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不能吧,昨天還好好的。”許大河回頭道。

桑園管事急得直拍大腿:“我唬你們有肉吃?”

這倒是,他沒必要拿桑樹開玩笑。

孫木青問:“樹怎麽了?”

管事的愁的眉毛眼睛縮成一團:“樹葉子打卷,打蔫,早上去園裏看掉了好大一片,這可怎麽是好哇,桑葉掉光了蠶都要餓死,沒想到我越治越糟,回去怎麽交差。”說完連連歎了幾口氣:“孫木青,聽說你這陣子經常幫人給桑樹瞧病,你來幫我看看。”

站在一旁的許大河先插話:“那咋成,我們急著回去收莊稼呢,晚了莊稼全壞在地裏咋辦?那可是一年的收成。”

許大河家裏人多,收莊稼有他沒他都一樣,他隻是不想繼續在桑園待,有點悶有些累,他懶勁發作想耍幾天。

而孫木青實實在在要回家搶收地裏的糧食,他沒吭聲,想了想:“我回去收完莊稼再幫你看。”

“不行,那就不趕趟了,這樣吧,我出錢請人幫你家收糧,隻要你能把樹給治好了,我額外付你三個月工錢,若主家有賞錢,我分你一半,黃天在上,我說到做到。”管事的生怕孫木青不信他,舉起手要發誓。

話說到這份上,孫木青還有什麽不信,管事的這人靠譜,共事的三個月裏他就瞧了出來。

“成,按你說的辦,不過我得回家一趟,和我娘安排一下。”孫木青說。

管事的點點頭,接著取下錢袋把裏麵的幾吊錢拿出來塞孫木青手裏:“這些預付給你。”

他存了些小心思,若孫木青收了他的錢,後麵想後悔也不好辦了。

孫木青笑了笑,看破不說破將錢收了。

……

另外一邊,李桂花已經到了桑園門口要接人,管事的媳婦兒同她說人已經回家,李桂花不信,非說要進去看看。

同是女人,管事的媳婦兒對秦小喜很同情,對李桂花天然就帶三分厭惡,加上桑園出事她心情不好,那李桂花說話又不討喜,便一個非要進一個非不給進,三兩句不合吵嚷起來。

管事的還沒到門口就聽見了吵鬧聲,一時火大,問清楚緣由後粗聲粗氣的對李桂花說:“秦小喜早走了,你不要在這裏耍無賴。”

李桂花一聽,還真就耍起無賴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非要他們把人給交出來,管事的沒功夫搭理她,把大門一關,拉上自家媳婦兒進屋去了,叫李桂花一個人在外頭鬧騰。

後來是瞧熱鬧的人對李桂花道:“今早你家姑娘跟她姨媽回家了。”

好你個馮玉梅,我跟你沒完。

李桂花拍拍屁股一骨碌爬起來,憋著一股氣直衝文家村馮玉梅家。一來一回的折騰,到文家村的時候已是晌午,文老五家的院裏飄出了陣陣好聞的飯菜香。

李桂花還沒來得及敲門,就在院子門口碰上了要出門摘青菜的馮玉梅。

馮玉梅皮笑肉不笑的挖苦李桂花:“怎麽掐著飯點來?不早說,鍋裏可沒煮你的飯。”

李桂花狠狠的剜了馮玉梅一眼:“秦小喜呢?”

“當然是把她送回家了,人是我領走的,我自然會好好的把她送回去。”馮玉梅挺直胸脯說。

聽得這話,李桂花一噎,她還以為馮玉梅會跟她大吵一架,這輕飄飄的姿態倒叫她不好發作,一拳打在棉花上,心裏很不得勁,不過惦記著銀子,她還是轉身就往小河村去。秦小喜已經到回家了,還帶回了姨媽馮玉梅給準備的被褥、衣裳。

李桂花匆匆忙忙的進門,張口就問三兩銀子的事。秦小喜搖了搖頭,說不懂是什麽意思。

“工錢呀,不是一兩銀子一個月嗎?”

秦小喜嗯一聲,說已經把銅錢換成了銀錠,並托銀匠打成了一對鐲子,反正□□的意思是錢不會交給家裏了。

“小妮子定親了,翅膀硬了是吧?管不動你了!”李桂花勃然大怒。以往秦小喜對她處處忍讓,隻要李桂花發火,回回她都會依她,但是這一次秦小喜沒有理會,抱上姨媽給準備的東西,一一疊整齊放進那大樟木箱子裏,到時一對箱子裏塞得全是衣服被褥,她有姨媽幫襯,嫁妝也不算難看了。

李桂花氣得直翻白眼,秦小喜是真的翅膀硬了她。

傍晚秦莊回來,李桂花趕緊找到男人告狀訴苦。秦莊歎了一口氣,叫李桂花忍了算了,李桂花氣得吐血,直罵秦莊就是個二百五。

秦莊懶得和媳婦多說,馬上就秋收了,地裏的莊稼長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他要時時刻刻的盯著,實在沒有功夫搭理李桂花,聽她發牢騷。

……

知道兒子今日要回家,想兒子想了三個月的王紅英下了血本,花錢去肉鋪割了整整一斤的五花肉,那油頭很足,又新鮮。

把肉提回家之後,王紅英打了盆水將肉清洗幹淨,然後切成片,加了醬油、鹽巴、薑片醃製了一會兒,然後和豆角做了一大碗豆角燴五花肉,五花肉片煸炒過,略帶焦黃,肉皮脆脆的,豆角被燜煮的很爛,充分吸收了肉的香味,一口菜一口飯,飯鍋都能刮爛。

隻是飯菜都煮好了,孫木青還沒回,於是王紅英拿了副繡到一半的鞋墊,站在村口一邊紮一邊等。

村口有一大塊可以曬穀子的坪地,也是村裏老人、孩子、婦女們聊天扯閑玩耍的地方。平日裏王紅英也愛到此處和她們扯閑,但是她今日心裏頭藏著事兒,就離人群遠了一些。

可還是有話題扯到她身上。

有人說好多天沒有瞧見孫木清了,就問王紅英:“這些日子,你家木青上哪兒去了?”

