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康熙十九年七月, 十月懷胎期滿，宜嬪和郭貴人同日同一時辰進入產房。
芷嫣聽聞這個消息後，也顧不得自己有孕多月的身子, 安置好胤禛後便前往翊坤宮, 翊坤宮離永和宮挺遠的，畢竟是西六宮之一, 但她這一路上慢慢悠悠走路，與路上瞧見了不少急趕慢趕前去兩位妃子宮所的宮妃。
劉嬤嬤感歎道：“虧得咱們永和宮宮裏省心的人多, 不然像今兒宜嬪和郭貴人一同懷孕被人看熱鬧就惱人極了。”說不準還有一些人插手進去, 趁亂起事的人向來都不少。
芷嫣無所謂道：“宜嬪和郭貴人這是親姐妹, 一同進宮一同生養, 這不巧合有緣分嗎？難不成嬤嬤還認為宜嬪會介意這事？”
她這話實屬是諷刺了，宜嬪也不知道這幾個月來是發了什麽瘋, 給自己的親姐姐郭貴人添堵也就算了，偏生還刻意挺著肚子在她麵前晃**，好似有什麽得意事發生。
她忍了又忍, 以對一個孕婦容忍的心態好不容易忍到現在, 她是不會詛咒宜嬪難產的情況發生，但她也不會指望宜嬪的情況多好，大不了是秉持一種看熱鬧的心思去翊坤宮晃**, 成全宜嬪這幾個月來對她的“關照”！
劉嬤嬤笑道：“確實是這個道理，娘娘還是厲害的, 一眼定高下。”
家桃時時注意前方, 見到了目的地, 停了下來, “娘娘, 咱們到了。”
芷嫣點頭, “走吧。”
幾人進了翊坤宮後才發現正殿處已站了不少人，連同裏麵的空位都幾乎坐滿了——之所以是說幾乎，那是因為芷嫣現在才到，最後那個位子自然是留給德嬪的。
在場的妃子都有意無意掃視了德嬪肚子一眼。
芷嫣原想著生孩子還有一段時間的距離，既是在路上慢悠悠的來，坐下時也是慢慢坐下，誰料想就是她這一會兒的功夫，耳房處就傳來嬤嬤歡喜的聲音。
接生嬤嬤喜氣洋洋過來給佟貴妃報喜——“娘娘，郭貴人生下小公主了，母女平安！”
一個小公主啊，芷嫣睜大眼睛，笑道：“郭妹妹的身子骨真好，這才半個時辰，就生下小公主了。”
和她預料的差不多，芷嫣瞥了一眼周圍坐立不定的幾個妃子，郭貴人生下小公主也好，至少這個孩子是不會被抱養了，親生的孩子養在身下，那才叫做痛快。
榮嬪點頭，“這身子骨看來是個好的。”孩子生的快不代表是件好事，但孩子生的久就一定有問題了，不是難產就是夭折，她深有體會。
佟貴妃意味深長道：“這還早著呢，郭貴人生下小公主，可不代表宜嬪妹妹也能這麽快就生下孩子了。”這個孩子還未必是個阿哥了。
惠嬪吃吃的笑了，可以說在座的妃子都不盼著宜嬪平安生下一個小阿哥，郭貴人還情有可原，畢竟其分位不高，孩子還能被高位妃子抱養，可宜嬪就哪哪都不行了，既沒有資曆又沒有家世，就憑寵愛一項就越到她們頭上來，要是再生下一個足以鞏固自己地位的阿哥，她們在宮裏就別想活得快活了。
好運的人總會讓人“高看”幾眼，若是曆經千辛萬苦才謀得如今的位子的人，人們就會少一些審視，就壁如德嬪烏雅氏——誰不知道德嬪在懷上四阿哥的時候就屢屢被佟貴妃打罵不還手，同是與宜嬪包衣出身，但這運道是完全不一樣啊。
因而等宜嬪產房裏的接生嬤嬤帶著比方才稟告的人更興奮的語氣過來時，在座的妃子基本上已經在心裏涼了一涼，難不成老天爺還在這等子事上也偏心宜嬪了，給她弄出一個阿哥來——
不少妃子紅了眼眶，惠嬪更是恨得咬牙切齒，雙目噴火。
