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項圈
你要當我新娘嗎?
泊瑟芬手裏拿著亞麻線團, 微黃的線纏在手上,又落到地上,跟別的線繞在一起, 亂成看不清頭尾的圖案。
她跟頭被剃了毛的羊差不多, 傻愣愣盯著那些線,活似要在裏麵找出自己的毛藏在哪根線裏。
編織老師用梭子過線的聲音,一下一下在旁邊響起,規律的織布噪音總算讓泊瑟芬回過神來。
哈迪斯也不是第一次求婚了,她竟然跟個沒見過告白的土麅子一樣反複回味。
那種剛醒來的微醺感,因為哈迪斯的再次求婚而延伸到現實中。
導致她現在都像還沉在夢裏,情緒各種躁動。
泊瑟芬掐著線團,她當然知道自己為什麽有這種心態。
早上吃完飯哈迪斯就掏出個契約泥板, 上麵擠滿了誓約神語,字體各種高大上能蹦金光的那種。
哈迪斯指著最關鍵的一條,翻譯給她聽。
大意總結,就是那個闖禍的愛神過段時間就會來冥府,幫哈迪斯拔出愛神之箭, 而冥府為了表示感謝, 也會回禮兩頭牛。
如果不出意外, 她跟哈迪斯很快就能從這段被迫的戀愛中解脫出來。
他們的關係也能恢複成最開始的狀態,高大上的神跟路過的甲乙丙。
可喜可賀, 這段虛假萬惡的愛情,竟然隻要兩頭牛就能解決。
真它神的便宜。
所以……這應該是哈迪斯最後一次跟她求婚了。
泊瑟芬開始將雜亂的線一根一根重新繞回手裏,動作不再是先前坐立不安的敷衍。
她輕聲對自己說:“總要將回禮做出來。”
拔出箭後, 她禮物沒做好都送不出手, 懶是不能偷了, 得快點將布編織好。
她自動坐到老師身邊, 對老師半虛幻的身體習以為常,主動跟她比劃手腳,將一些織布過程的難點總結出來詢問她。
還拿出帶在身邊的小蠟板,將衣服所需要的幾個尺寸問得更清楚。
特別是哈迪斯的身高與體格需要的布料會比普通人多。
她打算給哈迪斯織個外衣,也不染色了,就保持羊毛的自然色。等到衣服織出來後如果還有時間,就在邊邊上刺個簡單的飾紋。
拚精致是拚不過哈迪斯那木雕大師的手藝,隻能拚些心意在裏麵。
老師通過這段時間的學習,已經能簡單跟泊瑟芬對話,她用手臂給她演示外衣需要的尺寸,長度大約要十二腕尺以上。
並且還態度溫柔提示她,她學習時織的這一小截布,連個纏腰布都做不成。
已經不摸魚的泊瑟芬麵無表情地在小本本上做數學題,一腕尺多長?算了,她自己先去刻個尺子吧。
還有三位判官對她算照顧,臨走前也得給他們準備個禮物。親手做肯定沒空,拿半塊黃金去拜托隔壁負責鞣皮的師傅,做三雙牛皮涼鞋也能糊弄過去。
對了,死神……別說禮物,不拿老鼠藥塞他嘴裏她都算是聖母,略過。
三頭犬越看越可愛,能送它給蝴蝶結項圈嗎?不行,得送三個才夠戴。
泊瑟芬將小本本記得滿滿當當,回過神來她驚恐地發現,哪有什麽悲春傷秋,離別前隻有焦頭爛額的忙碌。
現在就開始織布、織布、織布!
上完織布課程,她又急匆匆去收麥子。在厄呂西翁土地上,所有植物都是內卷狂魔。
麥子三天成熟一茬,果實摘了掉了一大堆,隔天去看依舊碩果滿滿,連野花開起來那花盤子都要比正常花胖三圈。
她每次看到這片土地就飽受鼓勵,連根草都比她還努力,她又怎麽能躺倒不好好生活呢?
