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事情也確實如芷嫣猜想的那樣, 戴佳貴人是不甘心了。
一個親生的阿哥能拱手讓人是她不得已而為之，如果有機會能生養自己的孩子，她怎麽可能不願意呢。
當初她看著同是宮女出身的烏雅氏在沒有生下孩子的時候就被皇上封了貴人位, 在生下孩子之後又恰巧逢上佟貴妃懷孕的時候, 孩子能養在自己身下，她就以為自己就算不能重現德妃的命運, 至少也能趁著大封的東風起。
誰料想皇上非但沒有在大封裏將她封為嬪位，還縱容皇貴妃將她孩子抱走, 這樣她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豈不是便宜了皇貴妃, 她不甘心為何自己半點都不比德妃差, 皇貴妃卻總將她當成軟柿子捏, 真以為她隻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叫另一個女人做額娘，忘了她這個親生額娘嗎？
斷然不可能了。
很快, 在晨起請安之時，戴佳貴人本來還好好的說這話，但下一刻就突然暈倒在承乾宮, 太醫匆匆趕來, 一診脈發覺戴佳貴人是心血虧耗十分嚴重的程度，在場的宮妃都麵麵相覷，都忍不住將視線放在麵色鐵青的皇貴妃身上。
啊這, 太醫的話哪能不引起宮中妃嬪的臆想，戴佳貴人剩下六阿哥後就被皇貴妃禁止同他見麵, 如今六阿哥什麽模樣, 戴佳貴人怕是都不清楚吧。
一時間各種各樣憐憫的、嘲笑的目光都投射在戴佳貴人身上, 為自己阿哥心血虧耗, 想想都覺得有意思, 不是沒有人看清這背後的算計, 但這不是剛好有一處好戲嗎？宮裏從來不缺少樂子人。
而芷嫣便同榮妃等人坐在一旁，非常自覺的抓起一把瓜子，還分了半許給榮妃，有瓜同吃有意思。
“戴佳貴人想必是身子虛弱，才承不得請安一事。”皇貴妃肅了神色，“今後戴佳貴人就好好回宮修養吧，本宮著實是不忍戴佳貴人撐著體弱的身子替本宮請安。”
芷嫣挑了挑眉，順帶埋怨了一下承乾宮的瓜子不夠，又在榮妃桌子上的盤子收繳了一些。
榮妃瞪大眼睛，低聲道：“你還真不客氣了啊？”她瓜子也不多啊。
芷嫣敷衍的給了個眼神，好了好了，你想要瓜子等會兒本宮回去再給你。
榮妃一時間還真沒氣了。
戴佳貴人仿若在睡夢中察覺不安，嘴裏呢喃道：“胤祚，額娘的胤祚，額娘好想你啊。”
哦嗬，這道聲音來的正好，正是大小剛好被人聽見的程度，芷嫣瞥向皇貴妃，正好看見她陡然變臉的畫麵，戴佳貴人這一擊直球還真管用。
在場的妃子都有些躁動了，平嬪不客氣道：“哎呀，原來戴佳貴人是思念六阿哥才心血虧耗的，怎麽平時不見皇貴妃有讓戴佳貴人見到六阿哥的時候，難不成皇貴妃將六阿哥養在身下過久，差點忘了六阿哥的生母是戴佳貴人了？”
皇貴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平嬪全然不在意，她背後的靠山可不是皇貴妃隨便就能推倒的，還是想想怎麽處置戴佳貴人這事吧。
聽平嬪這麽一說，眾人才“恍然大悟”，都用上惡意的目光盯著皇貴妃了。
芷嫣看著躺在椅子上的戴佳氏，心道她怎麽在勢力未成之前將自己作死的能耐發揮的淋漓盡致的，她不是不理解戴佳貴人想要見到六阿哥的心情的，隻是這種心情在封位之後才達到最巔峰，真的不是在刻意向皇貴妃表達自己的不滿嗎？
