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年頭誰不無趣

立春這一天,下了好大的一場雪。

氣溫驟降,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綴在枝頭樹梢,一片銀裝素裹,給這個寒冬帶來了別樣的純潔色彩。

社區已經封閉了,除了本小區固定住戶外,禁止外人出入。

有人在群裏抱怨不方便,有人在群裏歡呼擁護。在小穗看來,封閉式管理挺好,省了她不少麻煩。

比如她的前男友楚毓,借著由頭說不過來看他,她也名正言順的不用大老遠過去找他。

連做做樣子都不需要了,省事極了。

一並的,快遞員、外賣員這些流動人員也不允許進入小區。有之前的出入證也不行,一律要求零接觸配送。

小穗是典型的網購一族,每天要下樓好幾趟,全當遛彎運動了。

這天,物業保安在門口的對講機裏呼叫她:“1601,1601業主在嗎?”

她跑過去玄關:“在,這就下樓!”

罩上羽絨服,趿拉著雪地靴,踢踢踏踏地下去取件。

可等待她的,不是熟悉的快遞小哥,而且一個年輕的、望向她也很是意外的女孩。

“對不起,我好像弄錯了……”對方道歉,手裏打開手機,去翻記錄。

小穗上下打量,女孩外形很出眾,鼻梁上架著一副淺框眼鏡。發現交錯了人時神色不安,慌亂得像受驚了的林間小鹿。

即使戴著口罩,也能感到那股惹人憐惜的氣質。正是男孩子最容易心軟而喜歡上的類型。

女孩腳下放著幾個紅紅綠綠的盒子,看外包裝是外地帶回來的特產。瘦瘦的人一口氣拿這麽多東西,還挺……豐盛。

小穗雙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心裏已然有了猜測。

真是巧了,送東西送到她手裏來了。

她隔了一米的距離,以閑聊的口吻問:“你這是才從外地回來?現在社區要居家隔離的吧?”

“沒有沒有。”眼鏡女孩急忙否認,指指腳下的東西,“我沒回家,這些是我家人從外地寄過來的。”

“哦。找到地址了嗎?我們小區樓號有點亂,你是不是看錯了?”

“沒錯啊,就是這個樓,樓層也沒錯的。”

女孩詫異,別人給的就是這個地址。

她覺得小穗穿得亂糟糟的,看起來很親切,毫無防備之心的和她打聽。

“請問,你們一層有幾個住戶?我的地址上好像沒寫門牌號……”

“兩戶。”

小穗突然才想起來似的,“對了,你是不是找隔壁的朱先生?我和他認識很久了,熟得很。”

“你說川總?”

川總?小穗心裏直冒酸水,叫得這麽親熱嘛。微信名字是這個沒錯。

“對。”

小穗走近兩步,看她打開和周望川的微信界麵,手指停在輸入欄,卻不敢打字。

“他沒在家,要不我幫他收一下?沒什麽貴重物品吧。”

女孩猶豫不決:“他假期一直都不在嗎?”

“嗯,去他父母家過年了吧。”

小穗麵不改色地答,她看得出來,女孩不好意思打擾他。

是怕送東西不收,還是關係本身沒那麽近?

現在的女孩普遍主動,好女百家求,她看上的帥哥有幾個追求者,也不意外。

看這樣子,和周望川是光明正大的女朋友,還是隻在示好階段,她大約也能估計到。

“啊?”女孩思索了一會兒,東西總不好再拿回去,“那……行。”

小穗接過特產,胳膊差點被勒斷,好沉好沉。

女孩歉意地說:“東西分量有點重,辛苦你了。”

“沒事。他如果問我是誰給的,我要幫你帶話嗎?”

“不用,回頭我微信和他說一聲。”

……也行吧,小穗才不怕呢。

特殊時期,保安不能擅自離崗,小穗連幫忙的人都找不到。這趟腿跑的,值了。

拎著沉甸甸的禮物,拖兩步走一步的五分鍾才到樓下。她考慮了一秒扔進垃圾桶的可行性,算了,送佛送到西,不差這幾步路。

上樓,回家換了身美美的衣服,敲門物歸原主。

“別人送你的,我下樓取快遞,順便給你搬上來了。”

周望川挑眉,看了眼她尖細尖細的高跟鞋:“謝謝,辛苦了。”

手撕牛肉幹,奶酪,熟食的整盒羊肉……西北某個省的特產,樣樣俱全,收禮能收到人手軟。

他一個個接過,小穗稀鬆平常地問:“這麽周到,誰送的呀?”

周望川把東西挪進來:“不知道,人長什麽樣?”

“大眼睛,高個子,張口閉口管你叫川總的。”

他沒看過手機,不是值錢的東西,收也就收了。聽稱呼應該是公司的下屬,可是——

“男的女的?”

