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修)

◎(雙更合一)阿菀,阿菀◎

顧菀方才醒來時, 春風散於腦子的影響還未完全消退。

她在腦中混混沌沌,隻聽謝錦安的話,便是驚得少見得沒了主意。

此刻哭著小小發泄了一番, 又見聞謝錦安的舉止,顧菀也就反應了過來。

——肅王說的那一番話,是少年脾性的玩笑話。

他是見著她醒了,又在那兒緊張地裝睡, 所以故意說了那話來逗她。

若是要走,趁著她沒醒,無聲無息地離開就是。

何苦給她包紮了傷口,守在這裏等她?

又何必此刻上來要安慰她?

若真是無情,該是和鎮國公當年對母親一般。

任由藍氏折辱, 隻冷眼旁觀。

回過神來的顧菀軟軟收了聲, 泛紅的鼻尖微微一抽,有些不好意思地從指縫裏往外窺。

她一眼就對上了謝錦安的桃花眸。

瀲灩生波,漾著焦急和無措。

一張俊麵籠著一層柔和的月光,顯得格外清雋動人。

“多、多謝王爺替臣女包紮。”用指尖略抹了抹淚眼, 顧菀稍稍側過臉去,麵容起熱地赫然說道:“方、方才臣女剛醒,唐突了肅王殿下,還請肅王殿下不要在意……”

她話音還未落下, 就覺謝錦安站起身子,輕輕拉住她的手腕。

男子指尖滾熱, 落在顧菀微涼的腕上, 激得她微微一顫, 忘了動作, 任由謝錦安將她遮住臉容的雙手拉下。

謝錦安認真凝視著顧菀的麵兒。

女子淚眼尚且朦朧, 眼角還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微微暈開些粉紅,更是讓人憐愛。

“我不怪你。”

他不自覺地輕皺眉頭,用指尖仔細地抹去顧菀眼角的水汽。

眉眼柔軟地為顧菀拭去那小小的幾滴淚珠,謝錦安又嚐試性地去喚顧菀:“不哭了,阿菀?”

喚完,謝錦安覺得著這兩個字莫名地悅耳好聽,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又反複了幾遍。

阿菀,阿菀。

顧菀這回徹底愣在了原地。

——從前母親還在世的時候,也是這樣喊她的。

“阿菀過來。”

“阿菀真乖。”

“娘親的小阿菀。”

母親的語氣,溫柔和婉,是顧菀最為貪戀的那一抹依戀。

卻被藍氏生生埋葬在冬日刺骨的冰雪泥土之下。

十年過去,竟有人再這樣喚她了。

雖是巧合,卻讓顧菀悸動不已。

她的淚稍才止住,就再次一下子落了下來。

圓潤晶瑩,從她眼尾劃過謝錦安的指尖,最後再落到謝錦安的掌心。

似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霡霂細雨。

謝錦安卻是慌了神,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私自給顧菀取親昵的稱呼,讓她覺得委屈生了氣。

見顧菀將臉輕靠在自己手邊,半倚著落淚,哽咽著幾乎說不出來話,謝錦安便用手小心地捧起顧菀淚濕的麵兒,有些笨拙地用裏衣柔軟的衣袖給顧菀擦臉。

“你若不喜歡,我以後就不這樣喚你了。”謝錦安瞧著顧菀濕漉漉的嬌麵,隻覺得自己心中一糾一糾的。

顧菀稍緩了口氣,用手背自抹去了淚珠,仰麵對謝錦安含笑搖頭:“我很喜歡的,方才一時歡喜哭了,王爺不要誤會擔心。”

謝錦安舒展了眉眼,桃花眸子中滿是笑意。

他正欲說話,就聽見外頭的遠處,忽然傳來喧嚷的人聲,隱隱有女子的尖叫聲。

叫顧菀不免想起了顧萱落水時的情狀。

她循聲望去,麵上帶著不解疑惑,心底卻是淡然無比:

唔,看來永福公主得意無比的的遊園宴,出了些意外,那可真是——太好了。

念及永福公主強逼著她飲下的那杯不對勁的酒,顧菀此刻就不由有些微微咬牙,將永福公主記在了自己心中的小本子上。

小本子上頭已有鎮國公、藍氏、顧蓮、老親王等人。

剛記完永福公主的名字,顧菀便聽耳邊有謝錦安的問詢:“阿菀,是想去看一看麽?”

