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簡簡單單
新聞裏的采訪主持人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
直到畫麵中突然闖進一位金發男生，順便搶走了沈廷煜手裏的麥克風，才對著鏡頭說：“不好意思，我們上將隻是太自責，加上第一次采訪太緊張，才會胡說八道。”
謝南鈞一臉嚴肅：“所以，請大家忽略上將剛才說的那番話。”
電視前的徐清然看得沉默。
謝南鈞不愧是上慣了采訪的金翼營代表人，很快就穩住被沈廷煜幾發深水炸彈攪亂的現場。
他語氣認真：“魔鬼群詭譎的行蹤與動向一直都是帝國追蹤的難題，尤其是I、II和III這三類魔鬼，它們有著天然的絕佳保護色，能夠很好地隱藏在宇宙之中。而III類在飛行時發出的音波，能夠幹擾帝國現有的大部分科學探測器，想完全鎖定它們的行蹤，目前尚有一定的難度。”
謝南鈞深吸了口氣，態度嚴肅：“天琴係的意外我們金翼軍方的任何人都不想見到，事件發生時，上將也很負責任的在第一時間領著部隊趕往現場處理。”
“今天接受采訪，主要是想通知天琴係的子民，目前入侵天琴的那批魔鬼群已成功在沈上將的指揮下驅逐與消滅。天琴周邊的防衛也已經增強重塑，軍方正在該地區進行嚴格的排查，確保天琴不會成為魔鬼群的新據點。”
謝南鈞回應完，就把麥克風強行塞給主持人，拉著沈廷煜走出了新聞畫麵。
采訪直播切換前，還能聽見底下的媒體們熱烈討論的聲音。
徐清然沒接著往下看，麵無表情走出了大樓，來到無人的角落給沈廷煜發送了通訊請求。
請求了三次，三次都沒人接。
徐清然心平氣和。
——很好，那就一輩子都別接了。
雖然不明白天琴係的軍事基地什麽情況，但金翼營那麽大負責防衛的人這麽多，怎麽看都不是沈廷煜一個人的責任。
徐清然一想到自己在這裏忙生忙死拚事業，這狗男人一聲不響就辭職，他就來氣。
短時間內最好別讓他見到他，不然他肯定先把人揍一頓。
沈廷煜上將這位置，最後還是沒辭成。
主要他那個不知真假的采訪一出，輿論很快就在網上爆發。
甚至在被稱之為‘徐清然專場’的星涯論壇，也引起激烈的討論。
各大社交平台都是金翼子民抗拒的聲音。
他們認為是金翼營那裏給沈廷煜太大的壓力，才會導致他那麽多年來第一次做出這樣的決定，所以都在向金翼營抗議。
【有毒吧，這能隻怪沈上將一個人嗎？怎麽？其他分營的官兵都是擺設唄？】
【誰不知道上將除了負責天琴，還要處理總營的大小事務啊？就拿早前銀龍地區的事情來說，給對營支援也要他去！雖然是E型，但也是個人啊，事發的時候上將又不在那裏，怎麽能怪他？】
【銀龍前段時間才爆出一堆老將不滿管理集體辭職事件，我勸你金翼不要不知好歹，也想學著讓底下的人寒心！】
【我話放在這裏，你們金翼要是敢開除沈上將，你們這個陣營也就涼涼了！】
直至事件爆發，才驚覺網上提起沈廷煜這位E型，九成以上都是誇讚與維護。
還有硬核金翼粉絲，整理出他進入軍部以來所創下的種種功績。從剛畢業第一年就獨自帶領掉隊的小隊，在帝國邊境試圖入侵的蟲族手裏殺出重圍，反殺它們首領，再到近期輔佐天鷹奪回幾個大區。
全年任勞任怨幹大事，小到連惡塔巡視這種事情都要他親自去處理，是除了功績再找不到黑點的優秀將領。
連銀龍吃瓜群眾也忍不住湊熱鬧。
【那要不沈上將‘嫁’到我們銀龍來也是可以的。】
【銀龍人民熱烈歡迎！】
【沒錯嗷，還可以跟我們小瘋子雙劍合璧，一起合作戰天下！】
金翼人還真的害怕這件事的發生。
畢竟，誰都知道沈廷煜現在跟徐清然的關係很不錯。
於是又一頓爭吵。
金翼子民都在瘋狂給陣營施壓，要他們出麵解釋這件事，必須得把人留下。
終於，金翼官方顧問人員出來辟謠，說金翼營從來沒有把這件失誤的責任壓在沈廷煜身上，也不會給他任何革職懲罰。對於沈廷煜提出辭職意願這件事，陣營堅決駁回了這項決定。
甚至驚動了王室，命其底下政務官給金翼發了公函，要他們妥善處理好這件事。
意思很明顯，你們金翼營要是真把沈廷煜弄走，後果自負。
