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康陽郡主◎

見到來者,園中大半的人都變了麵色,隨後紛紛行禮問安:“臣婦/臣女見過康陽郡主。”

顧菀在腦海中尋到消息:康陽郡主,靖北王嫡女,自十歲起就從邊境的靖北王封地送到京城,由太後親自教養。及笄時被封作康陽郡主,享受與公主同等的待遇。如今年方二九,性子老成穩重,因太後不舍尚未定下人家。

張瑛對顧菀悄悄道:“跟在康陽郡主後麵的那兩位,藍色衣服的是永安侯府的嫡女藍晶兒,粉色衣裳的是丞相府嫡女李文,都和你長姐交好,是一路的。”

“請起,不必多禮。”康陽郡主麵帶微笑,上前親自扶起安樂伯夫人:“本就是我來參宴叨擾,如今倒是擾了諸位的安樂。”

李文上前一步,一掃四周,輕蔑的目光落在狼狽的顧萱身上,語氣微嗲:“郡主,我瞧著,大家方才好像不是安樂的模樣。”

藍晶兒眯起眼睛,和顧蓮對上了視線,便沒說什麽,隻一副看熱鬧的輕鬆模樣。

康陽郡主未曾理會李文,隻問詢安樂伯夫人:“夫人,可是方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安樂伯夫人搖首笑道:“隻不過出了點小意外,有位小姐失足落了水,不是什麽大事情。”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旋即對顧萱表示出關切。

“康陽郡主素見不得不平之事,你若同她開口,她必然查清楚這件事情的始末,免得不了了之。”張瑛拉了拉顧菀的手,低聲道:“我知你清白,也能為你作證,但我與你親近,又是安樂伯府的嫡女,恐怕有人故意不服,將來以此詆毀你。有了康陽郡主主持,你往後就不怕這些了。”

顧菀撓了撓張瑛的手心,下巴微抬,輕輕點了點顧萱,眼中閃過幾分笑意:“不著急,那兒有人急著要先開口呢。”

顧萱今日格外心浮氣躁,讓旁人一眼就能瞧見她的小心思,恐怕有顧蓮挑唆的原因。

現在顧萱落水,疑似推人落水的帽子又扣在了顧菀身上,是正合顧蓮心意的。

正好在此時按下此事,還能在眾人麵前落個識大體的印象。

可顧萱是想不過來的。

她被顧蓮激得眼紅,才不管旁的,一心想著要拉顧菀下水。

隻要有一個人比她更丟人,那她便能好受些了。

果不其然,安樂伯夫人的話音還未落,顧萱便又吵嚷起來:“同為親戚,夫人您怎可偏袒!”

說罷,又將顧菀推她的話訴說了一遍,其聲嗚嗚,很有幾分悲憤的意味:“還請郡主為我作主!不、不然,我無處伸冤,倒不如一根白綾吊死的.好!”

這話說得全場靜默了一瞬。

最先說話的是康陽郡主身邊的女官:“放肆!你這是在威脅郡主?”

女官是從禦前出來的,生得一副凶相,說話間已然是叫人心生畏懼。

聞得顧萱的話語,顧蓮輕輕擰起眉頭,又在心中罵了一句。

直到聽見女官的斥語才平了平心神,帶著一點期盼望向康陽郡主,希冀能聽見康陽郡主的推諉。

事情不了了之,於她而言的收益才最大。

本來方才便可結束,隻盼著這半道而來的康陽郡主莫要多管閑事。

顧蓮卻是要失望了。

隻見康陽郡主麵色沉穩,對女官搖了搖頭,向著安樂伯夫人道:“這位小姐這般哭求,本郡主也不好拒之不理,隻是如今在夫人宴席上,不如改日……”

“既然顧三小姐這般委屈,還勞請郡主查明事情真相,也省得有損顧二小姐的名譽。”安樂伯夫人斜掃一眼顧萱,也不再提給對方準備了換用衣裳的事情,平聲對康陽郡主說道。

——既然顧萱要在她的宴席上鬧得雞犬不寧,那她也不必費心保著顧萱的麵子,由著她鬧便是。

安樂伯夫人素來相信女兒的為人,也相信和女兒交好的顧菀,是個善心的閨秀,不會做出大庭廣眾之下、推人入水的事情。

太惡毒,太蠢,也太容易驚動旁人。

“哪一位是顧二小姐?”康陽郡主道謝頷首,隨後淡然問詢眾人。

顧菀隱去唇邊的笑意,咬著唇上前道:“回郡主,臣女是。”

康陽郡主循聲望去,目光落在顧菀麵上,眼底閃過一分訝異。

未及開口,身邊的李文又嗲嗲開口:“顧二小姐方才不應聲,如今眉眼間又有著膽怯之色,可是心虛的緣故?”

“你不必怕,本郡主絕不會冤枉清白之人。”康陽郡主對著顧菀麵露微笑,依然是忽略掉李文的話語,嗓音溫和:“你隻說方才顧三小姐落水時,你在哪兒,可有人證?””

