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創傷
通話的另一邊，沉默了幾秒。
然後才又傳來謝南鈞拔高的聲量：“不是半年前才給了你嗎？！”
“整整六支，你之前都可以用一年！甚至最開始的時候，你一年一支都夠了！”
沈廷煜低頭看了眼掌心裏的藥劑。
金黃色的，帶著些鎏金光點。
謝南鈞沒有得到回應，又叭叭道：“你說你當年在惡塔也真是，明明還有其他更溫和一點的方式早點結束，結果你偏要那麽瘋，搞到今天落下這樣的病根。”
“他們都把我弄到1號塔了，你還想我冷靜？”沈廷煜笑得沒什麽感情，“還是你也想進去體驗一回？”
惡塔裏的1號塔樓，是五座塔樓之中最小的那一棟。
基本上隻有罪重得人神共憤的重犯，和個別特殊極端難馴的E型才會被帶到那裏。在裏麵，等待著他們的是各種嚴酷的刑罰，尤其是能夠嚴重給他們精神池帶來極大痛苦與衝擊的電刑。
沈廷煜被送進去那年，才12歲。
帝國曆史中有過一個很出名的E型屠城案，當年的那位E型，也是在他這樣的歲數定型。因此在類似的天賦E型出現後，帝國放不下心，想在他做出瘋狂舉動之前以此來挫他銳氣。
他這一生在裏麵度過了黑暗的三年，1塔內所有刑罰他幾乎都體驗過。
後來，他用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提前離開了1塔。
E型者精神力自殺式的能量爆發，足以給相同空間裏的人帶來重創，甚至還炸傷了那位帝國大王子的一隻眼睛。
大王子從前就總愛借著身份權利，來親自對他動刑。
所以他是故意的，故意挑他過來的那天動的手。
那件事後他要求見了帝國王室的代言人，冷靜又理智地坐下來與對方談判。條件很簡單，他會加入軍部，把自己的力量為帝國所用，來換取自由。
結果還算順利，然後他就被送到外塔，進行了惡塔提供的心理疏導與正確三觀樹立等教學，再經過所有的測驗考核，順利從惡塔畢業，成為了惡塔工作人員口中的‘優秀生’。
謝南鈞聞言拒絕道：“不了不了，我收回前麵的話。”
“唉，原本以為抑製劑能很好幫你控製，沒想到你這都開始對它免疫了。”
那一次的爆發，終究是給沈廷煜的精神池留下了嚴重的創傷。雖然不影響精神力的正常使用，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出現精神力紊亂症狀。當症狀發生時，他需要花費更大的精力去壓抑E型的暴躁天性，不讓精神力失控，同時精神池承受的痛苦也會翻倍。
在帝國過往記錄裏，精神池受過傷的全都成了瘋子，被丟進惡塔了。像他這樣的還是特例，他平時隻能依賴謝南鈞的姐姐還有他們父親，幫他研究出的特殊藥劑來壓製。
但就像謝南鈞說的，藥劑現在對他的抑製作用越來越小。這還是他們當初花費一年多的時間才研究出來的東西，材料難得，一年能為他準備的劑量非常有限。
對麵的謝南鈞支支吾吾半天，試探性道：“所以，你真的不考慮找個高階D型締結靈魂契約嗎？”
醫學領域雖然還沒有能夠完全修複受損精神池的方法，但S級往上的D型者，隻要締結了伴侶關係，就有概率能通過精神力交互慢慢修複伴侶的精神池創傷。
醫學曆史裏就有過好幾起這樣的奇跡，所以D型也是醫生們最喜歡的靈魂精神類型。
沈廷煜回道：“沒有契合的。”
謝南鈞急哄哄的：“都什麽時候了還管契合度呢？當然是治病要緊！以你的條件，就算契合度不高肯定也有願意跟你在一起的人啊。”
沈廷煜笑了一聲，又說：“我的意思是，沒有契合我心意的。”
謝南鈞：“……你們E型人真的煩，本來找對象就不容易，還那麽挑。”
沈廷煜身體的不適，在短暫聊天中又達到了個頂點。欲裂的頭疼讓他不想再多說，給謝南鈞又交代了句讓他姐準備新一批藥劑後，就把通訊掛了。
注射了特殊抑製劑，他靠在書桌邊緩了一會兒，不適的症狀才慢慢消退。
桌子上，動量守恒擺球一下一下碰撞著。
沈廷煜盯著它們，微微走神。
雖然大家都說，D型是最適合E型的伴侶，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對象，但他卻沒有特別喜歡。D型的性格太軟弱了，這些年來帝國也沒少給他安排匹配，但事實證明他靈魂確實排斥，他們之中與他最高契合度的甚至都不過10%。
思索間，徐清然前幾天在格蘭蒂斯中學分校的那一幕，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他忽然輕笑。
如果有那樣的D型，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沈廷煜剛把用完的藥劑殼子處理掉，與書房連通的臥室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他捏了捏眉心，走過去開門。
門外的人穿著一套米白色的睡衣，鬆垮垮地掛在他消瘦的身體上，露出脖子下的一大片皮膚。頭發也有些亂，兩隻眼睛裏還泛著些許朦朧水霧，微微紅的，顯然是剛從被窩裏爬出來。
沈廷煜有點難以想象徐清然這個時間點，出現在他房門口的原因，便主動問：“找我什麽事嗎？”
