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知怎麽的, 白蘇被頂著師兄那張臉的檀越看得莫名有些心虛,努力保持著微笑:“傍晚好啊。”

檀越斂眸,平靜的眸子動了動, “傍晚好。”

互相打了聲招呼, 隨即又歸於沉默, 白蘇抿了抿嘴角, 想了想又開口問道:“怎麽這個時候過來?”

檀越目光平靜, 語氣也如常:“有發信息。”

白蘇怔了下, 忽然想起直靜音的手機, 忙摸出來看了看,果然看到寧遠說下午過來針灸,但路上塞車, 可能傍晚六點左右抵達。

白蘇更尷尬了:“……”

難怪剛才寧遠以為她是出來接他們的。

難怪她隨口回答時他多看了她一眼。

白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早知道不多問了。

還好這時,寧遠從後備箱拿出輪椅走到白蘇所在的位置, 她連忙往旁邊退開幾步:“這邊路比較窄,坑窪比較多, 你們小心一點。”

寧遠道謝:“多謝提醒。”

趁著寧遠和司機幫助檀越下車的間隙, 白蘇將垃圾放到垃圾箱裏, 然後折回來領著幾人朝醫館走去。

何信看到白蘇進來,立即站起來:“小師姐, 你買菜回來了?”

“沒。”白蘇將醫館門打開一些, 方便推輪椅進入。

“又有病人來了?”何信有些疑惑的打量著坐在輪椅上的被人推進來的檀越, 他們都關門了,小師姐怎麽還讓他進來?

“是之前在市區約好過來治療的病人。”白蘇將買菜錢遞給何信, 讓他去買菜。

“哦。”何信沒多打量檀越幾人,接過錢就匆匆往外跑了。

等他出去後, 白蘇坐下幫檀越把脈,血逆氣亂依舊,按理說他喝了兩副藥應該有所緩解,但現在遠達到她想要的效果,難道是藥材質量的緣故,“之前的藥是在哪裏抓的?”

寧遠回答:“醫院藥房。”

白蘇擰著眉頭,“那些藥應該都不是純野生的。”

“這影響很大?”寧遠問道。

“藥效不夠好,沒辦法讓檀先生腦中的瘀血散掉。”白蘇抬眸看向檀越,非常篤定地說道:“這兩天眼前發黑的頻率增加了?”

檀越語氣清和,“還好。”

這不是還好,是已經多次了,白蘇一臉不讚同地提醒一句:“檀先生不要忌醫,不舒服要記得隨時說。”

檀越看她很似不滿,本想說沒有的他輕輕點了下頭,“好。”

一旁的寧遠麵露憂色,他對藥材不了解,以為任何一個藥房抓藥都行,沒想到會因為藥效不夠導致病情加重:“小白醫生,那現在該怎麽辦?”

白蘇說道:“之前的藥別喝了,待會兒我給檀先生重新用醫館的藥。”

檀越沒有意見,安靜地聽著,偶爾抬手輕輕揉了揉額頭一側脹痛的位置。

“這會兒頭很疼?那先給你針灸緩解一下。”白蘇注意到了檀越的異樣,立即讓程冬冬給自己拿一包新的針,“去針灸的隔間吧。”

傍晚小巷裏小孩都出來捉迷藏了,嘻嘻哈哈的有些吵,白蘇領著檀越走進針灸的小隔間,然後站到檀越身側,扶著他的頭輕輕紮了幾針。

下針後,檀越便有了前幾日的感覺,似有一股溫和氣流盤旋圍繞,努力的將一直罩在頭上的緊箍咒推開。

白蘇輕輕撚轉細細的毫針,又多運了些力,盡量讓他能鬆快一些。

三遍後,她收手後退,站到遠一些的位置,“需要留針半小時。”

檀越睜開眼看向她,“這次也隻針灸頭?”

白蘇一怔,沒想到檀越竟然主動問起了:“最好是一起針灸,但你現在方便針灸身體嗎?”

