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期限17
星河窺探，夜涼如水。
葉崎拉開車門，掌背抵在上簷。分明隻一襲素黑西裝，在他身上卻有種清冷優雅的矜貴感。那雙深邃的眼眸掩在金絲鏡框後，更多了幾分神秘。
遲羨一直覺得，他身上有種不屬於科研人員的清貴。
這氣質，如果她不主動提，有誰能信他隻是“執行經紀人”呢。
遲羨今晚的妝造主打大氣簡約，隻加重了眼妝，與蔻詩國際化路線相契合。單一身黑色長裙，看似並無過多修飾，卻最大程度凸顯了她曼妙有致的曲線。
嫵媚搭矜貴，分外惹人注目。
酒店大廳燈火透明，無處不在的水晶裝飾極盡奢華之意。工作人員前來引導，葉崎放滿了腳步，側身低喚她的名字，“遲羨。”
“嗯？”她見他神色不自然，以為他緊張，“別擔心，一會兒你就說是我工作室新換的執行經紀，有什麽事我擋著。”
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何提出要和她一起，但能猜到他在這種場合裏肯定會不自在。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疼嗎？”
她順勢而望，意識到他在說她腳上十公分的高跟鞋，“沒事，習慣了。”
感動之餘，遲羨終於明白他今晚一直放慢腳步等她的原因。
工作人員拉開包廂門，“兩位請。”
包廂裏坐著四五個人，見他們進來，停下了熱切的交談。坐在正中間那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眼裏閃過一絲訝異，旋即起身，“遲羨老師，久仰大名。”
遲羨傾身回握，不失禮節，“李總，折煞了。”
“早聞遲老師是個大美女，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察覺到手下力道重了些，遲羨不動聲色抽回了手，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沒再多說。
李洪旭幹笑了幾聲，把話頭轉向葉崎，“這位是？”
“葉崎，遲羨的執行經紀人。”葉崎神色漠然，卻主動伸手示意，“你好。”
“是葉總啊，你好你好。”李洪旭搭上了他的手，“貴公司真是人才濟濟，這顏值完全可以考慮出道啊。”
“來來來，坐吧，隨意些。今天來海城出差，剛好聽說羨羨還沒走，叫出來一起吃個飯聊聊天。”
其他人自覺騰出位置，把李洪旭身邊的位置讓給遲羨。
遲羨本不排斥正常的商務應酬，但剛剛握手的那瞬間，她下意識覺得不對勁。
可麵前是即將合作的金主爸爸，她又不可能真駁了他的麵子。
正在遲羨糾結時，葉崎從她身後越過，掌心以不易察覺的姿勢劃過她的指尖，緊挨著李洪旭坐下。
四周神色慌張，目光在空氣中來回交織，卻無一人敢說話。
遲羨倒是鬆了口氣，順勢坐到葉崎旁邊。
李洪旭臉色明顯不自然，待他人落座後，幽幽開口，“葉總是新來的？之前沒聽林總提起過。”
“嗯。”別無他言。
話落在地上，李洪旭臉色更難看了。
遲羨見狀，連忙打圓場，“是我工作室新招的執行經紀，業務還在熟悉中，李總別介意。”
“那哪能介意呢。”李洪旭意味深長看了葉崎一眼，“這樣，今晚第一次和葉總，還有羨羨見麵，雖然在外地，但我這作為東道主也不能失了禮數。”
他朝一旁的秘書使了個顏色，秘書連忙起身把不遠處桌上開好的酒遞了過來。
“這酒，我前幾天剛從法國帶回來。”李洪旭不由分說先拿起遲羨麵前的酒杯，“美人配美酒，羨羨啊，這瓶羅曼尼康帝我可是特意為你留的。”
滿滿一杯。
酒波**漾著他似笑非笑的臉，遲羨知道，今晚是逃不過了。
指尖尚未碰觸杯壁，葉崎不由分說截過酒杯，語氣沉沉，“李總，遲老師今晚身體不適，我替她喝。”
說罷，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遲羨眼裏閃過一絲愕然。
“好啊，好！”李洪旭帶頭鼓起掌來，“葉總好酒量。早知道葉總今天來，我就多帶幾瓶了。”
言及此，他又不動聲色將葉崎麵前的酒杯斟滿，“剛剛那杯是替羨羨喝的，這杯，葉總不會不給麵子吧？”
無言的對峙漸漸侵襲這方空間。
李洪旭不急不緩點著桌麵，眼神在葉崎臉上來回打量。
手心微微滲汗，焦灼的心情蘊在化不開的眉頭，遲羨掩在桌布的手碰了碰葉崎的膝蓋，想提醒他不用如此拚命。
