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歪打正著

在咖啡店坐到兩點打烊,李致離開了半山扶梯,回到位於銅鑼灣的住宅。

這套房子的麵積是陸喆那邊的三倍大,但他和陸喆一樣不喜歡太多的房間,因而除了主臥以及書房之外,就隻有一間客臥和一個畫室。

洗完澡,李致推開畫室的門,他忙了一天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幹脆倒了杯紅酒,坐下將剛才半山扶梯的景色納入畫布中。

他之所以會欣賞韓愈的作品色彩,是因為他自己的畫風就很濃烈。然而今晚他筆下的半山扶梯卻呈現出一種灰暗的色調,像建築物露出原本的鋼筋顏色,整幅畫黯淡無光。

放下畫筆,李致捏了捏酸澀的肩頸,明天是周天,公司沒什麽急事要處理,他睡到中午,起來時看到陸喆的對話框依舊安靜。

去廚房熱了杯牛奶,李致在洗漱時收到郭文詩發來的圖片。

是一張未完成的畫作,一個女人的側影出現在畫布中央,背影一片空白。郭文詩說沒有靈感,想不出這道背影應該出現在什麽場景比較好。

他們簽訂的合同條款有寫明,這次的合作李致額外支付了一筆不菲的酬勞,為的就是除了過往的作品展覽之外,郭文詩還需要提供三件全新的未曝光的作品。那天郭文詩給李致看過的《春江靈猴翻山圖》算一幅,另外兩幅到了現在還沒有影子。

這些天郭文詩陸續找了李致幾次,都被李致借口推掉了。看著她發來的畫稿,李致提醒她可以出去采風尋找靈感,消息發出去沒多久她就打過來了。

“今天是周天,”郭文詩說,“我問了謝延你沒在公司,你在家裏嗎?”

李致沒睡夠,正靠在沙發上懶懶地抽煙:“嗯。”

“怎麽聲音這樣,很累嗎?”

“還好。”

“如果你今天有時間的話,能不能陪我出去轉轉?”

似乎怕李致會再拒絕,郭文詩的語氣都比平日溫和許多:“今天是我出道四年的紀念日,以前在上海師父都會陪我過,現在在香港隻有我一個人。”

“而且那兩幅畫我實在沒靈感,繼續耽誤下去也很浪費時間。”

夾著煙的手指按了按太陽穴,李致想到了流浮的開館儀式。雖然郭文詩提供不了需要的展品就是違約,要賠償違約金,但這並不是他想看到的,畢竟中庭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展室還特地躲開了天窗采光。

流浮能順利開館是近期除了賭牌之外最令他在意的一件事,將煙蒂熄滅在煙缸裏,李致起身走向臥室:“你想去哪裏逛?”

“先出來吧,”郭文詩說:“一小時以後在太古廣場見。”

說好了隨便逛逛,李致的穿搭就偏休閑風格,見麵以後卻發現郭文詩盛裝打扮了一番,大衣外套裏穿了件深藍色密鑲銀線的連體闊腿褲。

相較於氣場十足的裝扮,她的態度卻一改之前,舉止變得溫婉可人,和李致逛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越矩的動作。

李致陪她挑了幾件衣服,再去珠寶店選了幾件首飾。作為合作夥伴,李致盡了地主之誼沒讓郭文詩付錢,郭文詩也收放有度,逛差不多了便找一家咖啡店坐著,欣賞高處的港島風光。

香港的室內不允許抽煙,李致坐了一會兒,見對麵的郭文詩專注對著窗外風景拍照,也拿出自己的手機來看。

習慣性地點開Whatsapp,他看了一眼又鎖屏了,眉宇間有幾分不耐煩的神色。

“我去下洗手間。”

實在忍不住想抽煙,李致找了個借口離開,在附近的吸煙區待了許久,等郭文詩催促的電話打來了才回去。

郭文詩也沒像往常那樣表現出不耐煩的神色,反而關心地問他是不是有什麽不高興的事。

“沒什麽,”李致看著她麵前已經喝完的咖啡,道,“走吧?”

撥開肩上的發絲,郭文詩的耳朵上戴著剛才買的蝴蝶鑽石耳釘,她彎起漂亮的眼眸,笑著對李致說:“我定了一家餐廳吃晚飯,有很棒的國王鮭和Crayfish,一起去嚐嚐吧?”

既然答應了陪她出來找靈感,李致就沒有拒絕晚餐的邀請,跟著她去了附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西餐廳。在訂好的包廂落座,郭文詩開了一瓶葛蘭許。

醒酒之後,她端起酒杯和李致的輕輕一碰,抬起下巴淺抿了一口。李致也嚐了嚐,這瓶葛蘭許的口感層次豐富,滾過咽喉的感覺柔滑如絲,齒頰間的留香也很綿長,的確是瓶不可多得的好酒。

他放下酒杯,看著輕捏高腳杯細柄,悠閑地品著酒的郭文詩,忽然說道:“你那張側影,可以畫一幅品酒圖。”

郭文詩眨了眨眼,覺得他這個提議不錯,便和他討論起來。

李致自小就學畫,在創作這一塊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和想法,郭文詩與他交流著,雖然兩人的風格與擅長的類型不同,但是不妨礙在這個話題上越聊越投機。吃到一半時,李致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用餐巾擦了擦嘴,起身說出去接個電話。

郭文詩也放下刀叉,等李致關上了包廂門,她從小包裏拿了一個沒有貼標簽的小瓶子,將裏麵的兩顆白色藥丸丟進李致的酒杯中。

藥丸迅速融化在紅酒裏,郭文詩轉頭望了一眼仍舊緊閉的包廂門,拿起刀叉繼續切牛排。

快步走到前麵的走廊轉角,李致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給陸喆回撥過去。

電話響到快斷線才被接起來,陸喆的嗓音比平時沙啞了許多,一接通就問他道:“你現在在哪?”

