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劍閣一夢(四)
“合你我的心意?”
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重複著她方才的措辭,像是在確認她是否在玩笑。
他的手正攬著她的腰,兩人的距離有些近, 近得似乎連彼此的心跳都重合在了一起。
她凝著他認真的神色,忽然有些心虛,輕咳一聲,微微撇過頭去。
“那個......唔!”
她找的借口還沒說出來,下一瞬,他的手便扣在她腦後, 俯身吻了上來。
兩雙柔軟相貼,霎時,全身的血液似乎從四肢百骸湧向了心尖, 她愣在原地, 一時竟忘了閉眼。
於是, 就眼睜睜地看著他白皙的臉染上紅暈, 再蔓延到了耳尖。
手中的油紙不知何時飄落到了地上。
他閉著雙眼,隻是緊貼著她的唇,並沒有下一步的舉動,纖長濃黑的雙睫微微翕動,輕輕掃著她的臉。
有些癢。
她整個人被他牢牢箍在懷中, 與他在劍塚裏輕吻, 心中帶著些驚慌, 也帶著些羞赧。
她不得不承認的是, 兩人的親密,像是突破了桎梏著她的牢籠, 從隱秘的角落裏,生出了一絲別樣的禁忌與歡愉。
她聽著自己的心跳回**在劍塚的石壁間, 下意識將手臂纏在了他的脖頸上,微微錯開了唇,額頭相抵,道:
“你,你不會親人嗎?”
他倏然一愣,臉燒得更紅了些,一雙本就惑人的雙眼瀲灩著迷離的水汽,本想為自己辯解什麽,卻終究沒想好理由,目光落在她泛著紅的唇上,喉結上下滾動一番,便再次吻了過來。
“那你教我。”
他說話時,也沒舍得離開她的唇。
唇瓣開合間,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柔軟。
可惜她也沒有這方麵的經驗,隻得根據偷看來的話本,閉上眼睛,小心翼翼張開了唇齒,用舌尖輕輕舔舐了一下。
“或許是這樣。”
她覺察到他頓時渾身一僵。
還未來得及睜眼,他一邊學著她,用舌尖在她唇齒間輾轉廝磨,一邊將她打橫抱起來,倚坐在了劍塚的石頭邊。
她被他圈在懷中,於是那股熟悉的鬆木果香越發地濃烈,她甜得有些發暈,似乎陷落在雲彩裏。
迷迷糊糊間,她察覺他在用牙齒輕咬著自己,盛滿了溫柔與繾綣,又帶著純真的試探。
她壞心一起,也咬了回去,隻是力道要比他大上很多。
可她不知道的是,對於狐狸而言,輕咬,便代表了想要占據她的全部。
而她的回咬,又意味著像是一種無聲的回應——
她也想如此對他。
他心跳得格外厲害,微微睜開雙眸,映出她被吻得晶瑩殷紅的唇和酡紅的容顏。
他撫上她的臉頰,略帶喘息地低低喚道:
“阿姐,看著我。”
她一向冷淡的眉眼被情/欲渲染上了些迷蒙,也沒聽清楚他的一字一句,隻是下意識地抬眼看著他,而後衝他一笑,帶著些綿軟的氣音調笑道:
“哥哥,你別做我的哥哥了,要不......做我的情郎吧。”
她說完這句話,下意識地勾了勾他的脖子,像是帶著意猶未盡的意味,想把先前的吻繼續圓滿。
卻沒想他輕輕偏頭,躲掉了她送來的唇瓣,把她的手拿了下來,隻是緊緊攥在手中,濕漉漉的眸子靜靜地望著她。
她在用戲謔躲開自己。
兩人忽然陷入了一種令人尷尬的沉默。
若是在畫卷之外,他定然會應下。
可這是在畫卷中,對她而言,他與她相處不過寥寥數日。
狐狸是極其重諾的,認定一人便是一生,可他此時,卻有些看不透她的心。
他方才喚她,便是想同她鄭重地剖陳心意,卻沒想她自己反倒先說了出來,隻是帶著調笑的意味,倒不像是真正深思熟慮後的決定,更像是曖昧上頭的敷衍。
人類真的好難懂。
他們隻想歡愉,卻不想負責。
更何況,是在他昨日見了搖光後。
他發現兩人的氣質雖不大相同,可身形卻有些像。
他見到的他,並非是那個真正存活在畫卷記憶之中的搖光,而是一個沒有實體的靈魄——
“其實,這本就是因你我而設的畫局。我隻是他魂魄中的一魄,與劍魄融成一處,困在這兒,已不知道多少年。”
搖光緩緩道出了這個畫卷的秘辛,也同樣告訴他阿姐入畫的方式。
隻有他的血,才可以開啟這幅畫的封印。
阿姐啊阿姐,你不管不顧地為了他投身在這個畫卷裏,卻又在其中,對自己傾注情意,這情意究竟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還是,你透過此時的我,又看見了誰?
江陵的眼底有些受傷,心間亦帶著風雨欲來的暗潮湧動,他垂下眼眸,沉思許久,終於開口詢問道:
“你究竟心悅的是我,還是旁的什麽人?”
謝扶玉一愣。
“你為什麽會這樣問?”
