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楊過與小龍女

十四天的時間說長不長,不知不覺一晃而過,很快走到了尾聲。

公司宣布返工時間繼續往後延遲兩周,眼看要到二月底,今年的一季度真是多年不遇的獨特。

小穗的工作體驗更是新鮮,一個月的work from home,一切看似走上了正軌,和每天頻繁交流的同事卻素未謀麵。

線上溝通的感覺,從一個人聲音裏感受到的印象,和見麵後的真人差異會有多大?她很期待返回辦公室的那一刻。

不過小穗是個待不住的,貓在家裏快半個月,馬上要發黴了。

每天能見到的活人就那幾個,社區上門測溫的大媽,物業幫忙送菜和快遞上門的小夥,以及——隔壁的川哥。

她當然不敢真的當麵叫他,頂多在心裏念他的時候想和他親昵一些。悄咪咪地改了他的微信備注,叫哥再正常不過,她還猶豫了下要不要叫叔……誰叫他給人的感覺太有威嚴沉著的長者風範。

一天之中,小穗最開心的時刻就是中午見他,晚上見他那幾分鍾。相隔不遠,和他皮幾句,聊聊今天的工作,聊聊怎麽打發剩餘的蝸居時間。

微信上小姐妹們一致說她最近“春心**漾”,少女心泛濫成災,她一點不想否認。

相比初見那一刻的怦然意動,這種溫馨居家的小幸福,涓涓細流匯成的情絲萬縷,一天比一天更牽動她的思緒。

沒有多麽濃烈,但輕輕挑撥她心弦的萌動,持久又綿長的顫顫悠悠,這種感覺她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第二個星期,周望川突然發現,他家廚房的流理台已經快擺不下了。

青花瓷的碗,日式、北歐釉的碗,飯碗、湯碗、水果玻璃碗,多了幾十個,感覺隔壁的碗都跑他家來了似的。

他幹幹淨淨地洗了一遍,隔天中午分門別類地裝好,給她還回去。

小穗驚訝幾天時間居然小山似的累了這麽多,她沒事逛超市的時候就喜歡淘些好看的餐具,看來還是很有用的。

“先放你家沒關係,我這還夠用。”

“還給你吧,沒兩天就結束了。”

她心裏一陣緊迫感,是啊,沒兩天了。

以後,她還能每天借吃飯的由頭找他嗎?他還會這樣悠閑的陪她聊天嗎……

她忽然很舍不得,等一切恢複如常,他八成不會再找她,而會再回複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樣子。因為,那時他就不需要她了。

“今天菜的種類有點太多了,我也不是那麽無肉不歡。”

周望川接過食盒瞧了瞧,菜色很豐盛,三個菜都是硬菜,誠心彌補他似的。

“你看你多難取悅。”

上次還說喂兔子,這次又嫌多。小穗佯裝白他一眼,似嗔非嗔的怪他多事,眼角微挑的笑意卻十分淡薄。

周望川看了眼她的臉色,以為她不高興。

“以前早晨起來,胃裏總覺得燒心。這兩天早起竟然沒太大感覺,這個假期工作沒做多少,身體倒給調理好多了。”

他沒明說謝,看她的目光溫暖許多,“我不挑食,主要是怕你準備起來太麻煩。”

“我樂意。”

小穗把兩人之間的板子取下來,低頭鏗鏘有力的甩出來一句,帶點鬧情緒似的硬氣。

姑娘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周望川默默看了她一會,點點頭抬步要走,小穗情緒很快好轉,幽幽地問了一句話。

“你覺不覺得,我們有點像武俠小說裏的楊過和小龍女?隔著懸崖,遙遙相望,能見不能靠近,他們是十六年,我們是十四天。”

她的思維發散得沒有邊際,周望川心說,這是什麽天馬行空的比喻。

“我是楊過?”他輕彎嘴角,她明擺著占他的便宜。

“年齡和輩分不對哦。不然你是小龍女?”小穗笑開,“好像是有點那個意思。”

冷情冷性,不動如山,因循守舊。她才是楊過,天天追著他跑,跟著他後麵叫姑姑、姑姑……

自己這個比方逗得小穗笑到直不起腰。

剛才是誰,一副別人欠她一百萬不還的樣子來著?周望川紳士的隨她取笑,她開心就好,幾句話的小事,他不稀得和女孩子爭什麽。

他的陽台上不知何時也放了把不用的沙發椅,一直俯視她脖子不得勁,他向後倚著沙發扶手,身高和她平齊。家居褲窩起來短了一截,露出光裸的腳腕。

小穗的目光落下去,掃了一圈又爬上來。他真的不算講究,新聞裏說寒潮過去還要好幾天,他冬天拖鞋裏一雙腳從來都光著,穿個襪子有多難呢。

“你看過楊過和小龍女的那本書,對嗎?那我想,接下來我要說的這些話,你一定明白。”

她的眼裏一片溫情之色,迅速看進他的眼眸深處,然後迅速撇開,偏頭去看窗外。

醞釀了一下,款款說。

“十六年獨自度過,忍受等一個人的孤獨和煎熬。但漫長歲月,心中的信念和勇氣讓他們一直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自有那個人一心一意的繼續等待著自己。多淒美多**氣回腸的愛情故事啊。”

“但——那太浪費時間了,不是嗎?頭發白了才等到想等的人,不會覺得之前太虛度光陰嗎?”