大概就是你不給我更高的位置，六阿哥遲早也會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額娘的。
這種籌碼之說，真是讓她不太痛快，但她又清楚的知道這是必然的發展。
“妾身有事先行一步回去了，還請皇貴妃娘娘容忍妾身這次的不妥。”冷不防的，德妃的聲音打破了這次的僵局，皇貴妃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裏麵的不爽達到極致。
“既然德妃有事回去了，諸位妹妹也都回去吧。”皇貴妃已然不像過去一樣性子易怒了，她很是冷靜的將在場的宮妃遣散，她可沒興趣讓別人看她的熱鬧。
榮妃將瓜子皮收攏，在心裏遺憾一番，沒能將戲曲看到底，不過眼下這點也足夠她細細品味了。
眾人離開，皇貴妃冷冷的看了一眼戴佳貴人，“不用再裝了，你還想威脅到本宮？”
……
芷嫣其實也沒什麽事要做，她隻是在該順從自己心意的時候離場，有時候看戲挺好的，但要是代入真情實感就不太好了。
回了宮以後，芷嫣眼看著自己的大兒子用著一種莫名可愛且小心翼翼的態度對她，仿若她是什麽易碎的玻璃一樣。
莫名了一陣子後，她便坦然接受這個事實了，並且還十分放心的將小兒子交予大兒子手中，十分溫柔的說道：“胤禛要好好照顧弟弟啊。”
胤禛看著額娘交予他的重望，心裏感動了，重重的“嗯”了一聲，拍胸膛道：“額娘就放心將弟弟交給我吧。”
……怎麽說呢，她還是有種詭異感。
芷嫣下意識忽視了不對的源頭，直接鹹魚躺平了，有時候她的兒子太能幹就顯得她這個額娘隻會在一旁坐吃等死。
時間過得很快，胤禛擔負起教導自己弟弟的責任，一日三點一線的生活非常平淡，但是平淡中又添了一些趣味。
胤禩不像他哥哥一樣沉穩可靠，而是向著另一種詭異的方向發展了，簡而言之，他現在是個十分機靈的小孩，可這份機靈往往給永和宮帶來的不是可靠，是調皮搗蛋。
芷嫣隻得將他交給胤禛負責，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吧，小孩子的天性最難處理了。
對她來說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兒子都長大了，有些事不必再掛心了。
至於宮裏皇貴妃和戴佳貴人一事，前者將戴佳貴人留在宮裏不知說了什麽，傳出話來說是戴佳貴人冒犯皇貴妃，被禁足宮中不得出來。
芷嫣當初料想的也是這個結局，然而春去秋來間，胤禩也到了去阿哥所的年紀，在這一年裏芷嫣懷上了第三個孩子，而宮中也有宜妃和鈕祜祿貴妃懷上了孩子。
而且芷嫣肚子裏的孩子似乎還是一對雙生兒，上下差不多三個月了，是宮裏身孕最大的一個。
“娘娘，前兒奴婢給您準備了綠豆糖水，待會你多喝點，清熱解毒。”
“本宮知道了。”芷嫣撫著肚子，目光依舊放在話本上，宮裏的奴才謹慎慣了，才會在她跟前不停的吩咐事兒，當然，也不能說她對孩子不上心，她隻是覺得自己的身體還挺好的，在懷孕初期按照往常的習慣行事也好。
她覺得自己在宮裏好似整日鹹魚下去不太行，便讓雙喜將故事都放到一邊，再行細細觀看，皇上那兒已然成了大眾暖男了，時時關注她這胎的身孕，又不忘鈕祜祿貴妃和宜妃那兒。
還是兒子那兒好，瞧瞧她兩個阿哥，一個是可靠的大兒子，一個是會逗人笑的二兒子，可比皇上會關心人了。
於年初之時，便是康熙二十四年，彼時宮裏有一件大事要提上議程了，就是大阿哥的婚事了。
