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蔣獻有時候欣慰於, 雖然以前縱容施璟揮金如土,養壞了她的金錢觀,但也並非百害而無一利。至少施璟見過大風大浪, 花過大錢, 如今不會被賀臨的小恩小惠誘騙。
顯然施璟不吃賀臨這套, 文件朝前推了推, “給我這個幹什麽?”
“給你買套房子,以後我們結婚了,總得搬出來住吧,一直住在蔣獻買的房子裏,不太合適。”賀臨把語氣壓得稀疏平常,聲息中的耿耿於懷還是昭然若揭。
施璟還沒說什麽, 蔣獻對她吹了個口哨,眼睛眨了眨, 和施璟連了根默契的蠶絲, 好像走在路邊看到了什麽搞笑的一幕, 對施璟吹口哨, 示意她一起看笑話。
賀臨能明顯感受到蔣獻這種嘲諷意味十足的審視。施璟和蔣獻站在同一陣營,自己成了被二人圍觀嘲笑的靶子, 他是個漏洞百出的小醜, 施璟和蔣獻是站在岸邊的看客。
究竟是怎麽淪落到這個處境的,賀臨想不明白。
他帶房產贈與文件過來, 無非是想占一占上風。蔣獻能做的, 我也能,蔣獻能給你買車買房, 我也能。
可眼下處境隨著蔣獻的一聲口哨,與他的預想背道而馳。
施璟管教自家下人似的, 肅殺地睨了蔣獻一眼,“管好你這張嘴,吹什麽吹。”
蔣獻自討沒趣,嘴巴緊抿,坐回自己的位置,繼續擺弄前麵的保溫盒。
賀臨望過施璟正在吃的營養餐,“我中午給你發過消息,說要帶飯過來的。”
“有嗎,我都沒注意看消息。”施璟身子往後轉,挪動腰後靠著的枕頭,手往底下摸,“哎,我手機呢?”
蔣獻略微抬起眼皮,掃過賀臨一眼,意味深長勾起笑容。
他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施璟的手機,熟練解鎖,點進微信,打開和賀臨的聊天記錄,朝施璟道:“哦,賀臨確實有發消息說要給你帶飯過來,不好意思啊,忘記提醒你了。”
賀臨拳頭握緊,有什麽東西在血管裏引火燎原,眼睛半闔,肉眼可見的憤怒。
“誰讓你玩我手機了,有病!”施璟不痛不癢罵了句,伸手搶過自己的手機。
賀臨不再爭論了,問道:“我帶來的飯,你還吃嗎?”
“帶了什麽?”蔣獻嘴欠插話。
“和你有什麽關係,管好自己。”施璟惡狠狠道,移開小桌板,光腳從病**下來,“我不吃營養餐了,一點味道都沒有。”
賀臨帶來的飯菜是家裏保姆做的,味道不錯。施璟這幾日體力消耗大,胃口大,吃了不少飯菜。等她吃完,護士正好過來給蔣獻拔針。
蔣獻半拖著腿收拾碗筷,施璟靠到小沙發上消食,看著蔣獻一個病人幹活也無動於衷。
賀臨不僅一次發現,施璟在蔣獻麵前道德感不高。蔣獻被打到骨裂,她還能開玩笑地說,還好被打的不是我。能夠心安理得占據蔣獻的病床,讓蔣獻一邊打著點滴,一邊伺候她吃飯。
這是賀臨從沒見過的施璟的另一麵。
他和施璟從認識到現在,三年多了,施璟給他的感覺一直是個積極向上,樂觀善良的性子。以至於有時候施璟說,她以前好吃懶做,愛慕虛榮,賀臨都不太相信,總覺得她是在開玩笑。
施璟懶懶散散靠在沙發上指揮蔣獻,“你就不能先把碗拿去洗了再擦桌子,幹點活兒磨磨蹭蹭。”
賀臨看向蔣獻微微屈著的左腿,上前一步,“我來收拾吧。”
見他主動幹活,蔣獻何樂而不為,給他讓開位置,“那就辛苦了。”
