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個月後, 就到了王庶妃生下孩子的時候，這胎倒是安穩極了，生下的是一個阿哥, 排行十五, 被皇上取名為胤禑，在孩子的洗三禮上芷嫣望著那個孩子瘦小的模樣, 心裏回想起自己孩子洗三時的模樣，盡管她沒有親眼看到, 可她可以想象啊。
康熙看她似乎非常喜歡那個孩子, 笑道：“若是愛妃喜歡那個孩子, 不如留在身邊養個三四年, 等孩子大了就搬去阿哥所。”
芷嫣搖搖頭，無視眾多妃子複雜的目光, “妾身還是想養孫兒。”言下之意這孩子就別抱給她了，還是胤禛的孩子好玩，那可是親生的骨血, 身上留著她的血的孫兒。
康熙好笑, “得了，以為朕不知道你想養公主嗎，改日朕給你個女兒養養。”
聽聞這話芷嫣沒有反應, 隻笑了笑，皇上誤會她意思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但一旁的章佳庶妃臉色難看極了。
在場的妃子都似笑非笑看著章佳庶妃, 德妃得寵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固然皇上是想讓她抱養十五阿哥, 可德妃不領情那就沒所謂了, 隻要不讓德妃多出一個阿哥, 她們就放心了。
隻是皇上那話裏的意思就是德妃想養公主，可是永和宮不就有一個現成的公主嗎？用得著皇上這麽麻煩再抱養一個公主給德妃？看來是章佳庶妃有大麻煩了，一個在德妃和皇上麵前都討不得好處的大麻煩。
章佳庶妃咬著下唇，心裏更是慌亂了。
她女兒洗三禮當天德妃去了慈寧宮看兩個公主，滿月宴當天又去阿哥所，就是沒有到她女兒的宴會上給她撐場子，德妃不是永和宮主位嗎，就算她的女兒沒有養在她身下也用不著區別對待吧，偏偏那兩天皇上也沒有過來，各宮隻派了幾個低位妃子過來。
她就不明白不過是女兒養在她身下了，德妃為何不出現，還有其他宮殿的主位也連帶著瞧不起她了。
等宴會結束後，芷嫣心裏還是懷念自己的幾個孩子小時候軟乎乎的模樣，那才叫打動人心啊。
布貴人笑道：“娘娘，皇上說的話是真的？倘若娘娘真的養了一個女兒，將來一定要讓婢妾抱一抱親一親，或許可以讓婢妾認那孩子做幹女兒，娘娘就是小公主的親額娘。”
芷嫣笑了笑，“再說吧。”她又不是沒有自己親生的孩子，她才不想再養孩子生母尚在的子嗣了，就算她做得再妥帖都難為人了。
覺禪氏越過章佳氏，雀躍道，“娘娘，婢妾沒有孩子，定能將孩子養好的，布姐姐就盼著自己的外孫吧，還是將當幹娘的機會讓給妹妹吧。”
布貴人笑罵道：“你就會胡說，公主的幹娘可不能讓你當了。”
“妹妹說的是實話，怎麽是胡說呢。”
幾人笑笑罵罵回了永和宮，芷嫣進了正殿，餘下幾個低位妃子回屋，布貴人自發與覺禪氏站到一邊，最後邊是章佳氏，兩人說說笑笑仿佛已經成了好姐妹。
章佳氏回了屋，沉默了許久，孩子哇哇哭叫的聲音傳遍整個屋子，她突然就有些後悔了，她知道德妃在很多場合都不必給她麵子，以前她也不以為意，可真當德妃隻將她當成一個低位妃子時，她卻難以接受這種變化。
她知道女兒的洗三禮滿月宴都是看主位心意的，若是喜歡那就細辦，若是半點都不在乎，內務府那邊也不會疏忽的，畢竟是皇上親骨肉，可是她心裏怎麽就覺得這麽難受。
半個月後就是鈕祜祿貴妃的分娩日子了。
芷嫣一大早就得知這種情況，匆匆洗漱後便到了鹹福宮，據說鈕祜祿貴妃這胎身子不大好，經常是一天需要多個時辰來補足睡眠，然後半點東西都吃不進肚。
