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期限8
銳利目光掃過屏幕，額頭青筋暴起，狹窄逼仄的空間裏，空氣仿佛凝滯一般，冰寒到極點。
突兀的震動聲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葉崎接起，“什麽事？”
“哥！你們沒看到熱搜嗎？”葉薇急得團團轉，“羨羨姐最近是不是得罪誰了，怎麽總是有黑熱搜？以前沒這麽頻繁啊。”
葉崎聲音沉靜，“看到了。薇薇，和爸媽說聲，我們今天先不回老家了。”
“你怎麽這麽淡定啊哥？你知不知道，上升期女演員傳耍大牌對事業發展是毀滅性的打擊，多敗壞路人緣啊，現在已經有自稱片場工作人員發小作文附和了。”
“嗬，肯定是被買的，看我嫂子紅急眼了，她可是親手給粉絲寫信祝福的人，怎麽可能耍大牌。”
“奇怪，那視頻一看就是走戲，工作室怎麽不發聲明啊，上次澄清未婚那麽快，這次一直不發，搞得黑粉更覺得是真的了。”
“我給羨羨姐發消息她沒回，我好著急，她不會有什麽事吧？”
說了半天沒什麽回應，葉薇挪遠手機確認還在通話狀態，“哥？哥你到底在沒在聽啊。”
“對了，可以找舅舅啊，都是一個圈裏的，總能幫得上忙吧？”
“葉薇。”他終於開口，“別摻合，我們有數。”
掛了電話，葉崎點進工作室微博，果然沒看到聲明。
為什麽沒發？
分析一圈，他終是撥通電話，“舅舅。”
“小崎？”孟楚走到窗邊，“找你舅舅什麽事啊？”
“讓我猜猜，又是因為你那個學妹吧？”
“上次那事舅舅可是幫你打聽了啊，青搖那個角色，基本定了遲羨。聽說張導對她青睞有加，還要為她調整劇本。我們星源自然是沒意見，她雖然第一次演電視劇，但演技流量扛起一番應該不是問題。”
“所以你懂熱搜是怎麽回事了吧？”
“舅舅，既然沒問題，為什麽不發聲明？”
“發聲明要有證據啊，小崎，這個圈子沒你想的那麽簡單。”孟楚盯著熱搜界麵，“《青搖賦》是星源下個季度的重點項目，我們也不可能用有風險的藝人。”
“剛剛陳助去了解了大致情況，那句詞是臨場加的，劇本沒有，後來效果和方導想象中的有出入就沒用。”
“視頻呢？都拍了總有完整的視頻吧？”
“哈哈。”孟楚意味深長笑了，“小崎，以前沒見你對哪個藝人這麽感興趣啊，開始追星了？”
這時候就體現有妹妹的好處了。“薇薇喜歡。”
“薇薇喜歡好多年了，可從沒為這種事給我打電話，也就是要要簽名照。”馬上還有會，孟楚沒再打趣，“小崎，明著和你說吧，策瑞之前花了大價格買熱搜，想讓宋欣玥演青搖，拾娛動了人家的奶酪。”
“所以策瑞買通了導演？”葉崎推測。
“那沒有，導演不管這事。海納傳媒有策瑞的股份，《謎》的製片方之一。”
葉崎基本把關係捋順，“舅舅，有方法拿到視頻嗎？”
助理敲門提醒，“孟總，開會了。”
“這就來。”孟楚低聲回複，“小崎，我會想辦法。”
“好，謝謝舅舅。”
林蔓的身影從車前匆匆而過，葉崎一雙寒眸緊緊凝視前方，待到完全消失不見，他拉開車門下了車。
“叮咚——”
深陷海流漩渦，遲羨閉著眼睛，萬米無盡下墜的失重感將她的全部抽離。
她覺得可笑又諷刺，在顛倒黑白的圈子極盡謹慎，依舊逃不掉被編排的命運。
其實遲羨一直沒想走這條路。趙冠鵬找到她時她才剛滿18歲，《暗夜》從準備到上映整整三年，路演之前她正在忙小論文，幾乎都快忘了這件事。
巧就巧在當時項闊年以斷了經濟來源為威脅逼她訂婚，她一氣之下簽了拾娛。
難道真的走錯了？
“叮咚——”
門鈴再次響起，遲羨緩緩睜開眼睛。
回到現實，她依舊是無堅不摧的遲羨。
“齊時妍，說好讓我自己待著，你還……”
話哽在喉嚨，遲羨開門開到一半，眼前突然出現葉崎的身影。“你，怎麽來了？”
“看你沒吃早飯，隨便買了點。”葉崎手裏拿著紙袋，“方便進來嗎？”
遲羨拉開門，退後一步，“啊，當然，謝謝。”
三明治、雞蛋、牛奶、豆漿、貝果……遲羨懷疑他把能買的都買了。而且似乎考慮到她的口味，連豆漿都是無糖的。但她能有什麽胃口，堪堪喝了點牛奶就坐在餐桌旁曬太陽。
從進了這個圈子，她鮮少受網上聲音影響，能影響她的隻有自己——
比如演技遇到瓶頸，
比如沒有達到預期效果，
比如懷疑是不是走錯了路。
她所有的內耗，都來源於自己。
她就靜靜待著想事情，他也沒打擾，陪她一起。
陽光漸漸變得刺眼，遲羨後知後覺，“葉崎，你沒有陪伯父伯母去看爺爺奶奶嗎？”
說罷，她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不然他怎麽還在這。
但葉崎認認真真回答了她的問題，“改天再去，沒事。”