檀越頷首:“已經拆了繃帶。”

“那我幫你紮。”白蘇讓寧遠將檀越挪到針灸**,將雙腿放平,“上次大概是沒有氣血沒有循環起來,效果不太好。”

寧遠將身下的輪椅按了按,輪椅前麵得踏板竟然慢慢的抬了起來,讓檀越的雙腿漸漸放平,“白醫生,這樣行嗎?”

“行。”白蘇覺得這輪椅還挺好用,不用再將病人挪到針灸**,還挺方便的,“要紮後背、大腿小腿,可能需要脫一下衣服。”

寧遠遲疑地看向檀越。

檀越輕輕點了點頭,由著寧遠幫忙將衣服脫掉。

之後寧遠再小心拿開搭在膝蓋上的羊毛薄毯,撩起檀越黑色的長褲,拉到大腿處的位置,“這樣可以嗎?”

白蘇回頭看了眼,原本應是精瘦有力的白皙雙腿,虛弱無力的放在支撐的平板上,身上、腿上還布滿紅色疤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她呼吸一窒,隨即慌張垂下視線,車禍情況看起來比寧遠說的更嚴重。

寧遠見她麽回答,又問了一聲:“白醫生,可以了嗎?”

“可以了。”白蘇重新抬眼,狀似無異的走到檀越身邊,開始為他針灸肩俞、外、合穀、風市,餘光掠過他後背上的紅痕,瞳眸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大抵是察覺到她的異樣,檀越輕聲問了一句:“嚇到白醫生了?”

白蘇拿針的手微微一頓,隨後輕聲回答:“沒有。”

她不覺得嚇人。

隻是看著他這張長得像師兄的臉,就忍不住多生出一點關心情緒。

“當時情況很嚴重?”

檀越不習慣訴苦:“還好。”

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白蘇也能想象當時的凶險,她深吸了口氣,然後繼續針灸他後背處的下風府、靈台、督腧、腎腧、京門等重督脈上的重要穴位。

針灸後背後,又繼續往下,陽淩泉、陰淩泉、足三裏、絕骨、三陰交等各處穴位。

“留針半小時。”白蘇說了一聲,然後去重新幫檀越開藥方抓藥。

抓好藥趁著時間還沒結束,她將這一整天的藥方都收一收,然後再寫醫案,會將每一個病人的病情、診脈、辯證開方都一一寫清楚,一是留底方便下次複診是查看,二是給何信程冬冬他們以後看的,以後遇到相似病情也能有個用藥參考。

在寫檀越的醫案時,白蘇單獨拿了一本新的出來,她直覺得寫得東西會有一點點多。

一直看著時間的寧遠出來提醒:“白醫生,時間到了。”

“我來取針。”白蘇匆匆進屋幫檀越取針,取針時詢問他:“覺得針灸時有什麽感覺?”

檀越此時頭疼緩和了許多,蒼白臉色也有了一點血色,“像是有氣穿梭,但到腰下部分時就沒了感覺。”

白蘇點點頭,“頭不疼了吧?”

檀越頷首:“好一些了。”

“多針灸幾次,腦子裏淤血散去應當就好了。”白蘇頓了頓,“最重要是下身不良於行的問題,你督脈樞機不利,氣亂而血逆,經絡瘀阻嚴重,得做好長期針灸的準備。”

白蘇說完後看向檀越,“你明天還能來吧?”

檀越點頭,“以後每天來。”

白蘇聽他這麽說,眼底多了些笑:“那就好,我晚上給你好好想個方案,看看能不能再增加泡身體的藥。”

“這是剛開藥的藥,兩副,吃藥期間戒煙酒和辛辣。”白蘇將藥遞給寧遠,“會熬吧?”

寧遠點頭說會。

白蘇點點頭,那就好。

已晚上七點多,天有些暗了。

小巷裏亮起了一盞盞路燈。

白蘇開始收撿東西:“已經挺晚了,你們有安排住處嗎?還是要回市區?”

“白醫生,我們已經安排了,就住在您家隔壁。”寧遠指了指隔壁的院落。

白蘇訝異看向隔壁,隔壁好像一直是空著的,“他們將房子租出來了?”

