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餐飯
挾持馥娘而去的歹徒確實是於在發無疑, 也不知道於在發的腦子裏怎麽想的,非要來落霞坊這麽一趟,可他確實對落霞坊的地形十分熟悉, 到也不是預謀,隻不過是從前跟著他老爹一日好幾趟的來落霞坊吃飯,走也要把路走熟了。
要知道於在發和添貴被逮捕的時候,都是剛從撥霞供出來沒多久的時間。
而撥霞供和甜品店也沒有多遠的距離,也不知道這個於在發踩了多少個牆頭,才找到這麽一個幽靜的地兒。
馥娘幾個店鋪後麵都是充作後廚的,那一家不是人來人往, 偏偏隻有一個甜點店,辟出了一個小院,專門給馥娘做翻糖蛋糕用,倒是教於在發鑽了空子。
於在發殺死了過來探監的人, 換上他的衣裳,佝僂著身子從打著瞌睡的牢頭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出了監牢。
如果不是疤臉帶著人過來的話, 估計他已經悄無身息地逃之夭夭了。
可是疤臉始終來遲了一步, 他雖然第一時間識破了於添貴的詭計, 發現了監牢裏躺著一動不動的人不是於在發,而是一具屍體, 雖然屍體都還是溫熱的,但於在發早就已經逃出監牢了, 疤臉就慢了那麽一步, 如果他路上走快點,沒準都能正好把於在發堵在監牢門口。
疤臉當即組織了人手, 留下他這邊兩個人繼續處理本來的事物,和其他兄弟一起揪起府衙的差役, 立即出來追尋於在發的蹤跡。
分了四五波人分頭尋找,有兩三波,包括疤頭自己都追著線索來到了落霞坊,就幹脆聚在一起了,也是這個時候遇到霍捕頭和柳三郎。
霍捕頭要叫上柳三郎去找長安刺史算賬,叫疤臉留在原地繼續追查於在發蹤跡,話才說完,一扭頭發現柳三郎已經跳上人家牆頭了。
“祖宗哎!你這個時候翻人家牆頭幹什麽!”霍捕頭不知道他家這個炮子崽又鬧的什麽別扭。
柳三郎才不過十九歲,還未行冠禮,而霍捕頭雖然和柳三郎是同輩人,歲數卻比他大了快一輪,算是看著柳三郎從小長大的,內心瞧他就和家裏小孩一樣,在心裏也經常罵這小子炮子崽。
要知道這稱呼在揚州都是家裏長輩用來罵晚輩的。
不過霍捕頭也隻敢在背地裏用這稱呼,三郎這小子從小就脾氣差,他翻臉可不管你是不是兄長。
霍捕頭還有揚州幾個同輩的兄長,包括柳三郎自家堂兄、表兄,都在這小孩這裏吃了不少虧。
又因為大夫的話,幾個大的又不好像教訓其他熊孩子一樣教訓他,柳家伯父伯母對他也沒有法子,隻能送他到京城有名的寺廟,沒想到就這樣還讓這小子混上了皇子伴讀。
那被誰都不看好的皇子現在還登記成了新皇,才不過十九歲的柳三郎也是水漲船高,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大理寺少卿,也不是沒有人反對,但新皇對他信重,人親曾祖父還是朝中一手遮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臣,就這後台條件,誰敢吱聲反對?
也就霍捕頭幾個通家之好的同輩人還敢說上一二句了。
見著柳三郎青天白日上人家牆頭,霍捕頭幾步過去:“現在有要事,我們先去府衙把那長安刺史收拾了!”
正巧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墩兒抱著兩大包蜂蜜小麵包過來:“三哥,頭兒,這個賣的人說能放幾天,我就多買了一點,回去也分給哥哥們吃——哎?疤臉哥你怎麽也在這裏?”
霍捕頭站在牆根下,還在勸柳三郎下來:“我們今天就這小麵包將就吃了,先去把正式做了吧,這小麵包聞著就香甜,那買賣的小兒也都包著頭,用夾子夾的,幹淨的很……”
他也是知道柳三郎那點龜毛脾氣的。
柳三郎低頭看著牆根下的霍捕頭,丟下一句話,就跳進了院子裏:“這屋子是新翻修的。”
霍捕頭看著他都進人家院子了,更急了,咂摸了一下柳三郎丟下的那句話,都在腦袋裏轉了三個圈了,還沒有想清楚。
霍捕頭不算有急智的人,這會兒心裏又掛記著回去收拾長安刺史,自然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要是多給他點時間,他還是能想清楚柳三郎這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麽意思的。
他左右看看,疤臉也搖頭,表示不懂柳少卿這話的意思,還是墩兒腦子新,又給柳三郎當了幾年的小書童,算是伺候過這位爺一段時間,這會兒倒是比霍捕頭、疤臉幾個更快清楚柳三郎這句話的意思。
墩兒踹了一腳地上的破磚頭:“這屋子是房東姐姐才翻修過,用來開甜點店的,怎麽還會掉磚頭?”
