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六章(修)

◎顧菀發覺……自己還是很緊張的◎

籌備婚禮, 除了顧菀與謝錦安自己看顧,其中最主力的便是殿中省。

殿中省總管可是從羅壽公公那兒接到了皇上的意思:為著剿匪之事,宮中的萬壽節和中秋節都未曾舉辦宴席, 歡慶一場。那這肅王的婚禮,便是如今宮中的第一件喜事,可要好生布置慶賀才行,萬萬不可懈怠, 要做到宮中上下都高興。

殿中省總管諾諾應下後,不免感歎肅王的好運氣:隻是個普通皇子罷了,不但誤打誤撞擒了匪首,又受了輕傷惹得聖上太後憐惜,這些時日有數不清的寶貝藥材賞賜下來, 而且婚禮挑了個好時候, 比先前定下的要隆重華貴許多。

聽聞皇上未曾和獎賞太子武王一樣,在朝政上賞賜肅王,但是讓禮部撥了三十萬錢糧給肅王開府,還從私庫中挑選了許多送給肅王——這對肅王來說, 保證了後半生的富餘,當真是極好的。

他還記得,先帝時皇子開府的錢糧,平均是二十萬呢。

這樣感慨著, 殿中省總管趕緊吩咐手下人擬了婚禮相關的各色單子,呈給太後、肅王並靖北王妃。

謝錦安看了單子, 想如往常一樣, 親攜去給顧菀瞧瞧。

太後一眼便知道了謝錦安的心思, 與靖北王妃對視一眼, 輕笑道:“咱們朝可不如前朝那樣開放, 可是有個規矩,成婚前一個月,新娘子和新郎不允許見麵的,防止往後相看生厭的。”

謝錦安握著單子,抿了抿唇,心想道:他和阿菀才不會這樣。

“那這單子總要給阿菀瞧瞧才好,不然阿菀有不滿意的就不好了。”謝錦安麵有猶豫,準備轉圜一下:他原就半個多月未見阿菀,再加上一個月,豈不是如隔萬秋?

隻瞧著荷包中的茉莉花朵,就讓他心尖酥癢。

靖北王妃在一旁含笑接口:“肅王珍愛莞娘,自然也就知道莞娘的喜好——依著我看,莞娘是新娘子,成婚那日就該享受驚喜才是。若什麽都讓莞娘親自過目,便累上了許多。”

“況且現在鎮國公府是莞娘掌家,平日裏事務本就繁多,如今還要備著自己的嫁妝呢。”

“要是肅王殿下怕不行,偷偷地將單子送給鎮國公府的老夫人看一看,就可以了。”

謝錦安仔細想了想,斂起眉眼,低低應了一句好。

心中在那一瞬想了許多的畫麵場景,最後竟是彎唇淺笑起來。

“要成親了,人倒是變傻了。”太後眉眼帶笑地輕斥一句,旋即讓謝錦安請安告退,同時不忘囑咐道:“你若是想那日英俊地騎馬去接純陽,可要按照太醫的叮囑上藥才行。”

靖北王妃也順勢告退:“臣婦要去備一備給莞娘的嫁妝,便不擾太後安寧了。”

*

鎮國公府中,顧菀亦與老夫人、鎮國公提起嫁妝之事。

老夫人看著單子覺得甚好,抬眼卻看見自家兒子麵色略有蒼白,額頭上甚至有一層薄汗。

“父親覺得不好嗎?”顧菀對著鎮國公莞爾一笑。

鎮國公第一時間未曾答話,隻覺得是自己眼花,不由得從頭到尾仔細瞧了一遍嫁妝單子。

陪嫁的珠寶、服飾、床被、生活器具並一眾車馬俱是種類齊全而繁多,鎮國公府咬一咬牙也是能拿出來的。可其中,還有五間京城鋪子並占了鎮國公府田產近一半的田契……這可都是如今鎮國公府進項的頂梁柱呀。

若是都給了出去,往後逢年過節的賀禮,怎麽出?

“不是不好,隻是這鋪子和田契……”鎮國公向著顧菀陪笑。

“我也是查詢了先帝時鄉君最低的嫁妝舊例,再顧著府上減了許多列出來的。”顧菀悵然歎氣。

言下之意便是:這已經比六品鄉君最低的嫁妝還少了,若是想省減,那鎮國公府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菀丫頭真是勤儉。”老夫人不由得和藹笑道:“要是再添補上一些田契,也是無妨的。”

聞言,顧菀就望著鎮國公隱隱透露出青紫的麵龐,唇角含笑。

她對賬時就察覺出來了,田契鋪子方麵賬目瞧著是好的,可較之老鎮國公在時,無知無覺間就少了不少。想來是鎮國公府運作困難,賣了不少田產鋪子維持體麵,又怕老夫人知道,所以未曾給老夫人完整的賬目對比。但鎮國公又思量顧菀年輕,瞧不出來,所以讓管家送了完整賬目。

她這個父親,一邊勉力維持國公府,一邊鑽營地毫無效果……當真是失敗無用呀。

顧菀搖首拒絕了老夫人,將殿中省送來的禮書單子遞給鎮國公:“況且女兒列單子時,參照了殿中省送來的禮書,照著一半多列的。”