大阿哥胤禔是皇上長子，是除太子之外皇上最重視的兒子，婚事自然也被眾多朝臣看中。
胤禔總是與太子爭一口氣，現在提前一步娶妻生子，他和惠妃比任何人都上心這件事。
“額娘，兒子覺得大哥似乎太執念這門婚事了。”胤禛皺眉道，他明顯感覺到大哥執意找名門貴女作為嫡福晉，既是想在越過太子，又是念著給自己找一門家世頗好的妻族。
“這你不是知道的嗎？還問額娘。”
“知道是知道。”但清楚的認知到大哥要和太子爭位的野心時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太子地位穩固，等皇阿瑪徹底意識到大哥的不對後，怕是沒好果子吃。
“四哥，你這不是天天就能看到大哥和太子爭嗎？也隻有皇阿瑪才以為大哥與太子是兄弟之間感情好。”胤禩撇撇嘴，不太認可自己兄長的“天真”。
“你什麽都不用多想，隻需要看你皇阿瑪下聖旨便是了。”芷嫣對摻和進大阿哥的婚事沒什麽興致，若是說到她兒子身上，那她可就起了興致了。
但她的孩子這不是還沒到年齡嗎？
“也是，四哥你就好好聽額娘說的話吧，額娘說的總不會錯。”胤禩得意道。
“知道了。”胤禛搖了搖頭，他隻是開始對太子之事上心了，這麽多兄弟也是時候成長起來了，還有額娘肚子裏的孩子，不知是弟弟還是妹妹，雙生子的話，他還得思量怎麽在外邊找來可靠的穩婆了。
宮裏的接生嬤嬤可沒有接雙生子的經驗。
這般想著的胤禛早就念著在休沐的時候自己一人出宮一趟了。
好不容易借著在皇阿瑪麵前的好印象得了一次出宮的機會，胤禛那是走得幹脆利落啊，隻是後麵跟隨一個小尾巴就是另外的事了，麵對自己的親弟弟他總不會太狠心直接罵出口。
他隻會眼睛直直盯著背後的人影，直至胤禩主動站出來打哈哈道：“是四哥啊，真巧，咱們居然在這裏遇上了。”
他才不會承認是想和四哥一起出宮玩了，他這麽大一個弟弟，四哥還置之不理，真是過分。
胤禩鼓起了腮幫子。
作為一個從小被哥哥帶大的阿哥，他是不會管四哥是不是一時有事，反正四哥隻要是忘了他，他就得要讓四哥深刻體會到什麽是不可以忘的！
他是親弟弟，親的，不能拋下的！
“你還沒長大嗎？”無奈之下，胤禛還是讓這個弟弟跟上了。
胤禩這才罷休：“四哥，你有出宮這麽好玩的事，要是下次還不帶上小爺，小爺就不理你了。”
“是是是。”一時嘈多無口，胤禛隻得順著他了，沒辦法，八弟這一代隻有五弟六弟七弟幾個同齡人，其中五弟養在皇瑪嬤身下，六弟整日在承乾宮不見人影，八弟都出來住阿哥所了，就不見得六弟出來過，還有七弟，前麵幾個兄弟他至少還見過人影，但唯獨這個七弟，他見都沒見過。
八弟相當於沒有同齡兄弟相伴，他這個哥哥多讓讓弟弟也不是不行，雖然有時候弟弟真的是很幼稚。
胤禛已經很習慣在心裏勸說自己了，並且有時候戴上濾鏡，還覺得自己這個弟弟挺可愛的。
幾人在午門停下，之後就是上了馬車。
胤禛身邊的小太監蘇培盛拉起繩子，“駕”的一聲便出了宮門，胤禩為了方便直接將小太監落在阿哥所，獨自一人出來的，也算是機靈了。
胤禩好奇道：“四哥，咱們這是去哪兒？”
“去東四一帶那兒。”胤禛淡淡道，那是烏雅氏和永和宮的接連點，八弟尚且不知，但遲早也會知道的。
胤禩不吭聲了，去哪兒自有兄長安排，隻要有趣就行。
宮裏的小阿哥嬌生慣養長大，又有額娘和哥哥護著，他現在的性子比起其他沒有同母兄弟的阿哥還要任性，但也更在乎兄長的感受。
