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十三章

◎可誰叫她最記仇了呢◎

老夫人說這話時,言辭懇切,神情焦急。

再想想方才顧萱的言行,倒真是符合這多疑症的症狀。

安樂伯夫人選擇信了這說辭,隨後頗為熱心地讓安媽媽拿來了自己府上的腰牌,讓老夫人去請相熟的太醫:“噯呦,是我少見寡聞,沒能聽過這病症,否則當時也不由著三表侄女胡鬧了。”

蘇媽媽去請太醫,老夫人的神色就溫緩了不少:“這病症極少見,我當初知道的時候也唬了一跳,不必自責。”

說罷,老夫人又問顧菀:“蓮丫頭呢?方才我見不在萱丫頭的身邊,還以為和你一塊兒來了。”

顧菀勾起的嬌眼中流露出疑惑:“祖母,孫女方才去找您的時候,就沒見著大姐姐。”

老夫人眼底閃過一絲不虞,但在安樂伯夫人麵前,也未曾說些什麽。

她稍稍坐了片刻,便說擔心顧萱,要回廂房看著。

顧菀則貼心地代替了蘇媽媽,扶著老夫人回到廂房,也周到地向安樂伯夫人和張瑛告了別。

臨走時,張瑛偷偷地朝顧菀袖中塞了點東西。

安樂伯夫人含笑相送,心裏頭有了一番別的計較。

“我從前看顧蓮,覺著是個好姑娘。”吩咐安媽媽好生送顧菀二人回廂房之後,安樂伯夫人若有所思對張瑛道:“但方才,見妹妹們鬧起來,她並未強硬阻止,還說些模棱兩可、叫人容易誤會顧二小姐的話。如今,到了要照看祖母妹妹的時候,卻又了無蹤影,當真是……”

張瑛麵上帶了小得意,哼哼道:“我從前就和娘說過,那顧蓮是個虛偽的人,娘你還罵我來著。”

安樂伯夫人無奈一笑:“是是,娘先前看走了眼,還是我家瑛兒聰明。”

*

鎮國公老夫人請了太醫、為顧萱看“病”的事情,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迅速地就傳到了女賓們的耳朵裏。

在安樂伯夫人的推波助瀾下,女賓們很快就知道了緣由:原是顧三小姐忘了喝藥,導致犯了多疑症,才在先前落水後,有那樣歇斯底裏的舉動。

得知是顧萱“生病”的緣故,女賓們嘴中,很快就停止了有關鎮國公府家教的討論,轉而變成了對顧萱的關心——既然是病人,那犯了笑話就情有可原了。顧三小姐平日裏人也不壞,就是輕狂了些。如今她們呀,隻盼著顧三小姐趕緊治好這個病。否則在眾人前落了一遭水,又患了病,將來怎麽嫁人呢?

這幾分淺薄的關心話語,落在老夫人耳朵裏,總算是讓她鬆了一口氣:不論這話旁人心裏信不信,又會怎樣看待顧萱,橫豎鎮國公府的臉麵保住就行。

“祖母今日費神了。”顧菀麵帶淺笑,語氣崇拜,柔軟的指尖按摩著老夫人一跳一跳的額角。

門外隱隱傳來琥珀與蘇媽媽打招呼的聲音,顧菀便低聲道:“如今賞花宴也要散席了,不若我帶著三妹妹先回府歇息吧。”

若隨著人.流散席,恐怕顧萱鬧出第二場笑話;若等著最後回去,難免要多麻煩安樂伯府。不如趁著將要散席的時候離開,看見的人也少。

老夫人細想一番,覺得不錯——從她抹著老臉問安樂伯夫人借腰牌的那一刻,她就不想再見到顧萱這個麻煩精了。讓顧菀帶回府後,她也不樂意再見,幹脆扔給藍氏。反正也是她養出來的,該怎樣就怎樣。

“蓮丫頭還不見蹤影?”說起顧萱,老夫人不免想起顧蓮,皺著眉頭問道。

顧菀神色乖巧地搖頭:“我方才出去給祖母拿糕點的時候,也沒看見大姐姐。大姐姐興許是有事情,不一會兒就回來了。”畢竟琥珀已經回來了,想來是看見了顧蓮。

老夫人未曾應答,隻想起半月前的驚馬事件,顧蓮也是這樣,撇下妹妹們走了。

“罷了,你先帶著顧萱回去罷——正好她如今喊累了,安靜不少。”老夫人道:“等我再去和安樂伯夫人道聲謝,再帶著蓮丫頭和芊丫頭回去。”

顧菀應下,轉身出了門。

對上琥珀驚訝未平的眼眸,她隻略略頷首,與蘇媽媽打了個招呼,就帶笑走到左廂房前。

“素月姐姐,三妹妹可將藥喝下去了嗎。”顧菀神情帶著些許的關切。

素月點了點頭:“奴婢親自喂下去的,如今三小姐已經睡熟了。果然還是老夫人的主意好,一碗助眠湯就安頓了三小姐。”

她又見顧菀毫無怨懟之色,不由道:“二小姐真是善良的好性兒。”

“到底是血脈相連的姐妹。”顧菀垂眸一笑:“而且三妹妹病了,我自然要多加照看。”

