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水中望月(六)
廝磨片刻, 他溫熱的唇便向頸窩試探而去,輾轉流連。
手掌不自覺地輕輕摩挲著她的後頸。
意亂情迷間,她享受著他的觸碰, 雙臂攀上了他的肩,離他更近了些,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可他卻似吃飽了蜜的蝴蝶,頗有分寸地收了這個吻,擁著她道:“睡吧。”
……
謝扶玉早被他的吻折騰醒來,他卻兜頭給自己潑了盆冷水。
“你……”
她憋了半天, 想罵人,卻又不知該罵些什麽,隻好偏頭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小臂。
牙齒在皮肉上留下的痛感在他心上擴散開來, 他卻莫名有一種幸福的充實感。
會疼, 便不是假的。
她身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她回頭瞧了瞧, 見他佯裝睡熟,唇邊還掛著抹輕笑。
“獎勵你了是吧?”
……
除了窗外的淅瀝雨聲,無人應答。
*
翌日。
謝扶玉禦劍在前,走得飛快,風帶起她的衣袂, 在空中獵獵作響, 江陵使出渾身解數踩著雲跳躍, 卻始終跟不上她的劍。
“阿姐, 你等一等我。”他有些無奈。
“哼。”
她輕蔑地瞥他一眼,不屑地冷哼一聲。
她可是很小氣的, 斷然不會忘記昨夜被調戲之仇。
她將靈劍禦得更快了些,遠遠將他甩在後麵。
誰料腰上纏上了一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她本以為, 他會像從前那般把自己拉回他的背上,特地捏訣定住身形。
誰料他反其道而行之,投機取巧,借力落在了她靈劍的另一端。
“給老娘滾下去。”她咬著牙道。
他賴著不動,把手臂伸到她嘴邊,語氣乖巧且無辜:
“喏,阿姐,給你咬。”
“哦?”她挑了挑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還想我獎勵你是吧?”
他彎著眼盯著她笑:
“也沒有,我是誠心來哄阿姐的。”
趁她與自己拌嘴鬆懈的時候,他的狐尾一提,化作原身,將她放在自己背上。
“我怎麽舍得讓阿姐耗損靈力,自己禦劍呢?以後給阿姐當專屬狐狸坐騎,好不好?”
他嘴上問著好不好,繞在她腰上的尾巴可一點未鬆,還翹起來摸了摸她的頭。
她將尾巴撥下去,死死薅著他脖頸上的白毛道:
“好啊,那我要綁一圈粉紅蝴蝶結。”
“……不行,太醜了。”
她一撇嘴:“你根本就不是誠心哄我的。”
“……行。”
他聽不得她這般委屈的話,隻得妥協。
她計謀得逞,勾唇得意地笑了笑。
說幹就幹。
狐狸帶著她踩著雲飛快穿梭,她坐在他的背上,用靈力變出一條淡粉綢帶,繞著脖頸打了一圈蝴蝶結。
做完這一切後,她認真端詳片刻,覺得整體不夠和諧,便轉身趴在他背上,給每條狐尾也打上蝴蝶結。
江陵感受到她的動作,想象一番自己的模樣,一時有些頭痛:
“這樣真的好嗎?”
她樂得自在,笑嘻嘻回道:
“要你管,反正我喜歡。”
“我喜歡”這三個字,令江陵砰然心動,他無法抗拒,幹脆閉了嘴,由著她去好了。
別人的眼光,哪有她的心意重要呢?
一人一狐就這樣落在了天山雪林裏。
七劍閣四季如春,荒山春夏秋冬分明,雖冬日裏也有積雪,可沒幾日,便化進潺潺小溪裏去了,像天山雪林終年覆雪之地,她從未來過。
林間有幾隻白狐在雪裏落下一串梅花印,見了江陵,有些開心地奔過來。
“少……”
視線落在狐狸那一身粉色蝴蝶結上時,失了語。
不確定,再看看。
江陵幻化出人形,她編的那些蝴蝶結暫時便被隱匿起來。
“少主!已經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你沒來和我們玩了呀!”
小白狐開心地原地打轉,
“你還記得嗎?上次回來的時候,還是你抓了個道士,他現在還被關著呢!”
“道士?什麽道士?”謝扶玉在一旁問道。
“沒什麽,一位仇家而已。”
他摸了摸它們的腦袋,
“我這回回來,是有正事,你們先自己玩去,過幾日給你們帶靈果吃。”
“好!”
幾隻小白狐聽話地跑遠。
江陵同謝扶玉介紹道:
“它們是還未化形的雪狐,天山雪林裏的本土物種。因毛色天生適合在雪地裏生存,天敵較少,故而靈修一事上,便惰怠些。”
她望著狐耳上的紅尖色,道:
“難怪妖王是赤狐,在這樣白茫茫一片裏長成這般鮮豔的顏色,若是不強大,怕是早死了。”
他笑笑:“是啊。”
說著,迎麵飛來一隻赤紅羽毛的鳥。
“是你?!”
他與謝扶玉兩人異口同聲,接著互相往後跳開一步,一時劍拔弩張。
“二百年前,就是你啄傷了我的腿!”
“那還是你先拔了我的毛呢!再說……你師父不是已經提劍來尋釁滋事了嗎?我後來可躺了三年呢!”