果然，接生嬤嬤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恭喜娘娘，宜嬪娘娘生下五阿哥了，五阿哥身子康健，母子平安！”
芷嫣眉眼微垂，打量著一瞬間變了臉色的妃子，佟貴妃勉強道：“還不快去稟告皇上這等大喜事，一兒一女，誰看了能不說一聲好？”還真讓宜嬪生下小阿哥了，她怎如此好運！還是個康健的阿哥！
惠嬪恨恨道：“貴子在其後啊，就是不知道宜嬪妹妹還會不會撐住這份福氣！”
芷嫣裝作沒有聽見這話，看著幾個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的妃子，突然有種想戳一戳的衝動，她眼珠子一轉，非常正經的壓下那種想法，轉而將目光放在殿門外。
……
耳房內，宜嬪在得知郭貴人隻生下一個小公主的時候，硬是鼓著一口氣將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接生嬤嬤接過孩子，十分歡喜道：“娘娘，您生下了一個小阿哥。”
宜嬪心裏總算鬆了一口氣，隨之而來的便是種種興奮和雀躍，盡管她現在身子很痛，但精氣神在這個時候變得格外足。
她沒有賭錯，她生下了一個小阿哥，還是身子康健的小阿哥，而與她同時生下孩子的郭貴人隻生下一個沒用的公主！這不是老天爺在眷顧她還能是什麽？
今後她能眼睜睜的抱著自己的小阿哥，將郭貴人的女兒要到身下撫養，就算郭貴人對她有再多的不滿，都隻能屈服在她的地位之下，不可謂不舒暢了。
而且，還有一個德嬪烏雅氏，想到這裏，宜嬪滿是汗的臉頰都不由揚起一抹笑，她能有一個阿哥，不輸給烏雅氏，但烏雅氏幸運得來的第二個孩子就隻能拱手讓人了，親生的骨肉分離，這何等讓人痛快啊。
隻是這個時候外邊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宜嬪麵色蒼白，不耐之極，正欲吩咐宮女察看外邊是為何事，就見到她的貼身宮女引蘭慌慌忙忙過來，“不好了，娘娘，太皇太後派人過來了。”
……
此時的正殿也是一頭霧水。
太皇太後得了宜嬪生下一個康健的小阿哥的消息後，就急趕慢趕派人過來想將小阿哥抱走了。
佟貴妃不明道：“蘇嬤嬤可是要將小阿哥抱去給太皇太後見一見？”不怪乎她這麽想，太皇太後想要抱養德嬪的孩子已經是宮裏深入人心的一件事了，畢竟太皇太後隻單獨派人給德嬪，這不是隻對德嬪肚子裏的孩子上心嗎？
如今太皇太後派人過來翊坤宮，她隻能往太皇太後是對五個妃子中頭一個生下小阿哥的情形感到激動了，畢竟宮裏少阿哥是事實。
蘇茉兒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周圍，隻道：“太皇太後有旨，皇太後膝下寂寞，正好宜嬪生下一個小阿哥，將來陪伴在太皇太後身邊正好替皇上盡孝心。”
話都說到這裏了，在場的妃子哪能不懂這一點，佟貴妃臉色一變，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她盼著烏雅氏的孩子被抱走，但是現在換做是她一向也看不太順眼的宜嬪，她一時半會也沒什麽意見。
“這可真是件喜事啊，宜嬪妹妹有幸能將孩子給皇太後抱養，替皇上盡孝心，真真是極好的典範，是我們姐妹比不得的。”惠嬪掩在帕子下的嘴角不知覺勾起，是心情極度高興了，一個沒養在身下的阿哥，就是白生了，皇太後以往可沒有生養過孩子，當下要了五阿哥哪會讓宜嬪去親近孩子。
