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謝敏給暹羅貓幼崽取名為“長官”。

謝敏不是招小動物喜歡的人,可能常年浸在生死場中,徹骨的血腥味與淺淡殺氣始終縈繞在他身側,恰巧動物對人類的氣場極其敏感。所以長官在謝敏家借宿的第一個晚上,一人一貓打得天翻地覆。

或許說是……某身經百戰的特工被貓咪幼崽單方麵毆打。

謝敏坐在地毯上,手邊零散擺放著消毒用的碘伏、紗布等藥物,他一邊按住拚死掙紮的長官,一邊用浸過褐色藥液的棉簽,試探性地擦拭長官身上的傷口。

戳到痛處,長官發出尖銳又輕細的淒慘叫聲,在掙紮中一記貓貓拳,給謝敏手背劃了一道痕。

謝敏輕嘶一聲,動作依舊,不為所動,頗有些惡毒醫生的架勢。

包紮完後,長官仗著自己身體小,嗖地鑽進沙發底下,沒得瑟一會就又被謝敏揪了出來。

“知道自己臉黑還上趕著找灰挖煤,別家貓都……嘶,你還咬我?”謝敏瞪大眼睛,長官張著一口沒威懾力的幼齒在他指尖處廝磨,啃得非常賣力,效果趨近於零。

謝敏有點想把這隻不知好歹的貓順著窗扔出去,但好在長官還處於小貓的發育期,又受了傷,吃得多睡得多,沒過多久就窩在冰箱後麵睡著了,打擾不到謝敏。

他沒什麽事可做,陷入難得的清閑,在房間裏轉了幾圈,最後打開檢索係統,在安斯圖爾內部資源庫中瀏覽了幾十篇題為《如何飼養暹羅貓》《讓貓咪愛上你隻需要兩步》《你的養貓新手指南》的經典巨著。

第二天清早,謝敏是被貓撓門的聲音吵醒的。

柔軟的爪尖還撓不出多刺耳的音色,但謝敏本身淺眠,戒備心強又聽力驚人,在小貓撓第二聲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睛。

他沒第一時間起床,而是賴在**聽,待到門外出現焦急的喵喵叫聲時才起身。

長官還是先前那副怕人的死樣子,在謝敏開門後立刻往凳子底下躥,藍眼睛直勾勾地瞧著他,似乎隻是在確定這個救了他的男人有沒有睡死過去。

正好,謝敏昨晚訂的貓糧和貓砂到了,他拿了門口的快遞袋子進屋,長官就隔著遠遠的距離一直尾隨他,時而遁入陰影,時而藏身角落,打量著那堆丁零當啷散落在瓷碗裏的食物。

謝敏又用杵子把貓糧搗碎,用貓咪特調的營養液混上濕糧擱在另一個盤子裏,放在四通八達方便貓咪隨時跑路的客廳。做完這一切,他去廚房搗鼓自己的早餐。

等謝敏做完奶漿和清湯麵時,長官正蹲在貓糧碗前,舒服地甩著尾巴進餐,吃得像個呼嚕作響的小發動機。

吃完飯,謝敏又花了幾分鍾時間從櫥櫃裏逮著長官,摁著它檢查傷勢。

情景再現般的,長官又給了謝敏一爪子。

他覺得自己該收回對長官已經奄奄一息的判斷,這隻貓明顯就是個會裝死的大爺,傷勢不重活蹦亂跳,吃東西還專挑貴的吃。

跟傅聞安一個死德行。

一個上午,特工和他新撿回家的影帝貓相安無事。

傅聞安和郵差都沒有聯絡謝敏,但這並不意味著事態已經平息,身為特工,他能嗅到平靜海麵下暗流起伏時的肅殺氣味。

謝敏利用暗網渠道購買信息,發現傅聞安麾下的不少暗衛已經離開了原先的待命位置,礦頭山的航線運作也與平日有所出入,加上子爵的警告,他察覺自己的推波助瀾還要再激進一些。

手段太溫和,這三方打不起來。

謝敏想看他們爭得魚死網破,還讓他從中得利。

正在他盤算著朝誰下手的時候,門鈴響了。

謝敏從臥室出去,還沒邁步,隻見一道黑白相間的影子從餐桌上輕盈落地,盛著奶漿的碗應聲掉地,殘留的**勾著那道影子的尾巴,一氣拖到房間門口。

緊接著,謝敏就看見那隻恨不得躲他八百米遠的長官,以一種極其諂媚的姿態,在進門的腳墊上蹲下。幾秒後,鑰匙的開鎖聲過後,一個有硝煙信息素的alpha剛進來,長官就軟軟趴倒在地,露出了自己柔軟的、還綁著繃帶的肚皮。

“貓?”