太醫已經過來看了不知多少次，芷嫣也時不時被鈕祜祿貴妃問起如何養身子一事，畢竟在外人眼中她接連懷了四胎，且每一個都養活了，這對於古人而言是福氣也是有方子的表現，無論鈕祜祿貴妃是為了蹭一蹭好運還是真心想了解養胎之事，芷嫣都一一如實告訴她了。
胤禩和十阿哥玩得好是一回事，到底烏雅氏和鈕祜祿氏也是親家了，她的妹妹嫁給鈕祜祿貴妃的兄弟，這就免不了在外人眼中看來她們並無接觸，但實際上感情還算和睦的事實，畢竟甚少接觸不代表關係生硬得像對仇人一樣。
芷嫣一落座，幾個高位妃子一起湊過來了，無非是皇貴妃暫時沒法出承乾宮，她們幾個高位妃子得坐在這裏鎮場，而生孩子的時間太長，若是有打發時間的東西配合就好了。
榮妃話多，她笑眯眯說起自己宮裏發生的一些趣事，宜妃看著不屑一顧，但身子悄悄向這邊倚靠，惠妃近來費勁心神為自己兒媳婦補身子，在堂上攏上眼睛似是在打小噸。
當然最重要的事她們沒有忘記，鈕祜祿貴妃這胎養的不太好，在懷孕期間喝的補藥多，她們再怎麽說都是肩負起坐鎮的責任的，萬一鈕祜祿貴妃真出了什麽事，她們還可在一邊迅速做出反應，免得讓情況發展的更糟糕。
所以她們即便是在說悄悄話時，也沒讓在堂的妃子喧擾，為了避免人多口雜，隻讓一些嬪位的妃子留下來，耳朵還留出一份空隙留心有沒有人傳話。
在芷嫣說起一些民間靈異事件時，宜妃忍不住插話了，“你說的怎麽可能，那井裏怎麽會出現那種東西，還映出的不是人臉。”
芷嫣笑了笑，“你說是那就是了，說不是那就不是，這本來就是蒙人的，但如果你非得說那是假的，說不定被那東西找到……”
她故意壓低了聲音，果不其然看到宜妃一驚一乍的縮起身子。
隨後更大聲笑了，“宜妃，這你都相信，這兒是紫禁城，皇上所在之地，有龍氣庇護，你怕什麽。”
宜妃摸了摸胳膊，“還不是你整天就會說這個，這東西說了怪瘮人的。”
“我看不是怪瘮人的吧，我不相信這些東西，但是有時候看看還挺有意思的，而你在一邊悄悄聽了，那是你起了興趣偏偏不敢承認了。”
芷嫣心情愉悅道，她就喜歡聽這個，但相不相信就是另一回事，宜妃明擺著聽著挺有意思的，但就是口嫌體正直。
也是，宮裏妃子打發時間的娛樂挺少的，咋一聽這麽刺激的故事，哪還能不豎起耳朵聽。
宜妃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麽，她心裏嘀咕著回去一定要找來更多這樣的書看一看，免得下次還被德妃嘲笑，不就是膽子大嗎，她膽子也挺大的。
逗弄完宜妃以後，芷嫣又接著將故事說下去，當然到最後這些故事一定會改個編的，像是真龍天子降臨，金光閃閃將所有邪異都毀滅了，畢竟這裏是皇宮，她們又是宮妃，故事要本土化。
隻是在差不多結局時，宮外突然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幾人精神一凜，紛紛站起來，“發生何事了？”。
隻見一個宮女哭喪著臉道：“娘娘、娘娘不好了，娘娘體力不支，怕是難以支撐孩子生下來了。”
“怎麽可能，這不過半個時辰。”芷嫣不敢置信，要是連一開始生孩子的開指都撐不過，那這對母子是再難撐過了，所以她不敢相信鈕祜祿貴妃會發生這種情況。
宮女用力點頭，“德妃娘娘，這是真的，娘娘下麵出了很多血，很多很多血，奴婢從來沒看到娘娘身上出過這麽多血，就連生十阿哥的時候都沒有。”人哪有這麽多血，要是都流完了，娘娘可就沒命了！
“太醫可說了什麽？”惠妃凝神問。
“太醫已經在煮藥了，就盼著娘娘能撐到轉危為安時——奴婢盼著各位娘娘能守住奴婢的娘娘了。”宮女哀切道。
一種莫名的預感。