挺好的，就算皇太後不像預料中的隻想抱養烏雅氏的孩子也算不錯，到底烏雅氏為宮妃以後脾性不愛惹人，也不愛張揚，沒有得罪過她，她勉強還能為這事換了主人公高興！
在場的妃子心情幾乎都不錯。
芷嫣看著蘇茉兒說明事情由來後，心裏沒有半分波動，就如同她想的那樣，沒有她，也會有旁人頂上，至於那人是誰就不是她關心的事了，她隻管護住她的孩子，在宮裏若是不狠心些，她怕是連胤禛都保不下了。
蘇茉兒笑了笑，隨即命人進去將五阿哥抱出來，皇太後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一見自己的孫兒了，她這個做奴才的也得緊跟上啊，說明白了，她其實也挺高興慈寧宮能出現小娃娃的聲音的，若是長久都是主子們在過日子，那這日子得多無聊啊，宣嬪娘娘都不愛出門了。
隻是這些人將主意打的挺好的，唯獨沒有問過宜嬪的意見，宜嬪的哭嚎聲從產房裏傳出來，明顯引得蘇茉兒不喜，她心想也不必讓宜嬪看一眼孩子再走了，能將孩子養在皇太後身下就是榮耀，宜嬪如此不識好歹，怕不是在宮裏高位當久了規矩都忘了。
“還不快將五阿哥抱出來，當心吵著五阿哥了。”
宜嬪如同被晴天霹靂打中了，渾身上下都動不得，她隻知道太皇太後轉變了主意，不想抱養德嬪的孩子，而是想將她艱難十月懷胎生下來是五阿哥抱走。
她掙紮著欲爬下床，可身邊人拚命製住她，“憑什麽！太皇太後不是想抱養烏雅氏的孩子嗎？憑什麽抱養我的，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誰都動不得他！這不應該是烏雅氏該遭受的罪嗎？憑什麽抱走我的孩子！”
“那是我的小阿哥啊！蘇嬤嬤，五阿哥年紀小，身子骨也不好，您換個人考慮吧，烏雅氏的四阿哥身子骨養得極好，她這一胎一定也是個好的，您就求求情，讓太皇太後將德嬪的孩子抱走吧！”
這聲音極盡淒厲和痛楚，甚至都傳到正殿這兒了，可蘇茉兒的臉色沒有半分動容，還冷了幾度，嗬，原想著宜嬪不感激太皇太後也就算了，五阿哥養在皇太後身下隻好不壞，可宜嬪現在就不止是抗拒太皇太後的想法了，還將慈寧宮當成火坑看待。
她豈不成全了宜嬪的心思將五阿哥抱走了，不然就是對不住太皇太後了。
“還不快動手！”她冷聲道。
“是，嬤嬤。”幾個宮女齊齊湧上，攔住宜嬪的人手，其中一人將繈褓中的五阿哥抱走，蘇茉兒這才將自己麵色放緩，對佟貴妃道：“讓娘娘看笑話了，奴才這就退下了。”
說罷也直接抱上五阿哥走人了，可謂是幹淨利落，半點時間都不浪費。
佟貴妃應了一聲，隨後看向耳房處傳來的淒慘叫聲，心情更是痛快了，這叫做什麽，這就叫做輪回到頭終有報啊，她沒了阿哥，宜嬪也別想好好的，當然，她目光不知覺瞥向不吭聲的烏雅氏身上，若是烏雅氏肚子裏的孩子也被人抱養走就好了，她都能接受。
並且還十分歡愉。
芷嫣看了眼佟貴妃，又聽了耳房傳來清晰的聲音，心裏留存的些許在意全然消失，她還是對自己好些吧，對旁人怎麽樣都無所謂了，她隻想護住自己的人，也不想招惹旁人。
孩子都生完了，這人也應該散了。
芷嫣如同來時那般緩慢行走，劉嬤嬤在她身邊分析這事，“娘娘，看來今兒是隻有郭貴人得了好處啊。”雖然生下一個小公主了，但好歹能養在身下。