低頭看了看自己皺皺巴巴的衣裳,顧菀輕輕搖了搖頭:“我、我有點想先回去沐浴梳洗、換身衣裳。”

可怎麽悄無聲息地回去呢?

顧菀擰起眉頭思索,恍然間想起幾件事情:她是怎麽從廁房到這偏僻的小院裏來的呢?是她狂奔間跑過來的嗎?

回憶起方才的事情,除了那些旖旎羞人的綺憶,旁的竟都如水霧般迷蒙,是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但她……似乎能記起來一點呼嘯過耳畔是風聲。

像是在策馬狂奔,又像是……在飛?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肅王既做了君子,那她這藥,是如何被解開的呢?

“我讓小時子將馬車駕到後門了,我們偷偷地出去,先送你回府。”謝錦安懶厭地瞥了一眼遠處的明燈光亮,又和蹲在樹頂的驚羽對了一眼,轉而對顧菀溫聲說道。

顧菀心知這不是解惑的好地方,輕輕點了點,末了又有些擔心地問道:“這瑤池園道路複雜……王爺,你知道該怎麽走麽?”

對上顧菀秋水似的眸子,謝錦安抬了抬下巴,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地露出些小得意的神情:“曾經看過一眼這瑤池園的圖紙。”

這話讓顧菀聽了,不覺“撲哧”輕笑出聲。

她目光落在謝錦安褶皺繁多的衣裳口,想起自己是那製造者,不由麵紅,抬手動作輕柔地撫平那些褶皺。

一邊撫,一邊含笑讚歎道:“原來王爺是過目不忘的機敏人。”

這動作話語,都比方才多了幾分親近。

顧菀認真又快速地幫謝錦安理好了衣裳。

——既然認準了肅王,那便要做到最好,做一個令人滿意、溫柔賢淑的未婚妻與妻子。

就像她當年認準了老夫人,一直謹慎努力地當孫輩中最孝順的那個。

情分自然是真的,但是憑著顧菀自身的籌謀才得來的。

……起碼在賜婚的旨意下來前,不能讓他改變主意。

肅王妃的位置,足以讓她完成許多,在先前看來難如登天、又早已經計劃要做的事情。

且隻看臉容,肅王是很讓顧菀滿意心動的。

從第一眼起便是如此。

今晚更是。

謝錦安聽了顧菀的誇讚,嘴角噙上了一抹上揚的笑意,斂眸看著顧菀為他整理衣裳。

眼睫濃密纖長,尾端微微翹起,如女子自然勾起的眼角般,不經意間就透露出一分動人的嫵媚。

此刻低首羞麵,更添幾抹溫柔。

還未及謝錦安貪看足夠,顧菀就彎了眉眼:“好啦……王爺,咱們走罷。”

話音還未落,她又蹙起了眉頭:“可是……宴席上該怎樣解釋呢?”

要是靖北王妃四處尋她不得,和永福公主鬧了翻臉,是不好的。

即便未曾這樣,過幾日靖北王妃問她緣何忽然不見,她該如何說呢?

顧菀相信靖北王妃的人品,卻萬萬不敢將實話告知。

一來牽扯老親王與永福公主,搞不好太子與皇後亦在其中,事情複雜;二來……她亦不好意思講出口。

隻此刻略微回想一點,就麵紅耳赤。

唇齒間皆是滾熱一片,隱隱有焚香木的氣息的升起。

顧菀心頭跳動間,湧上來一分沉壓的疑問。

“我相信,永福已經幫忙解釋過了。”謝錦安聞言輕挑長眉,低低的笑意中帶著安慰的口吻。

語氣仍是帶著鮮活意氣,聽來卻格外讓顧菀安心。

人是在宴席上不見的,永福公主自然是為她找好了借口,讓眾人都不在意。

顧菀轉了轉眼,想起這一點,心裏長長舒了一口氣。

轉瞬又有點擔憂:那藥會不會對人的神智有一些影響?怎麽她從醒來到現在,思維感覺遲鈍了許多呢?

