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離開了
陸喆用力抓緊指縫中的手機,心跳在天邊驟然響起的悶雷聲中猛地一顫,大腦都空白了片刻。
李唯在說什麽?
李致利用……他?
雷聲過後,再度恢複寧靜的樓道裏隻有窗外沙沙的雨聲,他沒有聽到預料中應有的反駁,李致似乎沒聽懂李唯到底說了些什麽,關注的重點竟然是:“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麽這麽關心這件事?”
即使李致的語氣聽起來很不悅,像是動怒的前兆,陸喆的腦子裏卻開始有一個風暴圈在形成。
為什麽?
為什麽李致不解釋??
“因為我想不通,”李唯的聲音繼續響著,“哥你以前談的都是女朋友,哪一個不是女人味十足的?怎麽現在突然就轉性了?”
“如果你不是利用喆哥,怎麽會突然喜歡上他?他可是男的!”
李唯的情緒比李致激動太多,被他這麽逼問著,李致心頭愈發煩躁,這些天各種複雜的情緒與壓力堆積在一起,反駁的話也沒經過思考就脫口而出:“我不是喜歡他!你不要自以……”
“可是你知道喆哥他對你,”李唯打斷李致,語速頓了頓才接著說,“喆哥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麽下得了手?”
“你不愛他幹嘛還吊著他!這次你們的視頻被公開了,你想過他以後要怎麽麵對嗎?爺爺還要你去相親,你讓他以後怎麽辦!”
又是一陣“轟隆隆”的雷聲炸響,陸喆就像一個為了追台風而靠得太近的新手攝影師,耳朵深處的鼓膜被驟然擊穿,響起了令人暈眩的嗡名聲。
用力捂住一側耳朵,他撐著牆壁想站起來,然而試了兩次都失敗了。
樓下一層的爭吵聲還在繼續,聽不清李唯又說了什麽,李致似乎被逼得不耐煩了,竟然嗬斥道:“之前我是在利用他,但是事成之後我也會補償他。”
“補償有什麽用?哥你到底知不知道問題的症結在哪啊!”
“問題的症結和你有什麽關係?”
一再被李唯抓著不放,李致終於生氣了。
這幾個月他們兄弟見麵說話的次數比以前少了許多,但李唯在他眼中一直是個很懂事不需要多操心的弟弟,他不懂李唯為什麽在陸喆這件事上性情大變,咄咄逼人不斷地質問他。就算一開始李唯的本意是關心,是擔心他會出事,但是到了現在,聽李唯說了這麽多之後,之前徘徊在心頭的猜想進一步得到了證實。
在他問出和你有什麽關係時,李唯衝動得幾乎都要回答了,卻又猛地停了下來。
看著弟弟臉上糾結的表情,李致的臉色比天空中層層壓下的烏雲還陰沉,他沒有想過自己的親弟弟會覬覦自己的另一半,在又一道閃電劃過後,他語氣冰冷地問:“你到底是在關心我,還是在關心陸喆?”
“有區別嗎?”李唯隨口就是一句反問。
“別告訴我你對陸喆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盡管李致的語氣充滿了警告意味,但他麵前的人依然抬起眼眸直視著他。
事已至此,李唯也不想再忍:“我是喜歡他,所以就算你是我哥,我也不能看你繼續傷害他。”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陸喆顫抖著手指將摘下來的藍牙耳機戴回了耳朵上,智能耳機識別到了穿戴信息,剛才因為拿下來而中斷的音樂聲重新響起。
有著一副性感煙嗓的主唱繼續飆高音,可他已經聽不清這直接灌進腦海深處的英文歌詞是什麽意思了,而隨著**的貝斯旋律響起,開始有尖銳的耳鳴聲充斥著大腦。外界的聲音一點都聽不到了,就連不久之後的又一道驚雷落下,他也隻聽到很輕的敲擊聲,以及一道將他的影子投在牆壁上,又在一瞬間湮滅消失的閃電。
記不清在樓梯上坐了多久,也記不清耳鳴是多久之後消失的,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遲緩地回過頭去,看到一位清潔工打扮的阿姨。
“先生,你沒事吧?”