“在外麵吃飯,”李致說,“怎麽了?”

“剛才海悅檢查文件,發現前天小於拿過去給你簽的有兩張表格沒有替換成功,明早八點競拍報名就要截止了,我現在要拿給你重簽。”

李致說:“你在哪?”

“剛從流浮出來。”

“到金鍾來,我把定位發給你。”

將定位發給了陸喆,李致鬆了口氣。回到包廂裏,郭文詩發覺他神色嚴肅,問道:“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李致說。

拿起酒杯和李致的杯子碰了碰,郭文詩先喝完了杯中的酒,李致也抬起下巴喝下,接下來郭文詩繼續與他聊畫,但他顯得心不在焉,中途看了好幾次手機。

搞錯的這份文件關係到下個月巴黎的一次藝術品競拍,李致分心在等陸喆,不知是不是包廂的暖氣開太大了,他喝完翡翠龍蝦湯以後覺得有點熱。

起身脫了大衣外套,李致吃了幾口涼菜,郭文詩也換了話題,說起自己學畫的經曆。李致聽她侃侃而談,注意力卻很難集中,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酒,等到回過神才發覺第二瓶紅酒被喝完一半了。

從手機相冊找出以前學畫時第一幅拿去參賽的作品,郭文詩走到李致旁邊,笑著將屏幕遞給他看:“你看,這就是我畫的第一幅作品,參加學校的比賽還得獎了呢。”

李致定睛一看,郭文詩畫的是一個女人不著寸縷地坐在**,仰望頭頂萬丈星空的油畫。

這幅畫無論在構圖的布局,顏料用色以及整體的視覺效果方麵都堪稱精美。尤其是女人背對著坐在**,一頭柔順的黑色長發掩去了一半的蝴蝶骨,半遮半掩的軀體反而增添了想象力。

等李致看清楚了,郭文詩才收回手機,轉身時將胸前的發絲撥到了後背上。她的連體闊腿褲後背位置是開到腰際的深V設計,麵料中間鏤空的部分露出雪白的肌膚,波浪卷發如瀑布一般掃過背脊,又將那片白皙掩在了密林深處。

李致收回視線,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了把眉心中間的位置,端起酒杯一口飲盡。而在他放下杯子時,外麵傳來了敲門聲,他立刻道:“進來。”

陸喆打開門,一眼就看到郭文詩和李致麵對麵坐著,桌上的酒菜已經吃了大半。李致身上的豎領條紋襯衫解開了三顆扣子,胸肌輪廓若隱若現,而郭文詩身上的衣服也很清涼,兩條光滑的胳膊露在外麵,一點也不像初冬時節該有的打扮。

雖說整個西餐廳都開著暖氣,但陸喆還是握緊了金屬門把手,站在原地沒有動。

郭文詩也沒想到會突然被人打擾,尤其是在認出來者是陸喆之後,她詫異道:“你怎麽會過來?”

“我讓他過來的。”

李致站起身,身體前傾時眼前莫名暈眩了下,他用指尖撐住桌麵,好在這一下暈眩稍縱即逝,他定了定神,走到陸喆麵前拿過文件袋。

核對了最新的文件內容,李致拔開筆帽靠在牆上簽了名。陸喆接過他裝好的文件袋,目光停在他臉上,忍不住問道:“你怎麽在喘氣?”

李致微微一怔,陸喆沒提他都沒感覺到,這會兒才發覺呼吸是有點沉,胸口也像是有什麽東西堵著。陸喆的手背貼上他的臉,擔憂地問:“臉也很紅,你發燒了?”

李致抓住了陸喆的手腕,這時郭文詩也走了過來:“陸總是來送文件的吧,文件簽好了還有事麽?”

陸喆看她一眼,注意力又回到李致臉上:“李總臉很燙,是不是發燒了?”

“有嗎?”郭文詩勾住李致的胳膊,笑著說,“應該隻是暖氣太熱了,剛才我們還喝了不少酒,聊得正興起呢。”

“陸總吃過沒?沒吃的話我讓服務員打包一份海鮮焗飯給你帶走吧。”

陸喆鬆開唇縫,拒絕的話沒說出口便聽見李致代他道:“不用了。”

轉身走向衣架,李致將自己的大衣取下來穿上,等扣子全扣好了才轉回來。

一看他這樣,郭文詩的臉色就不對了,問道:“你幹什麽?”

李致走向陸喆:“我想起還有點事,先走了。”

陸喆被李致抓住手臂,帶著快步離開了包廂。郭文詩追出來,到了門外就停下了,陸喆聽到她在後麵懊惱地叫李致的名字。陸喆去看身邊的人,李致的臉色很紅,表情卻像生氣了,眼神都冷了下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等回到車裏才問道:“你怎麽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李致沒回答,剛才去穿衣服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了,沒想到郭文詩會對他幹出這種事,他心裏怒火中燒,但不願被陸喆知道,便克製著語氣說:“沒什麽,你先送我回銅鑼灣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