麥子重新烘幹、脫殼、又在亡魂農民大叔們的幫助下磨粉,放入亞麻布袋裏放置到廚房櫃的陶罐中。
她不知道拔箭的具體日子,可是哈迪斯性格說出口的話很快就會實現,她也隻能在離開前,盡量將各種瑣碎的事情安排好。
收的大量麥子塞滿儲藏室後,她又開始收集植物調料,將各種水果製作成果幹,或利用蜂蜜來弄果醬。
泊瑟芬完全將自己的私心明目張膽表示出來。
反正神不吃人類的食物,看在她這麽努力收獲的份上,希望她離開前能拿走部分東西,免得放在這裏爛掉。
她手繩上的布袋換了一個金色的迷你袋子,是哈迪斯送給她的。看著小,結果跟哆啦A夢的百寶袋差不多,什麽往裏麵裝都不會滿,還不改變袋子的重量。
這就是轉角遇到神,蹭點衣角都能發的福利嗎?感動了,她又將每天摘到的頭一份果子給哈迪斯供上。
就讓哈迪斯大神保佑她以後的日子都能過得風風火火,順順利利。
忙碌的日子過了好幾天,被忽略得徹底的某神終於忍無可忍。
他看著泊瑟芬早出晚歸,不管是學習,收集果實,跟著清洗儲藏用的陶罐,還是自行發明量尺,製作出新的食物,修理織布機都將她的時間無間隙排滿。
連晚上學習的時間,她都能靠著泥板直接睡著,累到多看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哈迪斯掰斷了手裏的死亡名單,回頭對米諾斯說:“亡靈奴仆不夠多吧,要不要多叫醒一些?”
很多事,都不用泊瑟芬親自動手去做。
米諾斯應對自如,“哈迪斯,家庭內部的事務是你妻子來決定的,泊瑟芬現在做的這些事情,簡直完美得讓我們無法挑剔。
你該放手,讓她去領導你王宮內的所有仆人跟手藝工人,而不是在這種關鍵時刻拖住她的腳步。”
哈迪斯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妻子?”
米諾斯淡定點頭,然後抱住一疊死亡名單離開。
跟其餘兩位判官湊到一起的時候,他才隨口說:“沒有過妻子的男人就是容易患得患失。”
其餘兩位判官也平靜點頭,對這點小事提不起任何興趣。
米諾斯又心情愉悅說:“真熱鬧。”
判官們沉默一會,也露出了讚同的表情,這種熱鬧有煙火氣,有聲音回響,還有讓人懷念的溫馨。
曾經身為過人類的判官們,也開始因為泊瑟芬的存在,而蘇醒了身體內部沉睡的各種情緒。
哈迪斯被一句妻子哄好的心情,終於在泊瑟芬再一次拿起筆,要開始跟他學習卻直接靠著桌子睡過去的時候,徹底消散了。
他坐在桌子邊,安靜地凝視她疲憊的側臉。燈火在她臉頰上跳動,隨意用亞麻繩紮著的頭發有一些散亂出來,落在她的緊閉的眼睛下。
所有被忽略的痛苦,都一點點轉為某種渴慕,想要叫醒她的動作也變成另一種更輕柔,更憐惜的撫摸。
他的手輕掃過她頭上盛開的花朵,又無聲解開她的頭繩,手指順著她頭發往下梳理幹淨植物的葉子。
偏深的發色在哈迪斯蒼白的手掌中,閃著黑暗微光,沾惹著他的氣息。
哈迪斯將沉睡的泊瑟芬攬入懷裏,叫來一隻美夢神,截取了一段祝福的力量出來,然後放入自己的嘴裏,壓在舌裏。
既然白日要管理王宮事務,無法與他長時間相處,那麽就把黑暗的夜晚留給他吧,泊瑟芬。
哈迪斯低頭,碰到她唇時,身體立刻灼燙起來,黑霧習慣性湧動起來蠶食了這份熱度,隻讓懷裏的人感覺到溫暖。
他隱忍克製到極限的時候,就會再次回到祭祀屋內,將這份滿溢的欲望割舍出來喂蛇。
承受他情緒的蛇軀,已經龐大到能讓部分冥土翻身,卻被他的力量壓抑住。
隻要時間足夠漫長,用死亡堆壘起來的冥土就天生能消化掉這份嚇人的渴望。
所以哈迪斯才敢肆無忌憚將自己的情感塞到祭祀屋裏。
他將所有貪婪的瘋狂都藏起來,隻餘下最溫柔,如斟在花瓣裏一盞月光的吻,將美夢送入她嘴裏。
泊瑟芬睜開眼,就看到大片花田與繁星低垂的夜空。
她恍惚了下,這是哪裏?