疤臉蠢笨不可教也:“小房東請的工人偷工減料了?”他擼袖子:“哪來的潑皮坑她的錢,我要教訓他一頓——”話還沒說完,已經收獲墩兒和霍捕頭兩人無語的眼神了。
霍捕頭可不笨,墩兒這麽一說,他已經發現事情的不尋常了。
他後退幾步,幾步助跑,也躍上了牆頭,墩兒亦然。
二人蹲在牆頭上,墩兒年紀小,體重輕且不說,霍捕頭這七尺多的大個,體重也大,腳踩上去就有一塊轉頭掉了下來。
疤臉:!!!
頭兒,你怎麽也跟著破壞小房東的牆了?人家才修好沒多久的時間啊!
牆頭上,霍捕頭和墩兒已經不管下麵的疤臉,開始自己說起話了。
“果然,這裏有個腳印。”墩兒指了一下牆頭,上麵除了剛才他三哥踩的腳印之外,還有一個大腳板。
小房東這屋子才翻新沒多久,外牆都刷了白,下頭有幾個腳印還正常,畢竟偶爾也有人路過,可這圍牆頂上還有腳印就不正常了。
誰家好人走路不走正門來翻牆?
哦,他們和柳三哥不算!
“腳印還很新。”霍捕頭和墩兒對視一眼,已經確認。
兩人立即跳下圍牆,跟著柳三郎的步伐而去。
留下疤臉還一臉迷茫在圍牆外。
要不他也跟上?
那頭霍捕頭和墩兒進入院子的時候,柳三郎已經沒影了,隻能看到他的一片衣角從另一側圍牆飄過。
說到開始查案子,霍捕頭那眼睛,那智商,立即就轉的飛快的了。
進到院子,他立即就把周圍掃視一圈,一眼看出不對勁:“這土……”
馥娘手頭雖然有銀子了,但是對這屋子也隻是簡單翻修,這院子裏原本就沒有鋪上青石板的地磚,她也沒有廢這個功夫鋪上,所以院子裏的土地也還是夯實的泥土地。
屋裏有門檻當灰塵,院子勤快打掃,也髒不到哪裏去。
正因為是泥土地,才叫霍捕頭一眼就看出不對勁:“這裏有過激烈的打鬥,有歹徒進來過,還綁了一個人……”
霍捕頭仔細看著泥土地上的痕跡,細細分析,還用手對比了一下地上的腳印。
“這個腳印,應當就是於在發沒錯!”圍牆上隻有半個腳印,霍捕頭還不能確認到底是不是於在發,現在院子裏有了整個的腳印,他已經能夠確定,就是疤臉他們在追的於在發!
他還真的逃到這裏來了!
竟然還讓他傷害了一個人!
瞧著地上另外一個還沒有他巴掌大的小腳印,顯然是一個身高隻有五尺二左右的姑娘家的腳印。
霍捕頭掃視了一眼院子,沒有藏人的地方。
“於在發把人擄走了?是打算當人質?”
墩兒是跟在柳三郎還有霍捕頭身後都學過一段時間的,他沒有霍捕頭那麽厲害,但也能看出一些門道。
“這裏有血跡!”他指著地上點點猩紅。
霍捕頭聽到有血跡,心裏當即咯噔一聲,害怕又有無辜女孩慘遭於在發毒手,等到過去細瞧,隻有零星血跡,心裏才稍稍放鬆。
他拍了一下墩兒的肩膀,“我們追上三郎!”
總算明白三郎怎麽步履匆匆了,讓他們連個完整的背影都看不見,一定是著急去救人。
隻不過不明白,這於在發什麽毛病,在逃還要擄個姑娘走,這是害怕自己被抓回去,提前找個人質好和他們談判嘛!
不不不,他應該沒有這麽細膩的心思。
追著柳三郎的蹤跡,霍捕頭心思百轉千回,這幾個月他都在追查於在發父子的案子,他對這父子二人已經十分了解了。
做爹的於添貴確實有幾分城府和謀算,而於在發……如果沒有於添貴的話,搞不好他連傻子都不如。
一身孔武的蠻力,也是靠著於添貴才養出來的。
他逃出來還要擄走一個姑娘,到底是臨時起意還是這姑娘本就是於在發的下一個目標?
