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命給你

——“棠棠, 再喚一次。”

他的聲色低且啞,漾入耳畔,帶著不可名狀的魅欲, 燙得楚引歌的耳朵一陣酥麻。

她看向他, 她能感受到他的掌心炙熱, 將她的臉也灼燒了起來, 但也能察覺到他的小心,似在捧著一易碎的琉璃,那般輕柔。

這樣的珍重感, 讓引歌鴉羽般的長睫忍不住顫了顫。

“小夫人, 你的臉燙到我手了。”

他又開始賴皮了,明明是他的掌心先將她燙灼的。

但他說完這句後,楚引歌確實感受到了比之前更炙的麵熱。

白川舟低笑著鬆了手。

她以為他要放過她了, 卻未想他的掌心挪到了她的腰間,她的呼吸一滯。

見他緩緩俯身,輕咬著她發紅的耳廓, 含糊不清:“乖, 再喚一次。”

不知是被他低蠱的那聲“乖”,還是被他齒尖的輕磨所震顫, 楚引歌似被雷擊, 整個人都僵著不敢動。

她不自覺地就抓住了白川舟放在腰側的皓腕:“爺......”

想說讓他別這樣, 可他卻打斷了她要說的話:“像剛剛那般叫我。”

他的語氣帶著些許霸道, 還有一絲輕哄, 讓她再喚他一次夫君。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廓上, 泛著潮乎乎的濕, 楚引歌的後脊滾過一片麻意,

自己的身子在發軟,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也從未有過如此的慌亂。

她清晰地感覺到了失控,指甲不自知地深深掐進他的皮膚裏。

馬車已經停駐了幾息,但他的齒依然未鬆。

似乎唯有依他所言,才能將止住這樣的失控,楚引歌的嬌唇微啟,輕聲囁喏:“夫君。”

話宣之於口,她一愣,不敢相信這是從自己喉間溢出的聲色,圓轉嬌媚,她怎麽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可他依然沒放開她,她甚至感到白川舟落在耳廓的力道似還加重了些,她有些羞恥。

他的鴉青,她的墨綠,兩道衣擺糾葛。

明明這車廂內不會有回聲,可楚引歌總覺得剛剛的那聲“夫君”在耳邊一次次的回**,所以他才愈發放肆。

她忙吞咽下口水,試圖讓自己的聲色聽上去正常些,用其他的話蓋過:“行不行啊?”

似乎作用不大,嗓音還是嬌滴滴的。

白川舟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趴在她的頸窩,聲線低啞:“行啊,命都給你。”

楚引歌推開了他,意亂心慌地跳下了馬車。

白川舟饒有興味地掀開車窗,看她的背影很是決絕,行至一半,似是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耳朵,想到了什麽,忽地轉過腦袋。

四目在空中相撞。

她的麵上有被識破的局促,娥眉微蹙,將手又垂落了下去,瞪了他一眼,就氣呼呼地往府內走去。

微風一拂,她的青絲被吹起,那耳尖還泛著濃鬱的胭脂紅,倏爾,鑽進大門裏消失不見了。

他輕笑了聲,小夫人真有意思啊。

立冬垂立在一側,小眼覷了覷,見到了自家世子爺不值錢的嘴角,他照顧爺這十幾年來,笑得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還包括了對他的冷笑。

但世子爺遇到夫人後,但凡是有關夫人的一絲細微的事,唇角似乎就沒闔上過。

就像今早他送世子夫人上值時,聽到夫人隨意問了一句“世子爺最近在忙什麽。”

世子爺說過,夫人在途中說的任何話都得回來一一轉述,他便將在這句話講給世子爺聽,哪知爺一聽就開始捯飭自己,刮胡剪指甲,沐浴更衣,還推了國公府舒公子的午膳,他有些不明白問爺這是要作甚,世子爺沒說。

到了日暮之時,立冬才知爺拾掇這麽久,隻是要和他一起來接夫人下值。

從宮門到楚府不過是一炷香的車程,世子爺為了這一炷香,竟忙活了一整天。

真是稀奇。

世子夫人已進入楚府了許久,但世子爺依然沒有要動車的意向,這楚府大門都要被看穿了。

立冬在旁忍不住問道:“爺,我們現在回侯府還是薔薇居?”