寧遠解釋說道:“檀先生買了下來,以後就住在隔壁,也方便來找您針灸。”

其實在醫院碰見白蘇之前,他就在為檀越來看診尋找合適住處,最終選定了白氏醫館隔壁的院落,前幾天簽了約,並將屋裏重新布置了一番。

“啊?”白蘇竟然完全不知道。

“以後還請白醫生多多關照。”寧遠說著彎腰和檀越說了一聲,隨後便推著他去隔壁了。

白蘇走到門口,借著昏黃的燈光望著兩人的背影,直到兩人進入隔壁院落後才收回視線。

程冬冬跑來叫白蘇吃飯,“師父,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白蘇走進大堂,反手關上門。

“師父,你明明在看那位檀先生。”程冬冬都瞧見了,師父還不承認,“他瞧著好年輕啊,可是雙腿變成那樣了,他還有機會站起來嗎?”

“不知道。”白蘇心底也沒底。

“要是站不起來就可惜了。”程冬冬很是惋惜。

正在擺碗筷的何信問道:“什麽可惜?”

“就是那位檀先生啊。”程冬冬指了指隔壁,“他為了找師父針灸,專門搬到了隔壁,近水樓台先得月,他肯定是為了每天第一個針灸。”

白蘇:“……”

這人到底有文化還是沒文化,這詩能放這兒嗎?

何信的關注點在隔壁,“隔壁不是李大娘家的嗎?他們家不回來住了嗎?怎麽舍得賣呢?”

李大娘在丈夫死後,就去市區投奔兒子了,一年到頭都很少回家。

“不知道,反正是賣了。”白蘇記得隔壁院子在她小時候也不是李家的,後來被李家人買了過去,大概不是祖宅,沒啥歸屬感,賣了也就賣了。

“那位檀先生瞧著很有錢,肯定價錢給得好。”程冬冬腦子靈活,猜測著前因後果:“小鎮房子價格不貴,若是價格給得好,換做是我也肯定利索賣出去。”

何信想想也是,“我們村裏的房子能賣就好了。”

程冬冬說道:“除非你們那兒有旅遊景點或是要修公路,不然這輩子都別想了。”

何信歎氣,“我們家在山裏,肯定不會有旅遊景區的。”

白蘇沒參與兩人的對話,偏頭看向隔壁的方向,那一邊有昏黃柔軟的燈亮著。

他們來得晚,也不知道有沒有準備吃的,白蘇想了想,讓何信去隔壁跑一趟,問一問需不需要蔬菜?

何信提著一袋子預備明天吃的菜匆匆跑去了隔壁,很快又跑了回來,回來時多提了一個盒子,“小師姐,他們那邊有保姆,說是準備了不少菜,還特意給了我們一份開背蒸蛋蝦和一份鴿子湯。”

“wow~”程冬冬聞著味兒,咽了咽口水,“這個保姆阿姨的手藝真不錯,聞著好香!”

白蘇看著擺盤精致的兩道菜,瞧著確實不錯,“你沒有拒嗎?”

“我拒了,但阿姨非給我了。”何信頓了頓,“不過我將菜和雞樅菌留下了,他們剛來肯定沒有菌子。”

白蘇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麽,拿起筷子開動,晚飯後她收拾幹淨碗筷便去屋裏寫藥方,是以前藥王穀常用的行氣通經、生肌活血的藥方,裏麵有些藥能找到,有些不能,還有一些野生藥已經不準使用。

因此她得用相同功效的藥材來替換,白蘇先將備藥藥材都寫好,醫館裏缺的再聯係藥材供貨商,“麻煩盡早幫忙送過來。”

老黎答應:“最遲十號送來。”

“麻煩黎叔了。”白蘇掛了電話,又繼續寫醫案,全部寫完後已經晚上十點,活動活動肩膀,等身體舒緩後才上床休息。

隔天。

小雨微微。

路上沒什麽人,雨幕中的小鎮顯得尤為寧靜。臨近八點時,醫館外麵才逐漸熱鬧熱鬧起來,大多都是來買膏藥的。

“小白醫生,你家止疼貼太好用了,我的天氣預報腿用過你們家膏藥後今天下雨都沒疼。”

“確實好用,我已經推薦給我們其他親戚朋友了!”