“懶鬼。”施璟嘀咕了一句。
賀臨和蔣獻都對她的話格外敏感,賀臨以為施璟說的懶鬼是指他沒眼力見,還得蔣獻讓出位置,他才找活兒幹。蔣獻以為施璟是在罵他,罵他懶,把活兒推給賀臨。
“還是我來洗吧。”蔣獻又一瘸一拐擠位,兩人使著暗勁爭執。
施璟不搭理他們,又撲到病**去。踢開拖鞋,被子拉到胸口處,拿起手機繼續監視網上有關蔣獻被打的話題。
當年熱度不小的明星突然宣布退圈,隱匿三年後,發布的第一條微博,竟然是因為收廢品被毆打後上網討公道。
這個話題的討論度有增不減,施璟在發布博文時,用了不少吸引眼球的字眼,“群毆暴打”、“夜黑風高被套麻袋”、“重傷在床”等,加上放大角度拍的傷情照片,營造出蔣獻的淒慘。
果然,在天黑前,江州市公安局官方賬號針對此事發布了公告,表明會聯合工商局徹查此事,後續情況會進行詳細通報。
看到官方賬號藍底白字的公告,施璟也放心了許多。
隻要她和蔣獻這邊不接受調解,在輿論壓力下,官方就不得不徹查此事,把壟斷江州市廢品收購的團夥順藤摸瓜揪出來,等事情解決了,她應該能申請到回收拆卸電動車的許可證。
“今晚是要做什麽?”外麵天黑了,賀臨問施璟。
施璟不打算在醫院過夜,對蔣獻道:“我先回去了,警察聯係你做筆錄時,你提前告訴我一聲,我過來在外麵蹲點。”
“你以什麽身份過來?”蔣獻語氣散漫地問。
賀臨也看向施璟,眼神也在詢問施璟,她和蔣獻之間究竟算什麽關係。
施璟道:“還能算什麽身份,你老板唄。”
她和賀臨離開醫院,回到倫南公館,賀臨手上提著文件袋,薄薄幾張紙重逾萬鈞。他嚐試著緩和關係,嚐試著回到以前熱戀時的黏膩。
施璟坐到沙發上,他緊挨著她坐,一隻手摟住她的肩,低頭在她脖頸蹭了蹭,又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施璟,施璟......老婆。”
“幹什麽呢。”施璟脖子被他的頭發撩得癢,仰起頭躲開他的撒嬌。
“喜歡你,就是喜歡你。”賀臨在她下巴咬了一口。
施璟視若無睹,“你到底要幹什麽?”
“就是想和你一輩子在一起。”他撿起丟在沙發上的文件袋,“怎麽還不簽字,我們得有自己的房子啊,不然結婚了住哪裏?”
“我還在創業呢,結什麽婚。”每次賀臨一提及結婚的事,施璟都頭疼。
“那把房子過戶了,然後搬過去好不好,別住在這裏了。”
施璟放下手機,看向他,“搬哪裏去,這裏就是我家,是我的房子。”
“但這畢竟是蔣獻買的。我們也該同居了,我住在他買的房子裏,不合適。”賀臨說出自己的介懷。
施璟:“有什麽不合適,他買的又怎麽了,他買的也是我的房子,就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
賀臨見她情緒激動,雙手按住她的肩,“那我給你買的也是你的啊,寫你的名字,還有贈與公證書,以後都是你的。”
“我不要。”施璟扭過頭,有些孩子氣的堅持,“我有自己的房子,才不要你送的。”
賀臨琥珀色眼瞳靜靜看著她的臉,“不要我送的,就要蔣獻送的是不是?那你是要我,還是要蔣獻?”
“都要!”施璟從他身上起來,調皮說道,抖了抖發皺的褲子,又擺擺手,“都不要!”