芷嫣搖了搖頭，“現在未必了，宜嬪現在可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宜嬪為人如何是一回事，但太皇太後和佟貴妃都是本質上的霸道之人，宜嬪的孩子被抱養走，就絕對不可能再見到五阿哥，宜嬪要想撫慰自己，六公主就成了現成的子嗣。
“娘娘說得對。”劉嬤嬤若有所思。
……
接下來的發展也如烏雅芷嫣猜想的那般，宜嬪在失去自己孩子後痛不欲生，可她又無法見到太皇太後，就隻能將郭貴人生下的六公主搶過來。
郭貴人言輕勢微，便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被宜嬪抱走，宜嬪是翊坤宮主位，自然有這個權力，兩姐妹也算是徹底決裂了。
而且在孩子被抱走後，宜嬪的精神顯然暫時出了問題，整日整日都念著自己的五阿哥，還不允許郭貴人看到六公主，徹底將太皇太後對她做過的事從郭貴人身上找回。
當然，諸如五阿哥洗三滿月大辦之事皇太後都沒有讓宜嬪參加就是後來的事了，當下宮裏還有三個妃子沒有生下孩子——庶妃戴佳氏、庶妃秀蘭，以及德嬪烏雅氏。
這些妃子都是宮中受重視的人物，哪個都趕在了皇上要封位前夕，就是不知哪個都博得頭籌了。
一天夜裏，戴佳氏發動的消息很快傳遍後宮，芷嫣將四阿哥哄睡，這次就沒心思趕到承乾宮了，戴佳氏又沒得罪她，她用不著次次都去看熱鬧，況且生孩子的痛聲未必多小聲，她就算有過一次生孩子的經曆，都不可能不受一丁點影響。
她又不是不會為自己著想的人。
但既然還要等戴佳氏那邊的消息，她不必很快入睡，暫且找些把戲殺殺時間吧。
芷嫣喚來幾個會打葉子戲的奴才聚到一起，各自玩樂。
家桃心眼不強，是最最容易輸的人之一，芷嫣是主子，有人讓著她，不輸不算意外，但最令人意外的是劉嬤嬤，她在賭牌上的運氣差極了。
幾番回合下來，劉嬤嬤苦笑一聲，“周公公，你這副牌還真是好。”
周林禮眉眼一跳，喜道：“咱家這是蹭了主子娘娘的好運氣，不然你以為咱家能次次都行好運。”
“是極了，主兒厲害極了。”家桃喜滋滋道，她手氣也不差，就是技術差了一點，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她還是勝過劉嬤嬤的。
“得了，一個個的就會吹捧本宮。”芷嫣笑道，將葉子牌放下。
幾人也各自起身，劉嬤嬤繼續去關心戴佳庶妃什麽時候生下孩子，周公公則是在外邊守夜，他們並非是對葉子戲有多大興趣，陪主子玩的開心才是重要事。
芷嫣望著天邊黑無邊際的夜色，心裏默默數著數，她隻記得幾個在康熙朝十分厲害的阿哥，像是九子奪嫡的那幾個，還有康熙的三皇後和四妃等重量級人物。
說實話，戴佳氏這一胎不在她記憶中的，但是她都來到這個朝代了，發生什麽蝴蝶效應就不足為奇了，興許這還是一個好的開始。
夜色正闌珊，此刻的承乾宮熱鬧極了。
佟貴妃候在外邊，神情嚴肅極了，仿若在裏麵生孩子的不是戴佳氏，而是她自己。
周嬤嬤吩咐道：“一旦戴佳庶妃生下孩子了，就將孩子抱給娘娘。”
宮女們皆應聲回話。
周嬤嬤放寬心，左右娘娘宮裏又不止戴佳氏這一胎，若這胎生下來的是個公主，秀蘭肚子裏的未必也是。
“娘娘，宮外已有不少宮妃趕來——”
“都一概不見，嗬，本宮的宮殿是她們能隨意出入的？”佟貴妃冷笑一聲，她可不會讓旁人看她熱鬧，頂多是等孩子生下來時“好心”告訴她們是個阿哥。
“是，娘娘，還有秀蘭那兒……”
佟貴妃皺眉，“她那兒就讓她遠離點吧。”肚子裏的孩子本來就虛弱，萬一受了影響怎麽辦？
周嬤嬤點了點頭，明白自己主子的意思了。
