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二期直播錄製前, 虞圖南和陸子野去找季湛吃飯時，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幾張皺巴巴的十塊、五塊的紙幣，當時就知道那幾十塊錢對他而言沒那麽簡單。
當晚季文柏恰好在微信上找了她, 虞圖南含蓄問過紙幣的事。
季文柏顯然知道的比她還少。
虞圖南隨意轉了個話題，又把話題引到他們倆見麵的事上，季文柏沉默了很久，才說見麵當天在小巷遇到季湛的事。
被季湛打的小混混約是在巷口看到了季文柏的車，見季文柏斯斯文文，料定他一定有錢，轉頭去警察局報案，控告季湛打他。
季文柏親自出麵，跟小混混私下和解, 沒給多，隻給了三千塊錢把人打發走。
他沒有問季湛為什麽要打架，不是嫌棄季湛會毫不留情地使用暴力, 更不是失望, 覺得季湛不夠優秀等等。
與這些都無關。
季文柏知曉，孩子的性格與家庭環境、父母教導息息相關。
他收到季湛的消息後立馬趕過去, 飛過去的路上從特助那了解到季湛從小生活環境一般, 養父吃喝嫖賭樣樣來, 養母在季湛很小的時候不堪重負跑掉。
養父將妻子的逃跑歸咎於季湛，覺得他太麻煩，此後對他更加過分, 連學都不讓他上。
有這樣的家庭環境，別說學業, 別談道德，單單活著已經耗費了季湛大部分精力。
來之前, 季文柏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看到季湛打人，仍錯愕了一秒，然後便是無盡的心疼與愧疚。
如果當初沒讓競爭對手鑽上空子，小小的季湛不會卷入這場風波裏。
當時沒找到季湛，很多人都說小季湛可能已經死了，被丟到海裏或者哪兒，對方顯然下了死手。
季文柏沒見著屍體，抱有一絲渺小的希望。
後來見到季湛，季文柏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歡喜，丟掉一切原則與道德，當時他隻想要季湛活著，無論季湛變成什麽樣，他都不在乎。
就算是橫行霸道，他也能接季湛回家，有讓季湛在豪門繼續橫行霸道的資本。
懷揣著對季湛的愧疚，再加上季文柏對季湛的無原則，他沒有追問打架原因。
事情真相如何，都不重要。
季文柏把見到季湛的過程告訴了虞圖南，虞圖南當時在微信裏隨便回了兩句，關掉消息框後，當下便聯係了之前跟她合作的偵探。
把季湛之前生活的住址和小混混的名字告訴了他，讓他幫忙查一查，第二天就查到了被小混混勒索的三個初中生以及八十五塊錢的事。
虞圖南不能評判季文柏的“不問”究竟對不對。
季湛很別扭。
他表麵一副“壞小孩”的模樣，初次見麵時，出場與眾不同，穿著獨立特行，不跟任何人聊天，拽裏拽氣的，恨不得告訴所有人——“我是個壞人，別招惹我”。
可內心又極度別扭，想得到別人的認可，想別人接受他的一切。
季文柏無理由無原則的包容跳過了“認可季湛”這個環節，不在乎真相從某種意義上也代表著“認為季湛就是在街頭打架的混混，隻不過，是不是混混都無所謂”的意思。
在季湛這裏，對他的認可顯然比無理由無原則的包容更重要。
前者，代表著他的人格與原則。
即便生活在黑暗潮濕的角落裏，養父爛成蛀蟲，散發惡臭，他也不會成為養父那樣的人。
**
虞圖南原本跟宋特助約好，等第二期綜藝結束，和陸子野一起帶季湛去他曾經生活的地方看一看，將八十五塊錢還給三位初中生。
算是圓了他的心願。
但虞圖南沒料到季湛打架的事會在網絡上發酵。
現在網上輿論亂成一團，影響最深的是季氏集團官博以及季文柏的微博。
季文柏昨天發微博說“不簽”之後，引來了很多人的誇讚，紛紛玩梗，說他很寵兒子，知道要離沈牧之遠點。
當時多誇，現在罵聲就有多激烈。
【上個月還發微博談道德，你踏馬有個錘子道德】
【抵製季氏，從我做起】
【嘿嘿嘿，滾吧】
【季湛打人後都是你在包庇他，不然他也不敢為非作歹】
【表麵文質彬彬，實則一肚子壞水】
輿論一麵倒，對季氏很不利。
很多路人聽說季湛在參加直播綜藝，特意下載河豚APP，進虞圖南的直播間罵。
在鋪天蓋地的謾罵裏，聽說虞圖南要給季湛送驚喜，所有人都炸了。
【他打過人誒，給他驚喜？他也配？？】
【開始質疑虞圖南的三觀，知道他什麽模樣還在跟他玩，你有病吧】
【TAT一定是你不了解真相對吧！！求求圖南，趕緊打我臉】
【昨天還在開心陸子野的黑粉成功被趕走，今天你們就給我塌房，好樣的】
【現在還支持季湛的，祝你爹媽和你每天被人一起暴打】
【就我個人而言，現在不會再看《四季》，除非後續還有反轉】
【有個屁反轉，虞圖南跟季文柏一個德行】
...
