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靈魂碰撞

徐清然這一問,看得網友們震驚。

不是驚訝於他敢剛的態度,而是封家他們的孩子做出這種事,竟然還沒跟人好好道過歉?!

離譜!

此時的封家。

穆寧洛被網上的言論弄得焦頭爛額。

凱安帝國的王親貴族們尤其格外在意外界風評。

畢竟擁有支持,他們才能繼續被人追捧,從各個地方獲取利益。如果鬧得太難看,風評降低被國民怒罵,是可能會被撤掉封號,甚至被革除王族身份的。

“先把熱度壓下去!”穆寧洛對著她的專用團隊吩咐道。

說實話,那天在軍學院大出糗之後,她現在一心一意隻想把封維救回來,沒想著把事情鬧大。至於徐清然那裏,她雖然沒有實權,但怎麽說也是個親王,不可能放下麵子主動道歉。

封維的事情,要不是有網友發現不斷追究,也不至於鬧得那麽嚴重。

她承認,她和封家在最開始見到輿論開始發酵,甚至在抨擊徐清然的時候,確實悄悄推動了一些。但她想要的,也隻是徐清然黑子們的謾罵,破壞他在民眾心裏的印象。

誰想到隻要扯上徐清然,這話題熱度都能往倍兒翻,發展到現在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甚至沈廷煜竟然瞞著她備份了數據!

備份就算了,他再了不起也隻是個上將,哪來的膽子敢跟她和封家作對?就不怕連累沈家幾百年積累下來的底蘊?

哦是了,差點忘記,他跟沈家的關係本來就算不上親近。

他當然不會在意沈家是好是壞,就算沒了沈家,他身上的功績都夠撐他一輩子了。

還有格蘭蒂斯軍學院,現在連王族人員都敢不放眼裏,翅膀硬了不成?

穆寧洛正在皺眉思考,就有底下的護衛從外麵回來。

見到對方,她急忙從貴婦椅起身,問:“怎麽樣?王兄是不是答應會幫我們家阿維做主這件事?”

剛從王宮麵見完陛下回來的護衛,猶猶豫豫回道:“陛下……陛下說,人證物證確鑿,就算是王室成員也不能睜眼說瞎話。”

穆寧洛眼神微怔,又見護衛低頭接著說:“陛下還說,這些年已經縱容親王您和封家遮掩了很多,小少爺做過的惡事。既然孩子沒學好,家長……家長沒做好本分,怨不了事情反噬。”

“王兄這是什麽意思?!”穆寧洛這幾天為了封維都沒休息好,心態終於有點小崩潰,“阿維怎麽說也是他親外甥,他怎麽可以這麽說!”

“我現在就進宮見他!”

護衛急忙打斷穆寧洛:“陛下剛剛還說了,他這段時間身體不太好,需要更多的休息,所以讓我提前跟您說……非帝國危機相關的要緊事,他不會接見任何人。”

穆寧洛聽得,捂住心髒跌坐在椅子上。

護衛傳完話擔心被她的怒火殃及,默默退下了。

怎麽會……怎麽會!

明明又不是什麽大事,封維隻是耍耍孩子手段,再說那什麽徐清然不也沒事嗎?而她孩子現在都已經躺**醒不來了,怎麽還要對他這般殘忍!

穆寧洛大口喘息之際,廳房裏走進了一位穿著白色紗裙的長發女生。

她周圍跟著最新型號的AS小行星,邊走到雕花圓桌旁邊對著鏡頭說:“這就是我今天的下午茶,P家那裏做好直接送過來的!我還額外跟他們訂了十個小蛋糕,抽給今天看我直播的粉絲。”

穆寧洛聞聲,慢慢轉過頭。

那是她的三女兒,封瑤。

她算是網絡上挺有名氣的主播,喜歡分享自己名媛日常,因為有錢給出的福利都很大方。而且她大學主修課程就是大眾傳播,擅長網絡方麵的運營,自己也經營著營銷號。

穆寧洛等她抽完獎,吃完下午茶下了播,在她準備離開前把人叫住:“瑤瑤,等等!”