顧菀也就不理那一位李文小姐,緩了緩神思,慢聲細語地說道:“我今日隨著祖母來參加宴席,剛和夫人們打過招呼,便應了瑛姐姐的邀約,前往瑛姐姐的房間講話。”

“而後瑛姐姐托了我一件事,我便由瑛姐姐的丫鬟帶著,前去花園的圓角小亭幫忙。”顧菀慢慢道來:“瑛姐姐去了宴席,莫約一炷香的時間後便來尋我,隨後就聽見了丫鬟的驚叫聲。”

說到這,她的眼睫顫了顫,眼底彌漫出清淺的一層霧氣:“我和瑛姐姐一塊兒尋來,還沒搞清楚狀況,便聽見三妹妹……”

美人眼角含淚,帶著驚色和委屈,當真是我見猶憐。

顧萱在閨秀圈裏,因自身拜高踩底的性格一向是不受待見的。方才又更是不顧形象地哭叫,活似瘋了一樣。

相較之下,顧菀一直安靜站立,此刻膽怯柔弱地開口,卻不失條理,讓人更容易偏向信服。

康陽郡主一時未曾立刻開口,而是出了神般盯在顧菀的麵上,直到女官輕輕碰了碰小指,才回過神來。

這可就給了顧萱開口的時機。

她揚起尖尖的嗓音,不顧形象地在地上坐行兩步,靠近顧菀:“張瑛拜托了你什麽事情,要讓你去後頭圓角小亭幫忙?你言語間如此不清不楚,可見隻是隨口說得謊話,做不得數!”

說完,顧萱又朝著康陽郡主坐行兩步,在地上留下濕噠噠的痕跡,像是水鬼從池塘裏爬出來的痕跡。

惹得四周人都不約而同地退後了一步,連方才溫柔撫慰的顧蓮都不例外。

隱約察覺到周圍傳達出來的嫌棄意味,顧萱心頭就是一崩:

分明受害的人是她,現在應當為她出頭,對付顧菀才對,為何一個個反而都對她避之不及!

她此刻便也顧不得別的,隻一心想在眾人麵前讓顧菀出醜。

顧萱自認為柔弱地向康陽郡主伸出了手,痛哭不已,連話都抽搭地斷斷續續,將方才“顧菀在池塘邊,招她去說話,卻將她推進池塘裏”的話,對著康陽郡主又重複了一遍。

李文方才被康陽郡主略過兩次,此刻麵上神情並不自然。又見顧菀眼中閃著淚光,似綴著晨露嬌豔欲滴的玫瑰,心中就越發不快。

她不敢將那點不快歸結到萬千恩寵的康陽郡主頭上,隻好放到顧菀的頭上。

橫豎她天然有一個毛病,最看不得比她貌美的女子。

“郡主。”為了防止再次被忽略,李文上前一步,拉了拉康陽郡主的袖子,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樣:“我瞧著這位小姐說得如此詳盡,不見得是假的——反而那位小姐,說話語焉不詳的,又假裝委屈,我覺得可是十分可疑呢。”

顧蓮在旁邊聽了,暗暗地點頭:她知道李文的脾氣,最見不得顧菀這樣的美人,自然會極盡針對。可惜今日李文來得晚了些,否則在宴席上,就能懟得顧菀下不來台。

心中雖然暗自竊喜,顧蓮麵上卻含著焦急的神色,為顧菀辯解:“文姐姐,我二妹妹可不是這樣的人……”

說到末尾,是一陣極為可疑的、猶猶豫豫的失語。

李文聽見就睨了一眼顧蓮,旋即就朝著顧菀譏嘲:“若我記得沒錯,她不過就是剛從莊子上回來的庶女,蓮妹妹你怎麽知道她不是那等口蜜腹劍的人呢。”

說罷,她對康陽郡主笑道:“郡主,你覺得我說得可對?”

與李文預想中不同,康陽郡主卻是直接拂開了李文的手,輕輕掃了她一眼:“這件事情目前隻有兩方的證詞,還需要找尋證人證據,不是隻憑著李小姐的三言兩語。”

“若李丞相像李小姐這樣,隻憑著感覺參與國事,可是不好的。”

這算是完全掃了李文的麵子。

李文縮了縮被拂開的手,擠出一個極難看的笑容,道了一句“臣女受教了”,就訕訕地回退到了藍晶兒身邊。

“顧小姐,你可否仔細說一說,張小姐請你去做些什麽?”康陽郡主轉頭向顧菀詢問,語氣又變得和氣許多:“這中途中,可有人為你作證?”

不等顧菀說話,張瑛就迅速站了出來,將那請顧菀代替自己繡帕子的事情說了一邊,順便獲得了安樂伯夫人的幾個眼刀。

康陽郡主又柔聲向顧菀確認。

顧菀瞧了瞧自己沒拉住張瑛的手,心中無奈地一歎,朝著康陽郡主輕輕點頭。

“要是郡主要人證的話,帶我前去的丫鬟可以為我作證。”顧菀道:“這一路上還有許多丫鬟小廝也看見了,都能作證。”

張瑛又道:“郡主隻管去查問,我們安樂伯府必然會全力配合。”

康陽郡主正要頷首,顧萱便又嚷嚷開了:“誰不知道張瑛和你交好!這安樂伯府的奴仆必然是偏向你的!”

李文看見康陽郡主對自己和對顧菀截然不同的態度,當即就惱了,得虧藍晶兒在旁邊按住。

此刻她忍不住地上前:“郡主,就算顧三小姐有下人作證,可畢竟那圓角小亭距離池塘雖有一段距離,卻也不算太遠。池塘和圓角小山周邊又全建了假山,若是抄了小道走得快些,也能在下人們發現前離開。”

說完這話,李文又意有所指地望了望張瑛,輕哼道:“況且,顧三小姐的話也是不無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