謝錦安見顧菀細眉鬆展,便帶了點笑。

想了想,他將衣袖遞到了顧菀手邊,輕聲道:“阿菀,走吧。”

他記得,宗親中,最為恩愛的就是和郡王夫妻,每回出現,必是並肩成雙,手拉著手,像放不開彼此一般。

曾幾何時,在幼時,父皇似乎也是這樣偏愛母妃的。

謝錦安看到和郡王夫妻時,心中總有那麽一分的羨慕,看得久了,便在自己的心中牢牢記了下來。

顧菀將那衣袖攥在手中,乖巧地跟著謝錦安。

二人走的是園子邊緣的小路,又因著遠處的熱鬧未歇,一路上連仆從都沒有怎麽碰到,順順利利地走到了後門附近。

抬眼瞥見正在站崗的侍衛,顧菀攥著衣袖的手緊了緊。

謝錦安稍偏了偏頭,低聲道:“要等一下。”

小時子正坐在掛著“肅王”金子檀木牌馬車上等著,在心裏頭琢磨著自家殿下是不是嫌永福公主太礙眼,想先走為敬,才讓驚羽傳話,吩咐他將馬車趕到後門。

正琢磨著,有一粒石子不輕不重地砸到了小時子的懷裏。

小時子抬首一看,見一襲黑衣的驚羽對自己比了個手勢。

小時子心領神會,從衣袖中掏出兩個鼓鼓囊囊的荷包,朝著看守後門的侍衛走去,想求行個方便。

“我家殿下想從後門借過,讓我請諸位去喝碗酒。”小時子麵上帶著客氣的笑,行至五六位侍衛麵前,打開了那兩個荷包。

一陣閃閃的金光掠過。

原想拒絕的侍衛班領生生住了口。

他們是李皇後從宮中撥給永福公主的,自然領教過永福公主刁蠻的脾性,稍有不順心就對著小宮女小太監打罵不休。若是他們巡邏的時機不對,也少不得有一頓臭罵。

如此幾次,他們對永福公主就沒有那麽盡心了。

今天白日裏,為著排班的事,永福公主還將侍衛班領又罵了一通,強逼著侍衛班領去皇宮裏麵借人來充場麵。

侍衛班領去做了,又不免受到李皇後的問責,指責他任由公主胡鬧。回來後見侍衛人數比自己說的少,永福公主見宴席的時辰要到了,就隻罰了侍衛班領三個月的月俸。

念及自己上有老下有下,都等著自己養活,侍衛班領心中不禁生了怨氣。

此刻,侍衛班領眼饞地盯著那金光,嘴上還是問道:“公公客氣了,給肅王殿下行方便,那自然是正常的,隻是屬下職責所在,難免要多問一嘴,肅王殿下是為何……”

小時子對此也是不明所以,隻猜殿下是看見永福公主眼睛疼,偏又不好將這話給說出口,隻好打了個哈哈:“殿下嘛,自然是有要事。”

班領身邊的一個普通侍衛露出頓悟的表情,碰了碰侍衛班領,低聲道:“班領,公主今日請了許多的美人,難免有人福氣好,被肅王殿下看上,就和那親王殿下一樣。”

不錯,今日老親王也派管家來早早打好招呼,要求行個方便。

不過這種事情,放在肅王身上是那女子的福氣,在老親王身上……就不一定了。

侍衛班領立刻了然道:“原來如此……”

隨後就頗為放心地收下了那荷包,看了看四下無人到來,沒有需要當值做的事情,就先招呼了周邊值班的侍衛去“喝酒”

“公主脾氣公公您也知道,咱們可不能離開太久。”

小時子十分沉穩:“放心,不過半炷香的時間,您就去放心喝杯小酒罷。”

看著侍衛們勾肩搭背地離開,小時子鬆了一口氣,轉身頗為殷切地往後門裏迎過去。

既然驚羽已經到了後門,那說明殿下也已經在附近了。

“殿下,奴才迎您去馬車上……”小時子果然在後門附近的陰影處發現了自家殿下英俊偉岸的身影,立刻就去行了禮。

等到抬頭起身時,小時子才發現謝錦安身後還有個窈窕纖細的女子。

雖是半掩著麵,但燈燭暗光能映出兩點朱色,紅豔豔地引人目光。

顧二小姐?