待一切準備都齊全後，佟貴妃便安生在炕上等著戴佳氏的好消息傳來，她費心費力照顧戴佳氏的身子這麽久，才不是為了讓其平安生下孩子，她想要一個獨屬於自己的孩子，而戴佳氏隻是替她生下孩子的人罷了。
如果不是……佟貴妃麵色微斂，她的阿哥沒了，身子骨也受損了，日後就算再想懷上孩子都難了，不然她也不會動別人孩子的心思。
亥時剛至，偏殿便傳來一聲極痛的呼喊聲，佟貴妃眉眼一跳，隻見到接生嬤嬤喜道：“娘娘，戴佳庶妃生下一個小阿哥了，是個身子骨極好的小阿哥！”
“真是……好極了！”
佟貴妃激動之下都顧不得自身儀態了，眼睛直直盯著宮女抱出來的小阿哥，抱在手中時愛不釋手，“真是太好了，本宮終於有自己的小阿哥了！”
“是啊，奴才恭喜娘娘。”周嬤嬤抹了一把眼淚，過去的心酸事總算過了一大半，今後不管怎樣，她們隻管撫養六阿哥長大便是。
產房內，戴佳庶妃緊緊咬住下唇，這都是她成為妃子的必經之路，沒什麽大不了的，她遲早還會有別的孩子的。
隻是心口的那一種苦澀是再也去不掉的了，她是孩子的親生額娘啊，佟貴妃竟沒有讓她看過孩子一眼就將孩子抱走，難道她今後就真的再也碰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一陣陣心酸刺痛感讓她不知所措，但各人各有選擇，她當初選擇了將孩子交予佟貴妃以獲得在宮裏的地位，現在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
佟貴妃得到了一個阿哥，芷嫣得了消息後就睡下了，可是這消息在宮裏卻讓不少人失了睡意。
佟家是皇上母家，這是誰都比不得的地位，宮裏人都說生恩不如養恩大，放在六阿哥身上也是一樣的。
在這次的孩子出生後，不知是否有意而為，五阿哥被皇上親自取名為胤祺，而六阿哥便是胤祚。
前者的名字沒什麽特別之處，而後者就是妥妥的國之重器了，雖說皇上解釋為福氣一意，但在宮裏宮外人眼中何曾不是一種帝王之意，一時半會，六阿哥胤祚就成了風頭浪尖上的人物。
佟家為此歡喜之極，佟貴妃對六阿哥更是愛之深切，對六阿哥的生母戴佳氏如何處置就成了另一件糾結的事了。
赫舍裏夫人甚至為此進宮一趟，就是想替女兒解決這個大問題，她恨鐵不成鋼道：“你若是當初心狠一些讓戴佳氏去了就好了，不然也不至於讓她當成咱們胤祚的生母！”
胤祚啊，這可是大好寓意的名字，也是她們佟家的阿哥了，怎麽能讓戴佳氏占了便宜。
佟貴妃搖頭，“額娘，太皇太後盯著戴佳氏肚子呢。”她不可能會給太皇太後留下把柄。
赫舍裏夫人歎了一口氣，“也罷，接下來你就別讓戴佳氏留在承乾宮了，不然要是讓六阿哥知道他還有一個額娘，你想想看，有戴佳氏在前頭，六阿哥還會親你嗎？”
佟貴妃臉色一白，“額娘，那我如何是好？”
“為今之計就是壓下戴佳氏的分位，等大封之日就讓她得了貴人或是常在的位子，宮裏不應該再多出一個嬪位了。”
赫舍裏夫人冷聲道，“隻要她一天不是嬪位，她就一天成不了勢，你別忘了，咱們佟家的目標還是後宮之主的位子，等你當上了皇後，膝下有一兒，你就算是在後宮逆了天都沒人會說你。”
佟貴妃點了點頭。
年底時，六阿哥胤祚的滿月宴已然過去，戴佳氏還是留在承乾宮，但是分位是庶妃，沒有任何變動，至於秀蘭在九月時生下一個生有腿疾的小阿哥就是另外的事了。