然後就見那軟綿綿的人，頂著冷冷淡淡的表情，用著尋仇般的語氣回答：“爬、床。”
·
徐清然坐在臥室裏那張大床的床尾邊，身體微彎，雙手交握抵在嘴邊，陷入沉思。
再抬頭一看，臥房主人正坐在與房間相通的書房裏，若無其事地低頭處理公務。
徐清然倒是沒想到，他那麽容易就被放進來了。
沈廷煜當時聽完，大概是錯愕了一秒鍾，然後很隨和地微笑著邀請他進房，搞得上來找麻煩的他反而要遲疑幾秒，深怕有什麽陰謀。
書房裏的沈廷煜遠遠察覺到他的視線，還抬眸溫柔提醒：“你睡吧，我今天正好沒有睡覺的打算，那張床你可以隨便爬。”
“……”
徐清然心想，原來爬床是這種意思，是他誤會係統了。
係統：「……」
誤會的是你倆！！
徐清然這麽一整，倒是暫時沒了困意。
主要是他注意到沈廷煜的房間，尤其是靠近書房那裏，有很多有意思的玩意兒。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堆紅色的不規則模型，跟他之前在電視新聞裏見到的那些奇怪生物很像。
“感興趣的話，你可以隨便看，也可以拿來玩。”
沈廷煜是個細心的人，即使他的動作很細微，依然能夠被他察覺。
徐清然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得到主人的允許後，便起身往那些模型的位置走去。結果才靠近展示台，台子底下突然亮起了微光，不帶任何情感的係統男聲隨之響起。
【魔鬼（The Devil），是自上世紀中開始在帝國周邊地界活躍外星族群。】
【帝國著名外星生物研究學家，謝文才先生通過各方數據模擬推算出它們的主要棲息地，分布在三千萬光年外的飛馬星係。兩個世紀前，帝國物理與航空團隊就已經提前預測出，該星係將於不久後會有超新星爆炸活動的發生。雖然活動影像還未被帝國天文台捕捉，但魔鬼族群的遷移似乎變相驗證了這項預測。】
徐清然伸手在熟悉的紅褐色模型上碰了碰，發現它們竟然是由許多的細小碎片組成。不僅可以通過手指隨意轉動，放大縮小，甚至能把它們靈活多變的身體捏造出各種各樣的外型。
【I類魔鬼，是最先被我國觀測到的魔鬼類型，為群體組合生物，單個大小位於0.5-1厘米之間，身體厚度不超過2毫米。】
平時所見到的那些巨大紅褐色生物，其實是由無數I類魔鬼一起組合移動，遠遠看起來像極了細幼的鱗片。它們的表皮是平滑幹燥的，底下卻有著一圈尖細的利牙，通過群體啃噬把捕捉到的獵物吞噬殆盡。
吞噬之前它們嘴裏還會延伸出針一般細長的東西，利用它把獵物的精神力和能量吸光。
扁平的嵌合外形，是休息和移動時候的形態。
當圈住了獵物，準備發動攻擊或進食，那些相連的‘鱗片’就會開始立起。
這些生物的作息也很特殊，隻有在太陽下山後才能活躍。大白天的時候，它們就會變成鏽跡斑斑的樣子，緊貼在各種死物上。無法被直接剝下，但不管怎麽弄它們都是沉睡的無害狀態。
一旦入夜，就會開始膨脹，最大可以聚集成幾百層樓高的樣子。
徐清然在I類旁邊，見到了另一種藍黑色小模型。
就是那天他從徐家出來後，在下水道入口邊見到的顏色。
展示台係統給出的稱呼，為IV類魔鬼，是帝國發現的第四種魔鬼群。
基本結構和I類差不過，也是組合型生物。但單體更加細長，同樣隻在太陽下山後活躍。它們身體的柔韌性與彈性比I類要高很多，還能融於水中，通過渾濁的水源進入城鎮，防不勝防。
幸運的是人們發現IV類魔鬼在岸上的殺傷力、行動力還有防禦力都不及I類，弱小得隻要通了電燈的地方它們都不敢靠近，隻敢在城市安全的暗處生長，以雨露為食。
不過為了避免意外的發生，帝國還是會嚴格管控受到這類魔鬼入侵的地區，嚴禁民眾在入夜後出門，否則後果自負。
徐清然把IV類的小模型放回去，問沈廷煜：“你們軍部目前時常在打的，就是這些東西嗎？”
“嗯，魔鬼是凱安帝國目前威脅最大的入侵物種。”
沈廷煜說著，拿起書桌上另一個嵌鑲在小石頭裏的擺件，對向聞聲回頭的徐清然。
“不管是單體行動或是組合行動的魔鬼，它們體內都有這種叫做源晶的東西，那是它們的所有能量來源。失去源晶，它們的身體就會在一小時內壞死，無法複活再生。”
徐清然走過去接過那個小擺件，一手撐著身體靠在書桌旁，仔細打量。
石頭裏麵的那顆源晶非常漂亮，像是被融合在透明晶石裏的星星。
“這樣，那這個東西好鎖定嗎？”徐清然好奇問道。
“不是很好鎖定。”沈廷煜回答道，視線下意識挪到徐清然搭在他桌子的左手上。
可能是因為準備休息，他上來找他的時候沒有做任何遮掩，藍色妖冶的靈魂印記就那樣直白的暴露在他麵前。而印記主人卻好像沒意識到這有什麽不妥，注意力全在源晶上，眼裏滿滿的興趣。
沈廷煜壓下了在見到印記那瞬間湧上的侵略念頭，默默把目光移開。
最後沒忍住打斷他們嚴肅的話題：“徐清然，你想睡我的床可以，但能不能先把手套穿上？”
徐清然聽到這話，想起在學校那天也被人嘲笑過這件事，又有些冒火。
他沒有注意到沈廷煜眼神有意的躲避，直接把手背直接遞到他麵前，語氣凶冷：“我想問很久了，這玩意兒到底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