“好是好,可是不能多買一些,但外地朋友想試試,可我自己都不夠用,怎麽可能分給他呢?”

有人問白蘇:“對啊小白醫生,你沒有想過多做一些嗎?多賣一些嗎?”

白蘇說沒時間:“你看我們醫館就三個人,給大家把脈針灸就花去很多時間了,實在沒有時間專門多做止疼貼。”

“那你可以找個廠家,給你代加工吧?我們想要多買一些。”

“對對對,你讓工廠給你做,以後我們買也方便。”

白蘇有些疑惑,怎麽忽然都想讓她拿去加工廠了?而且止疼貼是傳承秘方,她肯定不能拿去的,“現在做的夠賣的,另外自己做的能保證用的全是純野生草藥,也能保證質量。”

“這樣啊。”大家有點不甘心,但又不能拿白蘇怎麽辦。

程冬冬笑眯眯地給大家拿藥:“我們醫館得藥材都是足年份的野生草藥,符合自然周期生長規律,所以藥效都特別好的,拿去代工廠那邊就不能保證了。”

也有人目光閃爍:“原來是純野生的,難怪藥效這麽好。”

大家又是一陣誇誇,白蘇笑了笑繼續幫後麵的人針灸,排在後麵等針灸小兒麻痹、中風偏癱、癲癇、白內障、肩周炎這些人。

劉香描述著兒子的情況:“小白醫生,我兒子昨天回家好緩了許多,但晚上眼睛又有點**。”

白蘇說道:“才剛開始,很正常的,後麵會好的。”

小兒麻痹屬於邪毒侵襲的一種,雖然靠她針灸運氣壓下去一點,但本質上邪毒還沒有消失,等針灸留下的氣慢慢化開滋養各地方後,邪毒又慢慢卷土出來。

不過隻要繼續針灸,邪毒會一次比一次虛弱,等徹底把它壓下去後再疏通經絡,身體也會跟著好起來。

劉香稍稍鬆了口氣:“哦哦,我太急了,我以為針灸也治不好他。”

“你別著急,得有耐心。”白蘇提醒道。

“是啊,你家孩子情況不嚴重,肯定能治好的,你看崔家那個小夥子,堅持來了小一個月已經可以抬手了,不要著急,肯定會好的。”趙春梅的爸爸在旁邊安慰著。

“我老伴兒現在情況也好了一點,拉屎拉尿稍微有點感覺了,知道叫人,我們也省了不少功夫。”

劉香看著趙老爺子和他身邊坐著輪椅的老太太,也更有信心一些了,“謝謝大爺。”

趙老爺子:“沒事兒,大家都是病友,就是要互相打氣!”

“我真是羨慕他們關節炎這些病人,他們用的膏藥效果也太好了!基本上半個月就都能停藥。”張穎嘴裏是羨慕的語氣,“內調是最麻煩的。”

崔非媽媽詢問張穎:“你還沒有好消息啊?”

張穎搖頭,“我宮寒太嚴重了。”

“然後最近也沒回家。”

崔非媽媽:“你雖然沒回家,但精神瞧著很好,我感覺你很快就會有的。”

帶兒子過來複診的張敏也附和:“我也覺得你最近這些幾天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太一樣,整個人都輕鬆了。”

“楊姐對我很好,每天帶我跑步、練瑜伽、去山上采蘑菇,所以每天過得挺開心的。”張穎臉上洋溢出燦爛的笑,最重要的還有錢拿。

“這也太幸福了吧。”張敏等人和楊梅開起了玩笑:“楊姐,你家還缺人嗎?我們也想去你家幹活。”