這位小阿哥生來就是體虛天殘，皇上震怒非常，曾一度想要將七阿哥過繼給皇室宗親，但幾番猶豫下還是留下了這位小阿哥，隻是小阿哥的前途是不大好了，生母秀蘭也因為生下七阿哥徹底得了皇上和佟貴妃厭棄。
小阿哥交予秀蘭一人撫養，但是自此之後搬離承乾宮，再無成為高位的可能。
而宮裏僅剩下沒有生下孩子的妃子便是芷嫣了，一時間膝下有一個阿哥肚子裏也有一個孩子的她倒是成了顯眼的人物。
芷嫣心裏不算著急，隻是她現在的確很多疑問，她原以為蝴蝶效應隻是起了一點作用，沒想到它還真是離譜，讓她肚子裏的孩子極有可能成為八阿哥的排序。
真是離譜了，就算她再不曉得清史，她也是知道四阿哥和八阿哥是一對互相看不順眼的黨派，相互折磨是常有的事。
她痛苦的捂住臉，小四卻以為額娘在跟他開玩笑，嘟了嘟嘴說道：“額娘，小弟弟會不會陪胤禛玩？”
芷嫣看了他一會兒，認真道：“隻要胤禛好好對弟弟，弟弟就會一直陪胤禛玩，就像額娘陪你一樣。”所以啊，你們一定要相親相愛，別給她弄出什麽兄弟相爭之事。
真令人頭痛！
胤禛用力點頭，“胤禛會好好對弟弟的。”
“好極了。”芷嫣力不從心道，先別那麽快絕望，興許她肚子裏會是一個小公主呢，軟軟的、可人的小公主！
她長舒一口氣，胤禛再次提問，“額娘，大哥不喜歡胤禛，太子二哥也不喜歡胤禛，弟弟會喜歡胤禛嗎？”這話太長了，他說的很慢。
他是個早慧的小孩，就算德嬪不讓他早早知曉人心，但在一次次的前往上書房的過程中，他總會意識到太子口中的孤是為何意，以及大阿哥胤禔引以為豪的長子身份，還有在他們眼裏自己的存在。
芷嫣揉了揉他的頭，“弟弟一定會喜歡你的，胤禛，你隻要記住，唯有額娘生下來與你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才是與你利益共存的，是你可以信賴的存在。”
她不管胤禛能不能聽得懂這話，但這確確實實是宮裏的一項法則，如果連同母所出的兄弟姐妹都不能相信，那些異母的兄弟姐妹就更不用說了，當然，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同一位母親撫養的。
“嗯！”胤禛用力點頭，用小手慢慢摸了摸額娘的肚子，“弟弟乖乖的，哥哥喜歡你啊。”
這娃娃真甜，好想叫他甜甜。
希望這孩子長大後也是這個樣子！誰說男孩子不能是貼心小棉襖。
芷嫣捂臉。
……
十月似乎來的極快，芷嫣原先還想著讓小四多多與他弟弟或是妹妹培養感情的，誰料想三阿哥開始到上書房進學了，小四有了玩伴就沒法將全部精力放在弟弟身上了。
雖然小四還是很喜歡弟弟，但他的功課和三哥也很吸引人，他一時半會就陷入各種選擇了，一會兒是覺得額娘和弟弟都需要他陪伴，一會兒又覺得功課好好玩，還有三哥陪他念書。
他小小年紀就不得不對人生做出抉擇，最終他還是一心二用，噠噠噠跑回了永和宮看弟弟和額娘，又噠噠噠去上書房讀書，偶爾抽出時間敷衍一下三哥，可謂.真.時間管理達人之我是四阿哥篇。
這天四阿哥正準備出發，不料芷嫣也是在這個時候腹痛，小阿哥眼看著額娘被送進產房裏，而他留在原地被家桃怎麽催都不為所動，小臉慘白慘白的，顯然是留下極大的心裏陰影了。
胤禛大概明白額娘是要生小弟弟了，板著一張小臉盤腿兒坐在地上，“周公公，額娘什麽時候會出來？”他都聽見額娘的痛呼聲了，好痛好痛的樣子，弟弟真討厭，他不想喜歡弟弟了。
“四阿哥，老奴也說不準娘娘什麽時候會出來，但您要不先起來吧，娘娘看到您現在的樣子定是會擔心的。”