陸喆不知道她幹嘛要過來打擾自己,不過也因為她的介入,一直空白而無法思考的腦子就像終於轉過了卡殼的齒輪,再度開始緩慢地運作。
陸喆搖了搖頭,他身上穿著單薄的病號服,外麵披了一件羽絨衣。在冰涼的瓷磚地麵上坐久了,屁股都凍得沒了知覺。
阿姨見他沒什麽大礙,便拿著拖把繼續打掃樓梯。
陸喆垂著眼眸看向手裏的手機,靜音不會有任何的提示,但是屏幕上方的通知欄卻顯示了李致與李唯的未接來電和短信。
他點開李致發的消息,李致問他去哪了,讓他看到馬上回一下,自己就在病房裏等他。
李唯發的內容也差不多,看著這幾條著急找他的消息,陸喆心裏一點該有的情緒反應都沒有了,而在他盯著屏幕的時候,又有來電跳出來。
屏幕中央的“李致”兩個字曾是他一直最想看到的來電名字,然而到了這一刻,他卻連李致的聲音都不想再聽到。
原來這幾個月他以為的親密美好,都隻是一場荒誕的夢境,是李致為了達到目的所布下的局。
原來他對李致來說並沒有那麽例外和特別。
原來李致甚至連喜歡都沒有喜歡過他,所以始終沒有辦法在清醒的狀態下跟他肌膚相親。
手機放回羽絨服的外套口袋裏,陸喆撐著牆壁又試了一次,這回他緩緩地站起來了。已經打掃完這一層樓,準備上去的阿姨聽到動靜回過身,隻看到他扶著牆壁,低著頭往下走的背影。
來到一樓側麵的出口前,陸喆看到了外麵風雨飄搖的世界。
盡管時間不到六點,但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厚厚的層積雲像弄髒的棉花遮滿整片天空,地麵隨處可見的積水上盛開著大大小小的水花,滂沱的世界如一幅被衝走顏料的水墨蓮花,頹廢地枯萎著。
陸喆隻是在門邊站了一會兒,病號服的褲腿就被風吹來的雨點打濕了。
他的燒還沒退,他也無意在這個時候淋雨,但他不想再待在醫院裏了。現在他隻想離開,不管去哪都好,他想到沒有人的地方去。
跨入雨中,從側門到醫院外麵的馬路不到兩百米距離,陸喆身上的羽絨服淋濕了大半,鏡片上也覆了厚厚一層雨水,他拿掉眼鏡,在有些模糊的視野中來到大門外。
這裏有兩輛空出租車在待客,陸喆去開第一輛車門,司機竟然把門鎖上了,豎起暫停載客的燈牌。他又走到後麵那一輛,這個司機倒沒有前麵那位缺德,不過在他開門時大聲提醒了一句,因為他身上濕透了,要多加100塊才肯走。
陸喆從錢包裏拿了張500塊遞給司機。
他一臉麻木的表情,上車以後也不擦臉上的水,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盯著窗外,司機雖然覺得他有點問題,但是看他出手這麽大方也就沒吭聲了,按了打表器往目的地開去。
路上有些擁堵,街道上隨處可見下班回家的私家車。
曾經他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在流浮開館之前的那段時間裏,他每天都過得忙碌且充實,可惜現在已經回不去了。
鄭海悅有發消息關心他的情況,哪怕知道鄭海悅不會嘲笑他,現在的他也不可能再融入到流浮那個溫馨自在的環境裏。
下車時他覺得頭又開始昏了,摸了摸額頭,好像體溫有升高。
到家後他找了退燒藥來吃,脫掉濕了的羽絨服,和病號服一起丟進洗衣機。
在臥室洗了個熱水澡,出來的時候他兩邊鼻子都堵住了,腦袋愈發地重,胸口也悶得想吐。
看著臥室的床,他其實很想躺下去好好睡一覺,但是如果繼續待在這裏,李致遲早會找來。
還有爸媽,如果發現他不見了,林苑虹肯定也會來找他。
從儲物間裏取出行李箱,陸喆找了幾套換洗衣物放進去,再把護照和回鄉證都放進背包裏。
離開家之前,他將大門的密碼重置了,刪掉了李致的指紋錄入。
外麵的雨勢比起回來時稍小了些,他在打車軟件上下了單,等到坐進車裏,已經昏得快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了。前排司機見他很不舒服的樣子,問他要不要去醫院,他咳嗽幾聲,讓司機開去機場。
去的路上比回來時更擁擠,陸喆在車後座迷迷糊糊地睡著,抵達目的地時身體還是很難受,不過視野清晰多了。
他下了車,拖著行李箱走進機場。
剛才收拾行李,他就買了一張最快飛北京的機票。過了安檢,他到VIP候機室坐著,拿出手機想給林苑虹發消息,卻看到屏幕上又多了好幾條未接來電,全部是李致的。
從認識到現在,這兩天是李致找他最頻繁的時候。以前都是他一直在等李致找,現在不想了那人卻一直打。點開通訊錄,陸喆把李致的名字添加到黑名單,按下確定之後,他仰靠在頭枕上,疲憊地閉上了眼。
像是有什麽感覺順著這個動作從胸口緩緩沉下去,之前就悶得難受的左胸位置開始隱隱作痛,他換了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等到情緒平靜一些,他重新拿起手機,給林苑虹編輯了一條消息。
他交代了自己現在準備飛北京,之前他就答應了高秀東去參加北京那邊的文物鑒定賞,現在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幾天,他想先過去做些功課,順便散散心。
這條消息是在登機以後,即將關機前發的。商務艙的座椅舒適,位置也寬敞,他蓋著毯子,在飛機離地後想再睡一會兒,不過他躺了沒多久就覺得越來越難受了,胸口的疼痛轉移到了肋骨附近,整個人忽冷忽熱的。
路過的空乘見他不舒服的樣子,趕緊蹲在麵前試圖喚醒他。
陸喆咬著牙關,意識仿佛栽進了厚厚的雲層深處,隱約能聽到有人在叫他,搖晃他的身體,可他就是沒有力氣睜開眼,說不出話。
這趟航班的商務艙客人不多,他們這邊一有動靜,附近幾個乘客就紛紛看過來了,斜後方的座位上站起來兩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其中一個戴眼鏡的上前對空乘介紹自己是醫生,空乘馬上給他讓位。
醫生檢查了陸喆的情況,扭頭對還站在座位旁邊的同伴說了句話,同伴拿下他的背包走過來,醫生正要取出急救用品就聽到同伴說了個名字。
“陸什麽?”醫生沒聽清,停下動作看著他。
宋言豫回憶著昨天中午在電梯前看到的人,俯身靠近後撥開了陸喆擋住眼角的劉海,又重複了一遍:“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