壓力無形間從季文柏轉移到虞圖南身上。
這種時候提出要給季湛一個驚喜，無疑是在偏袒、包庇他，看得直播間粉絲氣得要死。
【虞圖南，你在幹什麽，他打過人打過人打過人！！】
【他跟陸子野不一樣，陸子野起碼沒做越過底線的事，但使用暴力打人，還打到了警局，就很不刑啊！】
【再見QAQ 多謝這段時間給我帶來的歡樂】
【希望後麵會有反轉，圖南我信你最後一次，別讓我失望】
虞圖南的網劇《四季》遭到大規模負分，還有很多人決定抵製《四季》，再也不看虞圖南公司出品投資的劇。
南北影視形象一落千丈。
直播現場，虞圖南讓陸子野把昨天賺的生活費帶上，找節目組借了一輛車。
導演連忙讓人安排車過來。
他們原本安排的農田任務直接放在一邊，到了這種關鍵時刻，不按照綜藝流程走都是小事，如果季湛真有什麽問題，虞圖南這組都會受影響，到時候整個綜藝算是完了。
孰輕孰重，導演明白。
不僅給虞圖南他們安排車，還問需不需要什麽別的忙。
虞圖南坐在副駕駛上，說得輕鬆：“綜藝任務我們下午回來做。”
導演苦笑。
現在什麽時候，還有心思說綜藝的事。
能順利解決這件事，讓他接下來再不給虞圖南安排任務都行。
回過神時，虞圖南的車已經朝遠處駛去。
節目組安排了一輛車跟著。
直播沒斷。
季湛一個人坐在後排。
他憋了半個小時，上車後忍不住，小聲說道：“對不起。”
陸子野操控方向盤拐彎，看了眼後視鏡，漫不經心地問：“我被罵的很慘？”
虞圖南回憶起剛才看過的評論區：“算慘。”
陸子野點頭：“還行，我應該再沒有媽媽粉和女友粉。”
“全成黑粉。”
還默默喜歡他，但不敢出聲，生怕被打成腦殘粉的粉絲們：。
——想罵人！現在是調侃、開玩笑的時候嗎！
——嗚嗚嗚可就是他們的玩笑和自信，讓我不由自主地想相信他們，連帶著也相信了季湛。
——虞圖南三觀很正的，對吧友友們
季湛的心情沒有因為陸子野的調侃與打趣輕鬆下來。
恰好碰上紅燈。
陸子野停了車，轉身覷了眼季湛，歎氣：“果然，你不是龍傲天。”
季湛沉默。
聽不懂。
“現在是龍傲天最愛的裝逼打臉環節，狠狠打那些壓根不在意事實真相，隻是想借機罵你，把你從高位上弄下來的人，再著重打臉策劃這件事的人。”陸子野掃了眼前視鏡裏心情沉重的季湛，手搭在方向盤上，漫不經心看著紅綠燈，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讓他們親眼看見，你被髒水淹不死。”
季湛微愣。
“你相信我？”
他沒跟任何人說過打架的原因。
季文柏沒問，他就不說。
陸子野像看智障一樣回頭，無奈看向季湛，轉身發動車子，沒好氣地說：“不相信你，我們開車去哪？為了逃避輿論開始大逃亡？還是帶著直播鏡頭一起的大逃亡？”
季湛這才想到重點。
“你知道我們去哪？去做什麽？”
他被虞圖南拉到車上，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陸子野：“不知道。”
【那你在相信什麽？？】
【你還是去大逃亡吧..】
“不過我姐相信你。”陸子野說得風輕雲淡：“她相信，我就信。”
【媽的，你這個姐控，不要騙我的眼淚】
【你是真的不怕虞圖南信錯人啊！】
【小陸總其實很懂季湛吧，他就是沒有被髒水淹死的人】
【請求趕緊澄清】
虞圖南回了宋特助的微信，關上手機，見季湛上車後一直捏著手機，想了想，說：“不用在意網上的言論。”
“最初說你打人的用戶，想通過爆料塑造一個殘暴隻會用武力且不擇手段的人物形象，如果不罵，預示著大多數人都能接受這種方式，社會反而完蛋。
你知道那不是你，我也知道那不是你。所以他們罵的人，不應該是你或者我亦或者陸子野。
應該是那些挑起是非、想讓人罵你的微博用戶。”
【草，我竟然覺得好有道理】
【啊啊啊有一種“我又被微博爆料用戶利用當槍使”的感覺】
【就幾張聊天記錄，說明不了什麽吧？能不能來點實錘】
【感覺跟現在微博搞一些噱頭詞條，騙人點進去罵差不多邏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偏見，一開始看到季湛的紅發和耳釘我覺得很帥，自從爆出他打架鬥毆後，我立馬代入勒索小學生、喜歡在學校搞霸淩那一套的混混...】
【我也是！！所以我第一反應是相信爆料】
【小說裏的校霸很帥，但是現實裏達咩】
【所以，現在究竟要去幹什麽！！】
..
