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夏竹從沒問過他倆第一次見麵, 許默對她的印象。
如今記憶浮現,想當初她穿一條夏崇惟新給她買的粉色公主裙跟著三哥們一起鬧騰、打架放風,結果落了單, 碰到新來的小許默。
她得知院裏有新的夥伴, 最開始並不樂意, 叉腰, 滿臉驕橫地指著他問:“你是誰?”
小許默穿著幹淨的衣服, 看著她的眼神不卑不亢,如今想來, 他那次好像並沒將她看在眼裏。
卻不知,許默那時候就注意到了她,還把她比作公主。
夏竹忍不住好奇他的心理活動,湊到他麵前問:“你對我評價這麽高啊?”
“不會因為我穿了條公主裙就覺得我是公主了吧?”
許默頭有些暈,他揉了揉泛疼的眉心,灼熱的視線定定地落在夏竹白皙無暇的臉頰, 低聲輕笑道:“那時候的你神情高傲、自信,公主裙弄得髒兮兮也不能掩蓋你那雙星光燦爛的眼睛, 好像天生就該被供在高台。”
“而我隻是個失去父母庇佑的累贅, 沒資格靠近你。”
夏竹先是好奇、震驚, 再是……心疼。
她望著頭一次在她麵前說出內心最真實、陰暗的想法的許默, 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隱約記得他曾說過周嬈,自卑才是擊垮她的最大的敵人。
那許默在他段坎坷的人生經曆裏也曾自卑過嗎?
“可是我媽媽後來也去世了。”
夏竹童年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時光,那段時光裏她有溫暖的家庭、溫柔的母親、慈愛的父親, 可是到她八歲那年, 母親生病去世, 她也成了單親家庭的小孩。
許默算是經曆了她大半個人生,自然知曉這件事, 當初他默默陪伴了她好幾天,她哭的時候眼淚鼻涕都往他衣服上揩。
他這麽一個有嚴重潔癖的人竟然不覺得髒,反而心疼她小小年紀失去母親。
許默酒意散得差不多,人也清醒了不少,他抬手輕輕碰了碰夏竹的脖子,低聲說:“所以我心疼你,總是顧忌你的感受,怕你難過。”
“可是我不是神,我也有失算的那天。”
夏竹心髒一縮,眼眶驟然酸澀,她吸了吸鼻子,主動拱進許默的懷裏,抱著他勁瘦的腰,還想問更多細節。
她貼臉靠在許默的胸膛,聽著他跌宕起伏的心跳聲,猶豫著問:“你很久之前是不是喜歡過我?我在家裏翻到了你的筆記本……那時候我還未成年吧。”
許默一頓,落在夏竹頭頂上方的手心緩了好幾秒才放上去,他沉默片刻,聲音低低地承認:“是。”
“我那時候喜歡過你。”
夏竹作為編劇,對文字的表達極其敏感,很快抓住重點:“喜歡過?”
許默抓著她一縷頭發輕輕把玩著,低頭盯著她那雙濕漉漉的無辜杏眼,慢條斯理解釋:“你還記不記得你初一有次月考沒考好,拿著數學卷子在家門口哭?”
夏竹迷茫地抬頭:“……”
她數學沒考及格的次數太多,她都記不清了。
許默像是早猜到了她的反應,淡淡一笑,自顧自地說:“那年我高三,碰巧休假回來撞見,我以為你出什麽事兒了,結果是因為數學沒考好。看你哭得眼睛腫成桃子,還心虛地抓著我的衣服讓我不告訴夏叔的模樣可憐又好笑。偏偏那段時間你總是穿裙子,讓我都懷疑你家裏是不是一櫃子的公主裙。”
“後來我開始負責你的數學補習,一有空就給你布置作業。慢慢相處下來,總是會發現你的一些小細節小動作。”
“寫卷子的時候總是摳手指、咬筆頭,聽課也不怎麽專注,老是左顧右盼。我改卷子時,你總是小心翼翼地瞄卷麵,看到我打叉你老是皺眉嘟嘴,打勾你就眉眼彎彎……”
“最開始也沒什麽特別,直到有次寢室的室友夜談討論起喜歡的女生,我腦子裏浮現的那個人是你時我就知道……我是個混蛋。”
許默一說,夏竹腦子裏仿佛有畫麵似的,她很想看清楚許默那時的反應、表情,隻是記憶太過模糊,她怎麽努力回想都沒可能。
放棄回憶後,夏竹又疑惑他後來為什麽又不喜歡了。
“那你後來為什麽又不喜歡了?”
