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本王並非是偏幫顧二小姐”◎

小時子眨了眨眼睛,直疑心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那樣帶著溫柔的神色,居然出現在殿下的麵上?

等到他再抬眼時,隻見謝錦安已經收起折扇,麵上也冷肅下來,帶著漠然看向半倒在地上的、老親王府的管家。

老管家原先是昏迷的狀態,此刻微微睜開豆大的眼睛,嘴中發出了一聲無意義的呻.吟,整個人都處於迷糊狀態。

謝錦安側首,示意小時子上前戳一戳老管家。

等老管家眼睛半睜開時,他就微微彎下了挺直的腰。

“老管家。”謝錦安壓低了嗓音,喑啞如誘哄:“老親王近日如何?”

老管家的眼神迷迷瞪瞪,機械似的張開嘴,失了魂一般老實說道:“親王殿下近日新得了兩個美人,十分歡喜,連房門都不出。”

“那他為何還要派你來參加安樂伯府的宴會?”謝錦安聲音微冷:“是為了顧二小姐?”

“是、是的。”老管家雖然未曾清醒,身子卻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前幾日鎮國公又派了人來府上,說顧二小姐傾慕親王殿下,願意入府侍奉。若是親王殿下願意成全,可以在此次宴會上相看顧二小姐。”

“親王殿下十分心動,但不願出房門,就派了我來見一見顧二小姐,看是否和鎮國公說的那樣美豔動人。”

聞言,謝錦安的周身徹底冷了下來,像堆了千年不化的冰雪。

他冷然開口,眼中有寒刃似的光:“那你回去便告訴他,說今天見了顧二小姐,生得相貌一般,不過是鎮國公誇口罷了。”

老管家聽話地點頭,將這話又搖頭晃腦地重複了幾遍。

隨後就被謝錦安一記幹脆的手刀劈昏過去。

那力度聽得樹上的驚羽都唇角微抽。

小時子感覺忽有寒氣繞著他,一邊打著哆嗦,一邊在心裏唾棄:老親王這般荒**,如今連世家女子都敢指染,也不知陛下要寬容到何時。另外,那鎮國公看上去為人端正,竟是個賣女求榮的偽君子!

難怪他家殿下近日如此奇怪,又是吩咐人平息了前段日子廣為流傳的、有關顧二小姐美貌的傳聞,又是去給老親王府送美人,還方才吩咐了他去給顧二小姐作證,想來也是不願意看見這種醃臢事情。

於是謝錦安剛輕拍完指尖,就看見小時子殷殷切切地湊上來說好話。

說他“憐香惜玉”“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好人”。

謝錦安方才心情極差,此刻聽了小時子的話,倒有些哭笑不得,間或夾雜了些不知由來的愉悅。

他揚揚下巴,點了點徹底昏過去的老管家:“快去巷子口把風,別在這兒渾說。”

小時子見謝錦安麵色回轉,重新如春風桃花,自覺拍對了馬屁,顛顛兒地就往巷子口去把風了。

驚羽不出一丁點兒聲響地從樹上落下,像麻袋似的扛起了老管家。

“主子,屬下將他送回老親王府的馬車之上。”

謝錦安頷首,卻看驚羽有些吞吞吐吐的模樣。

“有話要說?”他挑了挑長眉,麵上又慣常地浮出幾分懶散隨意。

“屬下是覺得,方才小時子所說……頗有些道理。”驚羽知道的比小時子多,知曉謝錦安這段時間,做了多少明裏暗裏與顧二小姐相關的事情。雖然目的皆和顧二小姐無關,過程中卻實際幫了顧二小姐很多。

驚羽也有點疑問,不知他家主子是有意還是無意。而且,顧二小姐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小時子不知道渾說,你也不知道?”謝錦安輕笑一聲,視線斜斜掃去,看得驚羽下意識地站直身子:“本王並非是偏幫顧二小姐……若是那位顧小姐被順利地送去老親王府,那麽鎮國公可就要把他的嫡女送到太子府上了。”

“丞相府必然是穩穩支持太子的,若太子再娶了鎮國公嫡女,也相當於籠絡了永安侯府。如今永安侯府和丞相府,都派了嫡女出去,要和靖北王的嫡女康陽郡主打好關係,謀得靖北王府的支持。”

驚羽登時想起來先前那幾位暗線;“主子是想……先斷了太子和鎮國公府這條線,然後讓鎮國公府和其他幾家慢慢爭搶起來?”

