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去衣受刑

◎去了他體麵。◎

“鎖了幾日, 沒東西好好招待你,隨意坐吧。”許襄君攜手將顧元菱帶進門。

她回頭粲然一笑:“主座還是擦過的,為了你。”

顧元菱望著主座被拂拭得幹淨, 手旁斟了新茶。意圖泯然,她登時頓身。

許襄君一下脫了手, 回頭。

顧元菱擰著神, 失容蕭索:“你的上座我坐不起... ...”

許襄君拂裙利落朝她跪下,叩首再直起身。

看著顧元菱複雜神色, 她不避諱:“清談會上諸多貴門學子對你著文頗多讚詞,聽聞皆為你留了書?求你將此物借給黎至一用, 護他一護。”

貴士學子, 鴻儒碩學又是來日國士,這些人可謂珍貴。

若他們開口言語, 必然有一二分顏麵。

顧元菱瞧她, 心口舒暢了下, 又擰起顏色。

忿然不悅:“我不受你的禮。”拂袖便走。

許襄君狼狽膝行一步, 拽住她裙角, 急急啟唇:“你說過他朝有難你會救他的。”

顧元菱被拉停身形。

回眸垂她, 許襄君狼狽萬狀焦灼模樣依然清雅脫俗,她素白顏色倒更淑靜不凡。

顧元菱挪目, 挺著頸:“我救他是我救。你這樣一跪, 將功勞折去大半, 到頭來他還心心念念是你受屈,那我算什麽。”

撣開許襄君指尖, 毅然轉身。

... ...

那清緲身姿似蓮, 許襄君朝她叩謝:“多謝此時你未出手阻擾, 棄了背主。”

這話顯得顧元菱性涼, 才踏出門的身形便僵住。

少頃,她轉過身,幽幽燈火中看著許襄君:“我從未有過什麽背主,你們之間勝者勝、敗者敗。”

“明日黎至被反咬一口,你不得好死也未可知。其間端看你們兩派自己心算,你們恩怨與我何幹,我既不沾你、也不理她。”

“當年勸你忘仇,是我思慮不周,出口輕狂。你說得對,不出刀,便不會自傷,諸般後果皆是自選。你謝我真是謝的好生奇怪。”

顧元菱出門,不知為何在門前駐足,仰頭於天,喉嗓半噎:“你們都好生奇怪。”

夏明勤手持康燈、佘禦醫呈報諸多張畫押證詞,怫然低喝:“確切了?”

他難信自己是折損在這種不入流且可恥的手段下,以致身子虧折數年、或來日崩在這上頭。

康燈踟躕不語,看向佘禦醫。

佘禦醫叩拜:“驗過也審過了,諸位娘娘每逢侍寢便會用這種慘了毒香料、口脂。本就量不大,故而她們也就是偶有心悸,積累到陛下身上便重了。”

夏明勤掩麵失色,胸腔急劇起伏、久久無法平息。

刺疼又脹澀,難言滋味不可言狀。

康燈瞧陛下青麵危赫,迎著驚怕接著呈報:“各位娘娘說這些都是秦貴儀手上換買。秦貴儀家乃香料皇商,又兼西域往來貢貨,她說是讓家裏偷藏了宮內供給賣給她們,隻是為多賺些銀子。查了賬簿,每年卻有半數銀兩會放回家中。”

“有些娘娘是因與她同期入宮,有些是因秦貴儀家掌皇商,知曉手中諸多貴物,喜愛這等不易得的貢品,才與她手中年年購買。這些物什名貴,故而隻舍得在侍寢時用。”

“但諸位娘娘都不知道此二物有毒。”

“... ...”夏明勤一掌握緊扶手,麵目黧黑,其糅了不少凶戾。

悶喘幾口他忽然醒過神,尖銳挑向康燈:“這些是七年前和近些年襄君下帖拜進宮得吧,她那處可查了?有無異處。”

康燈麵露難色:“搜了,上宸宮目前沒有這些物件,但娘娘這些年都有筆錢財出宮,出宮詢案的宮人還未回。此案涉及頗重,一共涉了除去宸妃娘娘外十一位位娘娘,奴才隻能先來呈報。”

