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餐飯
收攤回去的時候東西也空了, 正好羅老二也一起回去,羅老太就指揮他把馥娘的小獨輪車往後頭一搭,叫他扶著不要弄掉了。
其餘人坐在驢車後麵, 盧大姐在前麵趕著驢車,一行人晃晃悠悠回家。
路上的時候,又碰到昨天那對想要一文錢買兩碗綠豆湯的兄弟,馥娘昨天是一文錢隻賣了他們一碗,不過等他們喝完,又給他們續了不少。
今天馥娘綠豆湯準備的比昨天多,還多了一桶豆麵碎, 但是卻沒有看到兄弟倆過來。
驢車趕過兩個少年身旁,他們兩人垂頭喪氣的,路都走不動的樣子。
馥娘心想:這是今天沒有找到活?
車輪滾動,但兩個少年肚子的咕嚕咕嚕聲卻清晰傳到了驢車上人的耳朵裏。
少年臉紅到脖子, 勒緊了褲腰帶,仿佛這樣肚子就不會餓了一般。
“他們好可憐啊……”驢車漸遠, 連個少年成了風景中兩個蹣跚的點。
湘榆也聽到了他們肚子叫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有感而發。
羅老二在碼頭做個小管事,對這兄弟二人的情況還算了解, 搭了一句話。
“今天活計少,過來的船都是搬家的, 人家自己帶了小廝, 用不著碼頭的苦力。”
今天他們碼頭這幫商會有編製的正式工額外的外快都掙得少,不要說這兩個人臨時工都算不上的小子了。
馥娘聽到羅老二的解釋, 這才明白這兩個少年怎麽這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原來是今天沒有掙到錢, 怪不得今天也沒看見他們兩個過來買蒸餅,買綠豆湯。
“好可憐啊!”湘榆聽完之後,更加同情他們兩個了,小手偷偷拽了拽馥娘的袖子。
“怎麽了?”馥娘彎腰側身,把耳朵貼向湘榆,她覺得湘榆的小動作,是想要和她說悄悄話。
湘榆也確實是想要和馥娘說悄悄話。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盧大姐特地給她留的肉胡餅,眼中下了決定,才趴到馥娘耳邊,悄聲問:“我想把我的胡餅給他們,我晚上回去還可以吃姐姐做的晚飯,但是他們沒有飯吃,可是我這個胡餅已經咬了一口,他們會不會嫌棄?”
馥娘啞然,她驚訝於湘榆小小年紀,生於苦困之中,卻仍然保持著這麽一顆善良的赤子之心。
湘榆可不是現代那些在校園裏接受了教師們“與人為善”的道德教育的孩子,她是自己天生就擁有著這麽一顆善良的新。
馥娘有些感動,她摸了摸湘榆的腦袋,告訴她:“不會的,他們怎麽會嫌棄?”
找了張油紙,把湘榆隻咬了小小一口的胡餅包上,打算放到路邊。
他們之前順路送過這倆兄弟一程,知道他們回家的路,倒不怕他們看不見這胡餅。
羅老太和盧大姐見著馥娘的動作,問了一嘴,這才知道兩個孩子的打算,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一個胡餅怎麽夠吃。”羅老太把賣剩的一個蒸餅也遞了出去。
盧大姐也不知道心裏是想起什麽,目光中也有淚花閃動,把預備晚上當菜吃的油豆腐絲都拿了出來,掰開湘榆的胡餅,把裏麵塞的滿滿的。
“當年我也有吃不上飯的時候,現在見著了,能幫就幫一把。”
羅老二看媳婦還有娘都給出東西了,就他兩手空空,隻道:“我給他們送去吧!我天天在碼頭,昨天還帶了他們兩個一路,他們應該認得我。”
可羅老二這個主意卻沒有得到羅老太的認同,反而遭到她的白眼。
“需要你送?!放那兒就好!”羅老太麻利把食物用油紙包好,放到了路邊一塊大石頭上。
羅老二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麽,挨了老娘一頓罵,又吃了不少白眼,訕訕推了下去。
他哪裏知道,就算窮人也是有骨氣的,這兄弟倆到這個地步,都沒有去街上乞討,還留在碼頭做苦力,就說明他們兩兄弟不想接受別人的施舍。
把東西放在哪裏,讓他們自己撿到,比直接拿過去,一副施舍的語氣遞出去要好多了,還保全了少年人的麵子。
驢車在原地停了一下,遠遠見到兩個互相攙扶著的身影蹣跚從路的盡頭出現,眾人才再次上了驢車。
隨著盧大姐一聲呼和,驢車再次緩緩行駛起來。
在路的盡頭,一直盯著兄弟倆的湘榆看到他們彎腰撿起了那兩個油紙包,臉上才揚起笑容。
“馥娘姐姐,他們撿走了!”