胤禛搖頭，“我要看額娘出來。”他才不要回房呢，額娘那麽疼，他要在外邊守著額娘。
他性子倔強，周公公歎了一聲，又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主兒雖說是讓他將四阿哥帶下去，可四阿哥不肯是一回事，他心向著主子是另一回事，若是四阿哥看到主子生孩子時的模樣，以後對主子也能更好一些。
時間便這樣一點一點的過去了，妃子們得了消息過來時，一眼就看到四阿哥坐在正殿門檻處，垂頭喪氣、十分可憐，一時間費解不已，榮嬪上前一步，“四阿哥，你怎麽坐在這裏了？”
胤禛抬頭一看，又焉巴巴的將頭顱垂下，“榮嬪娘娘，額娘在裏麵，好痛的，胤禛要在外邊等額娘出來。”
口齒清晰、思維流暢，四阿哥這話沒問題。
數位妃子麵麵相覷，可關鍵是四阿哥現在不過是三四歲的娃兒啊，現在就懂得自己額娘不容易了？還在外邊一直守著。
真是個孝順的種。
佟貴妃臉上神色意味不明，她越是看著四阿哥身子康健、聰明可人的成長，心裏的某種不甘就越發強烈，但她現在有了六阿哥胤祚養在膝下，就算四阿哥再好，都比不過她的胤祚，心裏的不甘似乎有了些許緩解。
榮嬪溫聲道：“四阿哥先讓我們進去吧。”
胤禛昂起脖子，十分厲害道：“不要，就我一個人守著額娘，你們會吵到額娘的。”
佟貴妃冷聲道：“永和宮是這樣教養小阿哥的？”
周公公上前護住四阿哥，皮笑肉不笑道：“娘娘這是說笑了，小阿哥不過稚兒年紀，談何說得上教養一詞，小阿哥還在喝奶呢。”
他可不能讓小主子被佟貴妃說上沒有教養一詞，開玩笑，年底過後不知佟貴妃會不會被皇上封為皇後，被自己嫡母說上沒有教養，豈不是廢了小主子，再者，就算佟貴妃仍是貴妃位，也是身處高位的庶母，小主子絕對不能被她兩三話就戴上這頂無妄之災的帽子。
“嗬。”佟貴妃心裏不快更顯，正欲再說點什麽，隻是這個時候接生嬤嬤出來了，臉上帶著極度的喜色，“德嬪娘娘生了，母子平安！”
胤禛眼睛一亮，不管留在原地神色各異的娘娘們，噠噠噠的跑出正殿了，看著是要去尋他的額娘。
周公公鬆了一口氣，揚起笑臉道：“娘娘們暫且就回去吧，咱們主子已經生下八阿哥了，看著是不需要人鎮守了。”他將鎮守一詞說的極重，就是想讓宮妃們知道自己在永和宮是不受歡迎的。
既然人已經被得罪了，那還不如一塊都送走，免得有人趁亂起事。
佟貴妃冷聲道：“真是好極了，德嬪還真是好運道啊。”這已經是第二個親生的阿哥養在德嬪身下了，但她不相信德嬪能徹底護住這第二個阿哥！
說罷，她轉身就走，跟在她身後的妃子們也不得不要走人。
隻是德嬪的阿哥一時半會在宮裏是絕對極顯眼的了，到底是兩個阿哥啊，這下子誰都不會被疏忽過去了——
芷嫣在睡醒之後便聽家桃詳細說來這事了，得益於她身子骨養得好，這次的孩子生的很快，隻是還是不可避免給小胤禛造成了心理陰影。
“額娘，你現在好點了嗎？”奶呼呼的嗓子在屏風外傳來，芷嫣下意識點了點頭，笑道：“好很多了，有胤禛在，額娘放心了。”
“那就好。”胤禛老氣橫秋道：“額娘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身子，不能生病了。”
“知道了。”
芷嫣好笑道，緊接著在看到胤禛噠噠噠的跑開後，臉上的笑意也都收斂了，“家桃，當時當真是不少人都盯著小四了？”
家桃點點頭，“小主，不僅如此，在小主生下八阿哥後，佟貴妃的臉色都變了。”
