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青溦輕挑眉梢, 瞥了他一眼:“看什麽看。”

陸珵移開視線,許是牽動了背後的傷口,一時微動了下身子。

李青溦正瞥他, 將這些都收在眼中, 忍不住問道:“你肩背如何?可有傷著了?”

她話說到這裏, 隻在心裏勸自己, 她隻是怕他有個甚麽三長兩短的,再賴上她李家。畢竟林嬤嬤常年掄刀剁肉的,手上自然有勁,那一下她聽著都疼, 想確是用了力氣的。

陸珵知她是關心她的意思。也知她家仆婦並非有意無意為難, 聞言隻是輕應一聲:“無妨。”

李青溦輕撇一下唇, 他既說這些, 她也不再多問什麽。

陸珵突輕摸自己的腰間荷包,從荷包中取出東西遞給李青溦。

李青溦低眉。

他手中一盒小小的黃花梨木盒子的口脂, 還有一串極其眼熟的紅豆香串兒。

她未想二人上次不歡而散, 他竟還隨身留著她的東西,一時倒愣了一瞬。

等自己反應過來,她已經從她手中接過那口脂擰開了。

還是先前那盒洛英紅的。隻是因前幾天天熱,他又隨身帶著的緣故,這東西本不耐熱, 已有幾分化開了。

李青溦瞧著這些,又想起那日的事情仍有幾分生氣。

她哼了一聲,將東西扔到一旁的矮幾上, 語氣多有嫌棄:“不要了, 早是撂到脖子根後頭了, 如今倒給我又有什麽意思呢。再言, 這些又是什麽好東西了,誰稀罕一般。”

“還有,說起來也險些忘了,今日之事還未同陸郎君說道一番。陸郎君這般衣冠楚楚芝蘭玉樹,我瞧著隻當是個敞亮懂禮之人,萬不想今日卻連夜逾牆來,真是好一通體麵。”說到這裏,李青溦又忍不住瞥他一眼,刺他幾聲。

陸珵道:“是我的錯。隻是確是事出有因。”

“你是事出有因,我便要聽著嗎?”

陸珵隻當她確實不想聽,喉結很輕地聳動一番,將話咽下。

李青溦隻是隨口嗆了一聲,未想到他這樣聽話,當真不說了。

一時心裏腹誹兩聲:該說話的時候是個悶葫蘆,不該說話的時候,話倒是多的很!

二人靜悄悄,一站一坐,四下寂靜。屋中隻有燈火劈啪的聲音,還有不遠處廊下,林嬤嬤說話的聲音遠遠近近地傳來。

良久,李青溦到底是有幾分不耐煩,白了他一眼:“你這一席子的事出有因究竟是說還是不說?不說早早出去便是了,如何還在我跟前杵著同定海神針似的?

還是你覺著我此刻聽你說話的姿勢不對,要我把過年的那盞子琉璃祥瑞燈點了擱在你跟前,再淨了手洗耳恭聽才行?”

她是慣會刺人的,陸珵也並不放在心上。隻是聽她說得生動,一時忍不住帶了笑垂眼看她。

燈光下,她頰邊幾縷碎發閃著光,一雙杏眼烏漉漉的精致鮮活,見他看過來,她嗔他一眼,一排鴉青的睫輕輕煽動。

陸珵一瞬間覺著自己的心被她勾動一下,一瞬間格外蓬鬆柔軟。

李青溦也注意到他帶著笑意的眼睛,輕哼一聲,移開視線。

陸珵這才解釋道:“上次你我分別後,我便後悔了,特意寫了信遞來解釋,隻是許久未見你回,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急切。

今日,我馬不停蹄地從南郊回來找你,隻是一時未注意時間,待我到了你家門前,天色確已不早了。我本想著遠遠地看一眼府上的燈火便是,待有機會再向你細細解釋。”

他說到這裏,抬眼看她。

“可我高估了自己。我不是聖人,隻是萬千俗人之一,到了你家門口,見了你家的燈火,又見了這般奇白的月光,我便情不自禁地想見你一麵。”

李青溦抬眼,他一雙清透的鳳眼在燈光下煜煜生輝。她撞進他視線中,仿佛撞進一整個清透碧澈的湖中。

她一時未語,隻是低著頭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她未叫他看見,一時也覺著自己奇怪。

似她等了他這樣久,受了這麽些氣,又又陰又陽地說了這麽些話,隻是為了等他這幾句、這一句自己想聽的話。

良久她方回過神,一時捕捉到另一個字眼,微微皺眉:“什麽信箋?”

