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處理了礙眼的人, 墟空轉過身,又是方才悲憫眾生的模樣,朝玄蒼做了個請的手勢, 隨後邁步走在前麵。
玄蒼瞧了他一眼,跟了上去。
宿月甚至沒太看明白狀況,這位國師就把帝尊請走了?
兩人之前就認識,還是他們在無聲無息之間, 達成了什麽協議?
她左右看了看,那些聖徒們早已在兩名聖使死光的時候, 四散逃走了。
不過地上還是留下了一些屍體,似乎有人同樣不滿聖徒的存在, 暗地裏下了手。
死掉的聖徒, 體內修為已經盡數散去, 他們的屍體變得和普通人的一樣, 甚至有些屍體上已經出現了腐敗。修士哪怕是死掉, 身體也要強於凡人許多,這些人身上的修為,可能根本不是他們修煉出來的, 而是被後來附加上去的。
不屬於他們的東西, 死後當然也留不住。
什麽方法能同時製造出這麽多修士?
她敢肯定, 以前絕對沒有這樣的邪術。但凡有,當初魔修也不會被逼到走投無路。
眼見那位國師已經走出很遠了, 宿月隻能將這些都記在心裏,快步趕了上去。
經過城門的時候,躲到一旁的守城兵士隻敢遠遠地行禮, 並不敢上前。
他們一路暢通無阻,路上但凡遇到行人, 皆俯身行禮,甚至有些年歲大的,還朝墟空跪拜。
可見,這位國師,確實很得上京百姓的敬重。
這樣的人,這樣的實力,為什麽隻護著上京呢?
路上墟空與玄蒼說話,他的聲調很溫柔,語速不急不緩:“兩位施主也是進京觀禮的嗎?”
宿月瞄了身旁的帝尊一眼,見他似乎不打算回答,便替他道:“觀禮?是朝廷與聖教議和之事嗎?”
墟空微微頷首,朝她笑笑:“朝中不少大人覺得,此事若是能談成,也算是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所以打算辦的熱鬧些。”
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對聖教的滿意或是不滿。
宿月不是很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因為你就算與他相識很久,可能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在心裏是怎麽評價你的。
既然看不懂,她索性直接問了:“墟空大師也是這麽認為的嗎?”
墟空回道:“對貧僧而言,典禮盛大也好簡陋也罷,都隻是一個過程,慶祝也未嚐不可,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貧僧對此並無太多看法。”
話說的滴水不漏,不過她覺得這位國師,應當是有別的打算。
就是不知道,是這位國師的手段高明,還是攪得整個國家亂成一團的聖教更勝一籌。
話說回來,這位國師應當很了解聖教,於是宿月便把一些疑惑問了出來:“大師,我方才見到不少聖徒的屍體,他們似乎在死去之後,修為就跟著不見了,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墟空念了聲佛號,目光帶著讚賞地看向宿月:“阿彌陀佛,施主果然細心。”
他給宿月解釋道:“傳聞聖教供奉聖物,但凡真心向聖物祈禱,便能得到力量,能夠讓普通人變得像修士一樣強大。這些聖徒,大多是普通人,入了聖教後才漸漸變成現在的模樣。他們死後,通過祈禱獲得的力量,自然會消失。”
“聖物?”宿月喃喃,“真有這麽神奇的東西嗎?”
玄蒼在這時候看了墟空一眼,原本打算多介紹幾句聖物的墟空眉梢微揚,轉移了話題:“不知兩位施主近來打算在何處落腳?”
“呃……隨意找家客棧就好了。”宿月隨口道。
“近來聖教入京,京中有些亂,若二位施主不嫌棄,不妨住到貧僧府上吧。”
“可以。”這一次,玄蒼沒等宿月開口,先答應了下來。
宿月於是又多看了兩人一眼,還是覺得,他們背著自己,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城門外死了兩名聖使,殺人凶手卻被國師奉為上賓,第二日的朝堂上,諸位大人難免因此起了爭執。
並且,國師為了維護二人,還殺了陛下信重的司天監韓術,如果換成其他人,恐怕早已下了天牢。
哪怕此時國師就坐在皇帝陛下下首,這些大人們也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有人認為國師目無王法,但也有部分人早就看韓術不順眼,認為國師此舉並無任何不妥,雙方爭論不休,皇帝隻是冷眼看著,也不開口阻止。
就在此時,一名年輕禦史突然上前,指著墟空大聲道,“國師依仗陛下看重,如此肆意妄為,連朝廷命官都敢隨意打殺,繼續放任下去,國將不國!”說完,便跪在朝堂上,拚命朝皇帝磕頭,還痛哭道,“陛下,國師誤國啊!”
此話實乃誅心之言,尤其是對帝王說的,不論是真是假,終究會讓帝王心中生出猜忌。
而國師,依然一副出塵的模樣,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皇帝冷淡地揮揮手:“在朝堂上大吼大叫,學的禮儀都喂狗了嗎,拖下去。”
那名年輕禦史就這樣被人拖走了,他額頭上的血還留在地上。
皇帝掃了眼下麵爭得麵紅耳赤的兩撥朝臣,特意點了禮部尚書吩咐道:“聖教聖主不日進京,禮部務必妥善安置提前進京的聖教教眾。”
至於那些死去的該如何,他一句都沒提。
禮部尚書趕忙上前領命。
朝會就這樣結束了,皇帝起身後,對墟空道:“國師陪朕一起走走。”
於是,在諸多朝臣的目送下,墟空邁著沉穩的步子跟在皇帝身旁,一同離開。
墟空稍稍落後皇帝幾步,其餘護衛與太監則遠遠地跟著,不敢靠前。
兩人走到禦花園時,也不過花費了些許時間,皇帝一路行來,臉不紅氣不喘,比之後麵跟隨的護衛更加輕鬆。
走進禦花園,皇帝突然笑道:“朕突然想起以前,身體羸弱,太醫都說朕活不到而立之年,轉眼過去十幾年了。當初你信誓旦旦的告訴朕,天子無法修煉,現在還是同樣的想法嗎?”
