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二更)謝錦安像捧著稀世的珍寶◎

謝錦安望著顧菀的手心看了片刻。

女子掌心天生柔嫩, 被銀簪刺入多次,已然是如千瘡百孔般。

看得他心中一抽

顧菀縱然性子良善柔婉,也有極剛烈的一麵。

這般想著, 他心中的漲熱一點點冷靜了下來。

“等我片刻。”謝錦安撈起一旁的錦被,為顧菀輕輕蓋上,格外溫柔地哄顧菀寧靜下來。

隨後他無聲一躍,就從方才進來的窗口落到小院中。

見謝錦安出現, 在樹上貓著的驚羽隨即落下。

“主子,屬下……”他剛一開口,就被謝錦安截斷。

“是什麽藥,帶了解藥來嗎。”謝錦安低首,才發覺自己被顧菀揪過的衣裳, 早就染上星星點點的血跡, 心中不由得更加懊惱。

他沒能早些發現,顧菀受了傷,反而先意亂情迷。

真是……該死。

驚羽起先一眼便看見謝錦安衣衫稍亂,此刻低著頭將一個紙包送上。

“稟主子, 老親王買的,是春風散。這紙包中,是屬下取來的解藥。”他低聲道完,心中滿是對老親王的鄙夷厭惡。

幸好不是豔骨紅那樣無解的春.藥, 否則主子,現在就要生吞活剝了老親王。

驚羽想完, 就不由得想起謝錦安當日在安樂伯府說的話。

“本王並非是偏幫顧二小姐……”

便從今夜看來, 驚羽心中就格外疑惑:真的嗎?

但驚羽並沒有發出疑問的機會, 因為甫一拿到紙包, 謝錦安就步履急促地回到顧菀身邊。

藥效已到濃時。

顧菀發髻散亂, 如霧如煙的烏發似瀑布般披下。輕薄的紗裙被女子的香汗浸濕,玲瓏裹出窈窕動人的身段。她喘.息急促,有些無力地挪動身子,像一條擱淺的鮫魚。

看見謝錦安進來,她眼中閃出些微光。

謝錦安快步上前,一手小心地托起顧菀的纖頸,一手撚起一粒黑褐色的藥丸,送到顧菀嘴邊。

他低聲道:“顧菀,將它吃下去。”

說罷,謝錦安又覺得自己的語氣過於生硬,放軟了聲音哄道:“吃下去,吃下就不再疼了。”

這話觸動了幾分顧菀,讓她勉力仰起頭,失焦的目光放空望向謝錦安。

謝錦安被瞧得心頭發軟,將指尖更往上送了幾分。

隱約可以觸碰到櫻唇的柔軟與豐潤。

讓他有一瞬的心猿意馬。

顧菀張了唇,胡亂地去觸碰那藥丸,卻因為藥效而無力不得要領。

反而在謝錦安的指尖上留下溫熱的一點水痕,生出顫人心尖的酥麻。

“用舌頭卷進去。”謝錦安喉頭滾動,嗓音喑啞,眼神蒙上了一層極強的攻擊性,卻又很快被忍耐下去。

暗沉沉地壓在眼底,像夜晚蓄勢待發的猛獸,為了更為甘美的戰利品,心甘情願地等待著。

“卷進去咽下,就再也不會疼了。”他低聲哄勸著顧菀。

顧菀軟軟嚶.嚀了一聲,聽話地伸出舌頭去卷那藥丸。

先伸出豔紅的舌尖,試探性地舔了舔,想要確定那藥丸的位置。

卻不慎碰到了謝錦安的指尖。

她未曾反應過來,還略勾了勾小巧的舌尖,在指尖上小小地纏綿了一圈,嚐試將謝錦安的指尖給卷進嘴裏。

好看的指尖上被勾畫出亮晶晶的水漬。

暖熱、濕潮。

殷紅的舌纏住冷白的指尖,構成一副極具**的畫麵。

不過一瞬之間,衝動已經戰勝理智。

謝錦安低首,用白齒銜住那一顆藥丸,輕輕渡到顧菀的嘴中。

唇齒交碰。

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果斷掙脫那神智不清、想糾纏不休的丁香小舌。

手邊的錦緞已經被謝錦安抓擰成皺巴巴的一團,縮在一邊。

可見他方才下手的力氣之大。

濃重地喘著粗氣,謝錦安將顧菀抱在懷中,耐心地等待。

正如春風散藥效發作得快,這解藥生效得也很快。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顧菀急促嬌柔的喘.息就變作平穩的呼吸,在謝錦安懷中倦怠極了地陷入深眠。