“本宮知道了。”看來是得注意些了，小心駛得萬年船。
……
而這邊四阿哥剛從寢宮裏出來，目標直達八阿哥的小床。
對於額娘生小弟弟這事，胤禛一開始是不高興的，小弟弟弄疼了額娘，他不喜歡。
可是後來他又忍不住想過來看小弟弟，到底小弟弟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額娘說弟弟是他最親的兄弟，他想想看，他還是給個機會小弟弟，看看他怎麽解釋。
奶嬤嬤小心翼翼護在八阿哥跟前，“四阿哥，小阿哥剛剛睡著了，您要不等他醒來後再看看他。”這兩位小阿哥都是她得罪不起的貴人，能避得了一時就避，既不能罷了四阿哥的興致，又不能真讓四阿哥吵醒八阿哥。
胤禛認真道：“你退下吧，我就看看他。”
奶嬤嬤隻好退後一步。
在奶嬤嬤的膽戰心驚中，胤禛趴在小床旁邊，一臉嫌棄的看著小弟弟皺巴巴、紅通通的臉蛋兒，很是不滿道：“他好醜！”
他的弟弟怎麽可以這麽醜！說出去一定會被三哥笑的！
分明還是個小不點，但已經下意識對世間美醜有了個認識，被醜到眼睛的胤禛已經不想再看到弟弟了。
劉嬤嬤覺得自己還是得為八阿哥狡辯幾句，“四阿哥，八阿哥這還是沒有張開的樣子呢，再過幾個月就好看了。”小主子怎麽可能會醜呢，皇上和主兒都那麽好看，再說了，新生兒都這樣的。
胤禛肉乎乎的臉蛋兒還是掛滿嫌棄，“不要，那等他好看了我再過來看他吧。”
這麽醜的弟弟，他才不會過來看了。
說罷轉身就走，壓根不想留在房間裏了，劉嬤嬤一時間哭笑不得。
四阿哥還真是簡單直白啊，說不好看還真不過來看弟弟了。
年底時，芷嫣也從坐月子的狀態裏走出來了，這段時間裏，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第二個孩子是八阿哥的事實，都說初生的孩子是一張不染塵埃的白紙，她就不信了，自己多年的用心教導還比不過曆史的硬性發展，有很多事情又不是不會變化。
人換個環境背景生長就不再是原定的那樣了，就比如小四，若是小四還是被佟貴妃撫養，那麽小四也斷然不會像現在一樣會耍小性子，會向額娘撒嬌，生母和養母本就是一道無法融合到一起的裂痕。
小八的名字在滿月宴的時候就已經下達了，為愛新覺羅胤禩，名字不比佟貴妃撫養的六阿哥引人注目，但他是德嬪身下的第二位阿哥，兩位阿哥哪能不招人妒恨呢，永和宮在六阿哥胤祚後成為宮裏第二個處在風口浪尖上的存在是不假了。
但永和宮的奴才主子都不將這事放在心上，先將自己眼前的日子過好吧，更多的事還輪不到擔驚受怕的時候。
而胤禛一改之前對弟弟愛答不理的樣子，覺得弟弟越來越好看時，小腿兒便自覺跑到小弟弟床前，一盯就是一上午，連功課都放在後麵了，如果不是八阿哥身邊有人盯著，估計他都上手親自戳一戳弟弟的臉蛋兒了。
胤禛踮起腳尖，十分認真且期待道：“額娘，什麽時候弟弟才能和我一起玩？”他有好多好多玩具，在天上飛的紙鳶和地上跑的木馬，若是弟弟喜歡，他還可以給弟弟念書。
“我想想，大概得要他六個月大的時候吧。”芷嫣思索道，同時看著小四目不轉睛的模樣，覺得自己也該將教導孩子一事提上議程了，她總不會讓孩子一直都處於一種純白的世界裏。
她要讓孩子明是非，懂真假，特別是在這個皇宮裏，懂得多總比什麽都不懂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