“陛下,該如何處置?”手上東西都是確鑿過的罪證。

夏明勤扼息,直覺雙目昏花、頭悶腦眩。

狠力掐掐額角,厲聲:“賜酒,她們貼身近侍一律擇處秘密杖死,宮內外涉及此事就地誅戮,兩族下獄。”

康燈叩旨,怯生生問:“那宸妃娘娘... ...是否要等宮外詢案宮人回來再述。”

夏明勤大吸口氣淺思,一副深惡痛絕戾色:“十一位弑君全從她手中入宮,你說她無辜否。”

康燈忙屈頸:“奴才不知。”

“這都幾日了,庭內還沒將她與太子的事查明?”

康燈低聲:“掌案的侍人這兩日就該呈報了,聽聞那位叫苑笙... ...”反應過來陛下不記得是誰,當即換口,“那日想在殿上自傷自證的宮人,還是在監內自戕了,衣裳用血表跡是宸妃娘娘... ...”

“還有... ...”

“誓死不反口?”夏明勤曆經昨夜,此刻正頭疼得厲害,那諸多供詞他實不想一一聽訴。

宮內外此次驚鬧數百人之多,一件累一件實在積傷。皇後至時還在含元殿外素衣替太子跪罪,如何勸扶人都不願離去,頭沒法不疼。

眼下能去一件便是一件。

夏明勤罷手:“正好前朝也讓處置她,此事又同她這樣緊密,十一位之多,便不是她全權設計,怕也少不了她點末,不必等宮外人述了。照宰執、中邑侯、安德伯他們所求的,賜綾吧。”

“將她罪行新列傳述出去,用此把太子案件先壓一壓,等太子這幾日醒了再論屯兵這案。”

說到屯兵,夏明勤不免大呼口氣,卻被梗塞反噎得人心緒恍惚。

“讓黎至去將緒王穩住,昨夜四十餘位伏諫的大臣讓他想法子清退,不退就去製獄歇歇。近日真是... ...”

他大喘,胸間實在難凝氣,康燈忙起身遞了盞溫茶。

一邊服侍,緊緊額角邊細問:“晉王年紀尚小,該如何講明... ...”

夏明勤咽了茶:“什麽如何,為母的品行不端引誘冤害儲君、戕殺妃嬪、又涉害弑君,這一樁樁沒合輒全族便是恩典。如實告了,獄中那些也絞了,莫留下個他日嘴碎的。”

整個上宸宮無一幸免。

康燈斂息,想到宮門前直諫大臣、殿外跪罪的皇後娘娘、陛下被下幾年毒壞了身子,這些... ...

“是,奴才這就去辦。”

“隻是陛下,讓晉王殿下再見娘娘一眼嗎。”

康燈自覺自己不該這樣問,隻是宸妃娘娘在宮內與世無爭、常日裏都是愛笑模樣,促使他道了句本不該的忌語。

夏明勤愣了愣,皺眉半響後:“不必。”

康燈接旨,跪退。

行到門口,黎至正進門,兩人視線淺錯。

黎至抬手止住了康燈出殿步子,他緩緩抬頭看向禦座,掀衣正要跪。

夏明勤不悅,諱莫如深湧下嗓子,試圖用言語釘住黎至此行:“出去領兩板子,此事不該你置喙,你從不涉後宮,今日如常便好。”

話下警告淺顯易懂,他若執意必將承受天子之怒。

接下來夏明勤還要用人,黎至不能在這個時候出紕漏,叫前朝人握了柄,來時用不順手。

黎至依舊膝頭點地,手牢牢緊著康燈小臂。

另一隻手舉起一疊供詞:“陛下,宸妃娘娘無辜,奴才... ...”

夏明勤赤目,順手一盞子砸下去,飛瓷散在殿中各處,生將話給他塞上。

戾斥:“康燈,你去。”

這是夏明勤給黎至的一次機會,望他將機就機見好就收。

夏明勤忿忿俯看,黎至臂膀用力扯住康燈身形。

“陛下,奴才查清了,宸妃娘娘受冤被人陷害,諸多證據奴才理了,且宮外尚未回消息,萬不可草率定罪,晉王還小... ...”