四十五分鍾後，他們有了答案。
**
隨著網上輿論的發酵，虞圖南抵達季湛從小生活的M市時，爆料季湛打人的用戶又發了幾張季湛高中同學群的聊天記錄，還放出了季湛和同班同學一起拍高中畢業照的照片，其他同學都打了碼，隻有他的臉清晰可見。
他站在最後一排的最左側，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旁邊的人跟他隔得很遠，像是不敢靠近。
聊天記錄大致圍繞季湛展開。
說季湛是混混，天天不來上課；聽說月考時還威脅坐在前麵的同學，逼對方給他抄答案，這也就是了為什麽他天天缺課成績還不錯。
高考考完就輟學，也成了“展現他是個混混，不務正業”的理由。
圍繞他的話題越聊越多，都是不看好他，覺得他很壞的。
不僅如此，後麵又出來了兩個初中同學。
【@季湛初中同學：季湛初中時就很可怕...天天跟人打架鬥毆，還霸淩過同班同學】
同學群的聊天記錄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原本想相信虞圖南的人，徹底相信不下去。
現實裏，三觀也沒辦法跟著五官走，霸淩、打架、勒索這種行為絕對不被允許。
季文柏已經在事情爆發出來後讓公關發過一篇文章，被罵成了篩子，不僅季文柏，虞圖南陸子野的微博，南北影視、網劇四季的微博都徹底淪陷。
前排都罵著讓他們滾出娛樂圈。
彼時季文柏查到了究竟是誰放出來的消息。
虞圖南和陸子野上次參加晚宴時，有三個蠻不講理的紈絝小少爺看不起季湛，貶低了季湛幾句，跟虞圖南和陸子野起了點衝突，他們倆顯然不相信小少爺口中的季湛。
小少爺對此耿耿於懷，一直想找機會報複季湛、陸子野和虞圖南，昨天沈牧之的事傳出來後，沈牧之知道自己的事業徹底完蛋，心裏狂躁暴怒，聽說小少爺跟陸子野他們關係一般，主動找到他。
兩人花了點錢，說服季湛的高中同學把群裏點評季湛的聊天記錄截圖下來發給他們。
沈牧之懷疑過季湛可能沒有做聊天記錄裏的事，但他不在乎了。
隻要有黑料，就算是不切實際的黑料，能給季湛幾個人一個教訓，就達成了他的目標。
兩人沒料到事情會鬧這麽大，早上起來看到熱搜有一刹那的驚慌，不過他們隻是買了幾張截圖，如果季湛本人沒有問題，怎麽可能會被人這麽討厭？
這麽一想，他們反倒是為社會“掃黑除惡”。
季文柏地位再高，輿論就算壓不垮他，季湛以後也別想在社會上混。
至於初中同學的爆料，不是他們安排的，他們不了解，依然轉發了。
他們不在意真相，隻要有黑料，季湛陷入困境裏，虞圖南和陸子野也沾了一身腥，足以達成他發泄情緒的目的。
九點半，短短一個小時裏，季湛被罵的體無完膚。
虞圖南和陸子野受了很大的影響。
陸成午收到消息時，第一時間打開直播間看彈幕，罵聲很多。
他喝著咖啡，幾天內頭一次這麽輕鬆。
他確實答應了虞圖南不再擋她的路，不過現在，他什麽都沒做，虞圖南已經站在深淵裏。
感覺老天都在幫他。
直播現場。
虞圖南他們的車在一棟老式居民樓前停下。
把車交給節目組，讓他們幫忙停一下車，虞圖南帶著陸子野和季湛上了三棟的五樓。
“這是哪？”陸子野問。
虞圖南回頭看了眼季湛。
兩天前她讓宋淮恩過來，以“跟季湛關係不好，想知道一點他的醜聞”為由，以一萬塊的酬金，讓宋淮恩跟小混混談過幾次。
這種混混最愛被人捧著，聽說小混混跟季湛打過一架，宋特助把小混混誇到天上去，一副“我沒三觀，你這種人最厲害”的模樣，三頓飯就讓小混混把他欺負孩子們的英勇事跡說了出來。
欺負的孩子不止這三個初中生。
虞圖南找到三個初中生的當天，就安排了心理醫生給他們做輔導。
三個初中生被小混混長期勒索，父母不在家，他們不敢告訴老師，更不敢告訴警察，小混混說過，隻要報警絕對會把他們打殘。
他們怕混混的勢力以及他手裏的武器，不敢告訴別人。