“出去打短工,今天就回家。”王紅英答。

旁邊的人還問,王紅英卻不樂意說了。

莊稼人靠種地吃飯,地裏種出來的糧自己留一部分,一部分賣了換銀子,祖祖輩輩都是如此,對於不種地卻種桑的人,很多人不理解,全種了桑,以後吃什麽喝什麽,桑葉和蠶又不能當飯吃,這樣下去遲早要餓死人的。

王紅英自己也有這方麵的擔憂,因此孫木青去桑園幫忙,她隻含糊的說了一嘴,沒有說詳細,免得大家議論不休問個不停,至於徐大河他娘馬淑慧,隻曉得許大河是跟著孫木青出去做活兒了,隻要她家大河不鬼混不賭錢喝酒,幹啥都好。

但紙是包不住火的,來安鎮方圓百裏就這麽寬,三個月過去,孫木青去了哪裏早就有有人知道,並在桑園見過他,一傳十,十傳百,免不了有人和王紅英求證,王紅英又不願多說,於是一件本沒什麽隱情的事情竟然撲朔迷離起來。

“紅英,你家木青究竟上哪兒去了,你咋一聲不吭呢?”有人問。

王紅英是個脾氣倔的,越問她越不想搭理:“你怎麽這麽多話,好奇心多得很,你恨不得日日鑽人床底下偷聽吧?”

周圍的老太太大媳婦都哄笑起來,把拋問題的人,村裏有名的快嘴高鳳蓮羞得紅了臉,王紅英站乏了,尋了一截枯木坐下。

剛才那句話叫高鳳蓮落個沒臉,她斜眼看看王紅英:“木青別不是被衙門的人逮了吧。”

王紅英翻了個白眼:“再胡說,我撕爛你的嘴。”

“……哼。”高鳳蓮有些心虛,沒吭聲了,因為真吵起來她絕不是王紅英的對手。

但是有她起頭,有關孫木青究竟是被官府逮了還是去打短工的議論高漲起來,有人說之前常看孫木青去隔壁村的賭坊,三個月前賭坊被衙差給搗了,抓了不少賭客,莫非孫木青背時趕上了?

另有人說:“難怪這三月也沒見許大河,他倆不是好的穿一條褲子嘛。”

王紅英坐得遠,沒聽見,遠遠的見兩個人從路的盡頭走來,她一下就蹦起來迎了過去:“木青,木青……”

本來嘛,孫木青和許大河一露麵謠言就不攻自破,巧的是兩個人三個月裏太陽曬多了,黑了幾分,加上急著和王紅英交代好事情就趕回桑園,孫木青帶著娘親疾步匆匆,而許大河走得快純粹是聽說有豆角燜肉饞的。

看著他們三個走的那麽快,進一步證明了孫木青是被衙差抓走,坐了三個月牢的“事實”。

“娘,你也多吃些。”

王紅英一直叫孫木青和許大河多吃,自己沒怎麽夾菜,孫木青幹脆往她碗裏鏟了兩鏟菜,多的都冒尖了,王紅英趕緊往後躲:“夠了夠了,你們吃。”

家裏飯菜的滋味兒是別處趕不上的,吃到一半王紅英還去挖了一捆酸豆角出來,孫木青菜拌飯,大口大口的吃著,時不時再來一口酸豆角解膩,吃得相當滿足,蹭飯的許大河就不用說了,鍋裏剩下的一層鍋巴全叫他給包圓了。

吃飽喝足,孫木青才空出嘴來說還要回桑園,一聽那話王紅英就不樂意了,剛回家凳子還沒有坐熱,怎麽又要走:“你成一匹野馬了。”

孫木青說:“娘,這不為了掙錢過好日子嘛,地裏的莊稼咱雇人收。”

“這個時候哪那麽好找人。”王紅英有些氣:“隨便找的人也不放心呐。”

孫木青把臉湊過去:“這事兒不用擔心,文老五家年年都雇人,他有熟人,娘,你去找他幫忙,順便看看家具打好了沒有。”

“娘,你別生我氣。”

王紅英收拾著碗筷:“生啥氣,有什麽好生氣的,你都是為家裏好,娘都懂,你去吧。”

許大河愣愣的也看得出王紅英是舍不得孫木青,笑說:“紅英嬸1,等木青掙了錢給你買大肘子吃。”

“好,嬸子等著,大河,這些日子你娘老念叨你,快回家看看她吧。”王紅英說。

許大河應了一聲奔回了家,孫木青在家睡了半個時辰,接著帶上草帽又走了,走到半路正好遇見來尋他的桑園管事,管事的生怕孫木青不來了,一時半刻也等不下去,準備到孫家村去找人的。

“快快快,我這吃不下也喝不下。”管事的急的嘴裏都長泡了。

到了桑園,孫木青開始看那些桑樹,他日日都在桑園幫忙,這些樹如何施肥、除草的他很清楚,正因為清楚,桑樹出問題便越發奇怪。

管事的自己也是照顧桑樹的老手,按道理每一個環節都不會出錯才對。

孫木青走來走去,突然天空響起了幾道雷,今年的雨水特別充沛,比往年多很多。

“又要下雨了。”管事的嘟囔一句。

下雨,又要下雨了,孫木青摸了摸下巴突然靈光一閃,這毛病就出在雨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