被她叫住的女孩,也就20出頭的年紀。

聽到穆寧洛的聲音後停下了往外走的腳步,卻沒有看她。隻是摘下頭上別著的閃亮亮星型發夾,整理好頭發後重新別上,嬌俏的臉上也不見直播時的熱情與笑容。

“什麽事?”連出口的聲音,都顯得有幾分淡漠。

穆寧洛心裏就隻有封維的事,拉住封瑤就說:“就是你弟弟這段時間的事。”

“封家和你弟弟現在的事鬧得那麽大,你舅舅不想管,為了封家的名聲我們也不能放任言論不理。”

“你不是最會處理網絡言論公關那些的嗎?趕緊幫忙把家裏事情處理好啊!”

封瑤聽得不耐煩,下意識想拒絕,就差把封維自作自受這句話說出口了。

但轉頭想想,話到嘴邊時又改口道:“好啊,想讓事情消停其實很簡單,把你和封家的號給我吧!”

同天晚上,封家對外專用賬號以及穆寧洛的號,在星博上發了文。

針對封維被扒出來的惡事,以及封家最近遭受的言論攻擊作出回應。

出乎意料的,官方賬號的態度很好也很真誠。

封家表示,真摯為封維這些年傷害過的人感到非常抱歉,並誠心誠意向所有人道歉。說封家絕不會逃避責任,會給那些人作出相應的補償,也願意接受大家的斥責,努力反思,爭取早日轉變大家對封家的印象。

而穆寧洛那裏也擺出了有擔當的家長態度,痛心疾首表示是她過於溺愛孩子,封父總是忙於工作,疏忽了對他們這個孩子的教導與正確三觀引領。對於封維所做過的事直認不諱,說他們家也是在近期查明之後才得到深入了解,並表示震驚。

反正用詞深刻預期真切,誠意滿滿。

兩個賬號的最後,還都艾特了徐清然的主號,鄭重向他道歉。

徐清然洗完澡,收到幾個朋友的消息上號去看的時候,還覺得很詫異。

畢竟穆寧洛給他的印象,不像是會低頭道歉的人。

不過到底真的假的他也不在意,本來就隻是因為鬧到全網,他就順便討個說法。現在真相暴露,對外官宣的道歉也有了,隻要別再招惹他,就可以當做封家不存在。

反正,他也送了封維一個植物人大禮包,不虧。

而封家這裏——

穆寧洛看到三女兒封瑤的作為後,差點氣得兩眼一黑暈過去。

她拿著手機上樓,憤憤敲響封瑤的房門。

裏麵正在錄歌的封瑤被迫中斷,小小翻了個白眼過去開門:“又怎麽了?不是幫你把事情處理好了嗎?我剛剛還特意看了眼,輿論風氣不是好多了嘛?”

都沒有再狂噴封家了。

穆寧洛怒道:“這算什麽好?”

“我是親王,封家是銀龍營最有錢的經商豪門,怎麽能向那種卑賤的普通人民道歉?!你弟弟現在都成了植物人,怎麽還能要他認罪!”

封瑤聽得捂嘴嗤笑了一聲,反問:“平民百姓怎麽卑賤了?他們可是納稅人,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欸!沒有帝國的人民,我們除了有個好聽點的身份背景,還有什麽?”

“沒有他們,你有這大房子住?有幾百萬的禮服定製?有山珍海味可以吃?”

穆寧洛聽得恍惚,沒想到自家女兒竟會這樣對她說話。

她試著回想女兒從前乖巧的樣子,卻猛然發現,關於女兒的回憶很稀薄,也很模糊。似乎是從封維出生之後,她就一門心思撲在這個兒子身上。

要不是最近因為封維出了事,她或許都不會想到來找封瑤。

封瑤又說:“還有,做錯事道歉不是很正常嗎?”

“我以前早就說過,你們這樣寵著他,那些被你們掩護的壞事,早晚有一天會反噬到他自己身上。”她說得輕快,好像對自己弟弟變成植物人這件事,沒有太大感受。

啪的一聲。

穆寧洛氣得往封瑤臉上扇了一巴掌,扇完再看麵色平靜的女孩,又有點後悔。

“隨你怎麽打。”封瑤的語氣還是滿不在乎,“反正你這個寶貝兒子算是養廢了,如果你和爸實在非要有個帶把的才能繼承家業,那就趁現在你們二老還有精力,再生一個吧。”