每次爺爺奶奶問錢怎麽花的這麽快，他們都說買了學習用品，除了畏懼混混的勢力，他們還覺得丟人。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不堪的一麵展現在同齡人或者家長麵前，每個人都好強有尊嚴，特別是這些被勒索、長期處於混混威脅下的學生。
虞圖南今天來之前跟宋淮恩發了消息，告訴他計劃有變，讓他臨時趕過來。
虞圖南站在樓梯邊，看著陸子野：“網上不是說季湛打人嗎，他確實打了，原因在這裏。”
季湛腳步頓住。
他抬頭，愣愣看著站在比他高五個台階的虞圖南。
【？？？？真打了？】
【我一直以為是假的..那其他爆料呢，什麽威脅學生月考什麽...】
【我就說虞圖南也不是什麽好狗，活該跟陸子野一起鎖死】
【前麵的黑子別太跳，你不喜歡小陸很久了，都知道不是因為這件事】
【是有什麽理由嗎，嗚嗚嗚可是什麽理由我都沒辦法接受，混混打人能有什麽理由啊！】
...
虞圖南回頭對節目組的人說：“麻煩你們站在樓下等著，不能放你們跟我們一起進去。”
主要是三位學生不想出現在鏡頭裏。
節目組的人隻好搬著機器回到樓下，觀眾著急得不行。
【行，實錘。看到這裏讓我們走】
【有什麽秘密是不能播的？那你讓我們看這麽多幹什麽】
【別想了...季湛絕對有問題】
【還好我一直是陸子野黑粉，歡迎大家來我們黑粉超話】
【嘻嘻嘻終於可以快樂地罵虞圖南和陸子野一句，你們踏馬真不是東西】
虞圖南和陸子野、季湛一行人進去後，畫麵徹底消失，連聲音都聽不見。
房間裏，三位初中生看到季湛後，臉上有了些表情，麵麵相望，囁喏地不敢上前。
不知道是怕他，還是怎樣。
季湛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們應該看到他打人的模樣，僵直站在門口，回過神後下意識摸口袋。
空空如也。
沒有八十五塊錢。
虞圖南安靜地從小包裏拿出一疊紙幣：“這是你們昨天做任務時賺的，剛才我讓節目組幫我換成幾張十塊的，一共八十五。”
她想了想，又說：“這是新的八十五，還給他們或許能寓意他們有一個新的開始，而那些錢你可以留給自己。”
那八十五，對他更重要。
象征著他在泥濘裏，也想幫別人搶回光芒的經曆。
聽到錢，初中生們低下頭，雙手緊緊攥著衣角。
季湛抿唇，接過虞圖南手裏的錢，一步一步走到初中生的麵前，無聲地把錢遞給他們。
一張二十，四張十塊，還有五張五元。
季湛：“這是你們那天留下的。”
初中生們無意識地退後一步，不敢抬頭。
室內安靜了一會，季湛有些僵硬地補充：“我沒有想搶你們的錢。”
再度安靜下來。
不知何時，忽地傳來一聲微弱的啜泣聲，站在中間的女孩無聲抹去臉上的淚水，低著頭哭噎著說：“我太害怕了。”
“對不起。”
說著說著，哭聲漸大。
“我不是故意要跑，我怕，好怕。”
她說的是他跟小混混打架的時候，他們三個慌忙跑走的那一瞬。
事後，她想過。
如果他打不過勝哥，會不會被打死在那。
後來她跟另外兩個人偷偷去過小巷，那裏有血跡，害怕得不行，想去警察那報警，又看到勝哥的臉，嚇得慌忙逃竄。
兩天後聽說季湛被家人接走，他們才緩過來。
“對不起。”另外兩個一直安靜的初中生默默也跟著哭了起來。
季湛微愣，不自在地回頭看虞圖南。
虞圖南輕笑，上前從季湛那接過紙幣：“沒關係，他本就是為了保護你們才上前的，如果留在那受傷，保護就沒了意義。”
她把紙幣放在中間的小女孩手心裏：“這是你們的錢，收好，以後如果再遇上類似的事，跟老師說或者找高年級的同學一起出去，或者告訴警察、家長，你們口中的勝哥，沒有你們說的那麽強大、厲害。”
心理醫生告訴她，這三位初一的小朋友對小混混勝哥的畏懼就像小時候的學生怕老師，自然而然的形成。
他不讓他們告訴老師，他們隻會乖乖聽。
虞圖南懂這種感受。
小時候，她對父親有同樣的畏懼，見慣了他打人，所以特別害怕他，覺得誰也打不過他。
“上次沒有報警，這次可以嗎？”虞圖南蹲下來，輕聲問他們。
女孩下意識地看了看旁邊的同學，半晌，小聲說：“可是他從警局裏出來後，會打我們。”