白川舟未作答,將衣袖往上卷了卷,他的皮膚極白,那紅繩便顯得格外醒目,小舟就在腕間輕擺。

立冬有些咋舌:“爺,這是世子夫人送的?”

白川舟見他總算注意到了,更將青袖往上一扯,將紅繩徹底明晃晃地露了出來,嘴角是抑製不住的歡喜。

可言語依舊寥寥:“嗯,此事可稟告你的雇主。”

立冬怔愣,他的雇主?反應了會才明白,世子爺說得是靖海侯夫人。

“.......”

原來在楚府門口等半天,就是為了讓他看到這手繩,然後借他之口,在侯夫人麵前炫耀自己確實很有福氣。

立冬心中恨恨,怎麽他家的主子有了媳婦這麽招人牙癢癢呢。

又聽世子爺散漫說道: “去東巷書肆。”

得,這是得去舒爺麵前顯耀了。

書肆二樓,白川舟剛走過回廊,就聽到一陣聒噪的鳥語,謝昌長謝昌短。

他勾了勾唇,推門而近,這些鸚哥倒是聰慧,見過幾麵就記住了,一見到他就扯著嗓子喊“香媳婦,香媳婦......”

白川舟倒也不惱,唇角含笑撩袍坐下。

“果然是要娶媳婦的人啊,這滿麵春風的,”舒雲帆給他斟著茶,“連脾氣都好了許多。”

白川舟呷了一口,那串紅繩就在他抬手間,那麽不經意地露出了一角。

“呦,稀奇,你什麽時候愛戴這麽矯作之物了?”

舒雲帆見那上的小舟還有船舵,惟妙惟肖,想伸手去碰,還未觸到卻被他一掌狠狠打回。

白川舟慢斯條理道:“這可是開過光的,你的汙手豈能隨意亂碰?”

他打得極不留情,舒雲帆嘶了許久,才明白過來:“白川舟,你今天過來,就想對我故意顯擺你有個媳婦是不是?”

“是啊。”

白川舟回答地毫不避諱,將手腕轉了轉,那小舟也在輕輕搖曳,悠悠道,“也並非故意顯擺......”

“主要是媳婦愛看我帶著。”

舒雲帆切齒痛心,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過他,他非得揍他兩拳,輕嘖道:“白牧之,你真不要臉。”

但他倏爾又笑了,他這才覺察白川舟有了些許人味,這人味已經消失七年了。

他和白川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兩人從小就皮,嬉鬧打趣,爬樹抓雀,翻牆鑽洞,大人看了都頭疼。

直到十歲那年,白川舟說她姐姐拜托他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救個人,他也想跟著一起去,哪個少年沒有俠客夢?

可白川舟卻說他不能去,兩個人失蹤會被大人發現,他已經告知了侯府這些日子住在國公府,要舒雲帆替他瞞著。

白川舟說,俠客又並非得負劍走馬,隻要有滿腔義膽就是俠士。

舒雲帆就因為這一句應下了。

他買了個小廝天天穿著白川舟的衣裳在地裏玩泥巴或者掛在樹上摘葉子玩,也沒人懷疑,侯府倒是放心,唯有侯夫人來喚過幾次,送了幾回衫袍,見是請不動也就不了了之。

那時唯有他自己知道,一諾千金重,自己每天守著的是怎麽一個洶湧澎湃的秘密。

直到四個月後,白川舟一襲寒霜回來了。

他就發現他們不一樣了。

雖然白川舟還是那樣嬉笑逗趣,但他會在夜間捧書至天明,也從不在寧國府用膳,到了時辰就會回去,他以為是回侯府用膳,直到他有次在一小池邊上抓蛐蛐,他看到白川舟從池後頭的破屋裏出來,手裏拿著碗。