“不錯。”謝錦安側首望著胡同中的高牆,心中想道:

李皇後雖然屬意康陽郡主為太子妃,可康陽郡主卻看不上太子。有皇祖母在,李皇後也極難直接賜婚。

除此之外,丞相府、永安侯府和鎮國公府都盯著那太子妃的位置呢——與其叫太子最後享盡齊人之福,得到三家共同的支持,倒不如先叫他們為了太子妃的位置撕破臉。

況且瞧著太子那四處擷芳的模樣,將來爭搶的,或許不止三家。加上武王在側虎視眈眈,也在著意籠絡關心盤根交錯的世家,可有的熱鬧看呢。

“屬下明白了。”驚羽頷首,旋即扛著老管家躍身而起,三兩步就消失在了死胡同裏。

謝錦安垂眸摩挲著手中的折扇。

竹麵潤滑,摩挲起來極為順手,也讓他無端想起不久前,舉著這柄折扇的一雙玉手。

纖白嬌嫩,膚若凝脂。

因為緊張用力,那微粉的指甲都映出些許的白色。

他想得有些出神,方才在心中想法也無人阻擋地蔓延下去。

——老親王最該配的,是萬千人民的唾棄。

而那位顧菀小姐,如月如珠,性子綿軟。

不應當因為父親嫡母的貪念,就落入深不見底的泥潭之中。

清風吹起,四周樹葉簌簌不絕。

謝錦安眉眼輕展,念及不久前,太後也曾對他提過,要準備為他相看王妃的事情。

太子和武王鷸蚌相爭,皆是想用王妃之位籠絡一門靠譜強大的姻親。

那他便做清閑的漁翁,娶一位合乎心意、卻又身份不高的王妃。

顧菀小姐,便很合適。

這個念頭像浮萍底下的魚兒,輕輕觸及水麵,卻又轉瞬甩尾離去。

快得連謝錦安自己都沒抓住。

他收了折扇,平了平心緒,快步走出了死胡同,和小時子一塊兒回了安樂伯府之中。

路上聽小時子說了前頭落水事情的由來:“……康陽郡主遣了梁女官前來問詢呢,看著很重視此事,加上奴才的證詞,顧二小姐應當不會被冤枉。”

“康陽郡主派了貼身的梁女官來?”謝錦安聞言微微詫異了一瞬。

梁女官是皇帝親賜給康陽郡主的女官,身份貴重,平日裏不會被輕易吩咐做跑腿問詢的事情。

“是呢,奴才聽著,梁女官開口便是為顧二小姐求證。”小時子補充了一句:“方才奴才把風時,小間子也來尋了一趟,說顧二小姐已經證明清白。他還說事情了結後,康陽郡主拉著顧二小姐說了好一會兒話,神色歡喜。”

要知道,康陽郡主為人端莊正直,甚少對陌生人言笑。

“顧二小姐還真是討人喜歡。”小時子說完,忽而感慨出聲。

他話音剛落,額頭上便落下一個清脆的爆栗。

小時子心中鬱悶,未及抬頭,就感覺他家主子將身子架在他身上。

剛才還清朗的嗓音變得黏糊,不高不低地嚷道:“本王回來了!酒呢?”

席上還剩下一群醉醺醺的世家公子,聞言就哄鬧起來:“肅王殿下果然海量!”

“慚愧慚愧,方才還以為肅王殿下去躲酒了呢!”

“欸,肅王殿下風雅,必然是去欣賞美人了——今日穿綠裙跳舞的女子,我瞧著就很不錯!”

瞥了眼早已空空****的太子座位,謝錦安由著小時子搖搖晃晃坐回座位。

手中高舉起酒杯,眼中似水霧般蒙上朦朧醉意。

他唇角一勾,十足十的紈絝模樣:“說這些做什麽,飲酒便好。”

*

“以後你可別衝動。”遠離了人群,顧菀對張瑛道:“方才我正想好了由頭,你卻急急說出你托我繡帕子的事情,你母親必然不高興了。”

張瑛有些垂頭喪腦,似乎窺見了自己淒慘的未來:“我估計得有一個月的時間,我都得呆在家裏繡帕子,不許出去騎馬了。”

正說著,就有丫鬟通知張瑛,等宴會結束後,要去安樂伯夫人的房間裏候著。

顧菀看著蔫了吧唧的張瑛,輕聲道:“不會的——等會兒我和你過去見你母親,將我見肅王的事情如實說一遍。你隻不過怕有心人非議,才替我撒了謊。”

“如此一來,你母親便不會怪你了。”

張瑛眼睛一亮,又重新歡歡樂樂地回去宴會。

顧菀望著張瑛的背影一笑,轉身行至後廂房,聽見顧萱猶不甘心的吵嚷。

不過沒吵吵兩句,就隻剩下了“嗚嗚”聲。

——老夫人是顧萱的親祖母,自然不會像安樂伯夫人那樣客氣。做出這等醜事,還死不悔改,吵吵鬧鬧。那便也不用寵著,直接那抹灰的布堵了嘴,等回府再好生收拾。

待裏頭徹底安靜,就見蘇媽媽滿麵晦氣地從右廂房裏出來。

看到顧菀,蘇媽媽才緩和了臉色,笑道:“二小姐回來了——老夫人正在找您呢。”

“辛苦蘇媽媽了。”顧菀如往常般和氣微笑,眼睛卻像深秋清晨的花瓣,蓄著晶瑩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