墟空望著前麵年過不惑,這幾年卻越發年輕的帝王,笑了笑:“陛下求仁得仁。”
他當初的話,這位帝王至今仍然不懂。
他說的是,皇帝不能修煉。
修煉有成的,坐不穩皇位。
此時,這偌大皇朝氣運,已然遠離這位皇帝,落到了他唯一的子嗣身上。若非自己當年橫加阻攔,此時坐在皇位上的,恐怕已經不再是裴姓皇族了。
便是現在,留給這位皇帝的時間也不多了。
皇帝以為墟空服軟了,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一名穿著淺藍色長裙的少女拎著裙擺從禦花園的小徑小跑出來,氣喘籲籲跑到到皇帝麵前站住,臉蛋紅撲撲,甜甜喊了聲:“父皇。”
“公主,您慢些……”皇帝還未開口,小徑裏又跟著跑出來幾名宮女。
宮女見到皇帝與國師都在,嚇得瑟瑟發抖,全部跪了下來。
皇帝見到了心愛的女兒,並未多看那些宮女一眼,而是替嬌俏的女兒整理了一下散亂的發絲,似責備又似寵溺道:“多大的人了,你老師還在看著呢,也不知道沉穩點。”
公主這時才好像見到了墟空一般,對著他行了禮:“長寧見過老師。”
墟空雙手合十:“公主有禮了。”
長寧行完禮,又將注意力轉到皇帝身上,晃著他胳膊道:“父皇,您最近是不是都沒去母後那裏,母後最近心情不好,您今天去看看她吧。”
旁聽的宮女們都把頭深深埋下,這宮裏哪有什麽秘密,皇帝最近與皇後起了些爭執,半個多月都沒去皇後宮裏了,她們這位公主也不怕惹怒皇帝。
皇帝聽到長寧公主的話,表情不由有些複雜,半晌才歎息道:“你啊,就是太會為別人著想。”
他與皇後爭執,起因還是長寧,皇後不滿他寵溺長寧,可恨長寧隻以為皇後真心對她,卻不知她滿心尊重的母後背地裏是什麽模樣。
皇帝摸了摸女兒的頭發:“父皇這就去看看她,你代父皇送送你老師。”
他本想與國師說說聖主之事,女兒突然過來,也不好再說下去,隻能先把人送走,改日再說了。
“是,父皇。”長寧公主聽話地點頭。
等皇帝帶著護衛與貼身太監走遠了,長寧公主手一擺,在地上跪了一串的宮女立即走遠了。
長寧這才湊到墟空身邊,小手還捏住他袈裟的一角,小聲問:“老師,我剛才表現怎麽樣?你說父皇一會兒要是見到了母後在宮裏一邊罵我一邊砸東西,會不會更生氣?”
此時,她滿臉狡黠,哪還有方才溫柔善良的小公主模樣。
墟空掃她一眼:“皇後最近又招惹你了?”
“沒有。”長寧哼哼,“她派人給顏妃下藥,被我發現了。”
皇後多年無子,對宮中妃嬪越發狠毒,如今宮裏長成了的皇嗣,隻有她一個,偏偏皇帝對此從不多說什麽,長寧心裏再不滿皇後,也隻能用些小手段。
墟空沒有評價皇後作為,隻是提醒道:“不要與皇後起爭執。”
“知道了,我才不會和她爭執呢,我頂多告個黑狀。”她一個公主,哪敢對皇後怎麽樣,所以她不是把父皇騙過去了麽。
說完,長寧眼珠一轉,突然湊到墟空身前,對方隻好停下腳步:“老師,聽說你府上來了兩名客人,我也想住到你府上。”
“不行。”墟空不看她,回答的卻十分幹脆。
長寧癟嘴,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真的不行嗎,我一定非常聽話。”
墟空任由她繞著自己團團轉,語氣淡然:“為師說過,宮裏對你來說最安全。”
“可是我覺得老師那裏最安全。”長寧眼巴巴看他,“我保證一定乖乖的。”她舉起三根手指做發誓狀,之後覺得自己的誓言可能不太好遵守,於是收起一根手指,表示這個誓言不算數。
墟空突然想起三年前,他被小姑娘同樣的話騙了過去,留她在府中一夜。
結果半夜小姑娘闖入他房中,見他在**打坐,還妄圖去扒他的袈裟。
自那之後,他數次想要掰正她,可惜至今毫無起色,且隨著她年歲越大就越歪。
墟空斜睨她一眼,難得露出幾分情緒:“別做夢了,出家人不近女色,女徒弟更不可能。”
長寧公主做了個鬼臉,絲毫沒有被拆穿的尷尬。
又沒人規定公主不能看上自己師父,況且自己師父還是個好看的和尚,不但長得好,脾氣好,連光頭都比別的和尚要圓潤。
好看,想嫁!
可惜,今天又是告白失敗的一天。
告白失敗的長寧公主轉身跑走了,決定去皇後宮外守著,等父皇出來了,再添油加醋一波。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看到討厭的人倒黴才能讓她開心。
墟空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跑走,笑著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