夏明勤提手拂了手旁,小案聳搖,聲色俱厲:“你個閹人也想像宮門前的朝臣要君?你們一個個是要犯上謀逆,眼中全然無天子、禮法是嗎!”

“好,朕成全你。”

他抬手支使:“康燈,拖到殿前行五十杖。”

“你若還能張口,朕聽你一言。”雷嗔電怒忿恚,殿內死寂一片,好似無人呼吸。

黎至胸腔驀然壓得難動,咬著口氣撐在此,隻是五十杖,尚能受。

康燈點頭,朝外宣刑。

五十杖人就是個死,刑中熬不熬的過難說。明眼這境地今日是張不了口,明日能不能活端看聖心。

門外刑衛已然準備好了,黎至叩謝,被人帶下去瞬間。

夏明勤張口:“去了他體麵。”

康燈聽見人也是倏然抬眸,又匆匆將驚色壓下。

去衣受刑。

陛下明知他曾致仕,自小明君子就禮教,如今去衣比打在身上還狠。

偌大殿前赤身受刑... ...黎至兩耳頓空,渾身驟僵,頭腦裏攪成一團不成形。

他費力抿抿唇,澀口涸嗓艱難地跪下叩了頭,字字艱難:“奴才謝恩。”

人被押到殿外,日頭高懸,熱氣籠身,黎至卻呼吸不暢,頸側青筋爆裂,如墮冰窟周身寒涼。

袖中手一直絞著裏衣,神色蒼白悚懼,滿身冷汗侵體,不過爾順便濕了半幅衣衫。

直到有人上前解他革帶,他倏然驚怕地叩住那人的手,那侍衛也驚了下,身負皇命不敢鬆手。

兩人僵持半息,這人啟唇:“還請常侍鬆手,此乃聖旨。”

“我等殿前曾受過您照拂,一會兒... ...一會行杖快些、輕些。”

黎至赤紅著雙目,手發抖,跟著整個人顫起來。

這身子帶給他的不恥,此刻翻攪剖解開來,將他整個捂死氣斷聲吞,猶如地坼天崩... ...他閉了閉目,狠狠握了對方手後鬆開。

難看地牽唇,嗓子急湧,卻什麽都出不了口。

那侍衛快速將他外袍剝下,抬手鉤住他褲帶,黎至猛地骨顫肉驚地繃緊渾身,手上供詞握得更緊,卻又不敢過於用力,怕一會兒陛下看不清。

侍衛正要拽開他身上最後體麵,一張素綢落他身上,那侍衛也被一支金釵逼退開。

驚懼不已身子突聞耳邊聲:“陛下,宸妃姐姐乃受人冤屈,請陛下一閱。”

他手上的供詞被人取走,這些乃是襄君性命,他本能一握不願輕易失手。

她一愣,回眸見他滿額冷汗,素雋五官染痛,衣衫未褪盡,卻濕了大半身,一身狼狽清冷執罔。

顧元菱輕聲:“鬆手,本宮替你呈。”

手帶了帶力,指腹正巧撞上他指尖,顧元菱心下一**,退開半步,這疊供詞便落在她手中。

低頭瞧見他鬆了手,顧元菱又是一臉喜怒無色的清淡。

那侍衛繞開她金釵又向黎至走近,顧元菱站在殿外高喝:“陛下,此素綢上寫滿貴士學子對臣妾著書的評述,上京清流之言如今覆在黎常侍身上,您用得了刑嗎。”

夏明勤艴然不悅,一拍掌案,赫然大怒:“你們一個個皆是聖賢掌了輿情,敢要君到天子眼前,你們眼中還有國君沒有!”

殿內外一片伏首。

顧元菱跪著高舉手中供詞:“可若天家冤案陛下都置之不理,宮門外伏闕的大臣又能得到陛下什麽清斷,他日臣民又能得到朝廷什麽。”

“還請陛下一閱,還宸妃姐姐清白。”

夏明勤從殿外一喝:“你該死!”

【作者有話說】

謝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