馥娘也笑著點頭:“嗯,他們今天晚上不會餓肚子了。”
這是今日回家路上的一個小小插曲,他們不知道自己做的微小的事,卻叫兄弟倆一直記得。
這可能是他們這輩子吃過的,最香的胡餅和最軟的蒸餅。
晚上,馥娘送湘榆回家,又收拾好家裏的一切,這才在油燈下數起今天賣得的銅板。
兩桶綠豆湯,一桶豆麵碎,這裏的銅錢一共有一百八十一文,和馥娘粗略估計的一樣。
加上早上散賣豆腐賺的四十五文銅板,馥娘用草繩把這合計二百二十六文錢串在一起,虛虛打了個結扔進了床腳的錢箱子裏。
放完東西,她抬頭又看見箱子上放著的那個做工精致的荷包——哦,對了,這是那個柳三郎的私印。
早上馥娘想去隔壁院子看看人在不在,但是去了幾趟,院子都空空的,來修屋頂的人也沒有。
馥娘又不知道他們住在那家客棧,自己事情也忙,一時就把這事拋在了腦後,現在看到這個荷包,就又想起了這件事。
“明天再看看。”她躺到**,咕噥著這句話,在腦袋沾到枕頭的沒幾秒,就進入了夢鄉。
可第二天起來,馥娘忙起事情來,她就總容易把這事忘記了。
雞架骨是昨天香姑給的,今天可沒有雞架骨了,馥娘想了一下,炒了點肉絲放到豆麵碎了,爭取喝幾口豆麵碎就能吃到一絲肉絲,也不比雞骨架差。
隻不過想想還是摳門了些,臨了她又炒了一罐醬豆肉臊子帶上,到時候給買豆麵碎的人,一人在豆麵碎上舀上一勺。
既然肉臊子都帶了,馥娘想想,又切了一罐芹菜碎、一罐蔥花、一罐榨菜碎,又帶上一壺醋。
讓客人可以憑著自己的口味放點額外的調料。
果然下午的時候,這點小小的改動大受好評,對麵本來生意就不如羅老太她們的婆媳兩個生意更加差了。
第三天馥娘還是一樣的操作,一天帶的東西比上一天更加早賣空,她的綠豆湯和豆麵碎已經漸漸在這個碼頭打出名氣了。
甚至羅老太的小攤自己還沒有名字就已經被苦力工友們叫出了名字。
他們稱呼羅老太的攤子叫“老太蒸餅”,而馥娘則是老太蒸餅那個賣湯的孫女!
馥娘的綠豆湯和豆麵碎一天比一天更加受歡迎,甚至要來的早才能買到,來的晚了,能瞧見的就隻有三個空桶了。
這讓羅老太的蒸餅還有盧大姐的胡餅賣的都快不少,盧大姐胡餅都來不及做,最後都是攤子一擺出來,她就開始包胡餅,先開始做了,要不等待會兒客人聞著味過來,她做都來不及做,還要一直被催促。
馥娘的湯賣的太快,工友們全部都抱怨著讓她們一家子多帶一些,馥娘對此隻能無奈聳聳肩,盧大姐的驢車最多隻能再帶那麽多東西了,難道讓人家自己的東西不帶,帶她的東西?
原本馥娘想著家裏做豆腐,養牲畜毛要亂飄,讓豆腐不幹淨了,這會兒倒是有些心動,買頭驢子或者騾子也不錯。
不過她才還完債,賣了這幾天的綠豆湯、豆麵碎,這也才攢了一兩不到的銀子,這還是不算材料成本的。
而且她家裏的碎豆麵已經用完了,明天要是還做豆麵碎,就要把完整的綠豆麵掰碎了來賣了。
所以工友們催促的話,馥娘隻有表麵應下,心裏還是想著就先賣這三桶,等以後掙了銀子,能自己買驢車了,再說以後。
這一頭馥娘早上忙著做豆腐,送豆腐,下午忙著碼頭的小攤生意,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半來用,卻不知道平安坊如今正悄然傳出關於她的流言。
第二天早上,馥娘照常做豆腐,隔壁的錢嬸子過來打豆漿,順便幫馥娘開門,看到馥娘,錢嬸子表情欲言又止。
“怎麽了,嬸子?”馥娘瞧錢嬸子表情奇怪,還以為是她身體不舒服,關心了幾句。
錢嬸子眉頭一緊一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她問了幾句馥娘連日的近況,知道她早上做豆腐,下午都在跟著羅老太碼頭賣綠豆湯,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
“嬸子知道羅老太與你有恩,你小時候喝她的奶才能長大,她待你如親娘一般,可羅老太自己也有兒子媳婦,你總是跟著他們也不是一回事,日子短還好,人家日日見你買賣,賺的幾個銅板都一清二楚,這日子長了,心裏難免會想些別的。”
錢嬸子話裏雖然說羅老太是像馥娘的親娘一般,可她何嚐也不是這般,早上怕馥娘起的早,辛苦,每日風雨無阻的過來,說是要過來打豆漿,其實就是過來幫馥娘開店門。
現在說的每一句話,也是為了馥娘好。
馥娘不是不知好賴的。
她想了一下,也沒有和錢嬸子隱瞞什麽。
“前幾日才還完了王大叔那邊的債,兜裏幹幹淨淨的,王大叔給介紹了一戶租客,把家旁邊那個院子租出去,才算又有了點過日子的錢。”雖然這錢後來請客吃飯、買牛肉都花完了,不過好在霍捕頭又給了五兩銀子的吃飯錢,也不算什麽都沒有落下。
說到這裏,馥娘又想起,之前做的牛肉丸子,她會用硝石製冰,家裏有個小冰鑒,前頭叫霍捕頭手下打的牛肉,全做成了牛肉丸子,放在冰鑒裏凍的梆硬。
前個做了一碗給春紅嚐味道,現在倒是可以分點給錢嬸子。
她製冰的硝石,還是錢嬸子家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