說完不客氣地把門關上。

同層樓最尾端的房間裏也走出個齊肩短發的瘦高女生,聽到了動靜,卻連個眼角餘光都沒給,拿著保溫杯就直接下樓了。

隻留下穆寧洛獨自站在三樓的走道上發呆。

封瑤關門後揉了揉有點火辣辣的臉蛋。

她……不,應該是說封家姐妹三個人,對封維的感情都不是很深,甚至還有點討厭。除了他的性格,另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封父封母兩個人的態度。

作為女孩,她們仨從小在封母那裏的待遇都算不上好。

小時候聽過最多的就是‘你們要是男孩就好了’,是男孩的話就算不是直係血緣,也能有跟其他王子競爭王權的可能。是男孩的話,可以做的事情就比較多,還能成為強壯又能幫家族博取好感的軍人。

氣得她二姐,高中畢業憑實力考上了格蘭蒂斯軍學院。

封父思想更是傳統,認為家裏一定要有個兒子才適合繼承家業,對她們幾個女兒態度向來冷淡。

反正,這次見到封維以前那些齷蹉事被人發現,她還挺幸災樂禍。

封維以前幹的那些混賬事,她早不爽很久了!什麽徐大少的跟她沒關係,她就單純想風風光光安排個道歉大禮包!

何況,做錯事道歉不是應該的嘛?!

·

今天是周五晚上。

徐清然剛放下吃完瓜的手機,宅子大門就打開了。

“清然哥哥!”

沈天逸背著他的小書包從外麵跑了進來,宋嫂還跟在後麵追:“哎,小少爺,你先把鞋脫了呀!”

人還沒來得及跑到客廳,身後的書包就被人一把揪住。

沈天逸通過那手勁兒猜到對方身份,敢怒不敢言,隻能回頭乖乖先把外出穿的運動鞋鞋脫了,換上拖鞋,才噠噠噠又跑向客廳沙發坐著的男生。

“徐先生晚飯吃過了嗎?”宋嫂現在回來見到徐清然都會習慣性問他這句話。

想想沈廷煜天天不在家,他每天得一個人守著大房子已經很可憐了,現在還沒人能好好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宋嫂又道:“先生今天下班就直接來接我們,晚餐還沒吃呢,我正準備給他弄點。如果徐先生也有需要,我可以多準備你的份。”

徐清然先是看了進門的沈廷煜一眼,然後才對宋嫂笑了笑:“好啊,那就麻煩宋嫂加我一份,謝謝。”

宋嫂臉上的笑容果然又更大了,高高興興進廚房忙活。

沈廷煜這裏剛把門合上,通訊器就立馬收到了一個請求。

看了眼,是沈家那裏打來的。

他接通後走到一旁看向窗外,沒有率先開口。

直到對麵傳來略顯滄桑的中老年男聲:“廷煜。”

前院裏亮著微燈。

今晚的風有點大,院子裏的花草晃得厲害。

良久,沈廷煜才出聲回應:“爸。”

溫馨的稱呼從他嘴裏出來,卻跟麵對陌生人一樣平淡疏離。

“找我什麽事嗎?”沈廷煜問道,語氣維持在禮貌與生疏之間。

對麵沉默片刻,才說:“天逸的那位未婚妻,怎麽樣了?”

沈廷煜目光流轉。

心道,原來是想打聽徐清然。

“剛從軍學院畢業回來,表現很不錯,我想這些隨處可查的表麵事情,應該不需要我再向您複述了?”沈廷煜回道,同時有些警惕與疑惑。

這一年來,網上鋪天蓋地都是徐清然相關的話題。

而且他的背景與過去都很幹淨單純,沈家應該早就已經查清楚了,現在打電話來又是為了什麽?

又是一陣安靜。

結果又聽沈家主問:“性格呢?跟天逸相處得怎麽樣?”

沈廷煜頓了頓,禮貌回答:“跟天逸相處得挺好。”

至於性格——

他下意識往客廳裏,跟沈天逸一起蹲在桌子邊同款眼神研究作業的徐清然。

盡可能往比較符合他外表的方向說:“性格……也挺好。”

