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修)

◎他喉結輕動,低低免了顧菀的禮◎

張瑛瞧著顧菀對她甜笑,自個兒也跟著笑起來,十分豪氣地拍了拍胸脯:“你放心,不論是什麽忙,我都一定幫你!”

拍完胸脯,她自覺這動作不雅,生怕被安媽媽看見,告訴安樂伯夫人,又挨上一頓臭罵,趕緊躲到顧菀身後,悄悄地看著外屋。

“我方才幫你瞧著呢,沒人看見。”顧菀安撫地輕按著張瑛的肩頭,低聲道:“我也不要你幫什麽大忙,你既然看出我三妹心思不大對,我便想……”

張瑛聽完,忙道:“你放心,這點小事情,我自會幫你。”

“雖然是試探,但到底是不大好的,請瑛姐姐也幫忙瞞著點。”顧菀緩緩動了動眼睫,顯出幾分羞怯。

張瑛理解地點頭,輕聲招手喚來自己的貼身丫鬟,照著方才顧菀的話低聲吩咐了一番。

“你小心些,不要讓母親知道了,不然下回我就不給你買冰糖葫蘆吃。”張瑛道。

丫鬟點點頭,為了自己的冰糖葫蘆,十分認真地出去安排。

“這第一件事情妥了,第二件事情是什麽?”張瑛轉首問顧菀。

她便見顧菀垂了眸子,嬌豔的麵上隱約泛出一點淺粉:“我想……見肅王殿下一麵。”

張瑛被這話嚇了一跳,趕緊抓住顧菀的手,慌張道:“菀妹妹,你、你怎麽要去見肅王?雖說肅王的確是俊美無儔,但他實際上可是個玩世不恭的性子,整天和我那不學無術的哥哥在一塊兒——你再被他的臉迷住,也不能自己這樣巴巴兒地送上去呀!”

“瑛姐姐,你誤會啦。”顧菀見張瑛這樣緊張,不由得“撲哧”一笑。

隨後,她便將誤拾折扇的事情說了一遍:“……到底是隨身的東西,我已是誤了時候,最好趁今日悄悄當麵還了,再道一次謝,也不叫人家覺著敷衍。”

張瑛細想覺著有道理:“這樣也好。你等會兒跟著我的丫鬟走,我先去園子裏與母親說話,再去尋你,這樣旁人看見了,就說你和我一塊兒的,便不怕有人要借此嚼舌根了。”

“多謝瑛姐姐。”顧菀歪頭笑道:“等下會有空,我就陪你一塊兒去京郊騎馬遊玩,再給你做蜜浸果子吃,就當是謝禮了,瑛姐姐可不要嫌棄呀。”

張瑛的腦袋頓時搖成了撥浪鼓:她怎麽會嫌棄呢!

一來京中閨秀難得有會騎馬的,每回她就隻好一個人孤零零出去,小時候倒是還好,能叫上些小公子玩,如今大了,她母親是第一個不許的;二來,顧菀親手做的蜜浸果子十分好吃,顏色鮮亮,味道酸甜適口,她可喜歡吃了。

“那你再幫著我繡一方帕子可好?我母親要我繡家中的景致,可我哪會呢?”張瑛皺著麵兒道:“正好宴會對角有個隱秘的小亭,景色尚可,你便在那兒見肅王,順道記一記模樣,到時繡下來給我交差。”

“好,我都依你。”顧菀笑著答應。

瞧了瞧時辰,張瑛就命丫鬟帶著顧菀走小道,不忘慎重提醒顧菀:“菀妹妹,你說話快些,我大約過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就過去。”

顧菀在袖中握住觸手生涼的折扇,曼聲應了好。

*

安樂伯府前院是專門宴請男賓的地方,特意請了舞娘歌女前來助興。

又為了使得賓客盡歡,席位按照年齡來算,年輕的公子們都坐在了一邊,和老臣們隔了段距離。

美人在前,美酒在杯。

這在宴席上的時間久了,就難免有些醉意,嘴中亦有些肆無忌憚起來。

就連一向最愛裝的太子,都乜斜著眼睛,借著醉意笑著聽些不上流的笑話。

謝錦安對這場麵頗為厭嫌。

偏他還要執著酒杯,比誰都要表現得興致勃勃、遊刃有餘。

許是聽笑話聽膩了,太子側首對謝錦安笑道:“三皇弟最近瞧著閑暇,怎地有空來安樂伯府參加宴席,倒是不去皇祖母那兒探望了——孤這幾次去,可是每次都能聽到皇祖母念叨你的。”

說罷,太子將目光凝做一線,自上而下掃著謝錦安的神情。

他這位三皇弟,自小就是淘氣頑劣的性子,卻最會討皇祖母的喜歡。雖說他文不成武不就,不受父皇的重視,可父皇一向最是孝順,對皇祖母堪稱百依百順。若是三皇弟借著皇祖母的偏愛,有一些不該有的心思,那就不好了……

謝錦安覺著有道陰膩的目光落在自己麵上,黏糊又惡心,且不容易甩掉。

“嗯?皇、皇兄方才問我什麽?”謝錦安轉向太子,一向動人的眼眸中蒙上了幾分迷醉之色,言語磕頓,一副醉得不輕的模樣。

他一邊問,一邊向太子半伸出手,眼見地要從座椅上跌下去,將手中的酒杯扣在太子的身上。

太子往後頭一躲,麵色就是一黑。

張瑞及時趕來,半扶住謝錦安,向著太子笑道:“太子殿下,肅王殿下有些醉了,近日又是腳傷才好,容臣且扶著肅王殿下下去歇息。”