舒雲帆那時才知原來白川舟去的那個很遠的地方是潮州,他救的人叫謝昌。

他也明白了為何目不識丁的紈絝,從遠方回來後會讀書到破曉,因為白川舟想幫謝師平反,想幫那枉死的謝夫人和七十八名弟子平反。

他問白川舟,為何非得深夜看書,不能在人前執卷。

白川舟苦笑說,連你之前都覺得我看書奇怪,那些人看到不就更奇怪?我怕侯爺調查我,連累到謝師。

舒雲帆心疼他天天眼底烏青,攢下銀兩,買下了這個東巷書肆,就是為了讓白川舟想何時看就何時看。

東巷書肆開張的那天是白川舟的生辰,舒雲帆很是興奮去破屋請他,卻在門口看到了一灘鮮紅的血灑落了滿地,那個被白川舟從很遠的地方救回來的人死了。

他那個守了多年的洶湧澎湃的秘密在這一刻消亡,所有的潮水盡退,底下露出的是累累白骨。

從這一天開始,眼舒雲帆見白川舟在人前更加放誕無忌,侯府被添上一片罵名,每有言官彈劾侯府,白川舟就要遭到侯爺的一頓毒打。

但白川舟從不喊一聲疼,他從不將傷口展於人前,直到上月被杖責三十時,侯爺下了殺意,將他打得差點一命呼嗚。

舒雲帆將他拉回寢屋,才瞧見他身上的傷口,皮開肉綻。

可他卻還要固執地自己上藥,絕不讓任何人碰他的身體。

之後白川舟依然未收斂半分,恣心縱欲。

可他在人後卻是愈發寡言。

直到那天,舒雲帆看到了白川舟邀著那個姑娘用膳,眼尾的笑意盎然,那個少年是那麽鮮活地回來了。

.....

他見那小舟晃了晃,宅燭火下泛著柔和的光,暢意地大笑重複:“白牧之,你真不要臉。”

白川舟眼眉輕提,又漫不經意地挽起了另一隻袖子,那上麵的指甲印很是“無意”地撞進了舒雲帆的眼裏。

淺淺的,小小的,卻是極深,一看就是女人留下的,這**的令人遐思。

“白川舟!你還是不是個人!竟然給孤寡多年的兄弟看這個!”

舒雲帆氣極,猛灌了幾口茶才平息,“不過你也太凶殘了,真把人小姑娘......”

白川舟打斷了他,淡淡說道:“是她差點要了我的命。”

見到舒雲帆麵色暗沉晦暝,他輕笑了聲,心中很是酣適。

這才放下衣袖,從懷中拿出請帖,“首份,雲帆兄收好。”

舒雲帆這才臉色有所好轉,也是鄭重地雙手接過那酒紅折葉箋,輕笑道:“想不到我得牧之兄如此重視,竟放在首位。”

白川舟起了身,懶散地嗯了聲就走了。

他往走廊上緩步挪步,摩挲著腕上的小舟,心裏暗數“三、二、一"。

一字剛落,果然就聽從雅間內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白川舟,你真是不要臉!竟然要首位拿到請涵之人需得備上八千八百八十八兩白銀,討什麽狗屁彩頭,有你這麽恬不知恥的無賴麽!”

“有這銀子,我去娶媳婦豈不美哉!拿給你花,我是有何瘋症!”

“怒極!這酒宴不去也罷!”

“......”

白川舟走至外間的馬車,還能聽到舒雲帆開窗對他的破口怒罵,他牽了牽嘴角。

立冬抬眸往二樓看了幾眼舒爺,嘀咕道:“舒爺平日裏挺有風度的啊,這是怎麽了?”

世子爺笑了,神態有些漫不經心又有些欠,“找不到媳婦,受刺激了。”

“......”