胤禩還是知道四哥有別的要事要辦的。
等到了目的地，一眾人群熱鬧，百姓聚道，胤禩下了馬車，一旁看熱鬧的百姓都知道這輛馬車上的人物非富即貴，不好惹，便將目光縮回，自發自覺空出一條道來。
這兒車馬駢闐、熙熙攘攘十分喧嘩，胤禛卻是非常精準的帶上胤禩拐了幾個彎到了一家胭脂店鋪麵前，門前的掌櫃一看有貴人來了，立馬出來迎接，“四少爺，還有這是八少爺吧，快進來吧。”
胤禩好奇的看了一眼店鋪麵前的裝飾，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似的，後來恍惚一想，這不就是額娘刻意給自己寢宮弄的女兒家的顏色嗎，還有擺設也是差不多一個樣。
如果胤禩在現代，那一定明白一個詞，那叫審美觀，既然是同一個主人的東西，設計差不多也沒什麽問題。
掌櫃十分恭維道：“四少爺，奴才已經找到您吩咐的穩婆了，她有接生過幾對雙生子的經驗，也是個家底清白的。”
“那就好。”胤禛點了點頭，胤禩湊到跟前，聽著這話，立馬就明白四哥出宮是為何事了，原來是不放心額娘肚子裏的弟弟妹妹啊。
這挺好的，不過他現在更好奇這裏是哪裏。
似是看出弟弟的疑問，胤禛順口解釋道：“這是額娘在京城裏讓烏雅氏置辦的門麵，平時你不是經常看到額娘在弄什麽胭脂水粉嗎，便是拿來這兒賣的了。”
當然他有時候也會順帶出來替額娘收錢。
掌櫃高興道：“能為主子娘娘辦事那是奴才的榮幸。”他也是烏雅氏派來的一人，能親自同宮裏的天潢貴胄說話，是他打八輩子都不敢相信的事，不過娘娘出自他們烏雅氏，這也就成了理所應當的事，但他還是感觸頗深。
胤禛挑了挑眉，“看見沒，你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可別在四哥麵前隻顧著玩了。”
額娘拿來賣的胭脂水粉還是有挺多人買的，每月的利潤也有不少，順帶著也開了幾家分店，不過那就是額娘的事了，他現在隻負責偶爾出來看一下。
“知道了，四哥。”胤禩眼睛亮晶晶道，他可太稀罕宮外的事了，這還是他們家的店，他以後出來就不用刻意找尋地方歇下了。
他這是頭一次出宮，卻已經想著經常出宮後的日子了，哪能說是不異想天開，芷嫣得知了定是會罰他先將自己的字練好吧，在他這個年紀，他哥哥早就會將一門字寫的流暢了，盡管還顯稚嫩。
“好了，咱們回去吧。”胤禛隻顧著將穩婆一事辦好，到時額娘自然會同皇阿瑪說好這事，之後便是在內務府那邊走一趟流程即可，烏雅家在這些小事上的辦事效率還是不錯的，穩婆的家世清白是最基礎的前提。
“不去外邊逛逛嗎？”胤禩訝異極了，他還看見外邊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呢，怎麽四哥一點都不心動。
胤禛搖了搖頭，胤禩咬牙切齒道：“可是小爺想去看看。”這可是他頭一次出宮遊玩，怎麽可以這麽輕易就回去了。
胤禛好笑道：“你可別忘了，皇阿瑪隻允許四哥出來逗留兩個時辰，你還沒有得到皇阿瑪允可啊。”真以為他是出來玩的嗎，沒有找穩婆一事，皇阿瑪都不會答應讓他出來了。
“好吧。”胤禩鼓了鼓腮幫子，皇阿瑪那兒的確是不好應付，但他真的好想出去玩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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