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拋不出去的燙手山芋

隔離期的倒數第二天,小穗聯絡了幾家國內券商,找來找去,還是覺得老東家的團隊最靠譜。

她做了個簡要的三家對比,想著還需要廖馳出麵再商討一圈。而且,她有必要和廖馳提個醒,券商的花費是一筆大支出,百萬級別跑不掉。大筆的錢要花了,董事會的手續該走起來了。

如果董事會遲遲不批,券商那邊沒法簽合同。硬簽的話也不是不行,但太鋌而走險了。

她查了查公司的授權政策,總經理的權限在投融資方麵是有限的。重大項目肯定要依照規矩來,否則後果很嚴重。

最極端的情形,廖馳真的有意要踐踩紅線,他會不會被罷黜她不知道,她怕把她自己的職業生涯一起賠進去。

廖馳的回複出乎意料的淡定:“放心,我不是魯莽的人。”

那就好,小穗說:“我相信,這方麵你一定有分寸。”

“當然。”

她說了說券商接洽的情況,大同小異區別不太大。問:“下一步要和各家安排正式會談,你看什麽時間啟動好一點?”

“你今天就可以約時間。我明天就不在酒店了,見券商這事,越早安排越好。”

“可……”談了也沒法簽合同啊。

“對了。”廖馳話音一揚,愉快道,“還沒告訴你這個好消息——董事會已經批了。”

“批了?真批啦?”

小穗喜出望外,那可太棒了!她差一點激動地在地板上跳起來。

合著他前麵捂住消息,賣關子逗她呢。

“我把董事會的意見轉給你,你好好研究研究。”

廖馳停頓片刻,“不過還有個問題比較棘手,小穗,我思來想去,這事還得你繼續接手。”

“批了?什麽時候?”

下午晚些時候,周望川也收到了消息。

老李說:“昨天。上午董辦把文件轉到行政,讓夏楠他們部門擬正式公文,消息才透出來。”

瞞得滴水不漏啊。周望川作為公司最重要的業務副總,以前每次都會列席董事會。這次會議改到線上,不知廖馳用了什麽借口,故技重施,又把他略了過去。

“嗬,他心虛什麽。”

周望川冷噓一聲,真的讓他出席,他的意見能占大多數嗎?

他琢磨了一會個中關係,“不可能會批啊。董事們的意見摸底過幾次了,半年前的結論還是條件不成熟,連上會都沒上。”

“聽說這次簽名的董事有點變化。”老李提了一個細節,“雲沙基金的鄧總辭任了,由他女兒鄧嫣接手。會不會是因為這個?”

“女兒?”如果周望川記得不錯,鄧總提過他女兒才從大學畢業沒幾年。

他對女兒十分頭疼,當時還問,能不能來雲馳科技實習。

“他這是背水一戰,從雲沙基金撕了個口子下手,把局麵扳過來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借著新董事上任,在他不在場、沒人強硬唱反調的情況下,先下手為強。

但,之前周望川一直覺得局勢是穩的。因為他相信,即使他不在董事會現場,老廖總在這些大事上,也會提前和他打招呼。

可這次,並沒有。

節前周望川打電話給老廖拜年,聽說他最近身體不舒服,還給聯係了一家當地的醫院。那幾天和老廖打了不少電話,這件事壓根沒聽他提起。

老李知道的消息也就這些,他懂周望川當著他的麵不會多說什麽高層內幕,轉頭提起另一樁事。

“我磨破嘴皮子,終於從許嘉玲手裏把簡曆要了出來,還是搬出了您的名頭,又籠絡又嚇唬的才管用。她這個摳門精,不想趟這趟渾水,您懂的。”

周望川打開電腦郵箱,心不在焉:“收到了。”

郵箱裏還躺著另一封剛收到的郵件,來自廖馳。約他晚上開個短會。

周望川倒要聽聽,他能給出什麽解釋。還是根本不屑解釋,端著勝利者的姿態,向他示威?

小穗發現,她手裏捧著個燙手山芋。

第一回她一招不慎接過來了,第二回廖馳輕車熟路,又把它塞到了她手裏。

晚上開會,廖馳先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開場白。沒兩分鍾,又說他有重要的電話進來,讓小穗具體說說情況,他就——下線了。

“策略性的分步上陣”,這主意當初還是小穗出的。

線路上死寂了一會,老李問她:“Ice經理,今天不開視頻?沒化妝嗎?”

什麽意思,小穗愣了一下:“啊?對……”

“我猜你也應該沒化。這才幾天,說過的話全部出爾反爾,打臉打得肯定臉疼啊!”