芷嫣渾身上下突然被一種寒氣籠罩，她心裏不安起來，她從來沒忘記宮妃生孩子的存活率以及鈕祜祿貴妃在這個年紀已經是大齡產婦了，要是一個不慎，孩子保不保得住是一回事，命保不住都有可能。
因此她不像榮妃、惠妃一樣密切關注鈕祜祿貴妃的身體情況，而是轉頭吩咐起鹹福宮的奴才趕緊將皇上找過來，就說是她的意思，那奴才一愣，立馬就跑起來了。
其他妃子倒沒說什麽，可能是同樣想到了萬一出了什麽問題，皇上過來了也好有個交代，也能讓鈕祜祿貴妃見到皇上的最後一麵。
榮妃安慰道：“姐姐，不必太過著急，貴妃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出事的。”
芷嫣沒有說話，她隻是從方才起就有一種濃濃的不安感，這種感覺自她觀望那麽多生過孩子的妃子都沒有起過，偏偏就是在鈕祜祿貴妃這兒……這種事情……但願是她的錯覺吧。
皇上很快就到了，鹹福宮距離乾清宮有一段距離，但皇上不靠走路過來，一路龍輦飛速跑起，直至落地時也不過過去了一刻鍾。
待落地時鈕祜祿貴妃的情況還沒得好轉，康熙看了一眼芷嫣，也沒顧得上說什麽話，就匆匆問起太醫的話。
太醫搖了搖頭，他方才是把話往好裏說的，實際上鈕祜祿貴妃的情形並不好，即便是喝了藥也極大程度上補不回來氣力，而生孩子最重要的便是這一點了，鈕祜祿貴妃氣血兩虧，不出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無論用什麽法子，隻要能保住貴妃和孩子的命，都給朕試試！”
太醫苦哈哈應了聲，皇上的話不得不從，可他方才已經將話說的很清楚了，鈕祜祿貴妃這胎想要救起來很難，母體不受影響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別一招不慎將孩子弄沒了母體也出了大問題。
太醫和幾個同僚進了裏間商量著如何給鈕祜祿貴妃配藥，產房禮雖有醫女，但醫術不比他們，因而他們要盡快做出決策才行。
而康熙在堂上坐立不定，芷嫣心情也不太好，果然一開始的歡樂都是為此刻做準備的，她之前隻知道鈕祜祿氏這胎狀況不太好，沒想到會不好到這個地步。
產房內，鈕祜祿氏拚著命將力氣使出，但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力，一旁的嬤嬤臉上滿是淚水，“娘娘，您得振作點，您要是不使勁，小阿哥在您肚子裏就會憋死啊！”
鈕祜祿氏一聽這話，什麽都顧不上了，眼前一黑，接生嬤嬤趕緊在她身上狠狠掐上一把，她又被痛醒了，隻是這次她氣息雖虛，語氣卻異常堅決，“保孩子，無論如何都要將我的孩子生下來！”
嬤嬤流著眼淚應是，鈕祜祿氏又咬緊牙關全身用力。
一個時辰過去，一道悲切的哭聲從耳房裏傳出，芷嫣一愣，隻見太醫出來苦著臉道：“皇上，各位娘娘，貴妃娘娘生下了十一公主，隻是貴妃娘娘情況不大好了，娘娘血崩了。”
芷嫣一愣，竟是什麽都說不出來了，血崩了，她以前從沒有經曆過這種畫麵，一時間她腦海裏不斷回旋著這個詞，嘴角繃得緊緊的，皇上鐵青著臉色，“還不快進去救貴妃！”
一個醫女從產房裏走出，搖了搖頭，“貴妃娘娘已經……”沒了。
在場的人哪能不明白她這個動作的意思，康熙最終閉上眼睛，芷嫣險些站不穩，幸好被身邊的宮女接住了。
一條人命的逝世竟是這般容易，芷嫣努力站穩，輕輕舒了一口氣，眼神複雜，但突然耳邊響起一道哭聲，她轉過身來，看見接生嬤嬤手中的小嬰孩，眼前一亮，顧不上規矩，她接過了孩子。