嫁入皇室,嫁妝肯定是不能比皇家出的彩禮多,讓人覺得皇上吝嗇,也不能到不了皇家彩禮的一半兒,讓皇上覺得臣子仗著好女兒不恭不敬了,一半多倒是正好的。

鎮國公嘴角透著艱難的笑意,幾乎僵硬地不能動。

半晌後,他才強笑道:“既然母親和菀兒都覺得好,那就這樣辦罷。”

旋即在心裏思量:藍氏的嫁妝是不是還有許多沒填呢?看來最近要同藍氏軟和些,支撐起府中才好。

不過還好,殿中省回頭就會送來納采的賞賜,也能填補填補嫁妝的虧空了。

*

自九月十一到十月初十,殿中省派人在鎮國公府與宮中往來不絕,布置成婚當日的裝飾。連帶著從鎮國公府到肅王府的一路上,都掛上了寫著“囍”字的燈籠,還連上了綿延不絕的細細紅綢,瞧著歡喜極了。

琉璃甚至和一個經常來跑腿的、名喚小鍾子的小太監熟絡起來。

十月初十這日早晨,老夫人親自帶了蘇媽媽到正廳,看管家將顧菀的嫁妝用紅色錦布蓋上,係上紅銀雙色的絲線,準備按照殿中省給出的吉時,派一眾身著紅衣的壯丁出街而過,抬到肅王府去——這是本朝成婚的傳統,叫“預箱禮”。

瞧著一抬又一抬的嫁妝箱子從鎮國公府抬出,自有人對鎮國公府刮目相看:原還想著鎮國公府恐怕要衰落下去,如今看著是在藏拙呢。

殿中省悄悄點完了嫁妝,回宮上報給皇上。

“倒是不錯。”皇上對鎮國公府出的嫁妝頗為滿意,轉頭見殿中省總管有些猶猶豫豫,就道:“有話就直說,別浪費朕的時間。”

“稟皇上,晚上的開箱禮,該如何呢?”總管有些戰戰兢兢。

開箱禮一般由皇子的母妃來做,可是羅貴妃早已經仙逝……皇後娘娘自然可以代勞,但昨日皇後稱病,想來就是不願做這件事情。

皇上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尚且晴好的麵色淺淡了些許。

“罷了,朕晚上橫豎也無事,就去肅王府逛一逛吧——你記得將貴妃的牌位帶上。”

這就算全了開箱禮了。

殿中省總管趕緊應下,然後將一張單子奉上,拱手道:“肅王殿下明日要穿的蟒袍吉服已經做好。包括明日隨著肅王殿下奉迎的大臣並護軍,還有去鎮國公府唱交祝歌的誥命夫人,奴才都安排好了,隻等陛下過目。”

“那便好。”皇上頷首道:“皇宮中久久不聞禮樂歡慶之聲,千萬不要出錯才行。”

皇上明日特意吩咐不必如常上早朝。

是想給自己放放假,補一補萬壽節沒過的假期,也有厭煩了太子與武王在奏對朝政時彼此陰陽怪氣的意思。

還是看看自己三兒子的大喜事,高興高興才好。

*

至晚間,顧菀如往常一樣去洗漱沐浴。

又和平常一般,坐在美人榻上,用柔軟的棉布一點點拭去青絲上含著香氣的水珠。

琉璃端著一盤新鮮的果子進來,笑道:“奴婢聽說,新娘子出嫁那日,惟有早膳能用一點,其餘時間都要餓著肚子,直到喝完交杯酒才能用晚膳。所以奴婢方才吩咐了膳房,早膳做一些能抵飽的,再準備些精巧的點心。”

“鄉主就不必緊張餓肚子啦。”

琥珀則是話語帶笑:“奴婢跟著鄉主從小到現在,是第一回 看到鄉主這樣緊張呢。”

“我哪兒緊張了?”顧菀的麵容在燈燭的輝映下格外美豔逼人,如一朵雪中灼灼的玫瑰,說話時如花枝輕顫:“你們兩個就盡管打趣我罷。”

琥珀望著顧菀憋笑:“哪裏是奴婢嘴硬,分明是鄉主緊張而不自知呢——從前鄉主擦拭頭發,都是先輕輕地按壓頭發、吸收水珠,然後才動作輕柔地由上到下擦拭幹淨。”

“但鄉主今日坐在榻上,就很是心不在焉,隻重複揉搓左邊的濕發。”

琉璃放下果盤,將一個可以開合的菱形銅鏡舉到顧菀麵前,咯咯笑道:“鄉主快看,左邊的頭發險些要變禿了,奴婢都要替它們委屈了。”

顧菀也忍不住彎唇笑起來。

而後有些愣愣地望著銅鏡中的自己。

她自然在腦海中對明日的流程排演了幾百遍,甚至連哪個環節、會出現哪些意外情況、又該如何應對都想好了。

她原是心平氣和、波瀾不驚的。

可望著鏡中,顧菀腦中就倏爾浮現謝錦安騎馬入京的身影。

明日肅王便要身著紅服、騎著駿馬來鎮國公府了。

來娶她。

顧菀心尖一陣顫動。

她發覺……自己還是很緊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