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祈國寺(十)

◎顧菀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顧菀盯著那一炷香看了片刻, 便讓琉璃先去讓門窗關緊。

隨後自己將香爐拿到專門辟出來供洗浴的小隔間,再伸手取下,分作三截, 各自燃起,最後將燃了三炷短香的香爐擱在小隔間的窗台上。

隔間的窗欞隻為洗浴時透氣所用,為了防止外人偷窺,上頭做了機關, 隻能開一條手指粗細的小縫,如今用來將這恐有問題的香氣無聲無息地透出去,正是再合適不過。

“等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你就就香爐收回來。”顧菀做好這一切,出去同琉璃囑咐道:“注意上頭的香灰千萬不要弄灑了, 拿出來後將放在窗戶邊上。”

琉璃一一應了, 又有些惴惴道:“小姐,這不會……又是夫人做下的吧。”

“至少有一半她的功勞——她倒是想親手毀了我,隻可惜沒那個人脈能力,隻能與旁人合作了。”顧菀輕聲道:“有能力買通太後身邊的宮女, 莫約也隻有老親王了吧。”

前段時間,藍氏就用各種法子要哄著她出府,都被她給阻擋了。

如今好容易等來一個她出府的時機,即便是和靖北王妃在一塊兒, 藍氏也會兵行險招,鼓動老親王出手。

看老親王買通了太後身邊的宮女, 恐怕連著藍氏和鎮國公都知道了, 她此次出來上香敬佛, 不論是靖北王妃還是柔安公主, 都隻是表麵。

真正的內裏是太後要召見她、給她賜婚。

事已至此, 布置好一切的老親王與藍氏,絕不會忍受第二次的空手而歸,反而會趁著這最後一個在祈國寺的夜晚,將她擄走。

也是太後多次在祈國寺順利祈福的緣故,加上靖北王妃與世子的離開,念佛堂的守衛其實是不顯眼也不森嚴的。

等到明日,太後帶了她回皇宮,板上釘釘的賜婚懿旨一下,連老親王都沒有法子轉圜,而藍氏與顧蓮隻能對她恭敬對待。

那些人若要毀她,今夜是最後一個好機會。

顧菀在心中篤定。

琉璃既驚且怒:“老親王怎地一而再、再而三!上次遊園宴上……”

“正因為上次他沒有如意,所以就更想要我了。”顧菀壓低嗓音,眉眼間透出幾分冷光:“而且上次,我是刺傷了他才得以脫身,他便更不會放過我了。”

“那小姐,咱們去告訴太後娘娘……”琉璃的手都有些氣得顫抖。

顧菀輕輕笑了:“咱們如今都是猜測,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即便太後娘娘相信咱們,派人搜查,確認了那宮女有問題,估計也很難牽扯到老親王的頭上。”

若是不能一擊即中,又何必打草驚蛇。

“惟有今晚,咱們將老親王派來的人當場捉住,才能借此一舉打擊。”顧菀神色冷肅:“今晚睡覺時,那窗子不要關嚴,咱們都要裝睡。”

“若真有人進來,你也不要出聲,等他行動後,我喊你名字的時候,你就大喊出聲。”

話到此處,顧菀的眼尾微微勾起:“你就喊‘有刺客,保護太後娘娘’。”

她到底隻是個國公府的庶女罷了。

即便太後為她主持公道,稟告到皇上麵前,查到了那群人頭上,老親王和藍氏也不會有什麽大的懲罰——畢竟她沒有受到真正的傷害。

惟有將事情鬧大了去。

意圖趁著夜色刺殺太後……這個罪名便值得藍氏和老親王去死一死了。

藍氏且不提。皇上知道老親王派人進太後的院子鬼鬼祟祟,心中必有疑竇。即使皇上為從前的救命之恩相信老親王,還是會忍不住懷疑:他有膽子在太後眼皮子底下作祟,是不是下一次也敢進建章宮作鬼?