他的側臉沐在陽光下，輪廓忽明忽暗，睫毛低垂輕顫，有股讓人莫名沉心的力量。
她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問，“葉崎，沒人找你演戲嗎？”
“沒有。”
“真的嗎？”
“沒騙你。”
“可惜了。”
“嗯？”
“我的意思是，你長得很帥。”她頓了頓，“不過進娛樂圈就算了。”
“你這種高材生，為國家科研事業做貢獻才是正事，可別來趟渾水。”
遲羨還記得他官網下的研究方向，海洋生態環境演變機理與生態安全，聽起來就很有意義。
“你是金融係畢業的，怎麽不進四大？”
葉崎看了所有采訪，關於遲羨轉行當演員的事，提到的無非是《暗夜》的契機，他想知道別的原因。
但遲羨隻是無奈笑笑，“一言難盡。”
“後悔了？”
“不知道，也許吧。”
“對了，你不用去工作嗎？聽薇薇說你們實驗室很忙。”
“今天周六。”
“都過糊塗了，我們這行對星期的概念比較模糊。”
……
他陪她有一搭沒一搭聊著，見她始終沒拿起手機，心裏稍稍鬆了口氣。
“葉崎，幹聊多沒意思，我們喝酒吧。”
沒等他回答，她就光著腳小跑到櫃子前選酒，自顧自說了起來，“你喜歡什麽酒？紅酒可以嗎？還是香檳？上次和妍妍把那瓶我最喜歡的喝完了……”
她換了身寬鬆休閑的毛衣，微卷的長發搭在脖頸，隱隱透出的肌膚如凝脂般白皙，分明未施粉黛，亦沒有多餘配飾，他卻覺得比任何造型都迷人。
後來，葉崎曾反複溯源，無比確定就是此時，他對她產生了別樣情愫。
她挑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還是拉菲吧，雖然偏苦，但很適合現在，不是嗎？”
她轉頭征求他的意見，眼睛裏有光在閃爍，褪去酒吧那晚的魅惑勾人，亦非先前防備的淡漠警惕，**在他麵前的，隻剩清澈。
他緊盯她的眼眸，一步步朝她走來。雀躍化為滯愣，她手握著紅酒，停在原地。
而他隻是把拖鞋放在她麵前，“地上涼。”
“啊，好。”
遲羨胡亂趿上拖鞋，葉崎接過她手裏的紅酒，“我來吧，你先去坐。”
直至那股濃鬱的紅果味道氤氳開來，她才從剛剛那幕緩過神來。
她錯了，他的眼神才是真的攝人心魂。
窗簾掩去了多半灼熱的日光，晦暗不明的空間裏，她的情緒很快被拽回掙脫不掉的現實裏，漸漸沉淪。
她一遍遍倒著酒，喝得不急卻一直沒停下來。他沒有阻止，隻在她碰上他的酒杯時配合喝一口。
空寂的房間裏，隻聽得偶爾玻璃碰撞的聲音。
醺然的醉意入侵，她的眼神漸漸迷離，驀然打開了話匣子——
“葉崎，你知道嗎？我恐高，卻還是一次次從數十米的高處跳下，就隻為那幾秒鏡頭。”
“《暗夜》那場經典的雨戲是在冬天拍的，當時我還沒簽公司，穿著旗袍一遍遍跑，連遞羽絨服的助理都沒有，凍得沒知覺都是常態。”
“我可不是和你賣慘啊，相反我有時甚至很享受這種痛苦，沉浸在故事裏的人物，能短暫忘掉現實。”
“我隻是覺得不值。”
“我所有的努力，都被大家輕描淡寫帶過，什麽有天賦、運氣好、資本捧。這也就罷了，現在還因為接劇被買黑熱搜。”
“幸好我生性冷漠，不太在意，偶爾腦子抽了才難過，比如今天。”遲羨兀自笑了，抓著酒杯，“你就權當我在胡亂說話吧，別放在心上。”
葉崎按住了她的手，“遲羨，別喝了，你醉了。”
“我沒醉，我怎麽可能醉了？”視線越來愈模糊，她連他的輪廓都快要看不清了，“我這酒量可是小時候和爺爺喝米酒練出來的，千杯不醉，可惜他老人家過世了，沒人再和我切磋了……”
手被束住，她掙脫半天沒抽離出來，沒了耐心，“我說了我沒醉，真沒……啊！”
她在掙紮中失去重心徑直倒在他懷裏。
空氣中留連著果木香氣，兩人視線交織碰撞，他的瞳仁無比清晰，映著她迷亂的眼睛。遲羨伸出食指在他麵前晃了晃，最終落在他的鼻尖，聲音甜膩醉人，“葉崎，你真好看。”
她在他懷裏不安分蹭了蹭，抿著嘴唇小聲咕嚕，“好困啊。”
終於，她闔上眼皮，沒了聲音。
他抱起她放在**，小心褪掉拖鞋，蓋好被子，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揉搓著她睡夢裏還未舒展開來的眉心。
他從沒在任何采訪裏聽到過那些話，基本全是對角色的理解，而媒體從《暗夜》角色先入為主，早早給她貼上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富貴花”標簽。
沒人看得到她的努力。
他半跪在她床前，久久未離開。有一瞬間，他甚至分不清是憐惜還是愛意。
突然，客廳響起了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