“好在貴妃姐姐的孩子還是活下來了。”不幸中的萬幸，這個孩子是帶著她生母的希望活下來的。
孩子一直在哭著，但宮裏的氣氛好似不像方才那樣沉悶了。
康熙歎了一口氣，心道一切都是命吧，他元後是生完孩子後血崩而死的，如今貴妃也是這個結局，也是留下了孩子就走，所幸這次有愛妃在，不然又是從旁人口中得知這事……
……
翌日，芷嫣在永和宮裏說起這事時還不住的歎息，“貴妃娘娘要是沒出事就好了，一下子去了，兩個孩子都沒法顧到了。”
十阿哥年紀都還不到成婚的時候，一下子失去額娘，又一下子多出一個妹妹，還是導致額娘逝世的妹妹，不知心裏是如何難受。
不過她相信十阿哥一定能想清楚的，貴妃的心腹奴才當時都在產房裏，將貴妃的遺言還有留下孩子的堅決說給十阿哥聽，這事總會過去的，他遲早會理解自己的額娘的，再不濟胤禩作為他的兄弟陪著他也行。
宮裏的孩子沒有那麽脆弱，光是脆弱也活不下去。
“是啊，娘娘，”家桃不住安慰，“但您這兒還是得看開一點，等過會兒奴婢將七公主八公主接過來？小主子們都挺想您的。”要是能安慰娘娘就更好了。
“還是不必了。”芷嫣現在沒心思看孩子，也怕自己身上的愁緒將兩個活潑的孩子感染了，而且一看到女兒，她就想到鈕祜祿貴妃留下來的十一公主。
人總有情緒低落的時候，她估計自己是遇上了這個時候，才顯得茶飯不思，實則她又沒有非常傷心。
“娘娘，婢妾和十公主給您請安。”
一聽這聲音，芷嫣抬起頭來，果然是章佳庶妃，既然來都來了，她不會刻意將人趕走。
她點了點頭，就當是回應她的請安了。
章佳庶妃猶豫一陣，終究是下了決心進去裏麵，芷嫣有些好奇她想做什麽，便沒有阻止。
章佳庶妃將孩子抱過來，十分誠懇道：“娘娘，十公主昨夜一直哭個不停，可太醫又說這孩子康健無事，婢妾想著這孩子定是想極了娘娘，不若娘娘就抱一抱她，她一定喜歡娘娘的。”
芷嫣滿頭疑問，什麽？她隻是在十公主滿月後抱過一兩次而已，但她不是真心將十公主當成自己女兒啊，她做為後宮主位當然是要做個麵子情的，既然如此，章佳氏拿十公主做借口幹什麽？什麽喜歡她，她又不是孩子親生的母親。
家桃臉色一下子沉下來了，正想開口說些什麽話諷刺回去，卻見周公公懷裏抱著一個繈褓進來。
周公公急切極了，不知是喜悅還是躁動所致，他語氣興奮道：“娘娘，方才梁公公將十一公主抱過來了，說是皇上想將十一公主交給您來養，您以後就是十一公主的親額娘了。”
十一公主？那不就是鈕祜祿貴妃的女兒嗎？而皇上居然想讓娘娘當十一公主的額娘。
在場的宮女們都驚到了，不由在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家桃更是高興了，她是最清楚自家娘娘想要一個小公主養在身邊的願望。
而當事人心裏卻是回想起在十五阿哥滿月宴上皇上開玩笑般給她許下的承諾，說是要給她一個女兒養，不是吧，皇上還真給她送來一個女兒了？
不過這種感覺好似不賴。
她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眼前這個身子虛弱的小公主將會是她的女兒？她沉了沉氣，在心裏向鈕祜祿貴妃承諾道：皇上既然將十一公主交給她了，她一定會將這個孩子撫養長大的。
“今後，十一公主就是本宮的女兒了。”她鄭重其事道。
“奴才恭喜娘娘！”宮女們紛紛賀喜道，周公公咧開嘴時臉上堆滿了褶子，在場的奴才看著都比自家主子高興。
唯獨章佳庶妃抱著十公主在裏麵不上不下，尷尬之極。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