謝錦安低首,借著皎潔的月色,用柔和的目光描摹著顧菀的麵兒。

眉尖是輕輕蹙起的,濃密的眼睫一顫一顫,一瞧便是在睡夢中亦不安穩。

下頜有些過於尖瘦了,麵頰上也沒有什麽肉感……

她在鎮國公府過得並不好。

有了這個認知,謝錦安心中泛起幾分酸澀與心疼。

倒也對——若是真對顧菀好,也不會有今日這一杯酒出現了。

沒關係,以後顧菀……會嫁給他。

她性子良軟,他就好好護著她。

謝錦安心中生出了保護顧菀的渴望。

他原先對顧菀就有那麽幾分不明不白的特殊,如今經此一事,見過了顧菀驚他心扉的脆弱與美麗,就更放不下手。

他想娶她。

屋中一片靜謐。

顧菀的吐息綿長細膩,落在謝錦安的耳中,化作雷聲般的擂擂心跳。

他不由得抱緊顧菀,隻覺懷中美好安寧,有些不舍得放手。

最後還是怕顧菀這樣不舒服,謝錦安才將顧菀重新放置在**。

又動作極輕地在顧菀頭下墊上軟枕,給顧菀蓋上輕薄舒適的錦被。

謝錦安頭一回做這樣的事情。

他四肢有些僵硬,像男子繡花似的,花了頗久的時間,才做完這一切。

將顧菀白嫩頰上粘著的發絲撥走,他才發覺自己的鼻尖,早已經出了細密的汗。

定了定心神,謝錦安重新站到了驚羽的麵前。

“你慢慢說。”他垂下眼簾,遮住眼中的厲色,連方才低聲哄勸的溫柔嗓音都消散,變作冷硬的寒芒。

驚羽麵上顯露出幾分慚愧之色,單膝下跪拱手道:“請主子治罪,是屬下掉以輕心了——屬下以為老親王既然已經拒絕鎮國公府,那便不會再和鎮國公府聯係,就隻派了尋常下屬去盯梢。也就未曾發現……鎮國公府買通了天香園的老鴇,讓被老親王選中的美人帶去似乎和顧二小姐有關的消息……”

“似乎?”謝錦安輕嗤一聲,選了驚羽方才話中的幾個字眼:“掉以輕心、尋常下屬……我竟然不知何時你的回話,也變成了這副老油子的模樣?”

驚羽心中一顫,當即彎腰請罪:“屬下知罪,請主子責罰!”

“罰你不如讓你將功折罪——派人去查清楚,鎮國公府究竟給那老畜牲送了什麽。”月色映入謝錦安眼瞳,冷冷泛起光亮:“不過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去辦。”

“永福公主養的麵首,不是被帶來了這瑤池園麽?”

甚至在開宴前,二人還耳鬢廝磨、**了一場。

“她既然專喜歡做給人下藥的活,那便也自己嚐一嚐滋味罷。”

淡聲吩咐完驚羽,謝錦安漠然地抬起眼,望著夜空中的一輪皎月。

耳邊隱隱傳來人群熱鬧喧嚷的聲音——是永福公主在帶著賓客遊園。

老親王因著皇帝的關係,暫且不著急處理,先一點一點地磋磨著。等皇帝徹底厭煩,撤了他的丹書鐵券,再下手也不遲。

如今可以,將那起子幫凶先處理掉。

至於鎮國公府……

謝錦安有些厭惡地皺起眉頭,但心中閃過幾分猶豫。

到底是顧菀的母家……還是讓她聽完,決定該如何罷。

若她心軟,想放過鎮國公府。

那他……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是要給些痛徹骨髓的教訓才好。

“再拿些你常用的紗布膏藥來。”末了,謝錦安這般低聲吩咐道。

驚羽應聲而下,三兩步飛出了小院,朝著瑤池園中某處離去。

謝錦安在原地微微沉思了片刻,轉身又回了屋中,靜靜地守在顧菀的床邊。

等驚羽帶了東西來,再仔細地幫顧菀包紮好手掌。

顧菀是在一個時辰後醒來的。

她並未第一時間睜開眼睛,而是轉了轉眼珠,從鼻子中低低哼了一聲,略微動了動身子,伸了個小小的懶腰。

想象中的酸澀疼痛感並沒有襲來。

雖然四肢仍是無力發軟的,但並不酸疼,那兒也沒有老媽媽口中駭人聽聞的粘滯疼痛感覺。

被簪子刺了好幾下地手掌也幾乎不疼了。

半晌後,顧菀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衣裳還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連領口腰帶都沒被動過,隻是先前被汗濕透了,此刻有些黏在身上。