溫柔——打人一般隻打骨折半殘,可見力道是挺溫柔的。

聽話——人家如果挑釁他,叫他不服來幹,他就真的動手幹。

善良——教訓封維的時候還給他留下半條命,隻讓他當個植物人,很善良。

情緒特別穩定——該認真就認真,該發瘋就發瘋,穩得很。

沈廷煜把那幾個詞說得毫無負擔,麵不改色,半點不心虛。

對麵的沈家主聽完,又陷入沉默。

莫名的,沈廷煜從那段安靜裏聽出了他這位父親的懷疑。

沈家主沒再往下問,直接說:“下周日在雲天樓有場家宴,大家很久沒見到天逸了。他下個星期不是放假嗎?你跟他一起過來,順便把他‘未婚妻’帶上。”

“那麽久了,總得要見見麵。”

沈廷煜聽得意外。

確實,從徐清然跟沈天逸的契合度公布以來,沈家除了把人安排在他這裏之外,就沒提出過要跟徐清然有任何溝通或見麵。或許是近期徐清然的風評名聲跟以前都不再相同,沈家終於對他有了興趣。

“我知道了。”沈廷煜沒有拒絕。

雲天樓的餐飲水平也挺高,徐清然應該還沒試過。用他的話來說,免費的餐不蹭白不蹭。

沈廷煜在用餐的時候,把沈家的邀請告訴了徐清然。

“沈家的家宴?”徐清然想了想,“行啊。”

他答應得爽快:“認識你和天逸那麽久,我確實還沒見過你家裏人。怎麽說,也應該跟你父母打個招呼,省得以後你做了什麽事,他們還以為是我把你給帶壞的。”

沈廷煜卻道:“這點還好。”

“我媽很早就過世了,我跟沈家其他人的關係都不怎麽好。他們知道我的德性,在他們看來我做出什麽事都不奇怪。”

徐清然單手撐著臉頰,有點驚訝:“你跟家裏關係不好?”

“我看他們給了你這麽多東西,還以為你是那種特別受寵的小公子。”

有大房子,各種限量款的交通工具,還有花不完的錢。

而且沒記錯的話,沈廷煜還是沈家主最小的兒子?老幺嘛,一般都很被疼愛。

沈廷煜笑了,說:“能無節製給你提供物質上的需求,不一定就是疼愛。”

“有的時候,也可能是因為覺得虧欠。”

徐清然吃東西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忽然發現,他對沈廷煜的了解很有限,對他的過去更是一無所知。

“那也不錯了。”徐清然說道,“總比徐家那種做了一堆事,還半點愧疚心都沒有的好。”

沈廷煜點點頭表示認同。

這頓飯吃得平常。

就是徐清然沒想到,自己前一天還在感歎自己對沈廷煜的了解不夠多,隔天突然就有了意外的了解機會。

周六,沈廷煜沒有上班。

從軍學院又鍛煉半年回來的徐清然,以增進關係為由,拉著他給自己當陪練。

倆人都熟知彼此的性子,所以搏鬥起來都盡可能發揮自己的全力,沒有放水。

等打起來,徐清然才意識到進步的不僅是他,沈廷煜在過去的半年甚至是一年裏,同樣也有在提升自己。E型在打鬥方麵的天賦實在太優秀了,就算隻赤手空拳不拚精神力,他也很難討到好。

而且不知怎的,沈廷煜今天好像有點不在狀態。

身上的精神力波動有些飄忽,拳風裏一不小心就會露出殺氣,要是不謹慎躲開被擊中的話,應該會很疼。

或許他也察覺到了這異常,所以打到後麵像是著急想結束,進攻的速度與狠勁兒都強烈許多。徐清然現在的身體還沒完全趕上他強健的體質,一不留神就被他抓住難得的機會,直接撂倒在草坪上。

視線相對間,他在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裏感到陌生又真實的寒意。對方的壓製與反擊仿佛拚盡了全力,有一瞬間沉浸在情緒裏,肆殺的欲望攀到了高峰。