他沒說話,隻是倔強地想聽到一個答案。
她避開他的目光,低下頭去,試圖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可他攥得很緊,任憑她抽還是甩,都紋絲不動。
其實很多時候,沉默,便代表著一種回答。
他的心漸漸沉下去,驀地鬆開了手。
他鬆開手的時候,宛如將自己的歡欣一同放開了,打算任由它隨意飄散,飄散到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地方。
可下一瞬,她忽地撞進了他的懷裏,緊緊地擁住了他。
“我,我沒有喜歡旁人。”
一向牙尖嘴利的她忽然有些笨拙,像是在字斟句酌,連語速都放慢了很多,
“我隻是,我隻是第一次動心,可偏偏又是對自己的哥哥......我隻是有點害怕,才,才寧願拋開不去想你我之間的身份,隻想與你呆在一處。”
她每句話都道得艱難,卻仍試圖和他解釋清楚為何要調笑著說出那樣的話。
隱秘的少女心事就這樣宣之於口,其實她有些不好意思,卻又隱隱期盼著,他能夠給出和她心意相合的回答。
她雖說得不直白,可他卻還是從中聽出了,她是心悅他的。
他有些懵,微微側過臉,想去看看她的神情,好確認一番她的心意,她卻將他擁得更緊了些。
“別,別看我。”
江陵忽然意識到,此時的謝扶玉,同現實裏的的阿姐,心境是截然不同的。
現實裏的她,始終覺得搖光是因她的話,才魂飛魄散。
她背負著對他的歉疚和找齊劍魄的責任,心中藏滿了不與人言說的心事,便再無心於情愛。
可眼下的她,將現實裏的一切渾忘了。
在她的記憶裏,她剛剛贏了她心心念念的比武,最在乎的師父隻是出門遠遊,家中的執念也隨著他的開解飄散了,而裝成兄長的他,始終陪在她身邊,陪她共曆艱險,陪她習舞練劍。
少女情懷的年紀裏,他是唯一一個不顧一切隻對她好的人。
他感受著她義無反顧的擁抱,莫名有幾分心疼。
“對不起,阿玉。”
他輕輕擁了回去,卻發現她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你——哭了?”
他感覺到一滴淚滑進了他的衣領裏。
“你少管。”她賭氣道。
少女的第一次告白,便以一句對不起作為終曲,從前她在課業上收情信的時候,可沒這種挫敗感。
她隻是莫名覺得有些丟人。
他感覺肩上濡濕了一片溫熱,頓時心裏一慌,將她摟回身前,想給她擦去眼淚。
誰料她毫不領情,隻將頭扭至一旁,凶道:
“你又不喜歡我,你幹嘛還要碰我。”
江陵被她氣笑:
“我什麽時候不喜歡你了?”
她轉過頭來,倔強地抿著唇,帶著哭後濃濃的鼻音:
“那你為什麽拒絕我,同我說對不起?”
江陵終於大徹大悟。
他與她之間存在著極大的信息差異,於是誤會便從中油然而生。
隻是,他確定了一件事,如今的謝扶玉,對搖光並無男女之情。
僅憑這一點,便已經能讓他心情大好。
“別哭了。”
他一邊替她抹去眼淚,一邊輕聲哄她,
“我是向你道歉,我不該問你那樣的話。”
“那你……喜歡我嗎?”
她抬起眼,淚珠還掛在睫毛上,鼻尖紅紅。
他無奈笑了笑。
在直言不諱這一項上,這時的她,可從不輸那時在絕音穀石階上相問的他。
而他也理解了阿姐當時的心境。
背負許多的人,總是不好輕易回答。
隻是他永遠不會辜負她。
“喜歡,是想做你情郎的那種喜歡。”
她破涕為笑,略顯羞澀地別過頭去。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阿玉。”
他輕喃道,卻隱隱帶著些世外之人的悲愴。
無論是在畫卷中,亦或是在畫卷外。
她想要如何去做,他都奉陪到底。
“你知道......以我們的身份,在一起還是挺艱難的。”
謝扶玉將殘留的眼淚抹在他肩頭。
她說的是兄妹的身份。
可在狐狸眼裏,兄妹之間的親緣關係並不是阻止兩隻動物在一起的理由。
他以為她說的,是修士與狐狸。
“嗯。”
他緩緩點頭,
“不與你的師兄師姐說起便是了。”
“可有一人,我不能瞞著。”她補充道。
“你師父是嗎?”他了然於心。
“對啊。等他回來,我很快就會從劍塚被放出去的。”
“好。”
他當然樂見她去親自告知搖光她對自己的心意。
他微微笑了笑,似乎從沒有如此安心過。
正在兩人相依相偎時,外麵卻傳來了響動。
他正要抬頭去看,下一瞬,一道光照過來,他便突然回到了宮流徵的竹屋之中。
“你回來了。”宮流徵道。
他見宮流徵正坐在案前,忙急行至他身前。
“讓我回去,我得回去!”
“別急,那一幅畫,已經走至了終點。”
宮流徵靈力一揮,翻過一頁,
“還有新的就要開篇。”
他提筆落墨,江陵則又閃回進了畫裏。
他剛一出現,謝扶玉便拽著他的袖子,生氣道:
“你去哪兒了?我尋你尋了幾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