虛浮感讓她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了好一會,才被一種包裹式的暖意拉回神智。
她動了動睫毛,發現自己靠在一個寬大的懷抱裏,身後的男人伸著雙臂環抱著她。
不用看臉,也知道是誰。
這又是夢……嗎?
泊瑟芬疑惑問:“哈迪斯,你怎麽老出現在我夢裏?”
哈迪斯:“這是我的夢。”
睡神被冥府坑怕了躲得不見蹤影,想要搶奪他的力量比較麻煩。
冥府唯一的那點美夢力量太弱小,如果由泊瑟芬來掌控美夢可能會失控,所以他將她拉入自己的夢裏。
泊瑟芬最近忙得腦子都停擺了,連帶在夢裏也愣愣的,“我到你夢裏幹什麽?”
完全沒有信的她已經開始自省,每次做點有內容的夢,都要跟哈迪斯黏在一起。
這難道就是喜歡?平時裏忙的時候也沒有多想,做夢才能體會到這種藏著的深刻思念吧。
哈迪斯湊近她,用自己的臉蹭了蹭她的臉側,他鼻息有些亂,聲音低沉,“跟我約會。”
他學她的話,學習得很快。
約會就代表能牽手,擁抱,貼著親熱。
泊瑟芬恍然大悟,原來她這麽想跟哈迪斯約會嗎?又看了看星空,一望無際的花,確定這次是田園浪漫風主題。
她是不是該說些「今晚的星空很美」「趁著睡覺之時來見你」等應景的情話,來烘托夢境的純潔氣氛。
還在篩選哪句情詩好的泊瑟芬突然一怔,貼著她的男人呼吸明顯重起來。
他的手順著她的下頜處,指尖試探地碰觸到她的唇,指腹如蜂尾針,有種危險的溫度。
所有純潔的幻夢都碎開,泊瑟芬背脊緊張挺直,“哈……”
開口的瞬間,就吻上了哈迪斯的手指。這是一種很奇異的觸感,類似人的溫熱皮膚,卻堅韌得有非人感。
哈迪斯感受到她顫栗的緊繃,猶豫了下,還是克製住自己,手指輕微彎曲,想要收回來。哪怕是在夢裏,也不能讓她排斥他。
卻在下一瞬間,他的所有動作都凝固了。
泊瑟芬咬了他的指尖一下。很輕,是故意的。
這一刻宛如颶風過腦,懸星倒墜,所有的理智都崩塌在手指上這點脆弱又親密的接觸上。
泊瑟芬也是在夢裏膽子大,咬了對方一下也不覺得怎麽樣。結果眼皮一抬,發現星空在無聲破碎,繁花被風刮走,濃膩的色彩也跟著一掃而空,露出了如深淵般危險的黑暗。
這美夢變噩夢的速度也太快了,泊瑟芬沒有任何猶豫,整個人蜷縮在哈迪斯的懷裏,緊緊抱著他不放。
如果做噩夢了,抱著哈迪斯這張保護貼牌就沒事了。就是這張牌抱她抱得有點緊,是太緊了。
她的背部感受到哈迪斯胳膊有力的擠壓,整個人無法避免跟他貼在一起。
臉蹭著他胸口,呼吸與他的心跳混**纏在一起,連帶手跟腳都沒有空間舒展而發麻地刺痛起來。
難受得太真實,讓泊瑟芬忍不住懷疑。
難道是夢外哈迪斯又將中間那條花線給擠扁,將她整個人壓在身體下?
