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桑樹喜疏鬆肥沃的土壤,所以管事的經常叫人給樹鬆土施肥,但是最近雨水太頻,肥料大部分都被雨水衝刷,這還不是最要緊的,短時間內缺肥對桑樹來說並不打緊,問題的關鍵在雨水太多,桑園地勢較低積蓄了太多水份,土太濕了影響桑樹的生長,當務之急是要挖溝排水。

“排水?”管事的摸了摸腦殼:“能行嗎?”

來安這一帶雨水不多,總的來講大部分年景是缺水的,管事的按照經驗出發,根本不會往水太多那塊想,在他看來,不管莊稼還是樹木,都喜歡喝水,水喝得越飽長得就越水靈。

孫木青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飯好吃,那人也不能一次吃百斤吧?照那吃法,好人也得活活撐死。”

聽得這話,管事的有些明白過味兒來,將頭狠狠一點:“現在你是師傅,都聽你的,就按你說的辦。”

說完招呼人來,按照孫木青的意思挖溝排水。孫木青也是第一回 做這事兒,責任重大自然加倍小心,拿著那本書叫秀才又給讀了兩遍,嘿,還真是一本寶貝書,上麵就寫到了桑園積水該怎麽排,總之麵麵俱到,很是實用,孫木青隻學會其中一半就比管事的還厲害,可想將那本書讀透以後有多好。

要是自己也識字就更好了,這個念頭從孫木青腦中一閃而過。

“欸,那邊的溝要那麽挖……”孫木青喊道。

現在太忙,太窮,他想認字兒也沒工夫沒錢,這事要緩。

……

於此同時,王紅英正抱著一簍爛菜葉子,嘴裏咕咕咕的喚著,她在喂雞,把家裏養的這些牲畜照顧好就準備去文家村找文老五,兒子在外掙錢,她這做娘的就該把家裏的事兒全擔待好。

孫木青拿回來的錢就在錢袋裏墜著,叫王紅英喝了蜜一般甜,有錢好辦事兒,有錢叫人舒心呐,她兒木青果然是個能幹人。

王紅英心裏正美著,隔壁羅巧雲急匆匆的過來了,把虛掩的院門拍了幾下自己進了院子:“紅英,孫木青呢?”

“打短工去啦。”王紅英答。

羅巧雲往堂屋瞧了兩眼:“不是說三個月回嗎?再說,晌午我還聽見他聲音了哩。”

“就回來吃了頓飯,雇主找他還有事兒。”王紅英看羅巧雲臉色不對,將簍子裏的最後一些菜葉倒到雞舍裏,撣著簍子上的灰問:“咋感覺你話裏有話呢。”

羅巧雲壓低聲音:“我聽說你家木青是……是賭錢被衙門的人逮了,這三個月在縣裏吃牢飯,紅英,你可別連我都瞞,真有這種事你說出來,我們能幫就幫。”

“哪個挨千刀的亂嚼舌頭!沒譜的事。”王紅英當即火大:“再說,真賭錢被逮也不至於關三個月呀。”

羅巧雲琢磨一會兒點頭:“說得是。”

“你從哪兒聽來的,我找她去,不撕爛她這張臭嘴我今天名字倒過來寫。”王紅英氣哄哄的。

羅巧雲猶豫了一會沒開口,王紅英哎呦了兩聲:“你放心吧,我不會賣了你。”

“剛在河邊洗衣裳時聽高鳳蓮說了一嘴。”羅巧雲道。

王紅英拍了拍大腿:“我猜就是她!”說罷把袖子一擼,院門一關就奔高鳳蓮家裏去,羅巧雲跟在她背後也一塊兒去了。

遠遠的,還沒到高鳳蓮家門前,她們就聽見了叫罵聲,高鳳蓮的幾戶鄰居和一些個村民圍在門口,裏三層外三層的瞧熱鬧。

王紅英扒開人群走進一瞧,原來是許大河他娘馬淑慧在罵人,在傳聞中許大河也被逮走了,而許大河家和高鳳蓮家就隔了幾戶,馬淑慧聽到謠言後迅速衝罪魁禍首高鳳蓮家,一頓臭罵。

本來,高鳳蓮和馬淑慧還能對罵一陣,隨著王紅英的到來,高鳳蓮的聲勢一下就弱了,王紅英指著她的鼻子說:“我兒子好端端的,你黑了心肝給他潑汙水,不怕天打雷劈啊你。”

“整天的胡說八道,造口業,死了要下地獄的!”

