳排憂解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的話對她傷害性不小,且侮辱性極強。
“我為他出頭怎麽了?難道我應該一看到,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讓嘉玲姐一個人被他們欺負到哭?”
小穗胸口起伏不定,火氣也上來,衝動到差點把麵對眾人撒不出來的氣都發泄到他身上。
知他無辜,還是說:“明明是他們得寸進尺!從公司這裏要了補償不夠,獅子大張口的又來威脅人!你是他們老板,當然向著他們說話,嫌我插手多管閑事?我就管了,我偏要管,你能怎麽樣?”
狗咬呂洞賓似的胡攪蠻纏,互相站的立場本就迥異。周望川才知她被他一罵,想岔到別處去了。
“你愛管不管,隻要你管得了,全歸你管我也不說什麽。”
他從椅子上起身,手指使勁地點了一下她的腦門,恨鐵不成鋼似的氣鬱,“我是嫌你插手嗎?那我這費勁的找你說什麽說?我吃飽了撐的?”
“那你就好好的閉嘴!”
太陽穴被他戳得生疼,小穗更惱,他就是吃飽撐的,摔門走了。
廖馳聽過許嘉玲的電話匯後,給小穗也打來了電話。告訴她事情會秉公解決,公司不會虧待員工,但補償金是有標準的,也不會額外給予多少。
這種風波的處理,最關鍵是公開透明。廖馳讓許嘉玲把德昭的律師請過來,和員工敞開溝通一次。於法於理的當麵說明白,律師的話比他們都有公信力。
下午小穗的工作效率異常低下,下班後又熬了半個鍾頭,早早讓部門幾個人下班回去了。
她心情不好,懶得自己捯飭,拐彎去小區邊上的川菜館子打包了現成的菜,開車回家。
到家時間不晚,樓梯間裏多了一個人,背對著她,就著打開的窗口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煙。
小穗不理他,直接咚咚咚的進了家門。放下菜,衣服都沒換的站了一站,不一會拉開門嚷他。
“不要再抽煙了,熏死人了!”
她從門縫裏都能聞到煙味,絲絲縷縷的,讓她根本靜不下心來。。
周望川剛剛點燃了一支新的,腳下也不過屈指可數的一兩個煙頭。聞言掐滅,人從樓梯間走出來,招呼她。
“我們談談?”
“接著訓我嗎?來來回回那幾句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小穗擰腰哼了一聲,訓的還不夠嗎,氣呼呼的一字一頓,“招、人、煩,你自己不知道嗎?”
他的麵色恢複了不顯山不露水的平靜:“不訓你,這又不是在公司。”
小穗斜眼看了他半天,心口還是悶悶的。想到他不知道一個人等了多久,話就沒那麽刻薄了。
“我真的要氣死了,你現在說出天來也不管用……”
她想了一下午,誤解肯定有,但他衝她撂狠話也是實情。兩個人怎麽話趕話的,雞同鴨講到那種地步,她心裏也大致的明了一些。
周望川沒有說出天來的本事,她一抱怨,他捏著手裏的煙盒,又沉默了。
小穗是個急性子,跨進家裏關上半扇門,不饒人的嗆他。
“怎麽,你是打算用沉默——來和我無聲的對抗嗎?”
“……不是。”
周望川把煙裝進褲兜,語速緩慢,徐徐地問她,“白天我為什麽找你說話,你想明白了嗎?”
“沒有。”
小穗有一絲預感,他要說的話也許會有點不同。總之不會是為了工作專門找她吵架,他不是這樣氣量狹小的人。
“為什麽?你說。”
他似是沉思良久,說出口的瞬間如釋重負:“愛之深,責之切。”
她卻不得其意,把火爆的小脾氣都用在了他身上……
周望川說完就走,小穗忽的把門打開,追上他。
“不許走,你說清楚。”
他閉口不語,小穗窮追不舍,音量低了很多,“大愛還是小愛?友愛還是父愛?”
“碰”,周望川把她關在了門外。
兩秒鍾之後,門開了一條縫,一隻手臂把門外笑得猖狂到出聲的她一把拽進去。
小穗眼中盈盈秋水似的抬頭看他,止不住漾起柔柔的笑意。
他終是破功,用手擋上她的臉:“別這樣看我,閉眼睛。”
他另一手扶著她的肩頭,把人往懷裏拉:“是——愛情的愛。”
小穗耳邊酥酥麻麻的滾燙,心海像被煮沸到一百攝氏度似的,美得冒泡。
有生之年,還有聽到他表白的一天,多麽難能可貴。
她合上的雙眼在他親下來的時候,忽然刷的睜開,兩個人四目相對,一下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