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餐飯

趙掌櫃的小舅子王正暉,忙完姐夫強行給他的每日任務,剛得了空,想與姐夫說說昨天在後巷聽到的豆腐宋和張大廚家孫女的“陰謀詭計”,正好就撞到了這槍口上。

嘴都還沒張開,先挨了瞪,後頭告狀的小話說完之後,非但沒有得到姐夫的表揚,還被臭罵了一頓。

王正暉心裏委屈的很。

他是為了自己嗎?他是為了宴香樓啊!那豆腐宋還有後廚的娘們,都聯起手來要坑他們宴香樓了!姐夫還不當回事,還說他為了寡婦——王正暉越想越氣!

寡婦!那個寡婦,他早就和她沒有關係了!

肚子裏把他姐夫埋怨了一通,灰溜溜縮到角落,咬牙切齒又把馥娘和香姑一通罵。

這是個沒出息的,真正給他排頭吃的趙掌櫃他不敢埋怨,卻又把馥娘和香姑兩個小姑娘恨上了。

本來就是有舊恨,這會兒又加上新仇,這幾天馥娘的祖宗十八代估計都要睡不好了。

宴香樓斜對門開的酒樓名叫八仙樓,京都也有家八仙樓,就是不知道這家八仙樓和那家八仙樓有什麽關係。

不過趙掌櫃的想想,應該不會有什麽關係,在京城開的好好的酒樓,怎麽會遷到他們這窮鄉僻壤來!

當然不是趙掌櫃的看不起自己的家鄉,隻不過他們府城和天子之城的京城比起來,可不就是窮鄉僻壤嗎?

此時的趙掌櫃還不知道他家祖墳冒了多大的青煙,就算沒投上好胎,也讓他落生了個好地方!

八仙樓開業,對宴香樓的生意確實有影響,不過也有老客念舊不舍的換口味,晚飯的時候腳一拐還是來了宴香樓。

往常趙掌櫃去客人桌上都沒有那麽勤快,今天不管客人點的多少銀子的席麵,他都親自端上送的小菜,與今日還來捧場的客人說個好,有喝酒的客人,他也自帶了酒水,敬人家一杯,答謝多年來對宴香樓生意的照顧。

幾桌下來,趙掌櫃的也得到不少關於斜對麵八仙樓的消息。

關於八仙樓,他們也做豆腐宴,可能是當著趙掌櫃的麵,有些客人顧忌著趙掌櫃的麵子,沒多說什麽,隻說味道不如宴香樓的好。

可也還有性子直的客人,表示八仙樓的豆腐宴與宴香樓的各有千秋。

最後趙掌櫃的還是比較相信一個常來店裏的老饕的評價,即使這個評價是最讓他心碎的。

老饕說:八仙樓的大師傅做的豆腐宴手藝要比宴香樓的更勝一籌,但是宴香樓勝在豆腐好。

……

傍晚,馥娘家的豆腐店來了個麵生的客人。

此時已經過了晚飯時間,馥娘豆腐也賣得沒幾塊了,便叫湘榆先回家了,店鋪裏此時隻有她一個人。

“是平安坊豆腐西施家嗎?”來人個不高,但腆著個圓肚子,穿著絲綢做的夏衫,左手大拇指戴著個碧綠的扳指,麵白無須,可以看出是富貴人家出來的。

馥娘是街坊鄰居看著長大的,雖然外邊人給馥娘封了一個豆腐西施的名號,但鄰裏街坊卻沒有人這麽喊她,馥娘本人也不怎麽喜歡這個稱呼。

“豆腐西施家在哪裏不知道,但平安坊賣豆腐的隻有我一家。”她原本正在挑籮筐裏的豆腐,見著人來了,便站了起來,回來人的話。

對方是個生意人,一聽就知道約莫是自己的話惹到小娘子生氣了,連忙作揖:“正是來找小娘子你的。”