她和他平視,似想從他眼裏找到認同。

“反正,我不喜歡這樣磨磨唧唧的方式。”

“你知道嗎,其實在家悶著的日子我挺不適應的。這兩天特別想出門,逛逛街,吃吃飯,看看電影,喝喝小酒……使勁盼著這十四天趕緊結束。”

“可是,我又很害怕結束。因為——有你……”

她打住,鋪鋪墊墊一大通,再說下去,就太明晃晃的昭然若揭了。

麵子裏子的,她還想給自己留一點呢。

小穗的聲音越說越輕,打眼去瞄他,發現他也沒看自己,隻展示給她一個微微發緊的下頜線,和上下滾動、線條硬朗的男性喉結。

他的目光遠視,不知在看什麽。斟酌良久,聲線恢複平淡,問:“你很無聊?”

“我沒在玩兒。”小穗語氣發急,還要她怎麽澄清嘛。

周望川根本不信,他的所謂玩,和她說得不一樣。

“你的目的是什麽,——得到我?然後呢?”

他不再含蓄,正好趁著有時間,一次性講個透徹。

被女孩子當麵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他其實完全很意外。

她的那點意思,一直不顯山不露水。他勸她適可而止,以為她至少會再安分的按兵不動一陣子。

年紀不至於在他們之間形成一道巨大的鴻溝,但想法上的差異會。

她的跳脫周望川領教過幾次,對這樣不定性的女孩子心有餘悸。起碼現在,即使她轉變了很多,他仍舊不能相信她。

她想幹嗎?嚐嚐鮮,拍拍屁股再換人,大概率是這樣。

周望川今年三十三歲了,不上不下的年紀。對於感情,他早學會了不分心和不上心。最近這幾年,有過一兩個發展對象,但都無疾而終。

公事太忙是一方麵,越成熟、越找不到心動的感覺是另一方麵。

利益太多、想法太雜,這個年紀還不結婚,注定已經找不到一段不摻雜任何條件和前提的感情。

他漸漸有點排斥找女朋友這件事。雖然這幾年沒交過個把女朋友,男人的眼光足夠犀利。開始時她有多想不服輸地在他身上展現自己的魅力,他不會看錯。

征服他,收服他,也許男人就像她家裏收藏的那一櫃子紅酒,收集的樂趣大於擁有。

然後享受一時的追逐與被追逐,勝利的一時興奮,等男女之間的新鮮感一過,很快棄之敝履,再馬不停蹄的換下一個人。

這樣的感情,他不會碰。被個小姑娘玩,也同時去玩別人,他早過了那個隨意狩獵和遊戲人間的階段。

一句直白的質疑,把小穗問愣了。她認真地思考了足足一分鍾——她得到他之後,要幹什麽?

去姐妹圈裏炫耀,終於成功圈養了他?好吧,她會……

當然還要做別的,很多很多別的。隻是這個問題她還沒深想過。

換了個角度,小穗含笑反問:“你害怕我得到你嗎?和大姑娘似的,你說說,你怕什麽呢?”

自問自答,“怕我騙你感情,怕我騙你身心,怕我始亂終棄?又不是簽賣身契,你會不會顧慮太多了?”

再說,他一個大男人哪裏能吃虧,她都不怕。

周望川不置可否,她回的有條有理、擲地有聲,可是,並沒有答到他的點子上。

“得到的目的很單純。”小穗轉頭專注看他,雖然沒得到他半個眼神,“是不孤單。”

“誰也不想孤獨終老,得到你,當然是想拯救你。”

“拯救?”

“對呀,單身狗需要被拯救。難道你還要單身一條路走到黑?孤單寂寞冷的時候,互相做伴不好嗎?你該感激我哦老同誌,而不是一回又一回地無情推開我。”

“聽起來很有道理。”

她很會狡辯,但真心呢?周望川說,“不過,我還是不感興趣。

小穗氣得跺腳:“你還是不相信,我是認真的!”

“對。”

……

“哎呀,你能不能別這麽心理自閉,稍微open一點?”

“不能。”

……

“說好的,睦鄰友好之間的和諧信任呢?我不值得你信任嗎?”

“不值得。”

……

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