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餐飯
“我缺的是這口飯嗎!”香姑一抹一眼, 拉著自己的袖子讓馥娘瞧上麵的破洞和補丁,語氣裏滿是無處發泄的憤懣:“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要嫁給王五, 不就是為了嫁人之後,能吃的好些,穿的好些嘛!
我也不需要整日大魚大肉,穿金戴銀的!隻求一個夾菜的時候不用看人的臉色,多夾一筷子鹹菜,就有人在旁邊臉都要塌下來了!
穿的衣裳也不需要多好,一兩件能出門的粗布衣裳, 至少不用在我出去的時候碰到人,還要遮遮掩掩這滿袖子的破洞和補丁!”
香姑把自己所有的不滿都在此刻哭了出來。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我都要不是張家人了,還要這樣對我!我當初要是知道王五是這樣的,我就是吊死也不願意嫁!”
後麵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說的那些話就純粹是發泄,馥娘也聽不清楚她說的是什麽了。
馥娘現在能做的也之後把這個可憐的姑娘抱到懷裏, 手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 讓她在自己懷裏放肆哭, 宣泄所有的不滿。
香姑的事情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封建大家長以“父母在無私產”的名義掌握了香姑從開始工作起的所有工錢。
當然其中也不止香姑一個人的工錢,家裏其他人的工錢也是這般的。
隻不過這其中還有其他複雜的緣由, 比如說重男輕女,張家其他人比如香姑的父母、叔伯兄弟等人肯定也是同香姑一般把工錢交到公中有張家阿奶這個在家中掌管中饋的大家長分配衣食住行。
可也沒見那個和香姑這般連件沒補丁的衣裳都沒有。
張大廚祖傳的灶上手藝, 家中男兒幾乎都是在大酒樓後廚中做活的, 家庭條件自是不必說。
香姑是這一代的長孫女,她手裏捏不得一文銀錢, 可比她小了一兩歲張家長孫,她的堂弟, 還有銀子呼朋喚友的去書茶館聽書喝茶,這其中差距由此可見。
香姑從前沒有抱怨阿奶的偏心,她想的是嫁出去了,嫁出去了,不是張家人了,她就可以過自己的日子了。
王五是她祖父的關門弟子,知根知底,人肯定是靠譜的。
香姑還幻想著未來嫁給王五了,就可以成立自己的小家,和馥娘買了臭豆腐的方子,想著從宴香樓出來之後怎麽擺攤賺錢養家,因為她也知道王五做學徒的時候是沒有工資的。
她把未來一切都規劃好了,十分的美好。
可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她規劃的一切都是泡影,就算她嫁人了,還是逃不出不出張家這個牢籠。
她明明是個人,卻要作為張家的牛活著。
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錢買下來的方子,想要作為未來生活的生存的本錢,卻也要被她奶奪走。
對於香姑遇到的這點事,馥娘也有辦法,雖然不能說完全解決香姑麵臨的困境,但到底不會比現在更加糟糕了。
不過現在香姑才發泄完,馥娘也不和她多說什麽,隻是又重新打了熱水,讓她擦擦臉,燙燙腳,然後就哄她先睡覺了。
一夜夢亂,夢中的香姑眼角還是來著淚水,時不時囈語,都靠著馥娘及時抱住她,安慰她,這個難熬的晚上才過去。
第二天早上香姑醒來的時候,情緒也好了許多。
馥娘就是這個時候,把一張紙遞給了香姑。
“這是什麽?”香姑在家是不被重視的,當然也不認識字。
馥娘把紙放到香姑麵前的桌上:“這是臭豆腐方子的使用授權書,你在這裏按個手印,以後臭豆腐方子就隻有你能用,任何人都不能搶走。”
馥娘把桌上的紅印泥挪到香姑觸手可及的地方,知道香姑不認識字,也逐字逐句把紙上寫的內容念給她聽。
香姑從睜眼時的心死如灰,到後來馥娘說第一句話時的呆愣,再到聽完馥娘念完紙上內容後麵上露出欣喜之光,這時間也不過不到幾分鍾的時間。
“馥娘,這樣真的行嗎,我在這張紙上按下手印,我奶以後就不能用臭豆腐的方子,隻有我能用了嗎?”
香姑聽不懂別的,但是明白這個道理。
“嗯。”馥娘點頭,“但是這樣的話之前說好賣給你的方子以後就不是你的了,臭豆腐方子還是在我手上,你隻是一個使用權,沒有經過我的允許,除了你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能用這個方子盈利,你手印按下之後,我們去官府做個備案,到時候如果你祖母真的要逼迫你交出方子,不允許你賣臭豆腐,隻有有了這張契約,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你了。”
這就是馥娘想出來的辦法,她能夠幫香姑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說完上麵的話之後,馥娘又把桌子上串起來的一小串銅錢放到香姑麵前,二百多文錢正好和香姑當初給馥娘買臭豆腐方子錢的數目一模一樣。
“當初你給我的錢是想要買下臭豆腐的方子,現在既然這方子不屬於你了,這錢我也還給你,臭豆腐你可以繼續賣,就和這張契約上說的一般,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不能賣這個臭豆腐。”
“錢我不能收!”香姑聽到馥娘這話,整個身子都往後跳了一下,她拿起桌上的紙和印泥,好像那串銅錢有毒一般,直接繞著走了。
她在紙上爽快按下自己的拇指印,卻對桌子上的銅錢看都不看一眼。
“當時說的就是讓你把這個臭豆腐方子給我用,我給你的這二百多文錢肯定不夠買一個方子的,你那盤龍黃鱔的方子賣給我阿翁都要這麽多銀子,我不過仗著咱倆的關係好,占你一個便宜!馥娘,你這麽幫我,我沒有什麽可以回報的,這二百文銅錢你都還要退還給我的話,我實在羞愧的沒法做人了!”