——

剩下的婚宴請帖,是在四殿下的成童禮發出去的。

楚引歌若是按照品階是無法參加四殿下的生辰宴的,可在成童禮的前一天,她就收到了一封世子夫人親啟的邀函和一套月白青蔥色雲天水漾留仙裙。

她可以世子夫人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參加成童禮。

這就是白川舟當初在兩幅圖中選宋譽的原因,他得讓畫院的人知道,她和他才不是什麽不正當的關係。

她是世子夫人,是他的夫人。

這一夜楚引歌沒怎麽睡好,畢竟是第一次以世子夫人的名諱參加這麽隆重的場合。

或者說,從小到大,她沒參加過這麽正式的宴會,就偶爾阿妍會有幾場詩會私宴,拉著她一起參加外,她很少會出門應酬。

待第二日去晨省時,楚引歌那眼瞼底下的一片青灰令趙姨娘都心裏一驚。

姨娘嗔怪道:“棠棠,你這般出門像什麽樣子?這可是國宴,你不為自己掙顏麵,也要為世子爺博個麵子啊。”

她招了招手:“來,姨娘給你上個妝。”

楚引歌本想說不必,上妝太過繁瑣,拍些粉遮遮就行了,但看到姨娘的身子在薑大夫的調理下日漸好轉,現下難得對她的這張臉有興趣,就隨她擺弄去罷。

哪知這一折騰擺弄,竟過去了一個時辰。

楚引歌仰著腦袋,有些心急:“姨娘,世子爺還在門口等著呢。”

如春在旁說道:“二姑娘莫急,剛剛世子爺遣人來問過,得知二姑娘正在狀扮,他說那就慢慢來罷,姑娘家的事要緊。”

楚引歌都能想到他那懶散含笑的模樣,麵色一熱。

所幸臉上已被抹了腮紅,倒遮蓋了她的臉紅。

如春看著自家主子柳葉細眉,玉肌剔透,被姨娘仔細狀扮,更是恍若漫天柔光都匯聚在了她的身上,似九天下凡的仙子,超凡脫俗。

忍不住誇讚:“二姑娘若是之前就能這般狀扮,早嫁出去了。”

趙姨娘描著眉,笑道:“你這說話不過腦的小丫頭,眼下這不是嫁得挺好的麽。”

如春忙扇了下自己的嘴:“奴失言了。”

楚引歌用餘光掃了她一眼,倒覺得她這般憨狀和立冬倒是相配,她本不想從這個家中帶走任何一物,眼下倒覺得這個小丫頭片子可以帶上。

又過了一刻,姨娘才鬆了手,言笑晏晏地看著她。

楚引歌從銅鏡裏看到了自己,她對於鏡子裏的那個明豔溢目的自己有些陌生。

竟逼得她不敢與自己對視。

趙姨娘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溫柔說道:“棠棠,你從今日開始在眾人麵前就是世子夫人了,目光不可慌不可怯,知道了?”

楚引歌點了點頭,又重新審視了一番自己,她突然想起世子爺之前跟她說得那些瑰詞,手中仿若執掌著一把無形的青雲劍,燦瞳似星辰般清亮。

是啊,這就是她,她看鏡中的姑娘嘴角微微上揚,就衝她找夫君的眼光,她受得起。

楚引歌腳步輕盈,往府門後等候已久的馬車緩緩走去。

“爺,世子夫人好像會發光。”

立冬在旁低語,白川舟眼眸輕抬,看到她徐步向他而來,神色一怔。

俏麗若三春之桃,身姿窈窕婀娜,那身留仙裙輕擺,似雲霧在她周身繚繞,美得不食人間煙火,膚如凝脂,瓊鼻秀挺,繾綣著幾分幽清絕豔。

他的視線完全被她占據著,已聽不到立冬在旁喋喋不休的誇讚之詞。

白川舟的喉結滑動,她走的那一步步踩在他的命門上。

楚引歌就這樣頂著他直白的目光,坦坦****地上了馬車。

“讓爺久等......”

“了”字還沒說出口,楚引歌就感覺身子一輕,她驚呼了聲,就被白川舟一把抱在了修腿上。

她有些猝不及防,抬首,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的狹眸裏已泛了情動,貼上她耳邊的碎發,用唇瓣輕蹭著,聲線極低:“楚引歌,要不我們今日大婚罷.......”

作者有話說:

世子爺:老婆太美了,忍不了了。

其實我也很喜歡舒雲帆這個人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