虞圖南：“不會了，我肯定。”
說著，門鈴聲響起。
三位學生下意識往後躲。
陪伴在一側的心理醫生安撫地摸摸他們的腦袋，走過去開門。
十秒後，九個學生戴著口罩走進來，小小的客廳忽地變得擁擠起來。
季湛不解地看著虞圖南。
直播間裏的觀眾同樣費解。
五分鍾後。
宋淮恩抵達M市，跟小混混勝哥打了個電話。
勝哥不是會看直播的人，還在小酒館裏樂嗬嗬地吃著早堂麵，聽到宋淮恩的電話，樂得不行。
“兄弟，你上次說的一萬塊錢，什麽時候給我？”
“今天。”宋淮恩說了一個地址：“你去這裏取。”
勝哥急忙把錢丟給老板，快速往地址的方向走。
**
虞圖南他們樓下的直播還開著。
觀眾們一臉懵逼地看著九個學生模樣的人戴著口罩，在一位像是心理醫生的人的帶領下往樓上走，再然後，就沒後續了。
【啊啊啊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難不成打的是學生？我拳頭硬了】
【媽的，勒索這麽多學生，好不要臉】
【而且你看他們！！都低著頭，感覺是長期受欺負那種，一點自信都沒有...】
【哎，本來就是個小城鎮，嗚嗚嗚嗚好心疼】
【真的是季湛打的？】
討論間，一輛警車忽地出現。
兩個穿著警服的人員匆匆上樓，虞圖南跟兩位心理醫生站在門口，看到警察之後，禮貌一笑。
“屋裏的孩子們聯合一起報警，想控告李勝對他們的長期霸淩與勒索。”
警察點頭：“方便看看孩子們嗎？”
陸子野在門口聽到，壓著想衝下去把勝哥爆錘十八掌的想法，忍著脾氣打開門。
看到裏麵的場景時，警察愣住。
十二個孩子站在客廳裏，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唰唰看過來，眼眸裏帶著淡淡的自卑與怯懦，無聲控訴著這段時間他們受到的壓迫。
警察還想繼續追問是誰，虞圖南手機一響，立馬示意陸子野關上門。
樓下直播間裏。
李勝的身影出現在屏幕裏時，網友們爆發了熱烈的討論。
現在就算是條狗，都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更別說這種一看就是地痞流氓的人。
李勝上樓時狐疑地掃了眼警車，沒當回事，隻當樓上發生了什麽矛盾，請警察溝通，腳步輕快，心情激動地上樓打算取錢時——
剛上三樓，虞圖南指著他，語氣淡淡：“就是他。”
虞圖南壓低聲音道：“孩子們不想看到他的臉，如果你們想現在調查一下，麻煩一個照看著他，一個進去。”
十五分鍾後，直播間屏幕裏顯示出兩名民警架著地痞流氓往外走的場景，邊走還邊喊：“老子有事，#￥%#￥%”
就是一頓亂噴髒話。
網友們：？
【他幹什麽，自投羅網？】
【啊，不是去抓季湛的嗎？】
警察把地痞關到車裏，想到剛才虞圖南的話，朗聲道：“趕緊回去查清楚事情真相！”
——“還要麻煩您一件事。”
——“裏麵的孩子不適合出現在鏡頭前，但是網絡上鋪天蓋地都是對我朋友的謾罵，但他寧願被罵，也絕對不會解釋這些。”
——“如果可以，麻煩您調查清楚後方便的話發個微博，對他的事進行一個澄清。”
下午兩點。
M市警察局發了一條微博，驚呆全網。
【在詳細調查過後警方發現李某長期勒索十二名學生，過程中伴有打罵、踢踹、語言攻擊與威脅，在某次勒索中，季某發現他勒索三名學生，奪錢中與李某發生鬥毆，李某傷勢比季某重，後來報警稱季某單方麵毆打他，季某未作回應，兩家已私下解決。請各位家長告訴孩子，若有霸淩、勒索等事發生，請及時報案。】
【？？？？？？】
【季某是誰，季湛？】
【草草草草草，誰來跟我翻一下，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我讀懂了，我來。季湛確實打過人，但他是為了幫被勒索的孩子搶回錢，對方沒打過他，一氣之下報了警，季湛沒理會無恥小人，兩家私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難怪虞圖南說他打架的原因在這裏】
