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芷嫣一開始並沒有發現大兒子隱瞞自己的事的, 她隻是覺得有些奇怪，胤禛的功課在上書房的時候就能完成，從沒有要帶回宮裏完成的說法。
她也隻是認為自家大兒子被布置的功課更多了, 一時間既是心疼自己兒子, 但隱隱還挺為自己兒子的自覺性高興的，小孩子的天性就是愛玩, 她總不會指望大兒子徹底隱藏住那種天性，有自製力的小孩就是好。
隻是孩子整整一夜的挑燈夜戰讓芷嫣忍不住在康熙麵前抱怨, “皇上, 胤禛不過剛到進學的年紀, 以前尚可算作是打打鬧鬧, 如今真被夫子曆練，您也得吩咐他們有個度啊, 胤禛昨夜都熬夜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課了。”
？康熙疑惑道：“朕記得胤禛的功課不算多，怎麽會整夜都要花時間在那上麵？”
德妃說的話定是真的，但是他不覺得夫子會有熊心豹子膽存心折騰他兒子, 但德妃的話終究是在他心裏留下漣漪了, 以至於他在看到三兒子傳遞上的“懲罰”時，竟是下意識皺了皺眉。
將紙張攤開，康熙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黑, 兩種不同的字跡，這兩個傻兒子是真當他看不清楚嗎？
結合德妃向他抱怨的事, 康熙哪能不知道胤禛是給胤祉做了假啊, 真是好的不學壞的全學盡了, 他麵色沉沉, 看著兩個小崽子, “說吧, 誰提出來的想法？”
“什麽想法？皇阿瑪你在說什麽？兒子聽不太懂。”胤祉打哈哈道，盡力試圖糊弄過去。
胤禛一聲不吭，偷偷看了一眼皇阿瑪。
康熙了然，“看來是你了，胤祉，朕之前說過讓你一個人完成功課的，怎麽還帶上你四弟了，你們還真以為朕什麽都看不出來？”
這小把戲，連精髓都學不到，康熙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恨鐵不成鋼還是覺得這兩傻小子不夠機靈了。
“兩份不同的字體，真以為朕看不出來？”他將紙張都攤開了，兩位小阿哥終於後知後覺了。
“皇阿瑪，是兒子的錯。”胤禛低落道，他讓皇阿瑪失望了，好難過。
“皇阿瑪您別怪四弟，都是我非要讓四弟幫我做功課的，是兒子不對。”胤祉焉巴巴道，皇阿瑪好可怕，但是四弟是他的好兄弟，他絕對不會拋下弟弟不管的。
康熙高深莫測看了兩個小兒子一眼，搞得底下的小阿哥更心慌了，“皇阿瑪，我們都錯了。”
“錯了，就要改正過來，你們兩個人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哪裏錯了，順帶將朕布置的功課都抄一遍吧。”勞逸結合，很好。
往實話裏說，他對兩個傻兒子沒有生多少氣，頂多是有點好笑。
胤禛平日裏性子太沉穩了，這次能幫自己兄長頂罰，對兄弟情挺重視的，這也就讓他放下一大半的心了，小四性子不壞，就是能沉穩一點就好了。
但是胤祉是真的要罰了，居然真的慫恿自己弟弟幫他寫功課，哪能隨便就將事情糊弄過去，如果最後不是敢於承擔錯誤，他定是要這個兒子連續幾天都挑燈夜戰了。
還有，康熙心裏其實也有對兩個兒子不太聰明的難受，他會不會發現是一回事，你說他這兩個兒子怎麽就沒想過讓人幫他們寫完那份功課，白白送上把柄的事，哪裏像他了？
康熙心裏沒有對兩個阿哥動怒，但兩個阿哥早就將害怕的心理進行到底了。
胤祉拍了拍胤禛的肩膀，故作悲傷搖了搖頭。
胤禛直接在心裏落下傾盤大雨，他讓皇阿瑪失望了。