小時子格外驚愕,當下就保持著弓腰抬首的姿勢,僵在了原地,有些呆呆愣愣地盯著顧菀看,一時有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謝錦安淡淡地一撩眼皮:“去將馬車上,本王的披風給拿過來。”

方才小時子一出現,他就感覺自己的衣袖收了收,還帶著點顫意。

她身上的衣服還有些皺。

纖白的頸脖上仍泛著還未曾褪去的紅粉嬌色。

實在不宜被旁人瞧見。

含著威嚴的話語落在小時子耳朵裏,他才如夢初醒,忙不迭地拔腿往馬車上跑。

一邊跑,一邊在腦中急速旋轉:看這模樣,顧二小姐和他家殿下,是有了什麽情況?

唉呀,若是真的,早知在安樂伯府時,就和顧二小姐搭個話了,指不定能被青睞呢。

小時子腳程極快,就一瞬的功夫,將那披風給取了回來。

隨後半眼也不敢亂看,雙手將寬大的暗紅羽紗鬥紋披風奉上。

謝錦安單手取來,回身給顧菀圍上。

最後在領口那兒係了個漂亮的結。

顧菀穿上了披風,再將帽子牢牢扣在臉上,遮住自己的麵容,總算找到了一些更多的安全感。

依舊是抓著謝錦安的袖子,亦步亦趨地上了馬車。

“去鎮國公府的那條街。”謝錦安後一步上馬車,對小時子留下一聲吩咐。

小時子擦了擦額角的汗,戰戰兢兢地駕起了馬車。

謝錦安放下車簾,轉頭問道:“要我送你進府裏麽?”

他怕顧菀在門口遭受惡仆的刁難——她性子良軟,又是庶女,在鎮國公府難免受到欺負。

隻怕會自己悄悄咽下,不願伸張。

“多謝王爺,還是不必了。”顧菀低首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肅王願意護著她回府自然是好,可也過於招搖——看上回鎮國公對肅王敬而遠之的態度,就可知他是打定主意要投向太子那一邊了。

若是知道這回未曾成功將她送給老親王,卻成了肅王要求娶她,鎮國公和藍氏恐怕要竭盡全力地阻礙。

倒不如暫時按兵不動,等賜婚聖旨宣發,事情板上釘釘,叫鎮國公和藍氏恨極才好。

謝錦安細想亦是認同。

這事突然倉促,若是讓鎮國公府借此欺負阿菀,卻是不好的。

要是走漏風聲,且不說鎮國公府,那賊心不死的老畜.牲,應當會多番阻撓。

他低了首,望向自己的衣袖。

稍稍有幾分褶皺,還留有女子掌心淺留的餘溫。

再抬首,便是顧菀垂著頭的精致側臉。

她坐在離謝錦安稍遠一點的地方,好阻止自己去回想那一段繾綣的回憶。

於是謝錦安隻能看到顧菀鬢角微亂,眼角麵頰暈染著淺紅,紅潤的唇被牙兒輕輕咬住,顯得有些驚慌不安。

謝錦安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薄唇,有些不可避免地想到不久前的場景。

是尚留在唇齒之間,叫人懷念的柔軟與香甜。

他心中一動,微微往顧菀的身邊挪動了幾分。

“等送你回府,我就即刻進宮,向皇祖母請求賜婚。”謝錦安嗓音清沉,不知不覺間帶上一分從前從未有過的溫柔。

顧菀卻更咬緊了自己的唇。

半晌後,她聲如蚊蚋,清澈嬌嫵的眼底流淌過幾分不安。

“太後娘娘會同意麽?”

身子中的藥效已經徹底散盡,顧菀開始神思冷靜地思考起來。

求娶之事自然是越早提越好,肅王願意今晚就提更是最佳。

但皇太後是撫養肅王長大的,她若是不同意……

謝錦安神情中顯出幾分堅定:“皇祖母會答應的。”

他的眼落在顧菀身上,不絕輕聲重複了一邊:“阿菀,你不要怕,我會讓皇祖母答應的。”

顧菀輕輕點了點頭,不再提及此事。

轉而動了動鼻尖,含著笑意問道:“我聞著這馬車中有清苦的木香氣,也是在王爺身上聞見過的,可是王爺心愛常用的熏香?”