就哈迪斯的體重,不快點醒來估計會被他壓窒息。
泊瑟芬著急了,連忙用額頭頂了頂他的心口,含糊抗議:“太難受了,哈迪斯。”
哈迪斯沒有吭聲,而是強忍著什麽把她團在自己的懷抱裏,恨不得將懷裏的人塞入自己的身體內。
他的臉靠在她的頭發邊,眼眶內被激烈的黑霧徹底染黑。
好想,好想就這樣……反正她隻會將這裏當作夢……想要……很想要。
就在泊瑟芬被他的擁抱束縛到連喘息聲都壓在喉嚨裏,開始感受到被噩夢操控的恐慌時,這個瓷實懷抱一下就鬆開了。
泊瑟芬連忙抬頭,剛將憋得慌的一口氣吐出來,就看到哈迪斯的臉半隱在暗影中,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她的眼神開始心虛地左右橫移,雖然是夢,幹啥都可以,但是夢裏的哈迪斯實在太真實了,本來應該沒什麽的占便宜動作,愣是讓她開始不好意思起來。
要不要給他擦擦手指,就當沒事發生?
就在泊瑟芬揪著一角衣服,想要抓住哈迪斯的手指,將那點微潤的痕跡毀屍滅跡時,眼前的男人在她震驚的眼神裏,將手指輕含在自己的唇間。
她呼吸屏住。
哈迪斯邊沉默凝視她,邊慢吞吞伸出舌尖,如某種正在求偶的冷血動物,癡迷地舔了下她咬過的地方。
她下意識抓緊手裏的衣袍,某種洶湧的感覺將腦子裏的理智一掃而光,隻剩下被蠱惑的哆嗦。
空氣都跟著粘稠起來,仿佛裏麵都彌漫著辛辣刺激的情藥,讓人無比上頭。
泊瑟芬忍不住伸手,剛碰到哈迪斯的臉就狠狠攥緊拳頭,接著雙手往下用力抵住哈迪斯的身體,低頭喊道:“就是做夢,也禁止犯罪。”
哈迪斯語氣疑惑得很無辜,“泊瑟芬?”
泊瑟芬:“閉嘴,別用聲音引誘我。”
哈迪斯:“……”
泊瑟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潛意識裏要對哈迪斯幹什麽,明明白天也隻是想跟他來場純情的暗戀,結果到了夜晚她就原形畢露。
她對他的喜歡,原來已經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了嗎?
要是今晚任由自己對他啥啥,下次是不是會變得更重口味。
捆綁、情趣……住腦,不然明早醒來開的花都是黃的。
好不容易,泊瑟芬終於做了個堅強的決定,“哈迪斯,以後我會盡量不夢到你。”
再多來幾場夢,她不是在抵抗中力竭,就是抵抗不住人幹了。
哈迪斯低眸看著她努力抵著自己的手,語氣危險了幾分,“為什麽不願意在夢裏見我?”
白晝她過得繁忙,將他忽略得徹底,連黑夜與夢境都不願意分享給他嗎?
泊瑟芬對他沒有什麽防備,當然也更是在說服自己,“以後我不能肆無忌憚想象你的一切了,拔箭後,你不會對我產生任何愛意,我們……會分開的。你肯定不願意,有一個你不喜歡的女人,天天在夢裏對你幹這些事。”
所以在夢裏,她也不能越線,不能對他肆無忌憚地幻想。
拔箭後是否還喜歡泊瑟芬這個問題,哈迪斯也認真推測過的。
他拔箭後就徹底不喜歡泊瑟芬的可能性……為零,這是經過他理智分析後的的答案。
可是拔出愛神之箭後,他會如現在將她奉為一切,自願跪著無怨無悔地供養著戰鬥力如此孱弱的主神嗎?