許默聞言,抬眼瞥了瞥滿臉困惑的夏竹,不願多談地結束話題:“沒什麽。”
“以後有機會告訴你。”
夏竹見他講到一半戛然而止,忍不住蹙眉,滿臉不樂意地說:“你怎麽這樣啊!哪有講一半不說的。”
“還不如不講呢。”
許默看她情緒波動,一把將人撈懷裏,下巴抵在她的額頭,輕歎道:“你就當我是自尊心作祟,配不上你吧。”
夏竹眼眶一紅,小聲嘀咕:“明明我們都喜歡對方,為什麽沒早一點在一起呢?”
許默沉吟片刻,圈緊懷裏的人,語氣平和地問:“現在不好嗎?”
夏竹唔了聲,惋惜道:“就是覺得我們走了太多彎路,有點難受。”
許默扯了扯唇角,輕拍著夏竹的肩膀,沙啞道:“睡吧,不說了。”
夏竹聽出許默聲裏的疲倦,輕輕嗯了聲,抱緊許默的腰,閉上眼睡覺。
這一晚他們什麽都沒做,就互相擁著取暖,傳遞彼此的溫度。
夏竹懸而不落的那顆心也在此刻悄無聲息地找到歸處。
—
晚宴後,真有幾個影視公司的老板聯係夏竹,說對她的古裝劇本《小山公主》的項目感興趣,問能不能約時間詳談。
夏竹驚喜,當即聯係周白跟人私下約時間,讓她一塊兒去談融資。
她之前就做了項目策劃,如今再修改修改,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考慮到拍攝團隊,夏竹最終還是選擇了周川團隊。
周川正好有檔期,知道夏竹這次當製片人,打算弄一個古偶項目,想也沒想地答應。
近兩年古偶火熱,隻要人設劇情好,拍得給力,一般熱度都不差。
資金方麵有消息後,夏竹天天忙著去見投資人拉投資。
許默支持她,一直看她折騰,偶爾提點兩句跟投資人談判時的技巧和方式。
當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多半時候都是沒了下文。拉了三個月的投資,也就湊到兩千萬,這遠遠不夠。
對方還是顧忌她一個小小的工作室不成氣候,怕虧。
夏竹忙得不可開交,幾個月下來人瘦了一圈。
許默心疼她勞心勞力,好幾次想問要不要幫忙,每次話到嘴邊都收了回去,最終放任她自己去幹。
18年轉瞬即逝,末尾那天,夏竹接到一通電話,算是給了她巨大驚喜。
林之珩知道她在拉投資,預投了五千萬。
夏竹接到這通電話時差點以為是詐騙,要不是林之珩的聲音很有辨識度,她都快懷疑是假的。
這次不請自來的投資夏竹並沒急著答應,而是私下跟許默討論了林之珩的意圖。
許默聽完夏竹的陳述,深思片刻,淡定地說:“他目前已經坐穩了位置,旗下的子公司有接觸影視這塊兒,給你投資也有他的利益考慮。”
“收下也無妨。”
許默這麽一說,夏竹也沒了顧忌,答應林之珩的投資,隻是在簽合同前,她還是問他:“有什麽別的要求嗎?”