【所以，季湛隻是為了保護學生？】
【這算什麽打架，這不是見義勇為嗎，隻是他比較強而已（bushi】
【那月考是怎麽回事啊..】
稍許，學校回應：
【沈湛雖缺課較多，但成績一直不錯，並未發生月考威逼學生借他抄答案的行為，經學校調查，係造謠】
【造謠他的還是高中同學，吐了】
【心裏不平衡吧，別人現在是豪門小公子，他不爽就隻能這樣推斷】
【還有一種原因..當認為這個人是壞人後，在已知結果的情況下，總會用最壞的猜想去推原因】
【先跟小季說聲對不起，再跟圖南和小陸總說句對不起】
【我也覺得這對不起得說，感覺是圖南把勒索的人送到警察麵前讓他們抓】
【也可以說，是我們虞總聰明能幹地讓地痞流氓把自己送到警察麵前】
不僅如此，初中同學被扒出是為了流量造謠的營銷號，季文柏已經通知法務團隊告他們。
全場歡呼，唯一例外的是沈牧之，以及合謀的豪門小少爺邱川。
兩人陰沉著臉，萬萬沒想到這都被虞圖南給扭轉回來了。
不僅扭轉回來，大波人誇虞圖南、季湛、陸子野，還說經過這件事，他們有了團魂之類的，掉的粉絲不僅漲了起來，季文柏的關注名單裏，還多了一個虞圖南。
這是季文柏第一個關注的人。
正氣憤間，虞圖南發了條微博。
【@虞圖南：@沈牧之@邱川 拜托下次爆料爆點好的】
【？？？把老子忽悠了一早上的罪魁禍首就這倆是吧？】
【沈牧之，怎麽哪裏都有你？】
...
兩人的下場可以想象，網友的嘴炮是小，季文柏的針對才是大。不僅沈牧之，邱家一家人如坐針氈，季文柏斷了他們的芯片供應鏈。邱家的人狠狠揍了邱川兩頓，帶著皮青臉腫的不孝子去給季文柏道歉，結果，連門都進不去。
遇上這種不孝子，倒了八輩子血黴!!
**
季文柏忙了一早上，把消息發給虞圖南後，鬆了口氣。
他重新點開直播間。
陸子野還在開車，他們正回綜藝錄製現場。
季湛坐在後排，眼睛紅紅的。
兩分鍾後，車停下。
虞圖南在車裏對著手機打字，陸子野和季湛率先下車。
季湛抿唇，拍了拍陸子野的手肘。
陸子野還在氣頭上，正煩沒有好好把李勝踹幾腳，感受到手肘間的力道，皺眉回頭：“幹什麽？”
他現在還挺可憐季湛的。
呆瓜被欺負得好慘。
季湛看著他，欲言又止。
陸子野：“有事就說。”
“隻要不觸碰我的底線，都可以。”
呆瓜剛剛沉浸了一場網暴，得對他好點。
剛說完，季湛小聲說：“我收回昨晚的話。”
陸子野：？
“什麽？”
季湛語塞，良久後沉重道：“我可能要跟你搶姐姐了。”
他好像，也要進化成姐控腦了。
虞圖南真的很好。
話音剛落，立馬得到陸子野三下重重的敲打，敲得他腦袋生疼。
“一邊做夢去。”
季湛：“哦。”
季文柏歎氣，畫麵又轉到虞圖南那。
她似乎正在發微博，還艾特了一個人，微博發出去後，笑容滿麵地敲車門，示意陸子野開門小弟趕緊過來開車。
自己則解下安全帶，把手機放回包裏。
季湛想過來搶著開門，被陸子野一腳踹開。
虞圖南下來時看到他們在打架，掃了眼問：“幹什麽？”
“沒什麽，他說他要成姐控。”
虞圖南輕笑：“那你對他好點，說不定他就成哥控了，你看他那麽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呆瓜小季認定】
【憐愛我的呆瓜了】
【家人們，去看微博，笑死我】
季文柏看到這條，下意識打開微博。
而後就看到明晃晃的一條——
【@虞圖南：@沈牧之@邱川 拜托下次爆料爆點好的這條微博，信息來源@季文柏，謝謝季總支持】
季文柏：？
【哈哈哈這意思是不是，剩下的粉絲要罵去罵季文柏，跟我無關】
【你是懂讓人背鍋的】
【哈哈哈哈就讓季文柏背！不能保護好小季，要他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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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節目組沒讓他們去參加任務，給了他們一人十五塊的安慰獎，來回奔波，還是讓他們在房間休息為好。