等到皇帝的疑心,將賜給老親王的丹書鐵券收回去時,也就到顧菀出手的時候了。

琉璃緊緊握住顫抖的雙手,對顧菀認真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敞開了嗓子喊,叫整個祈國寺的人都聽見!”

顧菀溫聲叫了好,隨後就叫琉璃緩一緩,再去傳熱水:“你先去歇歇,現在麵色有點難看,不行等會兒我自己去,反正別叫外頭人看出異常。”

“小姐放心,奴婢這點小事情還是能做好的。”琉璃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臉,讓有些難看的麵色疏緩下來:“小姐晚上既然要以身涉險,可要放個簪子在手中。”

“好。”顧菀溫聲應了:“你出去傳熱水時,記得去公主那屋遞個話,便說幫我一個忙,今日早些熄燈休息。若是聽見什麽動靜,先去保重太後娘娘為上。”

琉璃準備完畢,重新笑了起來:“奴婢都記下了。”

她出了門,不多時就帶回熱水和柔安公主應下的消息。

太後上了年紀,這會兒已經是早早熄燈睡下了。

過了片刻,柔安公主的房中也變黑了。

顧菀伸手挽了挽被熱水沾得濕軟的青絲,對琉璃道:“咱們也熄燈罷。”

*

“主子,念佛堂隻剩下顧小姐的屋子還沒熄燈了。”驚羽將所見一一匯報給謝錦安:“門口的侍衛也被老親王的人下了些料,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

“念佛堂的四周都埋伏了人手,基本都圍在顧小姐的屋子那邊。”

“靖北王世子帶的人何在?”謝錦安望著沉伏在夜色中的祈國寺,平靜問道。

驚羽道:“世子遞了話過來,他的人都圍在老親王府人的後邊,隻要聽見暗號,就即刻撲上去將人按住。”

見謝錦安神色尚且算滿意,驚羽不由好奇道:“主子是如何說服了靖北王世子?”

護駕太後的確是個不小的功勞,並且可以取信於皇帝。但就怕皇帝問起靖北王世子為何

“同他打了一架。”謝錦安動了動手腕,淡然道:“他是個武癡,打贏了他,他就同意了。”

他語氣雖是淡然,昳麗的少年麵容上卻閃過幾分意氣張揚:葉嘉嶼的確身手非凡,但還是他更勝一籌。

要是告訴阿菀,阿菀必定會好生誇她一頓。

可惜他卻要忍住,不能將阿菀牽扯進來。

“更何況,如今京城中就三個成年的皇子。”謝錦安嗓音低沉:“太子昏庸好.色,後頭還有個覬覦自己親生妹妹的母親。武王則是性子極易自傲,好大喜功,實則隻是半瓶水晃**。”

“若你是要忠心於皇帝的靖北王府,你會怎樣選?”

這還要多謝李皇後、永福公主與武王自己,都時刻在葉嘉嶼的雷區之中蹦躂,讓葉嘉嶼厭煩。

驚羽拱手:“屬下明白了。”

“等念佛堂中最後一盞燈熄滅了,他們就會行動了。”謝錦安將話頭轉到今日之事上:“你同我悄悄潛伏進去,等著他們得手。”

說到此處,謝錦安眼眸中泛出如狼一般的野光:“就趁著他們得手後的那一瞬鬆懈,我進屋去,你留在外麵處理旁人,拖延到世子帶人趕到——記得,要留活口。”這樣,才好指證老親王。

說罷,謝錦安就緊緊地盯著顧菀那未熄的燈光。

他不是第一回 做這樣的事情,今晚卻是格外地緊張。

他會拚了性命,在之後的混戰中,保阿菀毫發無損。

*

琉璃將蠟燭上的燈熄滅了。

屋中霎時就陷入一片黑暗,惟有從窗子縫隙透出來幾縷月光。

顧菀將枕頭下的匕首取出,握在手中,背對窗子作入眠狀。

琉璃在懷中揣了蠟燭和火石,也學著顧菀的模樣。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過後,顧菀就聽到密密的窸窸窣窣聲,以自己的中心,一點點地靠近。

片刻後,原先沒關嚴的窗子就被小心地推開。

窗子旁邊的桌子上,顧菀特意將香爐放在那裏。

裏頭是沉甸甸的香灰。

一道粗獷的男聲傳入顧菀耳朵之中:“四當家的!俺看了,這香煙爐子的灰全都滿了,這兩個小娘們將這迷香都吸得足足的!”