幾個月沒見的林之珩西裝革履地坐在會議室,聞言不鹹不淡地看一眼夏竹,沒什麽情緒地說了句:“湯倩很適合演這個公主。”
夏竹立馬悟了,她眨眨眼,等人都走光了才說:“我本來也是想她讓做女主角。”
林之珩扯了下嘴角,起身扣好西裝紐扣,麵無表情地抬腿走出會議室。
夏竹站在原地看著那道修長的背影,想到在長沙錄製綜藝的湯倩,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
為這背道而馳的兩人感到惋惜。
項目立案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夏竹忙著搭班子,找演員、拉投資,幾乎沒有閑時間。
由於預算的緣故,夏竹想用一些新人演員,有事沒事就去戲劇學院去找人。
每次去逛完回來,夏竹都忍不住感慨現在的男大真是又嫩又帥。
許默聽了吃味,晚上壓著她狠狠欺負了一通,最後摟著她問:“男大好,還是我好?”
夏竹被撞得腦袋發昏、全身無力,嘴上順著他說:“你好,你好。”
許默這才放過她,抱著渾身濕透的她進浴室洗澡。
夏竹作為新人製片,很多東西都是從頭開始學,怕一個人應付不來,夏竹又去請圈內最有名的製片公司一起參與製作,談判了三輪才定下來,這也是夏末工作室首次跟公司合作。
夏竹作為編劇的身份在圈裏還是有知名度的,所以連帶著工作室也被圈內熟知,她的劇本本來就夠硬,再加上剛跟江逢合作完《琢光記》,影視公司都有目共睹,對工作室不算毫無印象。
雖然有些人考慮工作室小作坊,運營不成熟,還是有公司願意一起合作。
隻是這一遭下來,夏竹總算是明白許默在談判會上“舌戰群儒”的厲害了。
好不容易走完項目的初期階段,夏竹有兩天休息時間,結果許默又要去出差。
夏竹站在臥室門口看許默收拾行李,抱著胳膊,幽怨道:“咱倆已經好久沒一起吃過飯了吧。”
許默收拾行李的動作一頓,他抬眼瞧了瞧夏竹,將折疊好的襯衫放進行李箱,漫不經心地問她:“我這趟去三亞,談完工作有半天休息時間,你要不要一起?”
夏竹啊了聲,一邊心動他的提議,一邊猶豫項目的問題:“……我去合適嗎?”
許默頓了頓,開腔:“合適,不影響工作。”
夏竹考慮兩秒,點頭答應:“行啊。”
許默笑了下,提醒她:“收拾幾件衣服,我訂機票。”
“那邊溫度高,可以穿裙子。”
夏竹忙不迭地翻出行李箱,頭也不回道:“我知道!”
許默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嘴角勾了勾,翻出手機給她訂機票。
當天傍晚,兩人從上海出發,直飛三亞。
飛機上夏竹忍不住納悶,“你一個人出差?你的團隊呢?”
許默摘下眼罩,低聲回她:“他們已經到三亞了。”
夏竹這才意識到許默為了她,特意改了行程。
飛機抵達三亞,艙門一打開夏竹就聞到了海風的味道,溫度也高好幾個度。
一月的上海冷到隻有幾度,她臨走時穿了件灰色大衣,如今下機就覺得熱,立馬脫了身上的外套。
許默跟在身後,任勞任怨地幫忙提行李。
晚上看不太清周圍的景色,夏竹放棄尋找,扭頭看著一旁回複信息的許默,問:“我們住哪兒?打車過去?”
許默回了兩條微信,抬頭見夏竹手裏抱著大衣,裏頭隻穿了條裸色修身長裙,他凝了兩秒雪白的鎖骨,輕咳一聲,回複:“景榆過來接。”
夏竹哦了聲,靜靜站在許默身邊,等他安排。
這是她第一次,隻帶著人,什麽也不管地一趟旅遊。
等了不到五分鍾,一輛深色寶馬停在夏竹麵前,夏竹下意識瞄一眼駕駛座,見是段景榆,夏竹嘴角一彎,笑著打招呼:“景榆哥~”
段景榆降下車窗看了兩秒夏竹,朝她笑了笑,鬆開安全帶下車,主動拿起兩人行李往後備箱塞。
夏竹先鑽進後排,許默緊跟其後。兩人挨挺近,夏竹的手背不小心觸碰到許默的大腿,兩人都應激地瞥了眼對方。
段景榆在前排開車,車廂內昏暗無光,莫名有些刺激。
夏竹眨眨眼,掏出手機給許默發消息:「有沒有覺得像在**?」
許默手機屏幕亮了下,他瞥了眼消息,伸手撈過夏竹的腰肢,俯身親了親她的嘴唇。
夏竹目瞪口呆,沒想到他這麽……放肆。
許默透過窗外反射進來的光看清夏竹臉上的呆滯,故意湊她耳邊,曖/昧道:“這才是**。”
夏竹:“……”
前排的段景榆對後排發生的事兒一無所知,導航的機械聲時不時占滿整個車廂,掩蓋了不少細碎的動靜。
夏竹隱約感覺到許默的手落在她的大腿,隱約有往上的趨勢,忙不迭地伸手攔住他。
結果被他鑽了空,手指鑽進她的手,十指交握,不肯鬆開。
開了一段路,碰上紅綠燈,段景榆下意識回頭,夏竹嚇得不敢動彈。
許默卻麵不改色地問:“明天跟M公司的負責人約在哪兒麵談?”