見顧菀不再自稱“臣女”,還問起他的喜好。

謝錦安桃花眸子一閃,增添了幾分亮色:“我還算喜歡這味道,聞著叫人心靜。”

“是宮中殿中省出品的麽?”顧菀接著問詢了一句。

謝錦安稍稍一頓,默認道:“阿菀喜歡麽?若是喜歡,我回頭帶一些給你。”

顧菀輕展笑顏,軟聲道了一句謝,心中流轉過些微念頭:

既是宮中出品,那不止宮中諸位貴人,外頭的宗親世家們或許也是有的。

她在溫泉莊子、皇宮過道上聞見的這焚木香氣,或許是哪一位宗親貴族留下的,並非是肅王。

更或許,是她實在太多心了。

那群山匪就是因雨後濕滑而不慎相互踩踏,最後導致的滑倒摔暈,和那若有若無的焚木香氣並無關係。

目光稍變,顧菀就看向了謝錦安係在腰間的荷包。

她鼻子靈敏,自然沒有忽略夾雜在木香中的藥香——是她送的那份藥膏的氣味。

“我想自作多情地一問王爺。”顧菀指了指那荷包,歪頭道:“裏頭可是我當時送給王爺的藥膏?”

謝錦安撫了撫荷包,目光略有遊離:“阿菀送的藥膏,藥效出眾,又盒子精致,我便一直帶著了。”

他有些不想說,其實他沒受傷,這藥膏也一點都沒用,剛收到就放入了這荷包中,貼身帶著。

顧菀眼中秋波盈盈,抿唇笑道:“王爺當日相救,我感動至今,隻擔心王爺的腳傷未曾痊愈——今日聽王爺說這話,又見王爺行動自如,便知我的藥膏有助王爺,便放心了。”

謝錦安輕輕一咳,目光越發偏移:“其實還未好全……禦醫說,怕有暗傷,恐怕要多將養一段時日。”

小時子聽了這話,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狠狠地咳嗽了兩聲才緩住。

覺察到自家殿下的目光隔著簾子落在自己背上,小時子就顫顫巍巍出聲道:“殿下,再拐兩條街就到鎮國公府了,可要奴才駛到鎮國公府門口?”

“阿菀可要這樣?”謝錦安迎上顧菀含著關切的目光,抿唇問道。

顧菀垂眸思考了片刻,旋即道:“就在這兒尋個僻靜的巷子停下吧,我自己走回去,就無需王爺多送了。”

外頭傳來小時子的應聲。

顧菀籠了籠身上的披風,細嫩的頸脖觸到謝錦安係上的披風帶子。

“許要借用王爺的披風一用,王爺可介意?”顧菀略停了停,抬起的眉眼明亮動人,被籠在車頂灑下的暗黃燈光之下,是一種柔婉的嫵媚。

“阿菀盡管去用就是。”謝錦安聞言揚眉一笑,俊眉間有幾分柔軟。

見顧菀片刻後就要起身,他伸出手,將披風的邊沿給卷了起來——他生得比顧菀要高出許多,若顧菀行走時不刻意拎著,多半是要被這披風絆倒的。

顧菀瞧著謝錦安的動作,麵上就抿唇笑起,雙手挽住披風的邊緣,輕聲道:“從前聽過王爺許多瀟灑行事,不想王爺也是個細心的人。”

謝錦安的麵色微微一繃,想起京城中對他的風評——因著自身刻意為之的紈絝閑散和那等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他活生生就是個好吃懶做、諸事不成、隻有一張臉能看的紈絝典型。

且毫不上進,整日裏不是打馬遊街,就是賞花聽曲。

莫約在阿菀的了解中,他也是這樣的人。

“那些……”謝錦安想解釋一番,可又覺得無從開口。

他自有自己的籌謀野心,但卻不便和顧菀透露。

一來,阿菀性子軟,乍然知道,恐因奪嫡二字擔驚受怕,又覺得他是那等兩麵三刀的虛偽人物;二來,茲事體大,京城中形勢瞬息萬變,少一個人知道更為保險。

想至此,謝錦安的眉尖微微垂下,清雋昳麗的少年麵上蒙上了一點傷心委屈的意味。

他抬起眼,小渚般漾著漣漪的桃花眸中,清晰地映入顧菀的身影。

“阿菀,我會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