“施璟,別總是這麽玩好不好,我們應該把話說清楚,我很介意蔣獻的存在。”賀臨拉住她的手,明明白白告訴她,他介意蔣獻,他不喜歡蔣獻無孔不入插足他們的生活。
“你想要怎麽說清楚?”施璟回問。
賀臨:“蔣獻的存在,讓我很不舒服,我想知道,你究竟怎麽定義你和他之間的關係?”
施璟左顧右盼,也沒什麽底氣,“反正,反正我想讓他做我的小跟班,和以前一樣,我和他以前都是這麽過來的。”
她擺擺手,總是回避這樣的選項,“我先去洗澡了,我還是喜歡你的,別多想,我也不容易,多多體諒我。”
賀臨算是明白了,施璟從小在父母和蔣獻的嬌慣中長大,價值觀、金錢觀、愛情觀都在野蠻扭曲生長。
價值觀靠自己天賦異稟,沒有歪得太過分;金錢觀歪了二十多年,畢業後被她自己一點點摸索出正確的路子。
但愛情觀,屬於暴富後素質沒跟上的情況。
她的愛情觀依舊停留在蔣獻寵溺下引導出的頑劣,她對愛情的認知是蔣獻一手造就——伴侶必須無條件寵她愛她,言聽計從,無底線體諒她,哪怕她和別的男人拉扯不清。
這不怪她,她從小活在父母和蔣獻打造的象牙塔中,成年後三觀未定性,就和蔣獻談戀愛了。
蔣獻在這場戀愛中無底線縱容她,多年身體力行告訴她,男朋友就是來伺候你的,男朋友就是用來壓榨的,男朋友就該對你千依百順,就該俯首貼耳,不求回報地體諒你。
關於男朋友角色的作用,蔣獻早已以身作則在施璟心裏烙下模板。
以至於現在,施璟整日和蔣獻混在一起,也不曾對賀臨有過內疚。她甚至不是裝糊塗,她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隻是怪罪於賀臨不夠體諒她。
洗完澡,吹幹頭發出來,賀臨再次問:“房子你要不要?”
“送就送,囉囉嗦嗦一直問,一直談條件,誰敢要哦。”施璟上了床,鑽進被子裏,拿起手機玩。
賀臨提著文件過來,坐在床邊,“好,不談條件,隻是給你的禮物,簽字吧。”
施璟抬起臉:“以後不會拿這東西道德綁架我吧?”
“怎麽會呢,我這麽愛你。”
施璟來了閑心,一份文件一份文件看著。她不太懂這些,還是很怕,怕這是個陷阱,怕簽字後會背上隱藏的巨額房貸。
她身上留的六百萬是用來創業的,一分都不敢隨意揮霍,萬一被賀臨坑了,她的回收舊電動車事業得夭折。
習慣是紮根的,的確心動,但不敢承接風險,她下意識決定把風險轉移到蔣獻身上,道:“你能不能把房產過戶到蔣獻名下,再讓他轉給我啊?”
如出一轍的想法,當年蔣延給她一張支票,她填滿了9,戰戰兢兢也不敢真的要。和蔣延商量,讓蔣延先把錢轉給蔣獻,再讓蔣獻轉給她。
她後來細細一想,如果蔣延當年真願意把那十個億經手給蔣獻,再由蔣獻轉給她,她是真敢拿那十個億去揮霍。把蔣獻拉出來抵禦風險,她天不怕地不怕,什麽都可以不計後果。
賀臨捏緊手裏的文件袋,“這是送你的房子,為什麽要先過戶到蔣獻名下?”
“算了算了,嫌麻煩就不要送了,我有自己的房子呢,不要了。”施璟丟開文件,被子拉過頭頂,“我要睡覺了,明天還得去醫院呢。”
賀臨在床邊坐了許久,輕輕握住她露在被子外麵的手腕,“施璟,在你心裏,男朋友就該像蔣獻那樣嗎?”
“我不知道,我要睡覺。”施璟避開話題。
“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談戀愛。”賀臨淡聲道,把文件收拾好,去洗了澡,回來上床抱住她,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