主神不夠強,屬神不一定會忠誠,連弑神都是他們幹順手的事。要是他對她的愛意不夠深後,喜歡的那點感情抵不過吞噬她的衝動怎麽辦?
哈迪斯想到那個拔箭後的自己,會對泊瑟芬造成任何一點傷害,就開始焦躁憤怒起來。
泊瑟芬還在努力告訴自己,“所以我不能一直想你,不然我會天天夢到你……”
其實夢裏他們要是純粹牽牽手,看看花,她也不至於這麽糾結。
可她沒想到自己這麽向往小清新感情的一個人,內心深處的想法如此厚顏無恥,邪惡至極。
她真是錯看自己了。
正往自己敗壞的思想上呸呸的泊瑟芬隻覺得腰間一緊,是哈迪斯再次擁住了她,並且用手撫摸著她的脖頸,溫柔地迫使她抬頭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黑暗籠罩的原因,她覺得臉色蒼白的哈迪斯,表情冷酷得讓人如芒刺背。哪怕他輕撫她的動作不帶一絲力氣。
泊瑟芬依舊覺得,他整個人緊繃得要衝出殺敵。
哈迪斯也許是覺得自己的模樣太凶殘,低頭貼近她的脖頸藏住了表情,輕淺的氣息蹭過她的耳邊,“如果拔箭後的我不像現在的我這麽喜愛……”
這句話斷了一會,她感受到哈迪斯要說出後麵的話的困難。
好不容易,她又聽到他壓抑著不知道對誰的怒意重新開口。
“我不像現在那麽深愛你,要傷害你,你就躲到厄呂西翁裏拒絕我進入,或者命令我不準傷害你。”
他一點點將自己的話送入她耳裏,“我會將一道誓言印記刻在喉嚨上,如果我以後想要吃掉你,或者危及到你的生命時,你就直接啟動這道誓言阻止我。”
他本來想刻更嚴苛的誓言印記,來達到拔箭後的他對她言聽計從的目的。
可是越多條件的印記越容易被找到漏洞破開,加上他更怕泊瑟芬利用這道印記,命令他放她離開。
泊瑟芬看到哈迪斯離開她,黑色的霧氣割開他的手指,血液濺出來飛到空中,化為一行散發著不詳氣息的古老字體。
雖然看不懂這些字是什麽,泊瑟芬卻感覺到裏麵蘊含的巨大力量。
哈迪斯將這道接近詛咒的誓約放到脖子處,然後握住泊瑟芬的手,放到自己的喉嚨上。
他此刻如放於祭台上的貢品,溫順無比地催促她,“一旦我攻擊你,你就懲罰我跪下,沉睡,還可以讓我分屍。”
這個陰間承諾本該很嚇人,泊瑟芬卻心口堵得慌,連眼角都有點發澀。
她想說不用的話卻在他逐漸不安眼神下消失,仿佛拒絕他是很殘忍的事。
終於泊瑟芬的手指碰到他的脖子,輕應了聲,“好,我知道了。”
話語一落,那些字體沒入他的皮膚,如箍入肉的黑色紋身,與白色的皮膚交織出殘忍的美感,再也無法從他的脖頸處消失。
隻是一個夢,泊瑟芬這麽想,然後將唇輕貼上去,親吻他細微顫抖的喉結。
——
做了個不知道什麽滋味的夢,泊瑟芬光是回想就一臉糾結。
她偷看了哈迪斯一眼,眼神在他的脖子上停留半秒,光潔無比,沒有黑色項圈,更沒有她留下的吻痕。
不知道該慶幸是夢,然後唾棄自己各種不對勁的想法,還是該可惜是夢,哈迪斯脖子上那圈黑紋可真性感。
泊瑟芬腦內各種分神,拿筆的手用力畫著哈迪斯小人。
可憐的小哈迪斯蹲下,摸著自己中箭的心口哎呀呀直叫,眼角留著寬帶淚。
而他身邊是個小泊瑟芬,一臉糾結地試著幫拔出箭。下一個畫麵就是拔出箭的小哈迪斯,喜不自禁地飛奔去抱他「球月光」。而留在原地的她,抱著一把殘破的箭孤零零站著。
她的胸口也插著一把箭,用顏料塗得鋥亮鋥亮的,表示這嶄新的愛情也紮中了她的心。
可惜……沒人幫她拔箭。
泊瑟芬畫到這裏筆一停,臥槽,被自己的連環畫故事感動了。她竟然覺得自己有當漫畫家的天賦,她怎麽能畫得這麽好?