那一碗借著太醫的名義、專治“多疑症”的湯藥,並非老夫人吩咐的,而是她吩咐給素月的。

畢竟顧萱實在吵鬧,讓人頭疼,顧芊在這兒看著,也是在不容易。

進了屋,顧菀就見顧芊神色安靜地在欣賞桌上的瓷瓶,對榻上熟睡的顧萱半點也不在意。

看見顧菀,她麵上流露一點笑意,輕聲道:“姐姐來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祖母讓我先帶著她回去,等大姐姐回來,再帶著你們一塊兒回去。”顧菀將老夫人的安排道來:“祖母現在有些頭疼,妹妹可以幫著祖母按一按額角,力氣不要太大——祖母喜歡繞著圈兒揉。”

這便是告訴顧芊提高老夫人好感的方法了。

顧芊果然眼睛一亮,一邊道謝,一邊幫著顧菀將顧萱給送進了馬車裏。

她們在回去的路上碰見了顧萱的貼身婢女艾草。

一見好端端的顧菀,再見昏睡的顧萱,艾草的眼神中就閃過一抹躲閃和心虛。

“見過二小姐和三小姐。”她縮著行了禮,然後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顧菀腳步微頓,回首溫婉一笑:“艾草?祖母正想問你,方才三妹妹落水時,你在哪兒?”

聞言,艾草就像軟腳蝦似地停了下來,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再三猶豫後,她還是返身回廂房,先向老夫人解釋清楚。不然她此時隨著回府,倒像是逃避,恐怕將來的懲罰更嚴重。

支走了艾草,回去的馬車上隻留下顧菀、琥珀和顧萱。

瞥了眼尚在睡中的顧萱,顧菀抬眼看向琥珀。

琥珀會意地開口,嗓音壓得極低,附在顧菀耳邊道:“小姐,奴婢尋到大小姐了——她方才,是和太子殿下在一塊兒。”

“原先奴婢是自己去尋的,但找遍了後園宴請女賓的地方,奴婢都沒有找到。後來無法,奴婢就問了幾個仆從,最後還是個清秀的小侍從告訴奴婢方向,奴婢才尋了過去。”琥珀想起那一幕,至今都覺著不可置信:“……然後奴婢就看見,大小姐隨著太子殿下,上了後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孤男寡女,共入馬車。

這幾乎顛覆了琥珀對於顧蓮的看法,也震驚於顧蓮與太子的不顧廉恥,更有些後怕。

辛虧她當時死死捂住了嘴,沒叫旁人發現,不然恐會被滅口。

顧菀眼中閃過幾分了然的冷笑。

果然,顧蓮和太子之間,有非同一般的情分。

而顧蓮敢如此大膽,恐怕是鎮國公和藍氏知情且無比支持的緣故。

“辛苦你了。”顧菀冷笑完,對琥珀又恢複了以往的溫和神情:“回去給你多發一個月月例,可好?”

琥珀笑著點頭,隨後道:“隻是主子,奴婢很好奇,三小姐落水的事情……”

“她落水是自己作孽。”顧菀勾起的眼角微挑,難得露出譏諷的表情。

她請張瑛幫的忙,便是選一個和她身形相仿的丫鬟,再穿上與她相似的衣服。

一旦顧萱不帶貼身丫鬟、頗為鬼祟地離開宴會,就讓那丫鬟在離著顧萱不遠不近的地方轉悠。若顧萱跟了上去,就往人少安靜的地方帶,看顧萱會不會有什麽不懷好意的舉動。

為了以假亂真,她還特意拆了後頭的兩支發簪,給丫鬟編了一模一樣的發髻。

隻從後頭的背影看,顧菀也幾乎以為那是她自己。

更遑論與顧菀不大熟悉的顧萱。

張瑛選中的那個丫鬟,還是從小陪她長大的那個丫鬟之一。

騎馬射箭,也是從小陪著張瑛練的,敏捷度自然要比顧萱這種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小姐好。

所以當顧萱一聲不吭地靠近、忽地出手準備推“顧菀”下水時,丫鬟早已借著下意識的敏捷避讓開。顧萱便因為用力過大,未能及時刹住,“噗通”落入水中,隨後在水中拚命掙紮起來。

這事態的發展出乎丫鬟的預料。

趁著顧萱落水的時候,丫鬟就迅速脫掉和顧菀相似的外衫,一邊拔下發簪,一邊呼救有人落水。

待有人來救顧萱時,那丫鬟就趁亂離開,躲回張瑛的院子裏不再出來。

隨後,就是那一場好戲。

顧菀緩緩說完,淡漠的目光落在顧萱秀氣緊閉的雙眼間。

袖中微微一動,露出張瑛塞給她的東西——是那兩支發簪。

“所以從顧萱看來,的確是我害了她落水。”顧菀微微一笑:“這是在她無比自然地忽略掉想謀害我的心思之後,所產生的受害者視角。”

“若非她起了壞心,否則怎會這樣偷雞不成蝕把米?”

而這壞心,可要追溯到那一匹莫名受驚的馬兒了。

她本有千種法子,能讓顧萱吃癟而不鬧成這樣的笑話。

可誰叫她最記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