高鳳蓮訕訕的沒吭聲,真吵得急了,馬淑慧和王紅英一起衝上來給她幾個耳刮子也不是沒可能,她一句話都不敢說了,罵過了癮王紅英沒忘澄清,對圍觀的鄉親鄰裏說。

“我家木青和她家大河前陣子去渡橋村的桑園打短工了,如今大河已經回家,木青還有些事兒沒做完,再過十天半個月的也會回家,別聽這婆娘亂說話。”

馬淑慧接茬道:“毒心肝,她就是見不得別人家的好!”

等她們走遠,高鳳蓮才敢小聲的嘟噥兩句:“呸,誰羨慕你家的日子,窮的叮當響,一個兒子娶不上媳婦一個娶的不是好貨色,我羨慕個屁。”

這話兒說得難聽,走在後麵的羅巧雲聽著了,想想為好姐妹氣不過,懟了一句:“你管別人家的事呢,先管好自己的嘴,不然遲早要挨打。”

羅巧雲和王紅英是鄰居,關係又好,高鳳蓮動了動嘴皮到底不敢說什麽,轉身進屋將門砰的給關上了。

“紅英啊,多虧了你家木青帶大河去幹活,養了他快二十年,第一回 給我往家裏拿錢啦。”馬淑慧和王紅英並排走著,心裏那叫一個高興。

王紅英是不喜歡孫木青和許大河耍在一塊的,許大河那小子懶憨傻,一天天的就知道吃喝玩,是個沒上進心的人,她怕孫木青和許大河呆多了也染上那些毛病,但就是奇了個怪,這倆人打小就好,王紅英雖說對許大河不滿,但人前人後對許大河沒虧待過,經過最近的這些事兒,她對許大河也改觀不少,雖然他性格上有不好的地方,對他家孫木青沒得說,木青沒有親兄弟,和許大河做異性兄弟互相扶持挺好。

“你家大河是穩重的,往後還會往家拿更多的錢。”王紅英笑說。

馬淑慧笑得合不攏嘴:“也不期望他有多大出息,就盼著早些說上一門親事,我就安心了。”

“多找媒人多相看,能找到的。”王紅英安慰道。

兩人說說笑笑,不快的心情一掃而空,王紅英怕去文家村來不及,連家都沒回,直接奔了文老五家,結果在半道上竟然遇見了提著東西的許大河,一喊一問,原來也是去文老五家的。

“提著啥呀?”王紅英問。

許大河把手中提著的東西舉了舉:“酒、肉、還有一壺黃豆醬,這不老蹭人家的飯嘛,掙錢了也還人家一頓。”

“是呢。”王紅英笑笑,心想許大河這傻孩子也懂禮尚往來了,轉念又覺不對,要說蹭飯,這些年他蹭自家的還少嗎,要還人情首要的是還自己家,文老五他才認識幾個月,哪裏來那麽厚的恩情。

等到了文老五家,見文春麗搬張凳子在門口做繡活兒,見許大河來以後笑著去接他手裏的東西時,王紅英啥都明白了,心裏透亮。

馬淑慧怕不是娶兒媳了,要嫁兒子呀。

……

秦小喜從桑園回家後,李桂花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往常秦小喜是會忍著的,因為她要在家裏小心翼翼的活下去,現在不同了,日子有了盼頭,她見李桂花那張苦瓜臉就和見一棵青菜似的,心裏沒有半點波瀾。