金翼總營穆子玥的辦公室裏，他翹著腿坐在深色的辦公椅子上，碧綠色的眼睛微微向下俯視，看著桌麵那封王宮送來的信函，眼神陰冷。
時至今日，才清楚意識到，當年在惡塔裏任他宰割的少年，現在已經不是他能夠依靠權勢就能輕輕捏死的小人物了。本來應該是被所有人忌憚的E型，曾經進入軍部時，被多少金翼子民懷疑和辱罵過。
現在，卻都成了擁戴。
九年的時間，真能忍啊，沈廷煜。
從惡塔出來敢加入金翼營，就注定要繼續被他針對和折磨。可他到底還是小瞧了這位E型的定力，那麽多年，愣是沒露出半點狐狸尾巴，情緒穩定得毫無破綻，把所有的折辱都變成了能夠刺向他的利刃。
穆子玥最討厭的就是沈廷煜這點。
E型的破綻這麽多，他為什麽沒有？能夠成為他弱點的人，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出現？之前原本以為徐清然跟他有希望，結果官方公布的契合數據竟然是最低。
穆子玥想到這裏又更來氣。
沈廷煜現在真的是翅膀硬了，竟然還敢攔截他準備襲擊徐清然的戰機！
這一次天琴係出事，沒有人比他清楚金翼真正的損失有多大。
他耗費了八年的時間，才終於研製出的最新精神力武器，全都被銷毀了！而當初為了建造那處基地，他還投入了幾十個億，工程差點就要結束，現在卻一朝回到解放前！
偏偏他還不能拿沈廷煜來撒氣！
穆子玥眯眼思考，又想起了王宮裏來的公函。
其他事就算了，最讓他生氣的就是王宮寄來的這封信，簡直就是在公開打他這位總司令的臉。
這般想著，他伸手拿起桌上的信函，點燃打火機把它燒了。
直到火舌快要舔舐到捏著信函的手指，他才鬆開手，看著灰燼落進桌麵的煙灰缸。
又過了幾秒，抓起煙灰缸狠狠砸出去。
砸的方向正好是淩月歌辦公桌的位置，碎片飛濺，其中一塊不小心在她臉上輕輕劃過，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淩月歌卻像是沒感覺到痛那樣，也毫不在意，兩眼繼續盯著屏幕辦事。
房裏的穆子玥寒聲呢喃：“這老頭子，怎麽還不去死。”
這是反悔，想違背承諾了？
他表情陰森想完，又朝淩月歌問：“前兩天叫你跟進的那項研究，現在怎麽樣了？”
淩月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手指在鍵盤上敲打了幾下，過會兒才回答：“研究所那裏的人說成品已經出來了，正在進行最後的測試。”
穆子玥冷厲的臉色，才終於放鬆了一點。
“很好，等結果出來，讓他們立刻通知我。”
上次給明海的那個控製器，對沈廷煜精神池的刺激還是不夠大，所以這次他讓人研發了更強烈的。就算沒有能夠自然克製他的東西，他也會人為創造一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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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廷煜的‘口不擇言’在網上發酵時，徐清然趁著人還在東城總營也跟著關注了一下。
此時距離事情已經過了兩天。
他沒再給沈廷煜打電話，就是網上吃瓜的時候沒忍住轉發了評讚最高的那篇博文，附言：傻比。
轉發完就退出關網，離開了東區的營地。
所以不知道他以為是小號的轉發，其實用的是現在已經被冠上‘銀龍分營上校’稱呼的那個大號。更不知道他才轉發完沒多久，沈廷煜大號就回了他：抱歉，通訊器不小心砸壞了。
好不容易快要降下去的熱度，又被這兩個人掀起。
【我嗅到不尋常的氣息？】
【雖然但是，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上將跟我們的小瘋子一直都有保持聯係嗎？能不能幫忙轉告請小瘋子開播，真的很想念！】
【小叔子和小侄媳感情好很正常很正常，網友們請理性嗑！】
【上將知道我們小瘋子到底去哪兒任職了嗎？有傳言說他被派去天龍，我不能接受啊啊！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這跟直接斷聯有什麽區別？！】