身著執政官裝束的傅聞安臂彎還抱著自己的軍簷帽,長款風衣染著外頭的冷氣,顯得整個人如赴萬裏歸途。他驚訝地看著長官在他軍靴旁蹭來蹭去,又抬頭看謝敏。

謝敏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不知怎的,傅聞安本能地感到脊背發涼。

自己的特工看起來像是要刀人。

首先,為什麽傅聞安會有他的家門鑰匙呢?

謝敏不理解。

其次,為什麽傅聞安更得長官偏愛呢?

謝敏更不理解。

這雙重的不理解導致了謝敏拿著菜刀,手起刀落,剁碎了一整條牛肋骨。

傅聞安正在沙發上逗貓。

長官的骨氣如同人類的智商,時而有時而沒有,在麵對傅聞安的時候沒有的概率更大,因為這隻貓正趴在傅聞安腿上,舒服地享受男人的撓後頸服務。

這看得謝敏牙根癢癢,便又抄起新的牛尾巴,大卸八塊。

誰能懂牛牛的辛酸呢?

沒有人!

身為特工家的貓,長官表現出了不符合身份的諂媚與殷勤,不單讓摸,還學會撒嬌,茶得簡直不像隻小公貓,這讓謝敏開始懷疑是不是信息素帶來的影響。

可能貓這種生物更喜歡聞起來苦了吧唧的那種?

謝敏將所有準備煲湯的食材攏進篩籠裏,過水清洗,一邊洗一邊想著。

“你看起來心不在焉的。”男人低沉的聲音從麵前響起。

謝敏一愣,他心驚於自己在傅聞安麵前的疏於防備,以至於對方從客廳走到廚房都沒能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已經學會了克製自己警戒的本能,他的手指在摸向菜刀的一瞬停止,轉而按在濕漉漉的菜板上。

他抬起頭,望著視野裏的傅聞安。

執政官穿得很有居家氣息,又可能是家裏多了一個鬧騰人的活物,夕陽那如同燒灼著的火紅撲入房間,清冽水流在耳邊作響,傅聞安的神情本如平時一樣,看向謝敏時卻帶著一點繾綣。

謝敏一怔,緊接著,他踮起腳尖,在默然中輕輕蹭了傅聞安的唇角一下。

水池裏被淘洗過的青菜飄在水麵,水珠透過親昵糾纏的指尖捕獲另一個人的體溫,謝敏挺直腰板,撤後一步,在傅聞安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愛.欲。

好吧,可能不僅是長官,他也挺喜歡聞起來苦了吧唧的信息素的。

謝敏解開圍裙,從水槽前走出來,他現在隻想不管不顧地和傅聞安幹上一架,怎樣都好,他是不想扮演溫柔賢惠洗手作羹湯的冷豔特工了。

但當他再走近一點,看清窩在傅聞安掌中瞅他的暹羅貓時,他那打算毀貓滅跡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

長官眨巴著自己漂亮的藍眼睛,它似乎知道小貓咪無論做什麽都會被原諒,所以它輕輕舔了一下傅聞安的指尖,而後對謝敏做了個微表情。

“得不到寵愛的你也不過如此嘛。”

長官如是說道。

當傅聞安問起長官從何而來時,謝敏隻敷衍地說了句:“路上撿的,最近作孽多了,養一隻積點功德。”

“你不如去敲木魚,積德更快。”傅聞安品嚐著新鮮出爐的牛尾湯,時不時看兩眼旁邊電視上播放的生物科普節目。

“手動,累。”謝敏很沒形象地倚在椅背上,緩解吃撐的飽腹感。

他瞥了眼傅聞安腳邊的長官,這隻三無貓竟然拖著自己的貓碗蹭到傅聞安腳邊吃飯,它似乎不記得不管是碗還是貓糧都是謝敏給它買的。

“忘恩負義的小死貓。”謝敏嘟噥著,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飯後窩在沙發上看喪屍片時,謝敏明白了問題所在。

傅聞安是個很精明的人,他的性格特質不僅表現在待人接物、為人處事,甚至連與貓相處都得心應手。反觀謝敏,他其實不懂得如何與脆弱的生物共處一室。

他不會像傅聞安一樣耐心地捋順一個擔驚受怕的生命,他甚至會害怕自己輕易捏碎那樣柔軟精致的軀體,他時常握著槍,生命的重量懸於一發子彈之上,那樣渺小而廉價。

所以長官不喜歡他。

“你的工作性質似乎不適合飼養動物。”傅聞安抱著在他懷裏熟睡的長官,朝謝敏偏過頭。

不僅是飼養動物,他甚至不適合長留在任何一個人身邊,謝敏想。

但他沉默了一會,輕輕附身,像是怕吵醒長官,躡手躡腳地在傅聞安唇邊啄了一下。

“我沒說要養,功德攢夠了我就丟了它。”謝敏道。

傅聞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聲譴責:“沒道德。”

謝敏什麽都沒說,隻低低地悶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