“赤羽,你來這兒做什麽?”
江陵清了清嗓子,打斷了兩人的唇槍舌劍。
經他一提醒,赤羽搖身幻出人形,漲著一張通紅的臉哼哼:
“妖王感知到有人闖入了天山雪林,讓我請她過去。”
說罷,他慎重地瞥了江陵一眼:
“還特地囑咐我,莫要讓你跟著。”
江陵一愣,下意識將謝扶玉攔在身後:
“為什麽?你上次不是還說她想見我?”
赤羽上下掃了掃兩人:
“上回是上回,當下是當下。你上回不也不見她嗎,她這次不想見你,也是理所應當。你還怕她吃了她不成嗎?”
“也不是不可能。”
“我沒事的。”
她在身後反握了握他的手,安慰道。
赤羽撇撇嘴:
“她才懶得吃人肉。還是個兩百歲的,聽起來就很老,哪有新生的嬰兒嫩啊。”
“哎我發現你真的欠打。”
謝扶玉提著劍便想去拔他的毛。
江陵拽著她,麵不改色反駁赤羽道:
“你已經四百多歲了,她怎麽沒再換個年輕俊秀的親衛在身邊啊,定是這些年她疏於這方麵,待我這些時日好好挑幾個,給她送去。”
“難道我不年輕俊秀嗎?”
謝扶玉瞥了跳腳的赤羽一眼:
“都吹了四百多年的風,毛都快吹禿了吧?難怪隨便一揪,就能揪掉好多”
“你……哼!”
他說不過謝扶玉,轉身去問江陵,
“少主,你也是,我這些年在你們兩人之間轉圜,我容易嗎我?你就這樣向著外人?”
“她可不是外人。”江陵笑道。
她是你未來少夫人。
這句話還沒說出口,隻見謝扶玉打斷道:
“啊對!”
她想起放在乾坤袋中的師徒協定,拿出來拍在赤羽麵前,大放厥詞:
“你看見了嗎,他是我徒兒!俗話說得好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按輩分算,我與你家妖王是該平起平坐……”
江陵語塞。
“哈哈哈……”
林間驀地響起一串輕快若銀鈴的笑聲,
“還第一次有人敢放肆揚言,與我平起平坐。”
平地便起了一陣狂風,瞬間遮蔽了眾人視線。
糟了。
江陵伸手想去牽著她,卻隻摸到了一個比她粗壯許多的手臂。
風盡,視野漸漸開闊,他牽著赤羽麵麵相覷。
“讓她胡說八道,這下被妖王捉去了吧?”
“說,她要帶她去哪兒?”
他神色肅然,不似玩笑。
“不知道。”赤羽搖搖頭,“妖王本是讓我帶她去內殿的,可她突然擄人而去,定不會回我知道的地方。咱們……找找?”
*
神界,□□的妖族之鏡前。
原本鏡中呈現的清晰畫麵忽地落入一片黑暗。
“就差最後一步。”陸離搖了搖頭。
“我已經告知她第六顆劍魄就在江山月手中。”玉淩煙道,“她若是還惦記著搖光的好,她定會拚命去拿,就像……從前那般。”
“那她若是不拿呢?”陸離幽幽抬眼,銀色眼睫似是落入了冰雪。
“橫豎最後一顆劍魄在您手中,她若是不拿,您隨時可以要了她的命,奪了她手中的七星劍,與江山月最後一搏。”
玉淩煙定聲道,
“隻要江陵不死,江山月死了,搖光就一定能回來。”
*
謝扶玉不知道被那陣妖風卷進了什麽地方,等她回過神來,周圍卻盡是紅綢。
緊接著,一雙係著繁複金飾的赤足映入眼簾,膚如凝脂,潔白無瑕,圓潤的指甲上塗著豔紅丹蔻。
她一點點往上看去。
隻見女子一身耀目紅裙,細腰盈盈如柳,一雙秀美的鎖骨上點綴著金赤色的花紋,像翩然起舞的鳶尾蝶。
她坐在她麵前,暗紅的妖瞳含著玩味,懶懶地倚著矮塌,連說話的聲線都顯得格外嫵媚婉轉:
“小姑娘,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
歲月並沒有在這位美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謝扶玉自詡見過不少美人,但是如此攝心奪魄的,僅眼前這一位。
縱然江陵的容色如此出眾,與他母親比,仍有一分遜色,也難怪會惹得神君如此難忘,被她騙得團團轉。
她移開目光,不自在地揉了揉衣角:
“那個……我其實已經活了很久了,而且我很愛幹淨,沒有口氣。漂亮姐姐,啊不,妖王殿下,這是……什麽地方?”
她下意識說出這句話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算是她第一次見到江陵家中的親人,怎麽能如此失禮?
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不過……有人喊她漂亮姐姐,她還是極開心的。
江山月有些懵,卻仍是耐著性子解釋:
“我割裂空間,隨意建了個妖境罷了。除非我死,否則無人能進來,至於你嘛……自然也出不去。神界有法寶可以窺視六界,我不願你我之間的談話,被他們聽見,你明白嗎?”
謝扶玉點點頭。
她勾唇一笑,往枕席上一靠。
“聽說……你是來殺我的?”
江山月的衣衫僅是一層薄紗,咽喉與心髒處毫無遮攔地暴露在謝扶玉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