【好好好，小瘋子我們艾特了你一個月愣是不理，上將一有事你就衝在吃瓜第一線是吧？】
【有一說一上將和徐大少的關係是真的好，所以上將真的不考慮跳槽到我們銀龍嗎？】
徐清然接下來的幾天裏，都在幫忙12區的軍隊安排10區的後續清掃。
10區雖小但也有大概10萬平方公裏的麵積，實際上真正的工作現在才剛開始。想讓這個區徹底解放，在人力與軍器資源都有限的情況下，還需要一段時間。
期間還得防止沒有另一個超強I類霸主的崛起。
他就給林軒林雅出主意，根據他們人員情況幫他們規劃了清掃路線。
事情進行得還挺順利，林軒麵對他時，態度也稍微有了鬆動。
或許初步認可了他的能力，林軒從最開始無差別拒絕，到現在至少會對他說：“我也不要求你按照最新的訴求來了，如果你真能給我們南城弄到軍用新資源，做到其他上校辦不到的事，我……”
他還是有點小嘴硬：“我就看在我妹妹的份上，給你個好好管治上南洲的機會好吧！”
徐清然舉起手機：“好的，我錄下來了。”
林軒：“……？”
與之相對的，南城1-9區的領隊馬彪這裏，情況就沒那麽樂觀了。
從他跟徐清然見麵之後，1和2區的守護戰又持續了半個月。
3區和5區的攻擊潮還是沒得到緩解，I類在IV的幫助下溜進居民區的次數也越發頻繁。而高強度的工作量讓馬彪底下的軍衛精神池每天都無法恢複到滿點，所以狀態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每天都有站著進去，受傷被橫著從區裏抬出來的衛兵。
還一天比一天多。
到後來甚至連其他站點的巡邏衛兵都調派過來，還是杯水車薪。
有人提議：“馬哥，不如……向林中校那裏借點人吧？”
都知道馬彪跟林軒因為理念不同，關係不太好。不到逼不得已，他們也不想這麽大膽建議。
但南城10-18區近期的變化，他們都聽說了。
先是10區那裏傳來霸主被拿下的大好消息，隨後又聽他們連其他區的清掃都有了飛躍性的進展，被南城其他的居民連連誇讚。據說隻要順利，林軒帶的那班人還真有機會搶回10區。
這樣的進度，聽得他們南城上半區域的人都很是羨慕。
同為南城子民，向下半區借點幫助也不丟臉吧？
“實在不行，我們向新來的上校低頭，跟東城借點人也好。”
東城除了軍事總營，還有部分居民區和受災區。
除了巡衛和清掃大隊，營區裏還有一些駐守營地的儲備軍。隻不過他們都是握有上南洲主兵符的上校手底下的兵馬，多數來自其他星係，隻有上校才能調動。
而分崩離析的上南洲，早前為了向銀龍抗議拒絕服從，其他城區早脫離軍部的控製，自由行事。
之前那些上校不在乎更不屑管，為了教訓他們的‘叛逆’，就算知道他們區域有麻煩也不會撥兵給他們用。除非他們改變心意，決定服從。
所以馬彪態度還是很堅決：“用不著，我們能處理好的事情，幹什麽要向他們示弱？！”
事實上，就是處理不好。
尤其這兩天聽說他房子周邊似乎成了I類鑽漏洞的地方，三不五時就傳來附近居民家裏遭遇襲擊的事消息。馬彪對1和2區的糟糕情況感到焦慮，就更加壓力他底下的小兵。
到這天晚上，某個承受高壓力還要因為做不好而挨罵的衛兵，終於忍不住爆發。
先是在站點被罵完後開始大喊大叫發瘋，然後指著馬彪，把忍耐許久的怨言憤怒道出：“夠了！你再罵我也擠不出半滴精神力給你啊！”
“我隻是個B級小兵，精神池就是沒你們這些大佬深，我已經連著十天沒休息盡心盡力守著防線！你以為是我不想努力嗎？我極限就到這裏能怎麽辦？！”
“本來就局勢緊張，每天工作還要受氣！”
他邊罵邊把沉重的帽子摘下來丟到地上。
紅著眼睛怒問：“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要顧著你那可笑的麵子！承認你就是辦不好，承認我們上半區現在就是需要人家的幫忙很難嗎？！”
“行，覺得我廢物沒用，就該死死算了是吧？”那名精神狀態不怎麽好的新兵扯了扯嘴角，忽然抬起手中精神力槍對準了太陽穴的位置，“馬彪，老子現在就死給你看！”