……互相信任,信息透明,是她上次言之鑿鑿說過的話。這次事實上又把人家繞過去了,可不打臉嘛。小穗最尷尬的也是這個。

人家剛剛沉默聽著,沒和廖馳撕破臉,已是有風度有涵養的老將之風了。

五分鍾過去,周望川無意聽他們瞎扯:“廖總到底還來不來?”

“他時間有點騰挪不開,我先和您介紹下情況吧?”

“市場總監和銷售總監都在,我的時間比他更緊張,更騰挪不開。”

周望川冷冷的一句話拋出來,去意已決的並不買賬。

小穗急急的叫他:“您先別下線!最重要的信息,其實剛才廖總還沒說到!”

老李在線上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嗤笑出聲。

這種吊人胃口的套路,她百用不厭啊。

“拖延時間沒有用,忽悠我們就更沒用了……”

小穗快速地打斷:“我看了董事會的會議記錄,您能等兩分鍾,聽我多說幾句嗎?”

“董事們討論這個議題的時候,其實分歧很大,好幾位明確地表達了反對意見。“

周望川關閉會議軟件的手一停,這個問題,他確實想知道細節。

小穗手裏操作幾下,共享了她的電腦屏幕。

會前她征求過廖馳的意見,董事討論的信息能不能對周總公開。廖馳不樂意,她勸他很久。

結果已然順了他的心意,過程如何還重要嗎?現在最緊要的是,安撫軍心。

廖馳被她軟磨硬破一番話說得沒脾氣,也不管了,末尾隻扔給她兩個字:酌辦。

任務艱難,隨便她自己折騰去。

董事會討論了好幾個小時,董秘發出來的記錄密密麻麻記了十幾頁。屏幕上,小穗展示了董事會的最終結論。

【意向性通過】,是股東裏另一個本地政府基金的提法。不是幹淨果決的通過,也不是完全否定的不通過。

董事會結論還裏有一條,是老廖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加上的:【先試著論證可行性,3個月後重新上會審批】。

小穗把長篇的記錄讀了許多遍,哪一條來自於誰、出發點是什麽,原原本本的給他們直接講述了出來。

周望川一直在,麥克風開著,人卻一言不發。

介紹完,小穗說:“也許我這麽說有美化自己的嫌疑——但我理解,董事會的意見和我上次給您們傳達的信息,還是一致的。不認為完全可行、沒有太多信心,但想往前走一步,探索一下可能性。”

臉皮真不薄,老李敲邊鼓:“你不一定是美化自己,是擔心後麵沒人配合你幹活吧?你應該不會認為,上市隻是後台部門鼓搗鼓搗,沒有周總和我們幾個部門的配合,也能順利無虞吧?”

“我沒那麽蠢。所以我也覺得廖總這樣做,太……急不擇路,急功近利了。”

“你別費勁美化他,直接說他狗急跳牆就好了。”

小穗被噎到,好吧,“……有一點。”

“你們廖總算盤打得精啊!背後偷襲的事都是他做,賠禮解釋都是你來。你做冤大頭做上癮了?不怕人罵呀?”

小穗委屈巴巴:“怕啊,所以你少說我兩句吧……”

兩個人打起嘴仗來,你一言我一語,反而越說越和諧了。

周望川出聲:“董事會的意見,我們自然堅決執行。”

“不過,既然開始不用我參與,廖總有這個自信的話——我想後麵所有的程序,應該也不需要我和我的團隊配合。”

他綿裏藏針的強勢表態,把小穗一時震懾住了。

“可……”

“原則問題,沒得商量。”

他和廖馳坦**地擺君子陣,人家和他一回兩回的暗度陳倉,知情權都沒有,合作什麽?沒有意思。

“董事會的決議,還是要繼續往前走……”主力部門不配合,真的走不下去啊。

“走走看,你們廖總有辦法。”

周望川這次真的下線了,在家裏來回轉了幾圈,平複心緒。

再生氣,再失望,他也不至於在會上劈頭蓋臉地痛斥一個中層。心裏的鬱氣發作不出來,隻能自己消化。

回到書房麻木地處理郵件,打開一封,是老李給的那份簡曆。

眼睛盯著屏幕一整天,此刻又酸又幹,他也累了。

一打開附件,長串長串的文字。他懶得看,用鼠標點擊打印,然後從書桌邊上的打印機裏把文件取出來。

周望川從頭掃到尾,很充實的一份簡曆。遺憾的是,簡曆上沒放真人照片,隻有最上頭她的中文名字。

“祝小穗。”他讀了一遍,名字倒是很常見的一個字。

老李在教育經曆的大學一欄重點標了一筆,原來是廖馳的同係校友,怪不得和他一丘之貉。

周望川想起就鬧心,刺啦刺啦幾下,又把紙撕了個幹淨,扔進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