她對他了解不多。
唯一一次見他喝酒還是那次黑熱搜，印象中他基本沒怎麽喝。科研又不需要頻繁應酬，她對他的酒量存疑。
但僅是瞬間，她的手便被裹進他偌大的掌心裏。似是怕她擔心，他和那天在他父母家如出一轍。
麵不改色，葉崎端起酒杯，毫不掩飾回應李洪旭的注視，“不會，李總，合作愉快。”
再次飲盡。
“穆總眼光就是毒，手下個個都是得力幹將，上次林總可是大殺四方啊，哈哈。”
李洪旭晃著酒杯，眼神似有似無落到遲羨凝脂般的鎖骨上，“羨羨，最近忙什麽呢？”
“電影剛殺青不久，最近都在處理些瑣碎的工作。”遲羨心裏緊繃著一根弦，還要分出精力以防李洪旭挖坑，根本無心吃飯。
“這麽年輕就拿了最佳女主，未來可期啊。”被葉崎頂了幾下，李洪旭怎甘放棄，“羨羨，怎麽不動筷，飯菜不合胃口？”
正說著，他夾了一小塊鮑魚，起身移向遲羨麵前的碗碟。
距離拉近，她胸前窈然的曲線若隱若現，嬌嫩玉潤的肌膚在燈光映射下愈加白皙誘人。
遲羨隻顧著思考如何借機離席，根本沒注意到他逼近的眼神。
“砰——”
清脆的碰擊聲將她拽回現實。
酒杯不偏不倚斜倒在李洪旭手腕處，大片大片的紅酒漬緩緩漾開，隻一瞬就將他純白的襯衫染上暗紅的斑駁。
手裏的筷子滑落在桌上，李洪旭迅速抽回手，狠狠瞪了葉崎一眼。
葉崎眼皮都沒抬一下，不慌不忙抽過紙巾遞到李洪旭麵前，“李總，小心點。”
仿佛置於荒原冰川深處洶湧汩現的聲音，冷到冰點。
是遲羨從沒感受過的鋒利淩寒。
對上李洪旭的眼神，她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而葉崎隻是更緊握住了她的手。
身邊的秘書慌忙取出手帕幫忙擦拭。眼見酒漬蔓延開來，袖口像被孩童胡亂塗鴉般淩亂，他手下力道更重了，“李總，需要換件衣服嗎？”
遲羨趁機起身，“李總，非常榮幸今晚能和您及諸位老師共進晚餐。既然李總不便，我們就不再打擾了，下次再聚。”
好心情接二連三被破壞，李洪旭也沒了興致，臉上的笑比來時還多了幾分虛情假意。
他收起沾滿酒漬的衣袖，眯起眼睛，“行啊羨羨，馬上迎來合作，見麵的機會多的是，不差這一次。”
“我們，來日方長。”
尾音拖得極長，猶如他那抹掩在深處卻不經意間流露的目光，把意味深長四個字渲染得淋漓盡致。
一番虛情假意的恭維告別後，兩人走出酒店。
彎月悄然掩進濃密厚重的雲層，隻剩星點光亮。遠處似有陣陣濤聲傳來，夾雜著秋風拂葉颯颯的聲響，顯得周圍愈加空寂。
遲羨走得極慢，滿腦子都是逃離窒息後的出神。
若不是剛剛葉崎碰倒那杯酒，他們趁亂離席，保不齊李洪旭後麵還會借各種由頭讓他喝酒。
她餘光朝他的方向的望去，逆光陰影下，隻看得他立挺的輪廓。
她永遠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路無言。
回到車內，葉崎第一時間脫下外套搭在她肩上。
隱約沾染了席間的煙酒氣息，轉而便被清甜的柑橘香代替。遲羨垂眸，“抱歉。”
剛剛經曆的一切在圈內並不算什麽稀奇事。
她算運氣不錯，出道演的就是陳樹的大電影，又遇到林蔓這麽護犢子的經紀人，幫她擋了不少遊走在潛規則邊緣的飯局。經曆少並不代表沒經曆，遲羨不是傻到連這點都辨別不清的人。
但這種事，她並不想把葉崎牽扯進來。
尤其是還涉及到擋酒，他並非她的工作人員，本就無義務幫她做這些事。
如果不是她，他此時應該在實驗室，潛心研究新項目。
在遲羨眼裏，葉崎就如雪山峭壁之中矗立的天山雪蓮，晶瑩潔亮，未沾染半分世俗的氣息。
而現在，她把他拽進不屬於他的圈層，陌生且混亂。
葉崎沒有說話，亦沒有轉動車鑰匙。
漆黑無聲的空間裏，隻剩遲羨清淺的呼吸。
驀然間，一暗身影沉了下來，將僅有的微弱月色擋得嚴嚴實實。濃重的呼吸聲裹挾著強大的氣壓漸漸逼近，她猝不及防落進深不見底的眸中。
唇邊覆上溫熱，馥鬱的果香急不可耐在她的齒間流連，連舌尖都沾染了細膩的味道。他壓著內心狂嘯的情緒，吻得溫柔繾綣，怕傷及她半分。
呼吸交織纏綿，緩慢爬上了她的眼睫。
一切都毫無預兆。
他的氣息縈繞在她身邊，她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恍若清冷的秋風掠過原野，他追著她凝在原地的眼眸，渺遠的嗓音低不可聞——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