這個時候霍捕頭就有點恨沒有繼續多調查這於家父子,現在連被擄走的姑娘是誰都不知道。
現在也沒有時間給他調查了,最緊要的還是先救出那姑娘,於在發有人質在手,三郎就算本領再高,一個人也是獨木難支,恐怕於在發發起狂來,給那姑娘再造成傷害!
另一邊,柳三郎沒有騎馬,光憑著兩隻腳,仿若一直飛燕在落霞坊飛簷走壁,匆匆一眼看過,他就能憑借自身過人的五感,捕捉到細微的蹤跡,迅速追上。
他和於在發的距離在一點點縮小。
而於在發此人,早前小道士便與馥娘透露過,這人是個超雄,腦子還有些不正常,雖然被於添貴教養得在某些方麵還算不錯,但這就是一個反社會人格,這幾年要不是有於添貴控製著,遮掩著,恐怕他犯的那些凶行,早就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了!
沒了於添貴,於在發就是個暴躁衝動,智商還比不上普通人,空有一身蠻力的凶惡之人。
他來落霞坊是臨時起意。
被於添貴好吃好喝養到這麽大,在監牢裏被關押的這數個月恐怕是於在發過過的最差的日子了。
掏出監牢之後,他憑著腦子裏的記憶,來了最熟悉的落霞坊,聞到甜點店飄香滿街的味道,在監牢裏清湯寡水幾個月的肚子就受不了了。
他雖然智商較常人低些,但也不是全傻,也是知道自己犯了案,不能光明正大出現在人群裏。
更不要說買吃的了,他身上也沒有一文錢。
他以前拽著攤主要吃的要喝的,那是仗著背後有個爹給他掃後腳。
現在?
他不是真傻,也怕被抓回監牢裏。
牢裏的日子他一天也過不下去了,他也不想要死。
於是循著味道就翻牆進了甜點店的後院,哪裏知道好巧不巧就遇到了馥娘。
說到馥娘,於在發是認識她的。
甚至很喜歡她。
當初馥娘在碼頭擺攤賣豆麵碎,於在發父子的生意也是在碼頭的,見天去馥娘的豆麵碎攤子買豆麵碎。
於在發每次吃完一碗都還不夠,過去就扯著馥娘的袖子,於添貴的解釋是他兒子嘴笨不會說話,不夠吃,想要第二碗,還態度十分好的給馥娘賠禮道歉,又是拉開兒子,又是給多給銀錢做賠罪。
當然於添貴看得出馥娘是怎麽樣的人,這銀錢也給的恰到好吃,多一二文,說是再買一碗,但是又想多要一點。
他這麽說,馥娘想拒絕都拒絕不了。
而這父子倆確實也不同其他來攤子買吃食的苦力,衣著整齊幹淨,馥娘也就收了他那多給的一二文錢,當然食物也是多給的。
馥娘向來做的都是良心生意。
哪裏知道就這麽一來二去,還被於在發惦記上了?
他頭一二回確實是不夠吃,想要添些,可後麵就不是了。
他覺著馥娘做的飯菜好吃,人長得好看,說話也溫柔,後來每次接近馥娘,都是蠢蠢欲動,想要抓著人就帶回家。
於在發的智商比普通人低點,又是這麽一個性格,他的世界觀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他喜歡的東西,在他的世界裏,就是他的,就必須要帶回他的地盤圈起來。
如果不是馥娘每次遇上他們父子的時候,周圍都有不少人,而且她也聽旁人說了,這於添貴的兒子腦子有點問題,叫馥娘一個小姑娘不要多接近他,所以馥娘每次見著於在發過來,就先自己避開。
又有於添貴攔著於在發,這才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但今日就不一樣了,誰叫馥娘就是這麽寸,在自個的院子裏還能碰到翻牆進來的於在發。
於在發是智商不夠,但不是傻,就算被關在牢裏幾個月,他出來還記得馥娘。
當時腦子裏的想法就隻有一個了。
他要帶走馥娘,但是又不能讓她叫。
於在發性情凶狠又自私,當然不會顧忌馥娘死活,上來就下的狠手。
他隻是順從自己心底的想法,想要帶走屬於他的“所有物”,這“所有物”是死是活,受傷與否,不在他關心的範圍之內,他隻要自己的目標可以達成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