砰的聲音響起，周圍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到那名情緒激動的衛兵往下倒。
關口站裏的其餘人瞬間驚慌，紛紛衝上前把人扶起，查探情況。
有個比較高資曆的高喊：“沒事，他精神力儲備剩的不多，目前隻造成精神池幹擾，沒到嚴重內創的地步！趕緊送他回去四區的營地，找……我記得營區有兩位B級D型是吧？”
“有他們配合幫忙穩定可能會好一點！”
有人回道：“有是有……不過，這幾天大夥兒們精神力消耗太大，他們一直在幫忙給大家做精神力的補給，據說已經累得暈過去了。”
提議的人隻好說：“……沒關係，先送去給軍醫看吧！”
昏倒的衛兵很快就被扶上車。
周圍所有人都在忙進忙出，隻有馬彪還站在原地發愣。
馬彪脾氣大，底下的人多數都是礙於他的能力屈服於他**威之下，跟他一直都維持在比較疏遠的上下級關係。所以他無法切身體會到他們的難處，而他們在被他瘋狂壓力下也有怨氣。
今天發生了這樣的意外，部分早已撐到極限的衛兵也有了想擺爛的心態。
他們都在用寒心的眼神看馬彪，放下手裏的武器，相互扶持著離開了關口站點。
不知道是誰，路過時還有意無意說了句：“真羨慕我在12區工作的表弟，聽說林中校有實力又沒什麽架子，很好相處，都會優先考慮到他們的身體情況。”
“早知道當初就聽他的，留在12區，非要拚什麽誌氣逞什麽英雄。”
還有體力能夠繼續戰鬥的衛兵所剩無幾，又堅持了一會兒，一個接一個倒下。
魔鬼群的衍生已經突破警戒線，但馬彪還是隻能無奈宣告今晚的行動中止。
關口站點很快就人去樓空。
隻有被調派來，跟馬彪關係稍好一點，且看在他小乖乖給他們大飽口福了的份上的孫宏兵，跟他打了聲招呼才離開。
“馬哥，實在不行，就先安排1區和2區的人撤離吧。”剛才幫忙檢查了受傷衛兵情況的那個資深老兵，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
他呼了口氣，又說：“我先回去休息，爭取恢複多點精神力。”
每次進行這種大型清掃行動時，關口附近的居民區，都會有好事者圍觀。
畢竟地方安全，還有小部分是關心自己的家人，所以都會在電力集中地觀看。而今天馬彪準備離開時，卻在逐漸散去的人群裏，見到熟悉的家人。
他有些錯愕，旋即大怒：“……你們怎麽在這裏？！”
“不是告訴過你們這裏很危險，不要過來的嗎？！”
幾個孩子被他的怒火罵得有些害怕。
才注意到他們的眼睛都紅紅的好像剛哭過，最小的女兒眼裏很快又凝聚了淚水，努力憋著沒掉落。
馬彪罵完，才聽他老婆說：“隔壁張婆婆，今晚剛剛死在了家裏。”
原因是因為I類入侵。
雖然巡衛兵已經第一時間趕到擊殺，但對一個已經一百來歲的獨居老太太來說，根本挺不到那個時候。
而又擔心附近還有潛藏沒被發現的魔鬼，巡衛就先將惶恐不安的他們送到站點，等馬彪結束今天的工作，再跟他們一起回家。
馬彪聽得沉默。
甚至在想，他的家人剛剛應該已經都看到他被罵的一幕了。
二女兒感受到他的失落，走上前抬手扶住他手臂安慰：“沒關係的爸爸，我們都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
雖然馬彪不近人情，對底下人確實過於苛刻。
但在熟悉他的親人麵前，他同樣是總在戰場努力挺到最後的指揮，其他人精神力消耗極大，他自己又何嚐不是每天用力去虧空自己？
馬彪想起最近頻繁被誇讚的林軒，眼裏滑過一絲不甘的羨慕。
林軒是他們南城最有天賦的人，精神池階級有雙S那麽高。就是一個慕強的心理，所以願意到南城另一個半區服務的衛兵也比他這裏要來得多。
他無力苦笑：“是我不夠強大，如果我的天賦能再高一些就好了。”
年僅六歲的二女兒卻搖搖頭，抱住他道：“老師說，這個世界就是由不同階級天賦的人組成，所以才能運行！因為每個人，都有最適合自己的事情要做！”
“不同天賦也有不同的責任呀！”
“隻要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範圍盡到最大的努力，就是最厲害的了，爸爸才不需要去跟其他人比較！”
