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求婚

泊瑟芬盯著那幅被花色染上的畫, 馬蹄聲突然從牆裏傳來,黑馬拉著黃金車從新出現的繁花中衝出來。

她察覺到哈迪斯迫不及待地往前走幾步衝到馬車邊,重重將她放到座位上, 她甚至能察覺到他鬆開手的時候, 整個手部是失去力量的,導致她沒有坐穩就撲墜到椅子上。

泊瑟芬歪了歪身體,又立刻擺正回來,然後就看到哈迪斯步伐穩重上了駕駛座,好像剛才抱不住她是種錯覺。

也許真是錯覺吧,她總不能重到連個神都抱不動吧。

泊瑟芬剛這麽想,就看到身側的神正一臉冷漠在偷偷揉自己的手腕,蒼白的手指在衣袍縫隙間顫抖著。

泊瑟芬:“……”

難道她真那麽重?還是冥府這兩天給的夥食太好了, 將她養肥了。

馬車重新行駛出去,神廟上方失去著色痕跡的神像安靜地坐著,在車子出去前,泊瑟芬突然看到神像身側竟然還有一張空椅子,上麵殘留的金粉閃著暗沉的光澤, 看得出建造之初用了很華麗的裝飾。

那張椅子是給哪個神坐的?

馬車已經跑到門口, 泊瑟芬看著盡頭的哈迪斯像跟它身側的椅子, 終於忍不住輕聲問:“為什麽有一張空椅子?”

哈迪斯轉頭看了她一眼,她頭頂上的花少了很多, 新的花苞雜七雜八地藏在她發間隻看到花尖。

而她身上披著的黑袍已經在消失,他現在披在她身上的黑霧都是切下來的,不會讓他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 但是也無法持久。

冥府風冷, 神靈呆久都難受, 別說人類的身體。

哈迪斯沒有猶豫, 伸出手搓了搓她的頭發,無數薄皺的葉子跟羽毛般柔軟的花朵立刻開出來,他順帶將花揪幾下,把雜亂的花變成厚實華麗的花冠。

而她身上的黑袍也得到死亡力量的補充,重新變得溫暖起來。

碰她一下是有代價的,枷鎖的詛咒刻在手骨裏,碰她像是在碰刀。

泊瑟芬一時沒有反應回來,等到她察覺到身上的黑袍變得更暖更寬大的時候,就聽到哈迪斯低聲回答:“那是我妻子的座位。”

泊瑟芬一聽立刻激動上腦,“你有妻子了?”不是隻有個白月光的女神嗎,那這算是精神出軌還是同床異夢?

哈迪斯沒有立刻回複,而是用一種讓人倍感壓力的眼神凝視她,好像在期待什麽。

期待什麽?他有老婆又有白月光,竟然還用這麽可怕的眼神看她,泊瑟芬覺得自己就是鍋肉。

而哈迪斯就是那個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絕世大渣男。

就在她對眼前這個神的神品已經打分打到負九十九的時候,哈迪斯似乎終於察覺到她的冷淡,他困難收起眼裏接近失控的渴慕,語氣也如同被澆灌了冰水般,毫無溫情。

“我以後的妻子。”

這個回答,配著他苦大仇深的臉,簡直就是一句話悲劇故事。

泊瑟芬沒有想到壁畫裏虐劇看不夠,回到現實哈迪斯還要上演第二季。對啊,記憶裏沒有看到哈迪斯的妻子。

卻看到了他渾身黑霧的時候,無數遇到他的女神們就跟遇到蟑螂老鼠一樣尖叫著跑開的記憶。

都是一閃而過,很細的記憶碎片。

如果不是她視力好,估計也沒法在馬車飛奔那麽快的時候看到。

後來不止女的,連男神看到他都開始尖叫逃跑。

所以這些萬人嫌的慘烈記憶,也導致了她最後看到他滿身傷痕,還是一個娃的時候會忍不住出手抱著他。

慘這玩意真能激發同情心,她的心又不是鐵做的,一時腦抽是可以理解的。

泊瑟芬看在他們目前相處「友好」的氣氛上,真誠安慰:“你條件這麽好,以後會遇到真愛的。到時候你給她雕個神像坐到神廟裏,或者在神廟裏舉行婚禮,從此過上美好幸福的一生。”

童話故事裏都是這樣說的,雖然童話很難在現實出現。

馬車飛速下了神廟大階梯,又疾馳入一條灰蒙蒙的小路,哈迪斯看著前方,手指緊拽著韁繩控製著軛具。這是一個克製的動作,也是在控製自己的感情。

美好、幸福都是跟死亡無緣的神力。

哈迪斯隻聽到一個關鍵詞,“婚禮?”