太子一聽,就想起來前段日子所聽說的,肅王強行英雄救美,卻不慎傷了自己的事情。

他心中就是一嗤:難怪不去皇祖母那裏討喜歡,恐怕是怕皇祖母問起,說起來叫自己丟臉吧、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謝錦安這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是他多慮了。

“記得給三皇弟熬些醒酒湯,不然宿醒了難受。”在心中嗤笑完,太子露出溫和關切的神色,是一個關愛弟弟的好兄長模樣。

張瑞趕緊應下,隨後扶著謝錦安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路上,張瑞朝著謝錦安歎氣:“你可真是會躲懶,如今這裝醉裝傷,是越發的熟練了。”

“我若不裝,就隻能裝傻被人擠兌笑話。”謝錦安懶洋洋地拖長了尾音,眼底卻帶著清明:“那宴會也著實有些無聊,我就去你那兒歇歇。”

“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哄著我要請帖的,如今又嫌棄無聊——大人們辦宴會,左不過就是那樣寒暄客套唄。”張瑞略帶不滿地哼哼:“你倒是可以躲著了,我還要陪著我父親哥哥接待呢。”

謝錦安輕笑出聲:“也不知道是誰,將我那北地的珍酒全都抱走了,如今倒是來先聲奪人,說我的不是了。”

正說著,迎麵就來了一個小廝:“二公子,前頭老爺正著急尋您呢。”

張瑞最是怕他的父親安樂伯的,當下就打了一個哆嗦:“父、父親找我?”

他急急地瞧了瞧那個小廝,朝著謝錦安道:“錦安兄,這小廝也是我往常慣用的,你叫他領著去我院子裏,我先回去找我的父親。”

謝錦安頷了頷首:“你去罷,若是問詰你,你隻管報我的名字就是。”

張瑞急匆匆離開,小廝請安行了禮,想要上前攙扶,卻被謝錦安不著痕跡地躲開。

他是一貫不喜歡陌生人的觸碰。

“不必,本王還能走,你在前麵帶路即可。”謝錦安麵色帶醉,語氣隨意但隱有不容置喙的沉勢。

小廝一時間覺得周身莫名一沉,屏息靜氣地道了好。

小廝在前頭低頭帶路,謝錦安則背手而行,姿容希美,身姿俊挺,引得過路賓客仆婢紛紛望去。

直到行至僻靜處,才無人回望。

可謝錦安眼中的清明之色卻是越來越顯明。

——這小廝,帶著他倒是越走越偏了。

且明顯是往花園角落的方向去,並不是朝著原子的方向。

他無聲無息鬆開背著的雙手,轉而藏於袖中,握住一柄輕巧極薄的小刀。

心中的思緒也悄然轉動:他如今還在安樂伯府的地盤,張瑞亦不會欺騙他。難道,是有人買通了安樂伯府裏麵的小廝,意欲對他下手?

但武王尚且遠在邊關,太子沉溺在女兒懷。他最近又以養傷為名格外低調,會是誰動的手呢?

謝錦安手指輕屈,抵住泛著寒意的薄刃。

挾帶著積壓欲發、難以發覺的殺氣。

卻在轉過假山、看見圓角小亭時,如清晨水霧般迅速彌散不見。

小廝悄然退下,到假山的拐角處,盯著外頭的動靜。

謝錦安帶著點愕然瞧著圓角小亭中等待的人影。

是他夢中低垂的勾勾彎月,也是今日轉瞬驚鴻的璨璨明珠。

“顧二小姐?”他低聲開了口,眼瞳微微睜大,嗓音因方才壓著裝醉而變得圓潤低沉,似古塤奏出的曲調。

他的目光落在顧菀身上。

日曦的淺光掠過假山,半明半暗地籠住顧菀。

映出那一雙清眸澄亮,羽睫卷翹,眼尾勾起帶著點媚色的弧度。

因是抬眼望著的動作,那雙紅痣被掩在瞼間,隻在雪膚上隱約露出一點朱色。

像雪上梢頭的紅梅花苞。

顧菀則在輕望謝錦安。

縱然背著光而來,她也能看清少年英挺的鼻梁和明亮的桃眸。

許是因為醉意,今晨的肆意張揚收斂了些,轉而帶了點難得的迷醉與驚訝,怔愣地站在原地。

連鬢邊的烏發都打了卷兒,在半空中顫顫的,倒是可愛。

用一句不恰當的話來形容,那便是,

——肅王看著乖了許多。

顧菀抿唇一笑,秀眉彎彎間露出一點羞怯,不好意思地垂眸請安:“臣女見過肅王殿下。”

“還望殿下恕臣女唐突,以這種方式請您相見。”

她垂了眼簾,便自然露出那一雙紅痣。

暗光之下,卻掩不住那朱色。

似妖似精怪。

謝錦安撚了撚不知何時握起的指尖,目光鬼使神差地挪不開。

“顧二小姐先請起。”他喉結輕動,低低免了顧菀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