大兒子也點點頭：“爸你已經很厲害了，我的同學他們都很羨慕我呢！”
“不要太壓力自己也不要太勉強其他人，大不了就是搬家嘛！就算6、7區已經住滿了人沒有便宜的空房子讓我們住，咱們睡橋底下也是可以的！”說完他還拍了拍胸脯。
馬彪聽得氣笑了，擼了一把他的頭發，才趕著他們上車：“少瞎操心，說了我會解決就一定能解決！”
“快回家休息！”
一家人回到了簡陋的小房子。
等家裏人都睡著，馬彪才又點了根煙草悄悄開門走到屋外，在屋前滿是裂痕的石板道蹲了下來。
煙霧從他嘴裏緩緩吐出。
這個點，周圍的鄰居應該都睡著了。隻是為了靠電力恐嚇與阻止IV魔鬼的靠近，房屋都還亮著燈。
馬彪盯著無人的街道發呆很久，最後抬手捂住了眼睛。
堂堂八尺壯漢，就這樣流下了不甘的淚水。
在寂靜中，壓抑著不讓自己出哽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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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再說一遍，外麵誰要見我？”
12區營地，熟悉的休息室裏，林軒正在喝自家妹妹給泡的，能夠補充MT值的養生茶。徐清然就坐在他對麵靠窗的沙發上，低頭對著他的光板工作，看得專注，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這時候外麵突然進來了人，跟他說有人要見他。
就是那個對象的名字，讓他有點震驚。
匯報的小兵也是滿臉不可思議：“你沒聽錯，就是另外半區的那位領軍人，馬彪。”
林軒杯子裏的養生茶還在冒熱氣。
前來匯報的人驚歎：“營裏的兄弟見到他的時候也很驚訝，差點以為他是想來找麻煩的呢！不過他的態度沒之前遇見的時候那麽囂張，心情看起來還挺沉重……”
頓了頓，他才又補充：“我是聽說，南城另外半區最近的清掃情況不太妙。”
“尤其是居民聚集的1區和2區，很可能馬上就要守不住了。林哥，你說馬彪他會不會是因為這點所以才……？”
林軒皺眉不語。
這件事他也有聽說，而且軍營裏也有兄弟的老家就在1區和2區，他們都挺擔心情況。隻是馬彪這個人性子特別傲還很排外，從來就不願意接受跟他們的合作和幫忙，所以大家也隻能幹著急。
如果馬彪這次真是來找他幫忙，就真的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了。
林軒放下水杯，決定親自出去了解一下情況。
係統在林軒離開後，對徐清然說：「宿主大大，你怎麽那麽厲害，馬彪真的過來找林軒了欸！」
在這之前的一次聊天中，徐清然偶然跟係統提過，感覺馬彪過不久就會放下身段來找林軒求助。
這很正常。
聽到競爭對手的半區最近捷報頻傳，作為另外半區的領頭人，馬彪肯定會感到著急。
徐清然看了眼光板內曆史悠久的投訴文件，回答係統：“隻要他心裏還是以南城的子民為重，早晚會放下那無謂的麵子。”
在這樣混亂的環境裏，麵子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
馬彪寧願先來找林軒都沒聯係他，也算他有骨氣。
不過嘛——
徐清然淺淺彎了一下眼睛。
無所謂，這結果也是差不多的。
屋外，林軒見到了虎背熊腰的馬彪。
跟進來匯報的那位小兵的猜測差不多，馬彪過來找他就是希望，他能跟他配合幫忙指揮1區和2區的邊防保衛戰。也希望能夠從他手底下，借點人幫忙，緩解上半區軍隊的壓力。
林軒看他態度真摯，低聲下氣，完全再沒有以前的囂張樣子，心裏也是一陣感慨。
他想著自己當年意氣風發，同樣有強烈的好勝心，跟馬彪的摩擦碰撞中也不完全占理，便沒有多加刁難對方。
而是伸手重重拍了下馬彪的肩膀，說：“都是南城的人，我能明白你的擔憂。”
“而且我有很多兄弟老家都在你那半區，我想你既然親自開了這個口，他們應該不會介意去幫這個忙。”