短短一秒鍾的時間,徐清然腦袋閃過了很多。

最終心歎——估計得被摔個狠的了。

然而在身體和草地來個親密的碰撞前,按倒他的人忽然又很及時收住了力道。

預想中的重摔並沒有發生。

徐清然抬頭,沈廷煜彎著腰,像是被他下墜的重量跟著往下帶了帶,與他挨得有點近。一隻手臂還枕在他脖子後,避免了後腦勺與地麵狠狠相撞。

大抵是沈廷煜回過神收住力量的控製很極限,徐清然在身體麵臨危險時也下意識釋放了防禦的精神力量。意外的,兩道靈魂精神動**的波動產生了摩擦般的碰撞。

沈廷煜沒有什麽反應。

但倒地上的徐清然在這一瞬間,眼前跟放電影般出現了他不曾見過的場景。

從環境上看,跟他記憶中的惡塔牢獄有點相似。

不算大的空間裏,十幾歲的黑發少年仿佛被當成了什麽凶惡的洪水猛獸,四肢都讓人用牢固的鎖鏈拷住。他身上有著不少傷痕,深淺不一。

有的像已經傷了一段時間,恢複得七七八八。

有的看著才添沒幾天,上麵的血痂顏色還很深。

還有一些正在流著鮮紅**,明顯是剛剛弄上去的。

封閉的房間裏還站著好幾個人,他們穿著各自陣營的標誌性製服,有的像守衛,有的手裏還拿著行刑用的工具,像是執法者之一。

而被他們環繞的那名少年,可能是因為遭受慘無人道的折磨與刑罰,身形格外瘦弱。

他麵前還站著一位穿著深色華貴服飾的男人,胸前衣領之下配著一顆象征他高貴身份的藍寶石,連腰上佩戴的短刀,刀鞘都鍍了一層金。

男人的鼻梁高挺,雙目狹長,額前勾著一縷劉海般的須須,姿態很是冷傲。

徐清然穿越至今還沒見過對方,隻從畫麵裏看到他胸前還別著代表金翼營的胸針,而那枚胸針比他見過的任何一枚都要精致高貴。

隻見他走到被銬起來的少年麵前,抓住他頭發強行讓他抬頭。

少年有一雙格外出眾的藍色眼睛。

此時此刻,裏麵布滿了陰冷的狠戾、憤怒與桀驁,恨不得能將麵前的人生吞活剝。

男人冷笑了一聲,眼底同樣帶著一抹怨恨。

他緩慢開口,評價道:“真漂亮的眼睛。”

“漂亮得,讓人厭惡。”

旋即,就見他伸手跟旁邊的人,要來了一支短尺長的鋼釘。

他薄唇輕啟,聲音無情:“三年多了,挨那麽多的打都還沒長進,這種類型的人果然就是頑劣難馴。”

“敢這樣瞪我,就要接受後果。”

話落,他就握著那支鋼釘,直接插進了少年的右眼。

鮮血順著傷口往外衝,被狠狠戳傷眼睛的黑發少年緊咬牙根,始終一聲不吭。

徐清然的心髒在那枚鋼釘戳進眼睛的那一刻,跟被人掐了一下似的一緊,忽然出現的畫麵也在他心神動搖的瞬間消散。

唯獨少年那雙藍色的眼睛,跟他麵前男人的雙眼逐漸重疊。

他有些怔愣,下意識就看向了他的右眼。

很明亮,用起來好像也沒問題,倒不像是受過那麽嚴重傷害的樣子。

“徐清然?”察覺到他的晃神,沈廷煜喚了他一聲。

把他扶起來後,主動道歉:“抱歉,是我一時沒控製好發揮和精神力,你沒事吧?”

徐清然收回放在他右眼的心思,回道:“沒關係,你這不是護我護得挺好的嗎?”

沈廷煜聽了,莞爾輕笑。

徐清然心裏還裝著事情。

他剛剛見到的人……是沈廷煜?確實,那樣的發色眼睛,還沒徹底長開就已經有過人之姿的樣貌。這麽優秀的搭配,也就隻能是年少時期的沈上將了。

不過,那是什麽?是沈廷煜的過去嗎?為什麽會突然讓他看見?

係統的解釋來得及時:「回宿主大大,那是攻略目標的靈魂記憶喔。」

徐清然皺眉:“那又是什麽?”

係統遲疑了一下,回答:「就是兩道靈魂,如果偶然發生波動的碰撞,在那一瞬間產生交疊相融現象的話,有一定的概率會取得對方靈魂記憶的部分碎片。」

「所以宿主剛剛看到的,是攻略目標過去的記憶,靈魂把它用這樣的方式呈現出來了。」

不過,概率很低就是了,而且一般隻會在極高契合度的兩道靈魂之間才會發生。

係統默默想道。

但它的宿主不怎麽一般,所以也不好說。

徐清然接收完信息,又沒忍住看了看沈廷煜的眼睛。

光是旁觀畫麵,都能想象眼珠子被人直接戳破的那一刻,是多麽鑽心裂肺的痛。沈廷煜倒也能忍,愣是一聲都不發,好像如果沒忍住,就等同於在向那個男人妥協。

說來,那看起來也挺變態的家夥,又是誰?