虞圖南也累了，吃完飯想回去睡覺，就看見陸子野滿臉憤怒地刷著微博。
“怎麽了？”
“我找律師谘詢過，那個無賴根本判不了多久，當時就該踢他幾腳，讓他嚐試被打的痛感。”
虞圖南迅速板著一張臉，重重敲了敲陸子野的腦袋：“不行。”
對上陸子野捂著腦袋委屈的臉，虞圖南歎氣。
“私下裏你可以發泄，可以情緒化，可是我們現在正在直播綜藝裏，有很多人在看你的直播，很多人喜歡你，你不能用武力的方式解決問題，更不能讓觀眾認為武力就可以解決問題。
用武力解決問題，慢慢就會演變成用武力解決一切，用拳頭說話。”
說到這，虞圖南頓了頓，聲音輕喚：“那麽，又會有很多人被欺負了。”
她跟導演組發了條短信，讓他們暫時關掉他們的直播間，確定關閉後，又關了她跟陸子野的麥。
“你跟小季都是走投無路不得不用拳頭保護自己，沒有主動傷害過任何人，我理解這種被迫，可是大部分人是沒辦法做到你們這點的。”
當習慣用武力簡單粗暴的解決一切，讓對方害怕，就會愛上這點。
比如，家暴。
陸子野注意力在最後一句：
“你在誇我。”
虞圖南：...
“嗯嗯嗯，在誇你。”
她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又說：“不用擔心李勝的結局。”
“孩子們怕李勝，大人不怕，城鎮裏的其他人不怕。等李勝回來之後，他會日日接受整個城鎮所有人的監督，比起一頓暴打，漫長的心理折磨才會讓他寢食難安，開始後悔過去所做的一切。”
陸子野揉著腦袋，一臉沉重。
虞圖南以為剛才下手重了，有點擔心：“很疼？”
陸子野搖頭。
“我隻是在反思，最近是不是不動腦，腦袋退化了。”
虞圖南：....
反思了兩秒，陸子野兩手一攤：“無所謂，你有腦袋就行。”
他的智商，隻放在計算機裏。
人情世故什麽的，他不懂。
虞圖南沉默兩秒，還是沒忍住吐槽了一句：“你倒是想得很開。”
陸子野笑著，眼裏笑容燦爛，仿佛盛著七月的陽光。
“那是。”
直播間觀眾蒙了很久，三分鍾前直播突然黑屏，然後黑幕上就顯示出一行字——
[姐姐教訓弟弟中，稍等....]
【為什麽不讓我們看，啊啊】
好不容易等到直播重新開啟，教訓已經結束。
虞圖南輕笑著起身，“為你剛才的不當言論寫篇檢討。”
陸子野：....
他生無可戀地接過虞圖南遞來的信紙，沉重地問：“姐，你看到我眼裏失去的笑意嗎？”
“看到了。”虞圖南輕笑：“因為它現在轉移到我臉上了。”
【哈哈哈哈哈我最愛的相愛相殺】
【檢討書，寫，給我寫！】
虞圖南轉身時，恰好看到季湛過來，腳步頓住，回身又給了他兩張信紙。
“你也寫一篇。”
季湛：？
“就以‘下次出事我要學會長嘴’為題，一千字檢討，跟他一起交。”
【噗！！！遲早要被笑死在直播間裏】
【一個不能在直播間裏說動武，一個下次要長嘴，圖南可以的】
季湛一整個僵住。
留倆人在客廳寫檢討，虞圖南回房睡覺。
季湛握著紙、筆發愣。
陸子野漫不經心地瞟了他一眼，在信上寫了幾句話，折成小紙條遞給他。
[寫吧，字這種事，練練即可]
[況且字不好看算事？]
[你一句“我爸是季文柏”就能碾壓99.99%的人]
季湛抿唇。
其實他一直沒說。
陸子野說想讓他成為哥控，他其實已經把陸子野當幼稚哥了。
從昨晚安慰他，以“年齡壓製”為借口，說會照顧他的那一刻起。
季湛折好信紙，抬眸問：“剩下0.001%是誰？”
陸子野指尖把玩著鋼筆，抬唇輕笑，眼裏眸光飛揚，霎時少年：“我。”
“我姐勝過你爸，所以我能贏你。”
季湛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在圖南姐麵前，一分錢不值。”
季文柏：.....