提到工作,段景榆神色認真道:“對方公司。”
許默握緊夏竹的手,低聲安排:“底線是兩個點,不更改。”
“談完約個飯局,請對方吃個飯。不管成不成,仁義在。”
段景榆點頭,回複:“我馬上安排。”
夏竹嚇得不敢動彈,生怕段景榆回頭看到他倆現在的模樣。
好不容易到達酒店門口,夏竹趁段景榆下車拿行李,急忙甩開許默的手,拉開車把手,飛快跳出車門,那樣子多少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許默在後麵瞧見她這恨不得離他遠遠的狀況,忍不住蹙了蹙眉。
段景榆不知道夏竹過來,想著方便第二天談合作,並沒有將酒店定在景區,所以景色方麵可能顧不了太多。
夏竹雖然遺憾沒有海景房,倒也沒計較太多,隻說她明天自己逛就行。
天色已不早,段景榆將人送到酒店門口便找借口先行先行離開,走之前為兩人叫了晚餐。
夏竹站門口看許默拿著房卡開門,回頭看看段景榆挺闊的背影,沒緣由地誇了句:“景榆哥挺貼心的。”
哢嚓一聲,房門被許默打開。
他將倆行李箱提進房間,扭頭睨一眼滿臉回味的夏竹,輕飄飄道:“我不貼心?”
夏竹一聽這畫風就不對勁,她手動做了個閉嘴的動作,討好地笑:“沒有,你更貼心。”
許默不吃她這套,酸酸道:“你景榆哥比我好。”
夏竹:“……”
洗完澡出來,夏竹見許默坐在沙發上加班,濕著頭發坐他身邊,湊過身瞥了眼他膝蓋上擱置的筆記本電腦屏幕,見滿屏的數據分析,她一個頭兩個大。
聽見夏竹的嘖嘖聲,許默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見她濕著頭發,蹙了蹙眉,問:“怎麽不把頭發吹幹?”
夏竹裹著浴巾,探出腦袋,眨巴眼:“你幫我吹?我懶得動。”
許默放下筆記本,起身去翻找吹風機,夏竹也跟著過去。
隻見許默將吹風機插上電,抬手招呼她進洗手間。
吹風機嗡嗡作響,洗手間裏霧氣騰騰快要模糊了鏡子,夏竹趁著許默吹發尾的功夫,伸手劃開鏡子上的霧氣,露出裏麵的人。
鏡子裏,許默站在她身後,拿著吹風機小心翼翼地替她吹著頭發,怕傷發質,他還特意將吹風機拿遠了點。
他向來做事認真,連吹頭發這樣的小事兒都做得有模有樣。
暖風吹拂在夏竹的脖頸,夏竹怕癢,下意識地縮了縮肩頭。
許默立馬扶住她的腦袋,提醒道:“別動。”
夏竹滾燙著臉,抬眸看向鏡子。
兩人的視線在鏡子裏交匯、糾纏,明明什麽也沒說,卻將什麽也說盡了。
夏竹嗓子幹澀地咽了咽口水,腦海裏莫名想到一句歌詞——
「愛讓懸崖變平地 ,生出森林,整片的森林,你在樹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