難道……是金翼營的那位總司令?

徐清然若有所思地跟著沈廷煜往房子的方向回去,突然想起他們剛才的訓練,關心道:“說來,你呢?還好不?”

“剛才看你的精神狀態,不怎麽穩定。”

沈廷煜輕歎:“確實不太好。”

“不過相較之前幾次,算是不怎麽嚴重了,回房注射一支抑製劑就行。”

徐清然跟著他來到書房。

看他從角落的金屬櫃子裏拿出混著鎏金色彩的神奇藥劑,熟悉拆開,麵不改色往自己手上紮針。

這一幕,徐清然就不怎麽看得了。

他把視線挪開,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因為觸碰不好的回憶而暴走。

沈廷煜注意到了,弄完後對他說:“你好像很不喜歡打針。”

徐清然:“不是不喜歡打針,是純粹討厭針這個東西。”

可能是因為剛剛窺見了沈廷煜的一些過去,他沒有避開這個話題:“以前有人曾經用這個東西,往我身上紮毒。”

“從那之後,我信不過任何一支針。”

“原來如此。”沈廷煜說道。

就像個安分的聆聽者,沒有再深入追問他不想說的,也沒有認為他這樣的厭惡態度過於敏感或極端。

徐清然回房之後,拿著光板搜索了兩個事情。

第一,就是金翼營的總司令。

對方沒有沈廷煜那樣低調,加上身份原因,所以網上關於他的照片有很多。

搜出來的人名字叫穆子玥,是凱安帝國現在的大王子。

而他的樣貌,確實跟他在沈廷煜記憶碎片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徐清然半個身子靠在書桌邊,心想,這人說不定還是當初派人各種攔截他,想要跟他談合作的幕後人。這麽一想就合理了,這位司令跟沈廷煜現在雖然是同陣營上下級的關係,但實際上是很不喜歡他這位陣營上將呢。

難怪會想利用他,來控製沈廷煜。

徐清然現在對穆子玥有了個極差的印象。

他第二個查的,就是這個世界對於眼睛的醫療發展。

如果按係統所說,記憶碎片就是本人親身經曆無法造假,那沈廷煜的眼睛也複原得太完美了。要不是偶然發現,根本不知道他眼睛受過傷。

徐清然搜了一會兒,搜到了結果。

凱安帝國的醫療技術確實很先進。

對於眼疾,如果有人的眼睛受過嚴重創傷徹底壞死,他們可以像配假肢那樣,給瞎掉的那隻眼睛換上‘義眼’。這個義眼不僅能夠高度還原眼球的外觀,甚至還能重新連接神經,把捕捉到的影像傳輸大腦,形成畫麵。

功能跟真的眼睛沒什麽差別。

徐清然查完後算是理解了。

他沒有刻意去問沈廷煜這個問題,知道了就默默記著。畢竟當事人如果哪天想說了,就會主動說出來。

轉眼,又過了一周。

終於要到徐清然跟沈家人見麵的日子。

沈家舉辦家宴的雲天樓在天神係的某一顆宜居星,從天狼係過去要一段時間。他們周五接了沈天逸就直接出發了,周日早上才抵達預定好的酒店,

沈天逸一到酒店就撲**補覺了。

徐清然看得跟著犯困,還不習慣這個世界有精神力可以幾天不睡覺的規律,洗把臉後也躺在另一張雙人**,埋頭休息。

一覺睡到下午三四點。

起來的時候套房裏很安靜,隔壁房的小孩估計還沒醒。

徐清然微微睜開眼,麵朝的方向正好是大床的另一邊。

沈廷煜坐在床的邊緣,半身靠在床頭處,倆人之間還隔著很大的空隙,倒是把安全距離把控得很好。

他穿著一件長袖白襯衫,領口微敞,休閑中透著幾分散漫的模樣,跟他平時穿著軍裝相比,少了那點禁欲感。沒人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總是那樣的冷淡,手裏光板倒映在他眼裏的光芒,都照不透那兩池深淵。

心思細膩的沈廷煜,很快就察覺到了他的注視。

轉過頭來時,眼底就多了那不知真假的笑意:“不好意思,我吵到你了嗎?”

