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謝敏,我確定你在聽。”久不得到回應,傅聞安略顯疑惑。
謝敏猶豫再三,一邊確認周圍環境,一邊斟酌語言:“傅聞安,你最近查我崗的頻率有些高,我還是更喜歡以前的你。”
“那你最好習慣。”傅聞安聽出特工話裏明晃晃的諷刺,淡聲道:“特工,你在哪?”
“在一家手作冰淇淋店鋪,街道因為先前的轟炸發生踩踏事故,我躲進了地下鐵路的站台,正愁無處可去。”謝敏檢視完房間,沒找到能用的,他解開身上的滑索連接扣,背起狙擊槍,輕裝上陣。
原本固定在連廊的滑索因為突如其來的炮擊徹底失效,失去升降手段,謝敏隻能憑著先前看過的布局圖從樓內突圍。
他在十樓,傅聞安在十五樓,他所在的位置本來要比傅聞安高,但因為上連廊的垮塌,隨重力向下墜落的滑索隨時有斷裂可能,為了不讓自己摔得粉身碎骨,謝敏隻能選擇中途突入。
好在先前爆炸引起的**掩蓋了他撞碎玻璃的聲響,但並不能排除他墜落時沒有被伏兵看到,謹慎起見,謝敏需要立刻轉移。
“你可以來見我。”傅聞安沉聲道。
“我沒有在遇險時向旁人尋求慰藉與庇護的習慣,比起我,你更該考慮如何脫險。你的呼吸聲出賣了你,它太聒噪了,我猜你同樣遇到了襲擊。”謝敏輕哂,他按下門把手,開門,確認走廊無人,罩上兜帽迅速移動,全程無聲。
“可我想到了你。”傅聞安正單純地闡述一個事實,語氣如同淋過雨的灰色,與街角堆積的枯黃銀杏葉泛出同樣的苦悶與蕭瑟。
但謝敏捕捉到了電流噪聲中那極其細微的、保險栓後拉、子彈上膛的響聲。
他能想象到執政官將通訊器夾在臉頰和肩膀之間,薄而漂亮的唇形開合,情愫從他舌尖流淌,冰霜雕琢的眼珠卻無情地投向遠方。
他正在上膛,手槍精巧,殺傷力十足,黑白分明的陰影活躍了他身上製服的線條,空****的窗框外是火星飛揚的浩劫。
“這是你的示愛方式嗎?但你昨晚可一句都沒說過。”謝敏調侃道。
走廊盡頭出現人影,謝敏迅速隱入房間,蒙麵人剛走過,他掐斷通訊的音量。如同遊魚,瞬間從對方身後出現,動作淩厲幹脆,擰斷了對方的脖子,隨後將屍體拖入房間藏好,搜走他身上的通訊器。
是子爵的人。
謝敏盡力搜刮有用的信息,但子爵防備心重,有效情報很少,但這顯然是個不好的征兆。
從安排懸掛安斯圖爾的戰鬥機對城區進行轟炸開始,不難看出子爵聲勢浩大的反擊計劃,現在被孤立的大廈如同一個無法從外側打破的牢籠。
樓內潛入了數量不明的潛伏兵,並不算難對付,但謝敏渾身上下隻有一把狙擊槍和子彈數量有限的手槍,用一發少一發,局勢不容樂觀。
“你將其稱呼為愛?”傅聞安少見地停頓了一下,他語氣玩味、意味不明。
“謝敏,你真的懂得何為愛嗎?”
謝敏攥緊拳,他漫不經心地掃視周身環境,果斷掐斷通訊內線,捏緊手槍。
斷線的提示音在耳內作響,傅聞安隨意一扯,世界重歸崩解的喧鬧。他垂下眼,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指節,突然道:“瞄準五樓至十樓,使用S193型定位炮火力壓製靠近窗戶的房間,不要讓他逃出去。”
黑梟心思一動,不敢猜測,立刻按照傅聞安的命令去辦。
很快,密集的火力壓製從天而降,樓體被精準爆破,混凝土的灰塵從樓間向四麵逸出。岌岌可危的建築發出令人心驚的爆炸聲,塵土砂石漫天,分不清的混響隨著巨大衝擊力在寂靜上空爆開。
最後一發炮彈在亂戰中擊中承重柱,大半柱體被輕易擊穿,大廈不堪重負地震顫著,腳下樓層發出轟鳴,頭頂燈光驟然消失,電力停供,電子門緊鎖。
“全體入侵,占領大廈。”傅聞安對通訊器說完,從黑梟手裏接過閃光彈揣在腰間,大步向外走。
“長官,您去哪?”黑梟適時攔在傅聞安身前,他本能地感覺到對方身上壓抑著的、隨時可能會爆炸的戰鬥欲望,甘願流盡最後一滴血的病態狂狷,令他的肅殺冷漠渾然一體。
脫去執政官的責任與麵具,眼下縈繞森冷與晦暗氣質的alpha才是真正的傅聞安。
“直升機將在五分鍾後趕到,你的任務是到安全的地方待命,不必擔憂,一切很快就會結束。”傅聞安瞥去,安撫神情都如俯視螻蟻。
他不再多言,遠去的身影孤拔而果決。
大廈內徒然多了一股裝備精良的勢力,他們**,訓練有素,攻防一體,悍不畏死,勢如破竹。
那是傅聞安訓練出的、如同死侍的私軍,沒有特工一樣嫻熟情報搜集技巧與偽裝能力,卻更擅長在生死搏殺中製勝。與私軍一比,“殉道者”的流浪部隊節節敗退,減員眾多,在短時間內迅速潰敗。
至此,子爵仍舊未現身,他似乎勝券在握,毫不擔心眼下不利局勢。
但無論如何,大人物間的博弈與謝敏無關。
他是最老練的獵人,以靈巧姿態遊走在混亂的戰場中,他時而以匕首封喉,無論對方是誰都不會阻擾他哪怕一秒。
逐漸向樓下移動,四樓大堂與三樓相連,形成一個高穹頂的開闊空間。槍響與炮火不絕於耳,到處都是擾人的喊殺聲,謝敏蹲在消防通道的陰影處觀察局勢,一時間有些為難。
三四樓顯然聚集了更多精銳,從一樓湧入的私軍與從上層向下支援的流浪部隊撞個正著,以大廈為舞台的接近戰在刹那上演。
一開始是火拚,槍炮削減了雙方大部分人數,使得螞蟻般的人頭點在短短幾分鍾內清空大半;後來是有組織的小規模作戰,因為掩體在前一輪轟炸中損失殆盡,廝殺便在適於藏身的房間中進行。
流線狀的彈雨有了減弱的趨勢,謝敏決定在此刻從中突圍,局勢刻不容緩。特工的判斷力令他越發坐立難安,仿佛有什麽不幸即將降臨。他咬緊牙關,從兜裏摸出先前從私軍身上繳獲的煙霧彈。
下方大廳中有兩隊人正在交戰,槍聲炸穿耳膜,雙方穿著防彈衣,火線閃爍如星。謝敏蹲在陰影中的鐵架上,拉開閃光彈的拉環,向下投去。
叮——!