“哈哈哈,倒是不缺人了,不過大家可以一起跑步瑜伽或是出去玩啊。”楊梅知道張敏她們也是為了孩子特意來小鎮租了房的。

張敏就是說說而已:“恐怕是不行了,我家娃兒現在好得差不多了,今天找小白醫生再看看,沒啥大問題我們就退房回縣城去了。”

“我幫好好看看。”白蘇走過去給小好好把了把脈,脈裏已經充滿生機,儼然一條源源不斷的小溪,一路奔騰,最終將奔向大江大河。

“恢複得很好,後麵不用吃藥了,但注意別感冒了。”白蘇握著小家夥的手,現在四肢都挺有勁兒的,站在他媽媽腿上不停蹬著,踩得張敏都有點疼。

“真好。”也身體不大好的曹雲羨慕極了,“我小時候遇見小白醫生就好了。”

曹雲這是第二次過來,“進入九月,天氣變化較快,我鼻子過敏情況又嚴重了一些。”

白蘇給她把了把脈,肺虛不固,鼻竅不通,“回家沒有同意養貓養狗吧?”

曹雲尷尬笑了下,“我沒讓。”

有之前在場的病人:“那他們聽你的嗎?”

曹雲歎氣,“暫時僵著。”

眾人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這還有什麽好僵的,家裏有人過敏,嚴重會死人的,那兩人簡直就是個叉燒。

曹雲尷尬笑笑,立即找白蘇把脈開藥,把了脈就匆匆走了,生怕大家又說一些難聽刺耳的話。

“人家還不領情。”大家撇撇嘴角,“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不管她,愛養不養,反正過敏的又不是我們。”

白蘇沒插話,繼續給後麵的人看診,也是經人介紹,慕名而來的病人。

“小白醫生,我是許椿介紹過來看病的,我叫李林,這是我兒子李清河。”李林指了指一旁安安靜靜坐著的兒子。

白蘇看著小孩,小孩一安靜地盯著外麵的小巷,盯著淅淅瀝瀝的雨,雙目空**,像是在發呆,但小小的手卻在腿上不停敲著節奏。

李林介紹著兒子的情況:“他剛出生時也還好,一直正常哭鬧,但半歲多不怎麽哭了,我們當時還覺得很安靜很好,可後來慢慢就發現了不對勁,實在是太安靜了,兩歲多時都還不怎麽開口說話,我媽說是貴人語遲,但我們去醫院檢查發現他是孤獨症。”

“他不是那種帶有攻擊性的孤獨症,是很安靜不說話的那一種,而且他對音樂很敏感,很多樂器都是一摸就會。”

程冬冬感慨了一句:“那他是天才啊。”

“可以這麽說。”但李林一家子都很發愁,“但他沒辦法進行正常的社交,隻有狹隘的興趣沒辦法讓他人生豐富起來,而且我們家長是沒辦法照顧他一輩子的。”

“一般還是能有自理能力的。”程冬冬家附近就有個自閉症小孩,好好教導也可以完全自理,也可以自己去上學,隻是花費的心力會更多。

“我知道,但我們做父母的總是盼著他能更好一點。”李林和許椿家孩子看的是一個醫生,兩個小孩差不多大,見麵時愛鬧騰的張子和就會圍著兒子嘰裏呱啦一通,這時兒子會被吵得會多留意一下現實。

昨天他帶兒子去醫院開藥,沒有看到張子和,於是就問了問許椿夫妻倆,得知許椿帶兒子來找白蘇看病了,白蘇要求停藥所以沒去醫院。

李林問了許椿孩子的狀況,得知孩子喝中藥後狀態好了一些,於是也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找了過來,“小白醫生,您能幫許椿家的孩子,應該也能幫幫我們家的小孩子吧?”

“從中醫病症來說是沒有自閉症這個病名的,我也是第一次接觸,隻能按照脈象來辯證。”白蘇幫小朋友摸了摸脈,脈象和許椿家孩子有點相似,但更為嚴重。

五髒六腑極虛弱,心脾兩虛,心火上擾,尤其是手上陽三焦經上濁痰嚴重,似影響到了左邊頭部區域。

白蘇詢問李林:“你家小孩是不是出生後生過一場大病?”