這要是能穿回去發表,指不定就大紅大紫各種版權大賣,後半輩子富貴滾滾來,還能到處去參加簽名會,各種被人尊敬叫某漫畫老師。
愛情都沒滋味了,還是被人叫老師有麵子哈哈哈。
泊瑟芬哈完立刻將長長的畫卷起來,免得被人看到這些流水賬的日記手繪。
腦子過過癮是可以,這麽羞恥的各種隨筆以後得找個地方燒了。
卷到一半,她又用筆尖在哈迪斯小人的頭上畫了朵花,打算畫完晾幹後再收拾桌麵,繼續努力學習。
學習完後她還要抄寫一大疊有裂縫的死亡泥板,離別前能多賺點錢是一點。
她都做好計劃,在地圖上翻翻找找了幾個能種田的地方標出來,打算找判官們問問哪個地方好居住。
最好是物價便宜,有趕集市場,鍋碗瓢盆容易換到的地方。
對於回家的念頭她肯定是有的,問題是穿越時空涉及到複雜的時間的問題,她偷偷查過了各種神的資料,也試著問過哈迪斯他們。
結果時間神倒是有,但是這個神的存在就跟山川河流一樣,已經不會蘇醒過來,而是維持有序安靜的流動,徹底化為自然中的一員。
跟哈迪斯學習的時候,她拿著好奇當幌子,像是隨口那樣問。
“那個神能變動時間嗎?例如突然時間倒退,或者前進個幾千年?”
哈迪斯是個耐心的老師,聽到各種天馬行空的問題,都能耐心給出答案,“他沒有那麽大的神力去改變這麽長的一段時間,哪怕是創世神也辦不到。”
時間短暫停止幾個瞬間,強大的神明就能辦到,再長就涉及整個命運輪轉,這是連神都無法動搖的規則。
泊瑟芬卻脫口而出,“可是……”
可是……
她大腦空白起來,可是什麽,心裏隱約浮現出某個聲音,好像承諾了她什麽。
是什麽呢?
一閃而過的疑惑沒有深想的時間,就又被別的事情打斷了。
泊瑟芬後來有空的也會努力回憶那些奇怪衝動的念頭,想多她都覺得自己是太想家,才會產生那些迫切的妄想。
各種求證學習詢問後,泊瑟芬確定了,要穿越回去靠神也靠不住。
她隻能寄托自己死後靈魂能穿越回去,這已經是回家最大的可能性。
要是死後也沒法回家呢?
泊瑟芬想到這個可能性心頭就刺痛起來,想了很久,她才慢慢將自己的日記連環畫剩下的部分卷起來。
卷到拔箭小人那裏,她就聽到在守門的刻爾伯洛斯叫起來。
是有客人來了。
接著是亡靈的侍從從外麵走進來,接近門口的拉達曼迪斯攔住侍從,傾聽他的話語後,轉身對議事廳裏的哈迪斯說:
“來自奧林波斯山的客人已經到達門外,由赫爾墨斯領路,阿佛洛狄忒之子厄洛斯來拜訪……”
這個名字落到耳邊,泊瑟芬隻覺得一切都塵埃落定。
她將自己來冥府後畫的一切都徹底卷起來,安靜係了個結實的結。
拔箭的神來了,他們終於也要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