得。
真成姐控了。
**
季文柏聽著他們的對話，腦袋嗡嗡作響。
他明白了他跟虞圖南的差距在哪。
也感謝虞圖南為季湛做的事。
下午四點，虞圖南醒來後，他給虞圖南打了個電話。
虞圖南睡眼惺忪地坐在**，還迷糊著，隱約聽到季文柏嘰嘰呱呱了一大堆。
最後一句話完全清醒。
“這次謝謝你，送你一點小禮，一定收下，這是我的心意。”
季文柏本來想直接送錢的，但是覺得送錢太俗，於是換成了四件他最喜歡的古董寶貝，在拍賣行裏保底每件價值一點八個億。
虞圖南從宋淮恩那收到消息時，臉垮了一下。
轉頭讓宋淮恩掛拍賣行，又將消息轉給了季文柏。
然後，閉上眼睛繼續躺床睡覺。
三個小時後，等她清醒時，臨時舉辦的傳奇四件古董拍賣會已經結束。
季文柏送出去的禮物，又以共十億的價格收了回來。
虞圖南收到消息時，正跟陸子野、季湛一起吃飯，掃了眼信息，長歎一聲，跟季湛說：“下次跟你爸說，要感謝我直接送支票送股份或者投資我的公司，不要送古董，太虛偽。”
陸子野讚同得連連點頭：“我姐很俗氣的。”
見證了四件寶貝被拍的網友們：？
你們不說，我還以為他拍自己的古董是為了洗錢，正打算告發一波。
這波操作。
絕！
圖南你是會坑錢的。
【不過這麽坑錢是不是不好，會不會有種賣兒子的感覺_(:з」∠)_】
【對對對就是讓別人覺得，虞圖南是為了錢才這樣做的】
【emmm我感覺她看到這條彈幕，可能會說，“是的，我就是為了錢。”】
【哈哈哈家人們別自我綁架，季文柏都心甘情願，管別人說什麽】
晚上十一點，虞圖南的南北影視發了一條微博。
【@南北影視：老板說她要投資十億拍攝幾部“與霸淩、勒索”有關的電影，歡迎大家拿著項目來找我們談，賺不賺錢無所謂，重要的是能傳遞價值。】
這條微博後麵還發了一張海報。
像是支票的模樣，寫了1000000000，投資人：季文柏。
沒看直播的觀眾不了解十億是怎麽回事，以為季文柏真的投資，在評論區裏問。
【季總的投資？為了他兒子嗎？】
虞圖南親自回複：【不是，他給公司的錢，借海報告訴他，錢去了哪裏，以免他心梗】
季文柏：....
別發，更心梗了。
拍賣轉手又繳了好多稅，給國家做了一波貢獻。
綜藝直播的第二天，在峰回路轉的節奏反轉裏結束。
第三天是自由活動時間。
季文柏在季湛徹底成為姐控之後，隻得多巴結巴結虞圖南，多跟她聊聊，讓她促進一下他們父子的關係。
再說，他也確實想好好回報一下昨天虞圖南對季湛的忙。
S市有個影視項目投資大會，屆時會出現很多導演、編劇，這次聽說神秘的天才編劇“糊塗”也會出現。
知道虞圖南想好好發展影視公司，注重內容，肯定想見這個人，季文柏臨時給虞圖南遞了三封邀請函。
虞圖南一聽說想找的鬼才編劇在那，忙坐上季文柏親自安排的私人飛機，去了S市的項目投資會。
她踏上私人飛機的那一秒，直播間觀眾激動得淚流滿麵。
【季總可以處】
【我現在理一理，季湛成了姐控以及哥控，他爸被虞總當做大冤種？】
【哈哈哈是這樣沒錯】
季文柏安排得很周到。
下飛機後有專人過來接，虞圖南和陸子野、季湛到達會場時，項目投資會即將開始。
他們的位置在最前排，季文柏地位最高，坐在第一排的中間C位，他把虞圖南的位置安排在他左側，陸子野在虞圖南的左側，而季湛在他右側。
等於三個人中間多了一個他，滿足了他想跟季湛一起坐的私心。
季湛掃了眼椅背上貼的名字，看向季文柏，在他爸期待的目光裏，說了這段時間以來，跟季文柏說得唯一一句話。
一句動人的、讓季文柏印象深刻、永生難忘的四個字。
“你那邊去。”
換個位置，C位隻能是虞圖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