半個月裏,她把自己陪嫁的新衣裳、褥子漿洗的幹幹淨淨,曬過太陽幹爽後才放到樟木箱裏,還繡了好些鞋墊,做了兩雙新鞋,而她娘留下的那對銀耳環,李桂花本來說賣了,在秦莊說要重打一對貼上後又“意外”的找到了,其中貓膩大家心知肚明,秦小喜把耳環和新打的銀鐲收在一起,很是心安。

收莊稼的時節到了,秦小喜在家幫忙做飯、送水,還喂豬喂雞,做的活兒不算少,但是李桂花還嫌不夠,大中午烈日炎炎也要秦小喜下地。

秦小喜沒順她的意,對秦莊說:“爹,過些日子我就要嫁人了,曬得像塊黑炭似的多丟你的臉,地裏的活我就不去做了。”

秦莊最好的就是麵子,秦小喜的話打在他的命門上,當即開口:“好,你留家裏煮飯吧。”

“好啊,以前都在裝呢,原來你鬼主意這麽多。”李桂花怒火衝天,但她拿秦小喜實在沒辦法,隻能認。

……

一晃,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

聽孫木青的話在桑園挖溝排水後,桑樹的長勢一日比一日好,桑葉綠油油的很肥沃,健康得不得了,管事的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到肚子裏,他拍著孫木青的肩膀說:“你小子真有兩把刷子!”

說完喊自家婆娘過來,晚上要殺雞請孫木青吃。

這半個月把心思全花在桑園的樹上,孫木青沒回家,心裏惦記著秦小喜,擔心她在家裏的日子不好過,也記掛著他娘,怕家裏的莊稼收的不好,沒有心思多留了。

“給你把雞捆上,自己拿回去殺!”管事的心裏高興,按照約定把三兩銀子給孫木青後說道。

孫木青撓頭笑笑:“這多不好意思,連吃帶拿的。”這半個月裏為了讓孫木青好好的給桑樹治病,管事的兩口子沒少給他做好菜。

“要不算了?”管事的笑著打趣。

孫木青:“那不成,拒絕你的好意就失了禮數,我自己去逮。”

說罷兩人哈哈哈大笑起來,管事的很喜歡孫木青這種真實不做作的性子,想要就要,窮客氣倒別扭的很。那些雞是在桑園裏散養的,滿山遍野的跑,吃蚯蚓長大,肉質很鮮美,就是野得很難抓,孫木青一開始想抓隻最大的,沒成,後來想著隨便捉一隻算了,那最大的母雞卻自己奔了來,被孫木青一把揪住翅膀提起。

他用草搓成的繩子將雞捆好,樂嗬嗬的和管事的道謝。

管事的送孫木青走了一截路,路上說:“過段時間我才上縣裏去,有賞錢我絕不會忘了你,你放心。”

孫木青點頭:“我信得過你,就送到這吧,再走就到我家哩。”

管事的拍拍孫木青的肩膀說好,又目送了他一會兒,在心裏直可惜自己之前沒發現這麽好的後生,不然就說給自家小妹做丈夫了,又可惜自己的女兒今年七八歲,若等孫木青有了兒子做親家,年歲差太多,思來想去,隻能和孫木青做兄弟了。

“這小子,往後一定有出息。”

……

孫木青一手提包袱,一手提著大肥雞,興高采烈地往家裏趕,大老遠就見王紅英在村口等他。

“娘。”孫木青笑嘻嘻的加快腳步奔過去。

王紅英迎上來接過兒子手上的包袱:“喲,這雞哪來的?”

“管事的送的。”孫木青說完迫不及待的問:“咱家莊稼收的咋樣?娘你這些日子吃喝好不?”

王紅英笑著:“放心,都好,文老五瞧著不靠譜,做事很心細很厚道,幫我雇了個勤快的人,收莊稼可快了,人也老實,而且咱打的家具都做好了,前日已經叫許大河還有你巧雲嬸的兒子幫忙抬回了家,正在堂屋晾著散味道,回去看看吧。”

孫木青聽了心裏歡喜,腳步不由的更快了。

一切準備妥當,就等著迎小喜過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