她又嗅了嗅鼻子,聞得在空氣中彌漫的淡淡焚木苦香。

很熟悉,又很讓人安心。

在她今晚,那回想起如旖旎夢境一般的場景裏,這焚木苦香也一直陪伴著她。

不過要濃鬱、熱烈與曖昧得多。

顧菀蜷了蜷小指,有些逃避似地不想睜開眼睛。

她不知道,自她低哼出聲之後,就有一雙桃花眸子落在自己身上。

眼中沉沉的寒芒化作春意,柔和地籠在顧菀身上。

看她迷糊嬌憨地伸了懶腰,也看她僵住不敢動作,更看她此刻粉唇微抿,麵上濃睫輕顫,緊張地裝睡模樣。

“顧菀?”謝錦安帶著笑意,低低喚了一聲。

他嗓音清澈,尾音卻是沙沙的,有那麽一兩分饜足的意味。似柔軟的毛球,在顧菀耳邊撓著癢癢。

顧菀下意識地將眼睛閉得更緊,佯裝在睡夢中翻身,想將這逃避的時間更延長一些。

她對向肅王求助的舉動並無後悔,不論從人品上還是相貌年紀上,委身肅王,都比與老親王好上千倍百倍。聞得肅王要求娶她為正妃的允諾後,她更是得滿心意、心甘情願。

更何況,如今她完璧無暇,可見肅王是位真君子,隻是脾性意氣愛玩了些。

長成多年,顧菀自詡性子沉穩、善用心機,卻在此刻慌亂又無主意。

——她畢竟是閨閣女子。

思起不久前,自己那毫不知羞,黏著撒嬌求.歡的模樣,顧菀就隻覺得麵頰發燙。

於是,謝錦安就含笑看著顧菀繼續裝睡,也清楚地看到,皎潔明亮的月色下,顧菀半露的側麵,是如何一點點地泛上桃花似的的粉色。

玉肌水潤,粉嫩可愛。

“有人來了,莫約是永福公主派來尋找的侍衛罷。”謝錦安起了點壞心思,眼角挑起,故意道:“唉,既然顧小姐沒醒,那我便先走了……”

他話音還沒落下,就見麵前蜷起的纖細人影猛然彈坐而起。

“不許走!”顧菀聞得那話,心中一跳,也顧不得許多,滿麵驚慌地坐起,想嬌聲喝止住謝錦安。

她雖衣裳完好,可外頭看去就是皺巴巴的,像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若是謝錦安真要丟下她,任由她自己在這地形複雜的瑤池園裏找尋道路,那她多半……是要完蛋了。

虧得她方才還想,這肅王是個偽紈絝,真君子。

這般想著,顧菀眼中就含了晶瑩的淚珠,鼻腔上湧起許多的酸澀。

分明氣氛旖旎時,肅王給她是溫柔仔細的印象,可她一醒來,就聽見這樣像是推脫的話語……

那是不是意味著,肅王那樣認真地說要請求賜婚,隻是衝動下哄她心甘情願的騙術?

顧菀想著想著,就不由得掩麵哭起來。

嗓音哀戚婉轉,嚶嚶不絕。

一副傷心極了的模樣。

謝錦安是素來討厭女子哭的。

他從小就看厭倦了:後宮妃嬪拉著皇帝一臉委屈地擠出兩滴眼淚,以此來爭取想要的位份賞賜。永福公主也是如此,若是做不成什麽,便要在李皇後麵前蠻不講理地哭鬧,直到心滿意足。

可以說,謝錦安在皇宮中的這些年,除了勾心鬥角、極少的溫情、旁人的指指點點,剩下的就全是各式各樣的哭聲。

是讓人心生厭煩的,是充滿謀求算計的。

但謝錦安看見顧菀哭 ,心中沒有半分不耐的念頭。

有的惟有心疼與愧惱。

——他裝紈絝裝久了,這嘴竟變得不聽使喚起來1

謝錦安蹲下身子,有些無措地想要觸碰顧菀。

指尖還沒碰到那瑩潤雪肌,就被顧菀有所察覺地避開。

他仰起頭,隻能看到顧菀一雙玉手遮麵。

這雙手又小又軟,有像羊脂白玉般的潤澤光亮。

若是謝錦安伸手去握,隻要一隻手,就能將顧菀的一雙手都納入掌中。

此刻那手捂著芙蓉麵,指節纖細,隱約可以看見指縫中閃著光亮。

不多時,就有淚珠簌簌而下,像珍珠似地從指縫中滾落,沉沉地落到謝錦安仰起的麵上。

再順著謝錦安的臉,緩緩地劃下,流下一道清淩淩的淚痕。

那淚珠,剛滾落到謝錦安麵上時,是燙熱的。

而劃過後,卻在空氣中泛起些微的涼意。

讓謝錦安微微怔愣了一瞬,心頭湧起許多陌生的情緒。

“別哭、別哭。”謝錦安伸了手,用指尖探向顧菀的手腕,語氣中有些手足無措的意味:“是我不好……那都是我瞎說的,你別信!”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觸到顧菀的肌膚,想要輕輕握住安撫,又怕更惹了顧菀生氣,觸了不到一瞬就趕緊收回。

於是乎,謝錦安就用十點指尖,小心地護著顧菀的手腕。

像捧著稀世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