大家正好才剛忙完10區的大戰，這段時間又有徐清然的**，所以各區的任務完成率很高，大部分人的消耗也不算太大。如果需要支援，還是能抽出點力氣的。
“人員調派方麵沒問題，我可以借給你。”林軒頓了頓，又無奈接道，“但關於想找我幫忙指揮這點，我現在可能有心無力。”
就像徐清然當初說的，他使用精神力的方式有點問題。
隻不過10區大戰那天他也不方便去調整，哪怕後來有徐清然給他渡了些精神力，他全程下來仍是因為用力過度差點傷著自己的精神池。這還是他隔天起來意識到精神力恢複速度比平時慢，而且一催動腦袋就開始疼才發現。
醫療所的軍醫檢查完就告訴他得休息至少一個月的時間，保證精神池的自我修複到位，才不會留下後遺症。
馬彪聽完解釋，有些黯然。
他也希望能夠繼續指揮這場戰役，但作為S級的精神力者，他在對更高階級的魔鬼探測就是不如雙S級的人。想要事情進行得順利，將軍士們的消耗降到最低，就需要更高階的指揮。
林軒想了想，說：“我現在雖然沒辦法幫你，不過我這裏有個人。”
“他大概也是雙S級的精神水平，現在精神很充裕，你說不定可以找他幫忙。”
休息室裏。
徐清然趁林軒出去跟馬彪溝通的時候，給自己接了杯水回來。
剛喝完，把水杯放到桌子上，休息室的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馬彪一抬頭，表情呆滯。
他沒想到會在沙發上見到他最不想遇見的那個人！
陽光從徐清然身後的百葉窗輕輕落下，將他棕色的頭發的顏色稀釋得更淺了一些，讓他整個人也錯覺般顯得更為柔軟溫順。
他聞聲抬了抬眸，見到進來的人是馬彪也不驚訝，反而有所預料那般，笑得有幾分漫不經心。沒有主動跟他搭話，隻給了他一個眼神，又繼續低頭專注自己的事情了。
空氣一時間有些凝固。
馬彪想起他跟徐清然之間的‘恩怨’，還有他之前在6/7區休息站裏大言不慚的話語，表情瞬間變得難看，垂在身旁的兩隻拳頭也握得死緊。
下一秒，一臉凶相地朝徐清然走去。
步伐沉重響亮，連額頭上的那道疤痕都多了一絲煞氣。
係統見徐清然還跟沒發現那樣，保持同樣姿勢優雅翹腿看他的光板，急忙出聲提醒：「宿主大大你真不要抬一下頭嗎？我感覺馬彪他的拳頭馬上就要砸你身上——」
話才剛要說完，就見頂著一副尋仇氣勢的馬彪在距離徐清然還有幾步的地方，忽然垂直跪了下來。
他臉上有不甘和恥辱，但更多的是想要守護他家園的堅決，聲如洪鍾道：“求你了，幫幫1和2區的人民，抵禦3區和5區魔鬼群的進攻吧！”
“當初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如果你能夠保住這兩個區的防線，我以後都直接稱呼你大哥，甚至可以把南城上半區領隊的位置讓給你！”
馬彪從那天晚上再到來12區的路上，想了很多。
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或許他天生就不是一個能夠當好領導的料子，他總是把自己的焦慮強壓在其他人身上。
看看林軒跟他的軍隊成員能夠稱兄道弟，而他這裏的隊員，都隻把他當成閻王看待。或許在那天之前他會非常在意，可如今他隻希望他的家人，在這尚能夠容納他們的世界一角，可以吃住不憂。
“大哥可以叫，領隊的位置就免了。”
短暫靜默後，他聽見了徐清然說話的聲音。
沙發上的人把懷裏的光板放到身旁的空位置上，低頭對他淺笑：“我隻要你能聽我的話就行。”
徐清然說下一次再想找他幫忙，就得用求了的。
而馬彪在他開口前，就自覺先完成了這項先提條件，所以他也很幹脆地答應了這個請求。
於是，三天之後，警戒區狀態緊繃得快達到極限的3區和5區又開啟了新一輪的作戰計劃。
此時正是傍晚，太陽還沒完全消失。
南城上半區的軍員才發現，下半區竟然調了幫手來幫助他們！
他們坐在軍用大卡車上，酷笑著跟他們打招呼：“喲各位兄弟，好久不見啊！”
上半區所有軍員的目光都下意識看向了馬彪，可馬彪卻神色平常，甚至還對那些下半區來的援兵比了敬禮的動作：“感謝兄弟們的幫助。”
馬彪底下的軍員們表情更驚恐了。
——他們領隊是被奪舍了嗎？這麽多年，頭一次聽到他用這麽親切的稱呼！