泊瑟芬嘮起這個就不困了,她生怕哈迪斯對生活絕望,失去了追尋自己所愛的熱情,連忙給他科普,“婚禮就是你的真愛拿著花球跟你走入教堂,然後成立一個家庭,你跟你的真愛住在一起,你們會特別幸福地經曆一輩子……”

她科普得太歡快忘記對方不是人,而且這裏估計也沒有教堂,她立刻糾正自己繼續說:

“去哪裏結婚都成,然後一起永生,還可以生個孩子,你們陪著孩子慢慢長大,是不是很幸福?”

說這些的時候,泊瑟芬就突然想到自己家人。頓時覺得喉嚨深處塞了團棉花,又癢又悶,話語也消失在嘴裏。

她這次旅遊走太遠了,也不知道要怎麽回去,行李跟著一起損失掉,裏麵還有家裏的鑰匙。

泊瑟芬想到這裏,又想到備用鑰匙一直放在門口的盆栽下,等著忘記拿鑰匙的家人可以用它打開家門。

可是她卻拿不到這把鑰匙。

泊瑟芬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上麵空無……好多灰羽毛。她的思緒立刻被拉回來,疑惑地戳了下羽毛,發現一碰就消散在空中。

馬車停下,沒有馬蹄跟車輪聲四周一下就安靜下去,她這才後知後覺抬頭,就看到她要科普的對象走下馬車。

泊瑟芬的視線忍不住跟著他的背影而動,卻看到了一大片灰白,無數類似羽毛狀的灰暗霧氣,從這片無邊無際的平原上漂浮出來。

而霧氣下,是安靜佇立著的花朵,它們舒展著蒼白的花瓣,規整漂亮的黑色花紋有一種金屬的質感。

這些花更像是藝術品或者死去已久,一點都沒有鮮花本身的蓬勃生機感。

她看到哈迪斯彎身將花朵連根拔起,手指就像是收割機一樣,不到一會一大捧灰色的花就捧在手裏,他立於馬車邊,花朵盛開在他蒼白的下頜處,竟然有一種異常和諧的色調。

哈迪斯將這一大捧花遞給她,聲音平靜說:“這是長青草原上的特產。”

泊瑟芬也不好意思拒絕地接過,隻覺得到手特別有份量,花也開得很好看。難道是她給他的記憶牆添了花,他送回禮了?

真是太有禮貌了,看來要不是那把辣雞箭他確實是一個性格不錯的神。

泊瑟芬剛要禮貌說聲謝謝,卻聽到哈迪斯就像是聊天那樣自然地說:“我們返回神廟去舉行婚禮,牛跟婚禮的必備物品會快速送來。”

泊瑟芬捧著花,突然覺得自己捧的是穿心箭,她艱難地重複:“婚禮?”

這個詞語頓時陌生可憎,麵目全非起來。

哈迪斯的手放在馬車邊緣,整個人接近過來,她連忙後退一下,又想到這個動作會刺激他,立刻坐直身體將花擱在兩個人中間。

色彩單薄的一捧花,像是隔著一條銀河。

泊瑟芬在花後麵費力觀察著眼前這個男人的情緒狀態,眼神平靜不像是失控,臉部表情也沒有細微的抽搐,嘴角線條並不緊繃。

她眼神迷茫起來,沒瘋怎麽求婚起來了?不管他瘋沒瘋,泊瑟芬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剛要開口說什麽。

又聽到哈迪斯換了個選擇,“一個家是婚禮兩個人跟孩子組成,你要是一時沒準備好當妻子的責任,那麽先當我的孩子也可以。”

泊瑟芬:“……”

哈迪斯還解釋:“我們成立一個家庭。”

泊瑟芬此刻的腦子不止有無數個震驚的驚歎號在互毆,還閃過哈迪斯對她幹的事,她要是他孩子,在她那個世界這禽獸得牢底坐穿。

泊瑟芬艱難地反駁:“你自己生的才算。”