另一道男聲低聲嗬斥道:“老九,小聲點,不要驚動了旁人。”

隨後便是兩道翻窗入室的聲音。

粗獷男聲又道:“四當家也太小心!那色迷迷的死老頭不是說了嗎,吸完了這一炷香,睡得比死人還沉!”

“她們是吸了迷香,這院子裏別的人又沒有!萬事謹慎為上。”所謂的四當家就道:“那死老頭說的話也不能盡當真!他與我們不過是合作關係,難保不會轉頭就坑死咱們!”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屋子裏靠近。

美人塌上縮著的琉璃被忽略過去。

兩人往床榻上“睡著”的顧菀走進。

顧菀將呼吸放得疏緩,心中卻是如擂巨鼓。

她原以為,老親王所派遣的,必然是府上的侍衛或是親衛,不想聽著這兩人的話語,隻是和老親王合作?

且聽這兩個人的口音,竟不像是京城人氏慣常說的官話,反倒和景州那邊的方言相似,語言也頗為粗俗……

景州,山匪。

老親王這一回,要借刀奪人?

顧菀握緊了手中的匕首,一邊猜測,一邊靜靜地等待著。

探過了顧菀的氣息後,老九就說道:“四當家,俺就說了,這小娘們睡得死沉嘞!”

“嘿嘿,四當家,那死老頭說玩膩了,就把這細皮嫩肉的貴族小娘們給我們帶回山寨裏麵!那俺們要不要趁此機會,先看看這小娘們如何……”

他嘿嘿笑著,忍不住將手伸出去。

四當家“啪”一下打到了老九伸出去的手上。

“看什麽?來的時候一晚上玩了三個娘們,你還不知足?”他警告道:“死老頭說了,要看到完完整整的顧小姐,才給俺們景山寨那五萬兩白銀!”

大當家可是專心囑咐了,此次下山,幫在溫竹山失手的兄弟們報仇是次要,給景山寨帶些要緊的銀錢來才是最重要的!朝廷實行剿匪行動,聲勢浩大,他們景山寨急需銀錢補給。

老九揉了揉被打疼的手腕,有些眼饞地望著**的顧菀。

噯呦,瞧瞧這玲瓏有致的模樣,還是位大家小姐,他從前還沒有玩過這種呢。

雖然看不清臉,可讓那死老頭念念不忘的,必然是個大美人呢。

老九在心中饞得流口水,可撐不住四當家碎碎念似的警告與催促,暫時收起了那點歪心思,上前將顧菀扛起。

四當家見得了手,就立刻行至窗前觀察,確認了院中寂靜無人發現,接應的人就在院子外頭之後,他就率先翻了出去。

顧菀稍稍屏住呼吸,在老九的背上握緊匕首。

她等著老九翻窗的那一刹那,將匕首高高舉起,衝著老九的背狠狠紮了下去。

在血.花迸濺的那一刹那,顧菀嬌聲喝道:“琉璃!”

下一刻,眼前有火光亮起。

琉璃的驚呼震響念佛堂:“快來人!有刺客,快些保護太後娘娘!”

老九驟然被刺中,發出一聲慘嚎:“四當家,這小娘們在裝睡呢!快點將外頭的兄弟們喊過來,把這小娘們運出去!”

說罷,他就強撐著痛意,將顧菀給拋擲出窗子外頭。

身子不受控地往窗外拋去,顧菀拔出匕首,準備刺向下一個賊人。

卻是聽見耳邊傳來兩聲慘叫。

她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