馬彪沒有搭理其他人的反應。
說實話，他心裏現在還是有點著急的。
先不提作為主要指揮人的徐清然還沒出現，就下半區那裏因為也有其他區的工作需要處理，加上他們又剛經曆完一場大清掃，林軒能借給他的人算不上太多。
有兩個大區需要處理，他有些擔心他們會不會撐不住。
正這麽想著，忽然感覺到他們所處的陸地上正在微微震動，震得石磚之間的沙粒滾了滾。
其他人也察覺到了這動靜，紛紛驚呼是不是有什麽大魔鬼出世了。
直到有人指著遠方的天空驚喊：“臥槽，你們快看看那裏！”
循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排排的戰鬥機正從天的另一邊朝他們飛來。
越是靠近，引擎的嗡鳴聲就越響亮。大概十幾架，分別往3區和5區的方向過去。
而造成地麵小幅度震動的源頭，很快也出現在了他們視線中。
馬彪所處的位置是通往3區的關口，與關口相連接的大道上，一輛輛載滿了衛兵與武器補給的大卡車正往他們的位置悠悠開來。
領在他們最前方的是一輛越野車。
隨著靠近，馬彪從擋風鏡裏見到了正在開車的徐清然。一隻手搭在方向盤，另一隻穿著黑手套的手伸出窗朝他揮了揮。
這震撼的畫麵不僅看得周圍人傻眼，連馬彪也是一臉震驚。
越野車停下的那一刻，後麵的大卡車也跟著停止。然後就見到一堆穿著銀龍軍服的人，又是拿槍又是拿刀的，訓練有素地從車上下來。
……這是什麽？哪來的那麽多人和補給？
馬彪在驚詫中，看著徐清然走到他麵前。
麵對他的疑問，徐清然淡定道：“還能是哪裏？當然是從東城營區調來的人。”
馬彪再次震驚。
不敢置信問：“你怎麽調的？跟上校申請了？他就答應了？！”
頓了頓，他又說：“先說好，我的目標現在隻是保住南城，沒打算向銀龍營投誠！”
“你如果是提前替南城答應了那位新上校什麽奇奇怪怪的條件，我寧可不用東城的人，這是我們的底線！”
“淡定。”徐清然說道，“我沒有替你們答應什麽奇怪的承諾，我做的，就隻是替你們打了個申請。”
馬彪一臉懷疑：“然後上校批了？”
徐清然：“批了。”
他自己批的。
這件事還得從兩天前說起。
他答應了馬彪的請求之後就回了一趟東城營區，幫他們打了份調兵申請，來到毛副官的辦公室準備蓋章。
毛副官當時跟他說：“……可是按照規矩，這些不服管的叛兵，是不被允許獲得東城主營支援的。”
他才知道，甚至南城、西城還有北城裏那些軍隊的領導，比如馬彪這個‘上校’，林軒那個‘中校’，目前都是不被銀龍官方承認的身份。
隻有到他們投誠的那天，才被允許發下資格證，重新錄入總營係統裏。
這些種種，都是曆任上校定下來的規矩。
徐清然不以為意：“你也說了那是之前的上校定下的規矩，現在換我接管，規矩什麽樣難道不是由我說了算嗎？”
“就算銀龍總部不答應，那麽遠，他們管得著我？”
他笑得兩眼彎彎，語氣涼涼：“有本事，就把我從這裏調走。”
如果調不走，那這地方當然就是他說了算。
徐清然不僅批了調兵申請，甚至還讓他那位小副官把東城營地裏能夠調用的軍器、戰車和戰機等等都清理出來。
不得不說，天龍的資源是真的差到了極點。
他親自去審查之後，性能等比較好的戰機全東城就隻能調出十來架，戰車隻有二十來個，還有那些精神力槍和炮之類的軍器……反正他這次過來，東城那裏幾乎被他掏空大半。
把小副官給急得怒問：“上校你把營區掏空了，萬一東城受到襲擊那怎麽辦？！”
徐清然：“沒關係，到時候再讓總部那裏派人重新安裝一下網就行。”
毛副官：“……？”
這是重點嗎？
總而言之，東城在徐清然的堅持下，被挖空了大半的人和軍器。
馬彪不知道徐清然就是上校本尊，隻感慨他這位新兵確實厲害，竟然有辦法讓新來的上校批準。
那看來，這新上校跟以前那些糊塗蛋似乎有點不一樣。
想著，他把手裏的通訊用具遞給徐清然。
徐清然沒接，而是問他：“這是什麽？”
“總指揮用來跟其他小隊溝通的主通訊頻道。”馬彪輕呼了口氣，隻覺得交出東西的那一刻，他好像也終於放下多年的執著，“你到時候指揮要用到的東西。”
徐清然隻瞥了他一眼，問他：“你想什麽呢？”
“這南城半區是你的責任，那些都是你的隊員，該怎麽指揮你自己負責。”