香姑堅決表明了自己不願意收這錢之後,又拿著那張她看不懂,但是覺得十分寶貴的臭豆腐方子使用權轉讓契約對馥娘道:“我們什麽時候去官府備案?”
她都要等不及了!隻要像馥娘說的,在官府備案之後,她奶就是想要搶她的臭豆腐方子也沒有辦法了!
別以為她不敢上官府告她奶!二十年前上官府告長輩還要擔個不孝的名頭,可自從梁相公當上宰相之後,可沒有告官先挨板子這樣的道理了!
馥娘給的一點點幫助,讓香姑有了希望,也是助她羽化成蝶的力量。
官府辦事的速度非常快,馥娘和香姑的這點小事,也用不上什麽大官,縣衙裏的一個小吏,給她們兩的這張契約造冊登記一下,這張契約便有了法律效力。
而這些改變都是當朝宰相梁相公上位之後開始發生改變的,馥娘平時吃的這些食物也是這位梁相公派人漂洋過海帶回種子到中原的。
馥娘覺得這個梁相公應該是從現代來的穿越者前輩。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馥娘也沒有覺得自愧不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誌向。
她想要的就是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讓自己和身邊的人都過上幸福富足的生活。
從衙門裏出來,馥娘挽著香姑的手。
“快回家吧,昨天晚上你沒回家,家裏人肯定也很擔心。”
香姑聽到這話,雖然噘嘴嘀咕了一句“才不會有人關心我”,但也沒有再鬧別扭拒絕回家了。
這事過了幾日,馥娘還特意去打聽過張大廚家,也沒見鬧出什麽大動靜來,香姑後來也沒有來找過她,馥娘想著這事情應該就差不多過去了。
這幾天馥娘擔心香姑出事,還是自己去宴香樓送貨,換了周前和錢二炮兩個人去買菜,在宴香樓見到了張大廚,不過沒見到香姑,她還同張大廚問起香姑。
張大廚看了馥娘一眼,估計也是知道馥娘寫給香姑的那張授權書。
他是張家的男人,是張家的大家長,也是無形中剝削香姑的其中一員,但可能因為和香姑相處的比較多,而且香姑就算是個女子,也確實是孫輩中的第一人。
張大廚在生活上可能對香姑沒有那麽關心,但不代表他對香姑沒有感情。
香姑拿出來的那張契約書,可以說是某種程度上損害了他的利益,可對香姑的感情,讓他可以放棄這些利益,當然也是因為這個利益還沒有到足以吸引他的地步。
一個小吃的方子,遠遠沒有一道盤龍黃鱔這樣的菜來的價值高。
他聽說宋家小娘子在落霞坊開了一家小飯館,吃過的人味道都說好,甚至還有他們宴香樓的食客專門跑到那麽遠的落霞坊去吃那沒名氣的小飯館的一鍋魚。
宋家小娘子先前拿出來的盤龍黃鱔也證明了她是有手藝的,張大廚還盤算在她這裏多買幾個方子。
既然宋家小娘子選擇幫著香姑,張大廚也不會為了後宅這點小事得最未來可能會成為他貴人的宋家小娘子——不,宋家小娘子已經是他的貴人了。
一份盤龍黃鱔,已經讓他壓住了對麵的八仙樓,本來岌岌可危的宴香樓已經開始和對麵實力強勁的八仙樓平起平坐。
現在來宴香樓吃飯的食客,那桌不點上一份盤龍黃鱔?!
當初張大廚買盤龍黃鱔這張方子的時候,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天。
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廚子,手上那麽多方子,沒有那一道菜像盤龍黃鱔這般高人氣!
帶的他在這長安城的酒樓大廚圈子中水漲船高。
宋家小娘子不是他的貴人,誰是他的貴人?!
不能得罪,不能得罪!
這般想著,對於馥娘的問話,張大廚不僅沒有對馥娘擺臉色,還對馥娘和顏悅色的,把香姑最近的近況都和馥娘說了。
“香姑這小妮子說以後就不在宴香樓做活了,她想出去擺攤賣臭豆腐,她奶還生氣,不過我稍微勸了幾句,她也不拘著香姑了。
香姑想擺攤賣個麵條、再搭著賣這臭豆腐,我瞧著挺好,香姑那做麵的手藝是我一把手**出來的,尋常人都比不上,出去擺攤賣個麵條,我看著生意也不會做不起來,年輕人就是要敢闖敢衝。
香姑像我,我當年也是她那麽大的時候,一個人從鄉下來了長安,從後廚雜活開始做,才做到如今的地位。
她小小一個就在我身邊,我這當阿翁的,別的也支持不了她,給她一點私房錢,也不至於讓她一點本錢都沒有。”
馥娘聽到張大廚說話,就知道香姑應當是沒什麽大事了,隻不過還是想見見香姑,便與張大廚留了話,讓香姑空的話,就來落霞坊找她。
張大廚想討好馥娘,自是滿口答應,沒有不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