小穗無語:“美女。”

家裏儲物間快堆不下了,周望川開始拆箱子,沒接話。

小穗察覺自己剛剛帶了點個人情緒,擺正心態,說:“挺文氣的女孩子。雖然有點高,人也過於瘦了……”

還有他的微信。誰還不是綠茶來的,小穗一想起連憑空冒出來的女孩,都有他的微信,心態又歪了。

“你喜歡那樣的呀?小家碧玉,本本分分,一看就是特別會讀書的類型。”

書呆子似的,幾句話就被她繞進去了。

“本分,不好嗎?”

小穗皺皺鼻子:“好是好,就無趣啊。”

“——我也無趣。”

這回輪到小穗沉默,這話……好像沒錯。

所以,他覺得他和那個眼鏡女孩挺合適的?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小穗的心拔涼拔涼的。

周望川把其中一個盒子的蓋子又扣回去,提起來給她。

“這個你拿回去,吃著玩。”

正宗牧場原產的奶酪條,味道肯定不差。小穗不客氣,想了想仍不是滋味,努努嘴巴。

“兩個人無趣到一起的話,那生活豈不成了死水一潭?”

“哦。”

“你確定,那樣的你也喜歡?”

雞同鴨講,周望川反問:“不然呢?”

小穗卡殼,轉念又小聲嘀咕:“還知道回禮,還是女孩喜歡的零嘴,不算沒救的無趣啊。”

這話難免牽強附會,好像從側麵驗證了他確實無趣一樣。

小穗呆了一瞬,很快自圓其說——無趣不是問題,差點忘了,她不就是不要有趣的嘛。

你的魅力就在無趣啊哥哥。她笑笑,不好多留,臨走囑咐他。

“假期找你送禮的人是不是挺多的?下次再有這種事,我不介意繼續幫忙哦。”

如果對方還是年輕小姑娘的話。

公事上,小穗收到一封郵件,讓她去辦公係統裏審批合同。

她登錄之後,打開附件看了遍內容,沒簽。

去公司見廖馳的時候,她把海外架構拆分的事情了解了一通,看看投資部後麵需要配合什麽。

法律實體的處理手續很繁雜,需要法務、投資、財務幾個部門一起協調完成。廖馳提了提時間表,讓他們盡快往前推。

說得差不多,小穗問:“德昭的合同你看了嗎?”

“沒看,怎麽了?”

“我看德昭指派的律師是方叢師姐,你覺得,她需要回避嗎?”

小穗做事習慣把問題提前說清楚,看到合同上的律師名字時,由不得她多想了一些。

涉及老板的公事私事,混在一起,她擔心兩人過去有芥蒂,沒法再合作。

“為什麽回避?”

小穗直說:“我還是和你確認一下,畢竟當年你們鬧得挺不愉快的……”

這個說辭客氣多了,老實說他和方叢當年的分手堪稱悲壯,甚至極其慘烈。

“不愉快在哪?”廖馳自嘲,“我被人甩了?”

自揭傷疤,看來是心裏的坎早過去了?小穗怕他麵子過不去,多說了幾句。

“誰大學沒有失過幾次戀呢,分分合合很正常。不過好像你出國沒多久,也就一兩年吧?她也跟著出國了,去的同樣是美國。”

她看廖馳臉色隱隱發白,尾音越拉越低,“是去,找你了嗎……”

當然不是。廖馳咬牙,垂頭翻合同,好半天才說:“知道了,我再想想。”

隔天,同一個問題,方叢打電話過來,也問廖馳。

公事公辦的語氣:“聽法務說委托合同還沒簽,我想問一下,是因為——我需要回避嗎?”

廖馳問:“回避什麽?”

“利益衝突的問題。後續需要律師出具獨立意見,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有這方麵的顧慮。”

他冷冷一笑:“顧慮?我們有什麽關係?”

方叢聽他語調不大對。每回他用這樣平到沒有波瀾的語調說話,一般都是心裏氣到一個臨界點了。

“方律師想多了,我們沒關係。”

他停頓,“睡過兩次算什麽關係,能有什麽利益衝突?你是律師,你應該比我懂。”

方叢多少年沒被人這樣直截了當地折辱過了。聽他說完,全身血液都要停止流動了,心中一陣陣**地刺痛。

她十分後悔聽了童總的話,打電話催合同。周期短時間緊,合同不簽他們不好進場。

片刻,她幹幹地回:“是,我知道了。”

甲方還是甲方,腦子裏這根弦她還有。

她急著收線,廖馳卻比她更先一步,掛斷了電話。

他氣什麽。被嫌棄得像廉價大白菜的人,是他嗎?說得像是沒臉沒皮、隨便倒貼對方的人,是他嗎?

是她啊。

他的話,態度再明確沒有了。他們的關係,僅限於“睡過兩次”。

這倒是澄清了方叢自從重逢後,一直搖擺不定的迷思。

物是人非,熟悉的人早已變成回憶。她還不切實際的在現實中尋找過去的影子,真是天方夜譚。

如果說之前,方叢還抱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心思。廖馳的話,狠狠地給了她迎麵而來的一巴掌。

她需要認清現實,覆水難收,就該一笑而過。

當斷則斷,。從今往後,他們之間沒有男人和女人,隻有甲方和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