悲傷的情緒直至他回了永和宮都無法抑製，芷嫣擔擾的將他拉到一邊，“小四，你怎麽了？怎麽這麽難過？”就跟要哭出來似的。
對於小孩子來說，惹得皇阿瑪討厭了就是塌了天的大事，當下有額娘的安慰，胤禛埋在額娘懷裏，非常難受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額娘，我是不是讓皇阿瑪討厭了？”
芷嫣摸了摸他的腦袋，溫聲道：“這哪有的事，你就算和你弟弟在永和宮鬧翻了天都不會惹得額娘真正生氣，頂多是罰你幾天不準看書了，皇阿瑪也是這樣，你幫了你三哥，他是不會討厭你的，親生骨肉哪能用討厭一詞表示。”
胤禛憋著小嗓子道：“真的嗎？”
“真的。”芷嫣安撫道：“隻是額娘得跟你說清楚宮裏的一些規矩了，你看看，若是你仔細考慮這件事如何處理，三思而後行，無論是陪伴你三哥完成功課還是拒絕你三哥的要求，你是不是不會受罰，也不會讓你皇阿瑪生氣？”
“方法有很多種，你要在順從自己心意的同時考慮周全旁人的反應，宮裏不比宮外，你皇阿瑪又不止是你的皇阿瑪，有很多道理你興許再大些就能懂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將來興許九子奪嫡之事還會上演，她該怎麽給自己這位大兒子說清楚人性的多變呢，隻能讓他慢慢體會了。
胤禛若有所思低下頭，“額娘，我知道了。”
在宮裏生活的皇子公主很少是沒有自己身份的認知的，就算德妃將他性子保護的再好，他也總會知道一些潛移默化的改變，像是自家額娘升妃以後，宮裏的奴才對他的態度更謙恭了，還有幾個兄弟，原先對他不太在意的大哥對他開始有了幾分關注，太子二哥也是。
但偏偏他這個三哥對他很好，一直都沒有改變過，所以他才對三哥好。
“乖，如果你皇阿瑪問起你犯了何錯，你就往你皇阿瑪喜歡的地方應答吧。”在皇宮生活的孩子遲早有一天要揣測帝心的，受寵如太子，都會有被貶的一天，她不願想太多，但有些時候想多一點以後的路子就寬一點。
“嗯。”胤禛軟軟的又蹭了蹭額娘。
對兒子難得的撒嬌，芷嫣內心卻是抖了一抖，頗為心虛的想到，還好沒讓這孩子發現她這個額娘在這件事中發揮的作用，什麽坑兒子的舉動，皇上不說誰知道啊。
當然這件事過去以後，皇上都還時時拿來逗弄她，笑她將胤禛看成是什麽都聽話的小娃娃了，每每這個時候，芷嫣總會抱著二兒子非常委屈道：“妾身又沒有隨胤禛到上書房，哪會知道這些頭尾，妾身是胤禛額娘，身為額娘哪會處處念著自己孩子的好，難不成妾身還要說自己孩子的壞話。”
語言攻擊加上兩母子可憐巴巴的視線，康熙艱難的說道：“好了，朕又沒有怪你，是胤祉那孩子的錯。”
這才差不多。
芷嫣心滿意足將小八放開，兩母子都是同一幅同時變臉的神態，康熙還以為自己看錯眼了，小八非常自覺的爬到皇阿瑪身上，成功讓皇阿瑪轉移了注意力。
康熙掂量了胤禩的體重，有些沉重道：“這孩子怎麽又輕了些，可有按時用膳？”
芷嫣不以為意道：“皇上，興許您是感覺錯了，這孩子一天都吃了不知多少餐了。”
是的，你沒感覺錯，你還剛好趕上小八戒奶的時候，當然放眼這個時候戒奶對孩子身子已經不太好了，但宮中規矩還得掩蓋一下，她總不能一開始就將孩子奶嬤嬤趕走，也不能表現自己的特意之處。
等過陣子就好了，等這孩子習慣新的用餐方式的時候。
康熙摸了摸孩子的肚子，發現還挺鼓的，就沒有在意這事了。
德妃隻會比他更注意小八的情況，他何必太過操心。
“對了，朕得跟你說起另一件事，胤禛也是到了年紀到阿哥所住下了，老是在永和宮來來往往的跑，哪像個阿哥的樣子。”
阿哥所，這麽快？