煙霧彈的外殼在瓷磚地麵回彈起弧線,發出清脆的、敲金擊玉般的脆響,它沉沒在戰線中央,又在瞬息之間向外爆開。
濃重的灰黑色霧狀顆粒如同被戳破的氫氣球,彈內壓縮的塵霾向外膨脹,驟然填滿了整個大廳。
謝敏如貓般輕巧落地,就地翻滾順走落在地上的槍支和軍刀,緊接著起身,率先撂倒身邊兩個沒來得及準備的私軍。之後反握軍刀,瞬間封喉。
室內無風,吹不散煙霧彈製造的天然暗殺環境,謝敏的進攻講究快準狠,下手必殺絕不停留。士兵的軀體一具具倒下,謝敏的袖子和側臉沾染動脈噴濺出來的血液,他已經逼近出口,也來到了煙霧彈的掩護所剩無幾的位置。
砰砰砰——!
訓練有素的私軍率先反應過來,他們迅速背靠彼此,失去視野,僅通過謝敏移動的方向辨位,子彈傾泄,追蹤著特工的身影。
但謝敏始終更快一步,他撿拾起一具屍體擋在身前,流彈命中人體組織發出噗呲的響聲,他麵色不改,步伐不停,直至衝到外圍。
他甩開追兵,一腳踹開鐵門。
外側陽光從明亮的玻璃窗外照射進來,謝敏下意識眯起眼,他正要左轉,突然察覺身側有人。
他猛然轉頭,瞳孔中映出手槍漆黑的槍口,緊接著,他看清了男人森然而冷酷的臉龐。
竟然是傅聞安。
謝敏的心猛然一沉。
砰——!
謝敏本能偏頭,熱浪的軌跡帶起宛如絞殺空間般的巨大威懾力,子彈從謝敏的太陽穴側劃過,猛然砸進牆壁中。兜帽的布料掀起又遮下,謝敏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隻覺腹部一痛,對方的鞭腿已然而至。
仿佛斬斷骨骼般的劇痛從**的腸胃傳來,謝敏被大力摜出五六米,他勉強站穩,隻見傅聞安不依不饒,如被激起血性的野獸猛撲而來。
謝敏抬手格擋,體術對抗中,傅聞安突然揚起手臂,展露掌中鋒利的軍刺,停頓一瞬,而後向下猛刺。謝敏屈膝翻身,頭微偏,就勢翻身,一拳擊打在對方腹部。
這一記勾拳用足了力氣,陷入肉體十多公分,謝敏迅速抽手,卻見傅聞安在劇痛中依舊力道平穩。軍刺向下橫掃,布料斷裂的聲音極其刺耳。
啪嗒。
有什麽東西從他口袋裏掉落,摔在地上。
謝敏驚愕了一瞬,但對方抓住空隙朝他開槍,被兩槍逼退,謝敏迅速後撤,他盡力及時捂住兜帽,卻仍舊無法阻擋半邊布料滑落。
與此同時,傅聞安彎下腰,撿起了謝敏掉落的東西。
是特工的通訊器。
傅聞安將通訊器捏在手裏,他抬起眼,神色平靜無波,壓抑著駭人的冷酷與審度,如山雨欲來。
“我的特工,雙麵間諜的遊戲好玩嗎?”
傅聞安說著,將通訊器扔到謝敏麵前,用力過大,落地時已粉身碎骨。
謝敏啐出一口血,他牙齒用力咬合,咽下泛著鐵鏽味的唾液,冷靜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殺意畢現的愉悅和狂熱。
他瘦長的身軀舒展出柔韌而優美的線條,謝敏慢條斯理地給手槍上膛,展露出一個近乎猙獰的笑容。
他毫不掩飾對傅聞安的覬覦,被鮮血吞沒的無恥妄想在這一刻令他的目光帶上把玩戰利品的欣喜與癡迷,他下意識轉動手中的手槍,露出慣常的笑意。
“小心我的槍,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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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我來了我在零點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