馬彪聽得猛抬頭，又見徐清然說：“給我個必要時候可以插話的副指揮通訊就行，哦，還有那個可以共享精神力探測信息的主手環。”
“我，隻負責幫忙給你的軍隊提供源晶信息。”
“至於其他的安排，你自己處理。”
馬彪的指揮其實還挺不錯，就是遇到緊急情況會比較心浮氣躁沉不住氣，繼而影響他的心態和判斷。
調整好的話，作為南城半區的領導人並沒什麽問題。
當然，徐清然拒絕的另一個主要原因是——懶。
他那天看林軒當主指揮的時候，那嘴就沒怎麽停過，得瞻前顧後的，打完嘴唇都幹裂了。像這種對他來說比較麻煩的事情，他雖然不拒絕去做，但能不做就不做。
徐清然從馬彪手裏要到他說的那些物品之後，轉身在來時的越野車上拿出一個像是大炮的東西，毫無壓力地扛著看起來比他還要重的大家夥，慢悠悠往3區內部離開了。
隻留下手裏還抓著主指揮通訊的馬彪在原地發愣。
天色暗下時，馬彪已經安排好了各部隊的負責位置，以及防禦和進攻任務。
跟10區不同，3區和5區現在最主要的目標就是先把魔鬼群清掃出警戒範圍。
今晚的任務主要集中在3區，5區那裏也派了些人，但以穩住現狀為主。等3區的情勢稍微穩定，他們再接著朝5區進發。
東城營區的軍士很久沒出這種任務了，對今晚的主副指揮都抱持了懷疑的態度。
至於南城上半區原來的那批人員，聽說今晚共享精神力探測信息的指揮換了個‘新兵’，心裏也有點不踏實和不信任。
直到夜幕降臨，魔鬼蘇醒。
徐清然在附近挑了棟視野較好的大樓，架好了他從營區裏找到的唯一一把遠程精神力射擊炮，視線盯準前方遼闊視野裏，正慢慢膨脹的一群生物。
精神力炮和槍支的區別就是一次發出的攻擊力，比槍支要來得大。
與之相對，每一次開火所消耗的精神力也比較高，同時對於精神力的壓縮和控製要求，更要難上幾倍。如果沒有對精神力絕佳的凝聚控製，根本壓不住這強力的武器。
晚風吹過。
徐清然眼底，緩緩泛起那道清冽的淺色輝光。
以他本人為中心，第一波精神力飛速向方圓幾公裏的地方探測過去。在他獲得反饋之時，信息也同步共享到了他們今日作戰分區裏的軍員身上。
當獲得周邊I類與II類源晶信息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被讀取到的信息強烈震撼。
這是，多麽清晰明確的感知啊！
就像重度近視和散光的人，戴上了度數與他完美匹配的眼鏡。
模糊的世界，霎時清晰！
連下半區林軒那裏派來的援兵，也大受震驚。
他們在天龍打了這麽多年的架，就沒共享過這麽清楚的探測信息！
要知道，信息共享因為中間經過了一層手續，是會有幹擾與延遲的，大概能收取到來自共享人80%左右的所見信息。共享人對於源晶探測和感知越嫻熟厲害，他們可以獲取的信息就越清晰。
而徐清然共享出來的信息，哪怕經受幹擾，依舊明確得讓他們恍惚間有種自己對源晶的感知，也可以那麽遊刃有餘的錯覺！
這是多麽可怕的感知天賦啊！！
眾人還在為徐清然共享出的探測信息驚訝，又見空中一道淡藍色的精神力光束如流星般拖著小尾巴飛快滑過。
旋即，擊中了場上一隻困擾大家好幾周，差不多有棟別墅那麽大的I類母體。
一擊命中。
下一秒，源晶破碎，無數的嵌合體嘩啦啦傾盆落地。
眾人再次震驚。
誰敢想那道像繩子一樣細的精神力光束攻擊，竟然來自傳聞中比槍支還要難控製的精神力炮！
這可是控製得好了就無敵，控製不好就白費力氣亂掃射，連一般雙S級都不一定能馬上上手壓住的精神力炮！
馬彪也傻眼。
記得剛才作戰開始前，他看著在高樓天台架設精神力炮的徐清然，還問他：“你有用過它的經驗嗎？”
徐清然頭也不回跟他說：“來之前在東城練了兩天。”
馬彪：“……”
兩天？
這他媽是練兩天就能練出的效果嗎？！那徐清然得是什麽變態級別的精神力者啊？！
高樓上，涼風輕撫著徐清然的發絲，又調皮地將他那身黑銀的風衣撥得混亂搖曳。
他收回視線，調整了一下精神力炮的瞄準方向，同時又釋放出第二波精神力的探測。
唇角微揚，發出一聲輕笑。
——簡簡單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