陸珵今日見她態度,心裏其實已知曉她未收到信。

聞言道:“是我叫人送到你府上的一封信,被你府上的侍女拿了進去。”

李青溦經上次北苑截過她的信箋之事後,便新換了正門門房。雖是如此,聽他說到這裏還是擔心信箋被北苑的人截胡。是又聽他說被她的侍女取了才放下心來。

既是她們幾個取了,那信自然還在南苑,隻是未給她罷了。隻是此事倒也事出有因。

她想到這裏又想起那日綺晴幾個問起陸珵,她說過的原話。

——‘死了呀,以後萬不要在我麵前提前這個無關緊要的人才是。’

她幾個侍女對她的話自然上心,許是因為這個未告訴她,隨便放了個角落也是有的,怨不得她們,自然也怨不得自己。

誰叫陸珵那時候一聲不吭,即便她怎麽問也問不出個好歹來,泥人尚有三分脾性,遑論是正在氣頭上的她。一時說了難聽的話自也值得原諒。

李青溦正想著這些,林嬤嬤已拿著藥酒進了門。

李青溦傷了腳,自是要給她脫了鞋襪擦抹一番的,隻是看見一旁站著那麽大一個登徒子,一時動作頓住。

天這樣晚了,李青溦本也不想叫陸珵繼續杵著,又想著他背上的傷也不好在她府上處理。便吩咐林嬤嬤將他送出去。

林嬤嬤瞧李青溦一眼,湊近問道:“往哪裏送?是不是要送去執金吾門前?”

若是放在前幾天,李青溦自然不由分說地叫人將他送去執金吾門前,或是叫傾腳頭(收垃圾的)將他直接送到渣鬥(垃圾桶)裏算了。

隻是今日他今日他說了那樣的話。再瞧他衣冠楚楚,很有幾分之芝蘭玉樹的樣,一時又覺著人似乎救一救還能用。

到底還是吩咐林嬤嬤將他送出門外便算了。

陸珵隻是有幾分憂心李青溦腳上的傷。隻是聽了李青溦同身邊婆子言語他去留,他也不願多添麻煩。隻是應了一聲叨擾,又瞧了李青溦一眼,便同林嬤嬤出去了。

——

待林嬤嬤回來之後,綺晴已給李青溦擦了藥。

先前屋中有外男,林嬤嬤自不能去叫郎中來自造話資,待人走了,李青溦又懶得折騰,直叫他們端來水,洗臉淨手躺下了。

林嬤嬤瞧她腳傷未多嚴重卻也不敢懈怠。

和綺晴宿在外廳的榻上守夜了,隻等著到了天亮叫郎中來仔細給她瞧瞧。

正過子時,林嬤嬤經了今夜的事,有幾分睡不著,便打聽起了那陸郎君。綺晴便說了幾聲二人相識之事,說起西郊,又說到那陸郎君工部任職,在南郊和她家姑娘如何雲雲,一時隻聽得林嬤嬤雲裏霧裏、滿麵茫然。

隻聽明白一點:她家姑娘許是同那登徒子關係匪淺。

她想不分明並州那麽多青年才俊,她家姑娘如何看上一個登徒子?

方迷迷瞪瞪地又熬了一個時辰想東想西,才吹滅了燈胡亂睡了一夜。

——

北苑卻更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小周氏本是忙了一日,雖是上火慪氣,到底是多有困乏。

強撐著伺候應酬回來的李棲筠睡下,剛眯著一會兒,外頭突傳來激烈的拍門聲。

劉嬤嬤急慌慌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郎君、夫人,大事不好了!”