來人自我介紹一番,原來他便是八仙樓的周掌櫃,這次前來找馥娘,就是為了定馥娘家的豆腐,最好可以的話,馥娘家的豆腐以後隻供他一家酒樓,散賣他倒是不限製。

馥娘與宴香樓趙掌櫃的做了這麽多年的街坊,況且昨日才從趙掌櫃的那兒接了五兩銀子到手,這時候怎麽也要顧慮一下趙掌櫃的麵子,沒輕易答應把豆腐賣給和宴香樓對家的八仙樓。

便隻與八仙樓的這位周掌櫃說她家隻有她一個人做豆腐,如今每日出的豆腐已經是極限,再多做不得了。

周掌櫃來前估計也是打聽過了,宴香樓的豆腐宴,七成功勞都在平安坊豆腐西施家的豆腐,不過他也沒想到,這送上門來的生意還有人會拒絕。

又遊說了馥娘幾句,甚至還說出了可以送個婢女給她的話,不過馥娘都沒有鬆口。

見她油鹽不進,八仙樓的周掌櫃的也沒有辦法,隻能暫且告辭。

送走了周掌櫃的,馥娘把店門關上,帶上店裏最後一點豆腐,墊床腳灰撲撲匣子裏的銀子、銅板全取出來放在籮筐裏,推上獨輪車就往街尾走去。

賬簿上的最後一筆銀子終於湊齊了,她今日就是要去還錢,把最後一張欠條取回來,以後他們家就沒有外債了。

街尾王大叔,牙行的中人,也是馥娘家的最後一位債主。

銀錢和銅板的分量不輕,可是馥娘的腳步卻是越走越輕快的。

她中午的時候就已經喊湘榆給王大叔的妻子去了個口信,約定好了傍晚王大叔從牙行回來,她便上門來還錢。

馥娘來的早了些,她到王大叔家的時候,王大叔還沒從牙行回來。

“大娘,我家的豆腐,您拿去晚上添個菜。”馥娘把獨輪車靠到王家院子的角落,上門先把裝在籃子裏的豆腐遞給迎過來的王大娘。

籃子裏除了賣剩下的豆腐,還有馥娘早上做的油豆腐,這個是不賣的,隻不過宴香樓的趙掌櫃的說要,她便又炸了一些,這多做的是特意留著今天晚上拿給王大叔家做謝禮的。

除了油豆腐,還有半籃子雞蛋,她知道王大娘家的閨女才生產,前幾天王大娘還在到處收雞蛋要給她閨女送過去呢。

“這麽客氣!來來來坐下!”王大娘幫著把籮筐從獨輪車上搬下來,“馥娘,你大叔估計是路上耽擱了一會兒,先坐這兒休息一會兒,大娘去擇菜,晚上你留在大娘家吃!”

看的出來王大娘很喜歡馥娘,也是馥娘會來事,除了說要留馥娘吃飯,還給她衝了一碗糖水,抓了一把花生瓜子,讓馥娘邊吃邊等。

王大娘自己則是抓了一把豆角,拉了個小板凳坐到馥娘身旁,她一邊擇菜,一邊同馥娘閑話家常。

沒多久功夫,王大叔就從牙行回來了,馥娘與他當麵點清了銀錢,拿回了阿爹當年簽下的欠條,這債就算是兩清了。

雖然王大娘之前說要留她吃飯,不過馥娘也沒打算真留下,她今天飯吃的早,來王大叔家之前,就和湘榆一起把晚飯解決了。

正好走的時候,王大叔叫住了馥娘。

“馥娘等會兒!”不一會兒功夫,王大叔拿著一個匣子從屋裏走出來,“這是你爹當年抵押在我這裏的,既然帳清了,這就物歸原主了!”

抵押?!

馥娘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事,覺得合理又不合理。

也是啊!沒有抵押物,王大叔當初又怎麽會借那麽一大筆錢給阿爹?

不合理的是,這小小一個匣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能抵押那麽一大筆銀子,有這麽一個價值的東西,當初阿爹怎麽沒有直接賣了換錢,還要找王大叔他們借錢?

打開匣子一看,馥娘下巴都要驚掉了。

原因無他,因為這不大的匣子裏,裝的是厚厚一疊的地契、房契。

穿過來多少年,就窮了多少年的馥娘,還真不知道自個家竟然還是地主?

更加疑問的是,她爹守著這麽多房子地皮,是怎麽把自己混成到這個地步的?

馥娘如今還清晰記得,她來到這個家的第一天,家裏連頓粗糧都吃不起,家裏每一口碗筷都沾染著濃濃的藥味,屋裏屋外,死氣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