芷嫣挑眉，“妾身知道了，妾身會安排下去的。”她想想看，她就另外派周公公去看一看阿哥所的布置吧，她就當孩子住進了幼稚園吧，左右阿哥所又不是離她這兒十萬八千裏，兒子放假時還是能回來看看額娘的。
……
“哎呀，四阿哥您可得慢點啊，老奴這都快跟不上了。”周公公苦著一張臉，險些丟人丟到家了，他身為娘娘麵前最得寵的大太監，到頭來腿腳竟退化成這個樣子，看來以後他得多走走了。
但小主子真不愧是皇子龍孫，年紀小小就走得飛快，他真心佩服。
胤禛放緩腳步，“周公公要不過會兒再到阿哥所？”
他挺期待到阿哥所看看是什麽樣子的。
“這不行。”周公公擺了擺手，“娘娘吩咐過了，得要看著小主子您住進阿哥所才行，您到時有什麽缺的地方就盡管吩咐奴才吧。”
“知道了。”額娘還真是將他當成小孩子，胤禛略微發愁的想著，卻不想想他還真是小孩子，一人離家做額娘的哪能放心。
於是周公公一路隨著四阿哥前去阿哥所，在傍晚之前總算將一切事宜都解決了。
阿哥所在乾西五所，位於西六宮之北，又東鄰禦花園。
胤禛正想和額娘分享這個好消息，卻不曾想在路過禦花園的時候不小心瞥見假山處似乎有人員走動，可他記得這個時候似乎不是宮女太監們清掃的時候。
周林禮皺眉，顯然也是起了疑惑，他低聲道：“四阿哥，咱家去看看。”可別是什麽不好的東西。
“我也要去。”胤禛抓了抓他的衣袖，周林禮隻得同意，“四阿哥待會別說話，老奴會給您打掩護的。”
胤禛點了點頭。
兩人和胤禛身邊的小太監蘇培盛都悄悄的走近了假山。
今兒禦花園並沒有往來的妃子，因而那些躲在假山後的宮女們的聲音不算非常小，胤禛和周公公背在另一側，蘇培盛給他們望風，胤禛隱隱約約聽見宮女們的交談。
“小主吩咐你去辦的事情可有成了？”一個宮女道。
另一個似乎是做出了搖頭的動作，很是失望道：“承乾宮守備太嚴了，六阿哥不過是剛學會走路的樣子，我接近不了六阿哥。”
宮女咬牙切齒道：“六阿哥是主兒親生的骨肉，卻生生讓皇貴妃得了去，怎麽就沒見得老天爺有報應——”
“噓！你小聲點，是生怕沒人聽見嗎？”另一人怒氣匆匆道。
周林禮聽到這裏時就有了成算，看了四阿哥一眼便帶著他出去了，差不多就可以了，若是等這兩個宮女交流完信息，怕是三人都被逮到了。
今兒聽到的消息足以告訴娘娘了。
胤禛的小眉毛輕微皺起，六阿哥、六弟？那不是皇貴妃的阿哥嗎？怎麽就成了別人的骨肉。
他心裏實在有太多問題想要問了，但身邊的周林禮顯然沒有注意他的視線，隻想帶著四阿哥出了禦花園，再行到永和宮將這事告訴娘娘。
果不其然，兩個宮女很快交流完信息了，其中一人匆匆忙忙往東六宮方向走來，另一人則是留在原地環視了一周，在往西六宮走去。
等兩人走了以後，周林禮才顯出身影，帶著四阿哥回了永和宮。
“娘娘，今兒奴才無意間聽到了一事……”周公公的邏輯很清晰，三言兩語就將在禦花園得到的消息都說清楚了，芷嫣聽完後若有所思，讓他退下了。
她老早就注意到大兒子疑惑的目光了，“怎麽了，你想問什麽？”
“額娘，為什麽那人說六弟不是皇貴妃的親生孩子？”
芷嫣了然，這大概就是皇貴妃存心營造的信息差了，紫禁城的主子奴才都知道六阿哥不是皇貴妃親生的，但沒一個人會當場說出這話，長久下來，除了六阿哥親生額娘那裏會不甘心外，沒人會在意這點，胤禛在弟弟出生的時候還小，不知道也是在情理之中。
“你六弟的親生額娘確實不是皇貴妃，而是戴佳貴人。”芷嫣淡淡道，“當初戴佳貴人是皇貴妃的宮女，懷了身孕以後身份不夠，隻得將孩子抱養給皇貴妃。”
胤禛有些怔然，這是他頭一回遇到弟弟妹妹被抱養的現實，一種莫名的情緒總使得他想要說更多，“可是戴佳貴人就不會想六弟了嗎？”