徐清然沒有回話,腦袋還處於開機狀態,不想做任何思考。

就是視線恰好落在沈廷煜說話時微動的喉結上,再看看他整個人,腦子裏忽然就冒出‘秀色可餐’四個字。

是因為靈魂記憶的原因嗎?怎麽突然就對這個狗男人有了傳說中的美強慘濾鏡?

徐清然往被子裏縮了縮,在這舒服安逸的環境下,不是很想起床。

問他:“你怎麽在這裏?”

沈廷煜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回道:“因為另一間房,天逸占用了?”

酒店定得臨時,定的時候隻有這種兩室的套房了。

一間沈天逸睡著,另一間就是徐清然現在躺著的這裏,兩間都是雙人大床。

徐清然橫眉道:“他是你的小侄子,你不是應該跟他待一起更合適嗎?”

沈廷煜笑道:“你猜猜在家裏,為什麽要把他的房間跟我的上下隔開。”

E型的臭習慣啊,連血緣至親都不放過。

日常相處靠近還行,唯獨在休息這種私人事情上計較得特別多,也不知道怎麽來的臭毛病。

徐清然的腦袋慢慢清醒,想到另一個問題:“你連天逸都不能接受,那你還能容忍跟我待在同一間房?”

忽然意識到之前鬧脾氣跑去蹭他的床時,是多麽挑釁的一件事。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沈廷煜正低頭看著他的光板,好像在處理重要郵件。

停頓了一會兒,沒有側頭看他,隻一邊繼續手裏的動作,一邊回應:“嗯。”

“你的話,確實可以。”

徐清然聽得微怔。

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因為他是極端者們天生就不會排斥的D型。

沈廷煜可能以為他不習慣,又說:“放心,我的精神力儲備可以讓我接下來幾天不睡覺也沒關係。你如果介意,我晚上不會跟你搶床。”

徐清然又躺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才起身下床。

走到行李旁翻找換洗的衣服和浴巾時,順便跟沈廷煜說:“你放心,我是無比‘包容’的D型人士,沒有某些特定人群的矯情脾氣,這**就算躺四五個人我都能睡。”

丟下這句話,他就去洗澡了。

沈廷煜氣笑出聲。

洗完出來沈天逸已經起身了,趴在沈廷煜的腿邊,叔侄倆盯著平板盯得入神。

徐清然正疑惑,就見沈天逸激動地跳了跳:“要去要去,我要去這個遊樂園嘛!我都還沒去過!”

“哇,後天這裏還有朵莉莉的線下演唱會!”

沈廷煜無情道:“我沒有票。”

沈天逸撇了撇嘴。

徐清然聽到這裏,才想起戚朵給過他兩張線下演唱會的票。而且那還是無截止期限的特殊VIP票,隻要拿著它們,可以任意選擇一場線下的演唱會參加。

他從錢包裏找到那兩張隨身攜帶的票,跟沈天逸說:“我有。”

這一刻,沈天逸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位偉大的神明。

徐清然笑了一下,抬眸對著沈廷煜說:“不好意思,我這票隻有兩張。”

“沈上將看起來不像是會對演唱會感興趣的,到時候你就在酒店裏等我們吧。”

沈廷煜:“……”

幾人準備好之後,就往雲天樓出發。

二十來分鍾的時間就到了。

雲天樓是個老牌酒樓,還獲得過帝國王室頒發的榮譽認證。

據說他們的食物做得很不錯,許多有錢人舉辦婚宴或是各種宴席時,都喜歡挑這個地方。規格還挺大,樓層也有十來層,從外觀看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小酒店。

沈家預定的小廳在8樓。

徐清然跟著沈廷煜他們上去,正要往說好的廳房號過去,突然在走廊的見到幾道熟悉的人影。

有點像是……徐家那裏的人?

“你們先過去,我忽然想上個廁所。”徐清然對沈廷煜說道。

不等他回答,就轉身快步走掉了。

“哎呀,謝謝張董賞臉出席!”

“徐董客氣了,咱還有大把生意合作往來等著談呢!”

徐清然跟著徐家幾人離開的方向走去,在同層樓尾端的另一個小宴廳,見到外麵招待的徐父。

再看看宴廳入口處掛著的牌子,他瞬間頓悟。

哎呀,原來是他那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徐清安的生日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