哈迪斯似乎有些意外會聽到這句話,他沉默了一下才輕聲說:“我沒有繁衍後代的能力。”

泊瑟芬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足以被殺人滅口那種,她剛想讓哈迪斯別爆自己缺陷了,又聽到他壓抑的聲線染上幾絲曖昧的情緒。

“我有**能力。”

從頭勁爆到尾,泊瑟芬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經曆過這麽硬核的求婚現場,她一臉無語看著眼前這個滿臉平靜,平靜得特理直氣壯的臭不要臉神。

她覺得自己不能被對方扯著走,對方太變態了她跟不上節奏,隻能憋足了勁才憋出一句,“我拒絕。”

不等哈迪斯開口,她就用速度打敗他。

“不當你妻子,不當你孩子,不跟你**。”三連拒絕,幹脆利落。

哈迪斯可能也沒有被拒絕得這麽狠過,他像是一株挺拔的硬木樹,無聲無息站在車下好一會。

就在泊瑟芬以為他會冷靜下來的時候,他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滾熱的溫度一下就讓她知道對方的情緒多瘋狂,略顯野蠻的動作充滿了禁錮感。

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也沒有後退的路,在被拽下去的前一刻,泊瑟芬放下了所有的恐懼跟排斥,聲音輕柔到像是對著自己喜愛的人那般。

“哈迪斯,我不想當小偷。”

這句話讓哈迪斯失控的力道停下來,他的手指依舊強硬而不容掙紮地握著她的手腕。

泊瑟芬隻能單手抱著捧花,身體側著靠在椅子邊緣維持著坐姿,慢慢湊近他,潔白的脖頸無害地展露在對方麵前。

“你喜歡我隻是某種神奇的力量在束縛你,而不是你本身對我的喜愛。如果我今日接受你的愛情跟你的財富,那麽對你是不公平的。”

她沒有談過戀愛,也不知道真正的愛情是什麽樣子,但是絕對不是哈迪斯這樣。

這種被迫瘋狂,被迫對人好,又被迫產生欲望的情感,對當事人來說隻是一場毀滅人生的巨大災難。

她不是爛好人,但也有遵紀守法的基本道德底線。

她現在就像是撿到他的愛情,可以攥在手裏為所欲為,可是撿到東西不還是違法的。

泊瑟芬生怕自己的笑容會讓他受不了,隻能盡量緩和聲音裏的細微顫抖,用最平和的語氣一字一句輕聲說:“你是神,你承諾我每天可以違逆你一次,這就是我今天的違逆。”

這個說法其實有些討巧,她其實在今天或多或少已經偷著忤逆他好幾次。

但她還是冒險地將手抽回,手腕慢慢脫離他滾燙的掌心,最終指尖滑過他的手指離開他的束縛。

泊瑟芬將手拿回來後,又抱著花坐直看著前方說:“草原前麵是什麽,房子嗎?”

她看到平原前頭若隱若現有一排低矮的建築物,藏在繁茂的花叢裏。旁邊的男人沒有回答,她也沉默等待,抱著花的手指也無法控製僵硬起來。

終於,一團黑霧落到她身側,馬匹重新飛奔起來。

這一刻泊瑟芬終於確定自己的話成功了,她僵硬的坐姿立刻軟了幾分,剛才差點就要被人拉入神廟舉行婚禮,幸好躲過這個噩夢。

剛放鬆不到兩秒,就聽到駕馭馬車的神明跟她討債,“我應允了你請求,準許了你忤逆我的願望,你也需要向我供奉祭品。”

泊瑟芬立刻打哈哈:“祭品嗎?我以後給你供奉牛。”

然後她又若無其事轉移話題,“這裏的花真漂亮,是不是需要澆很多水才能活。”

哈迪斯:“這不是花,冥府沒有植物。”

因為馬車車速快起來,冷風拂麵,泊瑟芬抱著的花開始飛出灰色的粉末,沾了她滿手。

她連忙拍了怕手順口問:“那這是什麽?”

哈迪斯:“骨灰。”

泊瑟芬:“……”

然後泊瑟芬傻愣愣看著自己手裏的花。

果然看到它一點點消散在風中,像極了骨灰落地的模樣。

骨灰?骨灰!你用骨灰求婚!一定是她的翻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