“會的。”芷嫣非常認真的注視他，“沒有哪個額娘不會想自己的孩子的，隻是迫於現實如此，你要明白，人若是在不夠強大的時候就隻會任人欺辱。”
見這孩子沒什麽要問的了，芷嫣揉了揉他的毛發，讓劉嬤嬤將他帶下去，自己便處理今兒得到的消息了。
“家桃，你說戴佳貴人心裏在想什麽呢？”
“奴婢不知，不過應該是想要的尚未達到罷了。”她和主子都清楚，戴佳貴人在還未得到封位之前是持著一種對皇貴妃恭敬的態度，心裏的不滿未曾流露出來。
可是在封位過後，戴佳貴人隻封了貴人位，還被皇貴妃遷出承乾宮，想必是對易兒換位一事不滿了。
“皇上可有出入過她的寢宮？”按理說，如果戴佳貴人有別的希望，應該不至於打六阿哥的想法，至少不應該這麽快。
家桃搖了搖頭，“娘娘，戴佳貴人也隻在承乾宮還未懷上六阿哥之時侍寢過，現在連皇上一麵都見不得。”
這才是宮裏妃子的正常發展，哪有什麽特殊之處，芷嫣在心裏微庡㳸微歎了一口氣，戴佳貴人能輕易拋下自己的孩子，怎麽就不多想想自己還有被皇上記惦的機會嗎，既然孩子已經被佟氏抱養了，想要改變這個現實就不太可能了，到底佟氏也是個厲害人物。
不過，“想必戴佳貴人是不甘心了。”
自己想要的地位不達標，想要再生一個孩子卻沒有見到皇上一麵的機會，長期下來，戴佳貴人怎麽可能會放下六阿哥的執念，唯有阿哥才是她眼下翻身的機會。
“接下來有好戲看了。”宮裏人終是不甘寂寞的。
……
胤禛跟著劉嬤嬤出去以後，心裏一直有著隱隱的不安，“劉嬤嬤，為什麽額娘在說起皇貴妃的時候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他對人的情緒敏感，對親生額娘的就更敏感了。
劉嬤嬤神色莫名，微微歎了一口氣，“既然四阿哥想要了解娘娘的事，那奴才就告訴阿哥吧，隻是阿哥要瞞著娘娘，不要讓娘娘知道了。”
劉嬤嬤將四阿哥帶進裏間，輕聲道：“四阿哥想知道娘娘為何難過？”
胤禛點了點頭。
“那是因為在戴佳貴人之前，娘娘就是皇貴妃想要抱養孩子的人，甚至於那時候娘娘已經懷上了您。”
“懷上了我？”
“是啊，對於一個母親來說，看著自己孩子日日茁壯成長，但是最後隻能將自己親生的骨肉割離給高位妃子，何其殘忍。”
胤禛小手一抖，突然就明白額娘之前的莫名低落是為何事了，他原來差點就被抱走了嗎，就像六弟一樣不知自己的親生額娘一直在苦苦的等著自己嗎？
那額娘得多難過啊。
胤禛年紀小，不知道人性並非如他想的那般純然，戴佳貴人也並非一味無辜，但是此刻他是真真切切被他想象的場景給驚著了。
他從來都不想自己溫柔偶爾喜歡戲弄他和弟弟的額娘有一天會變得難過，額娘就應該要一直開開心心的才對。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讓他發自內心催生了作為永和宮長子的擔責之心，或許那不叫作成長，而是一種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生的必要變化，現在得知額娘以前的故事也隻是將這種變化提前罷了。
嗯，胤禛暗自下了決定，他要讓額娘好好的，不要再讓額娘擔心了，當然他也決定要遠離六弟了，六弟的養母是皇貴妃，他才不要做讓額娘難過的事。
他要好好護著額娘和弟弟。
作者有話說：
非常抱歉來遲了QVQ我將自己關在小黑屋了，下次絕對不會鎖定碼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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