小周氏這幾日心火旺盛,本就覺淺睡不好,大半夜的被驚醒一時頭痛欲裂,心也咚咚地直跳。

一時黑著臉,披著衣服出了門:“怎麽了?有什麽事情不能明天說非要這個時辰叫醒人?”

劉嬤嬤臉上神色慌張:“夫人,大事不好了!剛小少爺屋頭的丫鬟過來,說是小少爺晚間發了熱,高熱不退。已叫了郎中診治,隻是人昏昏沉沉的暈過去了。”

小周氏一聽這話,忙趿拉著鞋進正屋喊李棲筠。

李棲筠今夜回來是有應酬,是灌了幾兩黃湯。如今正直挺挺地挺著屍,任是小周氏或叫或掐都叫不起來。

正房動靜大的連東房的李毓秀都驚動,李棲筠卻兀自睡死了似的。

小周氏無法,隻得帶著李毓秀去了南房。

一盞盞燈漸次亮起來。南房側廳跪了一地的丫鬟 。

小周氏進了正屋,便瞧見李曦一動不動地躺在被中。

他閉著眼睛,一張小臉滿是冷汗、酡紅酡紅的。小周氏嚇了一跳,忙叫了他幾聲。

李曦蒼白的唇開合幾下囁嚅幾聲,卻未睜開眼睛。

小周氏一陣發慌。

府中的郎中此刻正坐在墩子前把脈,見她來了忙讓出地方來:“夫人,小少爺手腳不溫,額冒冷汗、昏睡不醒,當是因暑熱中暍了。”

一旁李毓秀忙問道:“那該如何治?”

郎中手抄方子,叫人熬了些薑桂、附子之類補陽氣又解暑的藥材。急急地燉了藥給喂下,我。

隻是李曦昏著,剛灌了藥又一口一口地吐了出來,李毓秀掐著手中的帕子給他接著,瞧他吐出來,又灌了好些,人不吐了,隻是又過了很久人還未醒,冷汗也還是一行一行的出。

小周氏急躁:“既是中暍,應當不是什麽大病,如何還不醒?”

郎中心想:中暍昏厥一時也是有的,許是明日便醒了也未可知。隻是這李曦才五六歲,不勝怯弱的樣子。古往今來中暍病死的人也不在少數,郎中生怕他熬不過去,一時倒也未敢打保票,隻支支吾吾了幾聲。

小周氏聽他這樣支支吾吾的,更是心急如焚,哭啼抹淚的在地上亂轉。

李毓秀也急惶地不行,她這幾日也病著。此刻強撐著又是頭暈目眩,又是四肢發軟,一時安撫了小周氏幾聲。

摸著李曦手腳冰涼,正團著替他溫了溫,剛好碰著他手中一硬硬的東西也不知是什麽。她拿出來瞧一眼,好奇道:“娘親,這是什麽?”

小周氏低眼一看。正看見這東西是午間時,李青溦送給李曦的那個小葉紫檀帶碧璽珠的念珠。

小周氏哼了一聲:“是南苑那個小蹄子今日給曦兒的,也不知是什麽。”

李毓秀突眉頭一皺:“她如何會給曦兒東西?是不是做法來魘曦兒,今日曦兒未醒來難不成與她有關?”

小周氏蹙眉,一時未多想。

夜深人靜了,李毓秀躺在一旁榻上睡著,小周氏坐在床頭陪護良久。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李曦輕輕一動,睜開了眼:“娘親,曦兒好難受。”

小周氏見他醒了,一時喜地淌淚,叫了那郎中來瞧,那郎中說了無妨才放下心來。

李曦身子不適,隻片刻又睡著了。

小周氏瞧著他那慘白的小臉,突一計上心頭,叫來那郎中,又叫人請了外頭一扶乩靈童進門,幾人竊竊渣渣地商議一番。

作者有話說:

62—63章也是宅鬥劇情章,大家慎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