李林忙不迭的點頭,“沒錯。”

“當時發高燒,大病了一場,住院了一個月,我老婆那段時間一直守著他,每天吸痰、擦拭身體,整個人都累瘦了一大圈,好在最後孩子沒事。”

白蘇捕捉到吸痰兩個字,“很多痰?”

李林說道:“對,當時都肺炎了,一直咳痰,差點溺到,之後我們就幫助他每天吸痰,後來不咳了就好了。”

白蘇揉了揉眉頭,“其實有時候讓他自己咳嗽,能將浸入我們經脈血管裏的濁痰咳出來,你們當時幫他吸痰,隻是吸出了肺部感染的濃痰。”

李林怔了怔,“痰能進入我們血管裏?”

程冬冬在旁邊解釋,“師父說的濁痰不是我們咳出的痰,濁痰是我們身體虛弱產生的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水液,因為沒有排出來就會在身體裏聚集,導致淤堵。”

李林:“噢噢,就跟我們說氣血一樣是吧?”

程冬冬點頭。

李林看向白蘇,“小白醫生,你的意思是我們家孩子有濁痰在經脈血管裏?”

白蘇頷首:“他淤堵的在左邊頭部,而左腦是管語言的。”

李林懂了,並且尤其激動,“白醫生,是不是隻要將他左邊的淤堵打通了,他就恢複正常說話了?”

“理論上是這樣的,但具體行不行還得治療後再看。”白蘇也是第一次接觸孤獨症,隻能辯證脈象來治療,“如果你願意,我先給他針灸,然後你們再配合吃藥。”

李林激動得雙手握拳,關節都泛白了,“願意願意。”

“那你抱住他,別讓他亂動。”白蘇取了針,給小孩兒針灸開腦竅,小孩子安安靜靜的被爸爸抱著,沒有什麽反應,比之前許椿的小孩乖巧多了。

而且小孩長得也挺漂亮,五官很精致,因此白蘇在針灸時多運了一遍氣,在她運氣時,她注意到小孩眼睛裏閃過一抹困惑。

挺好。

有反應的。

後麵還有很多病人,白蘇隻多運氣了一次便停下了,然後回到椅子上幫小孩開排痰濁調理五髒陰陽的湯藥,“另外再給你開一個通鼻粉,回頭可以每天往他鼻子裏噴一點,可以刺激鼻子開腦竅。”

“不過打磨需要一些時間,你得在旁邊等一會兒。”白蘇交代李林一聲後就將通鼻粉的方子遞給了何信,“你另外再多抓兩副,單獨放一邊,晚點我有用。”

何信記下:“誒。”

白蘇重新走到看診的桌子旁,這是瞧見寧遠推著檀越過來,他們似也沒想到已經十點多了還這麽多人,“白醫生,大概什麽時候才看完?”

“估摸著十二點了。”白蘇看向輪椅上的檀越,一身青色針織薄衫,清雋如玉的臉也略顯蒼白,“外麵濕漉漉的,有些潮,進屋裏來等著。”

檀越頷首,然後被寧遠推到桌旁邊的空處,剛好在窗邊,可以看到外麵細細密密的雨幕。

“這會兒人多,隻能中午得空了再幫檀先生慢慢針灸,另外還想給你用一個藥,待會兒試試。”白蘇說道。

檀越頷首。

寧遠看檀越願意待一會兒,於是先讓他留在這裏,他先去小鎮外麵接收一批家具,都是老板平時在家常用的。

等他走後,檀越便坐在旁邊觀察白蘇把脈,全神貫注,認真仔細,是個好大夫。

白蘇察覺到他視線,扭頭看向他,“檀先生怎麽了?”

檀越搖頭,“你忙。”

白蘇有點奇怪,不過沒有多糾結,畢竟外麵還有二十個人排著隊等著她呢。

她又看了幾個,忽然外麵傳來孩子的哭聲,她立即站了起來,隨即看到張娟抱著小孩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問:“白蘇,白蘇我家孩子燙著了,還怎麽辦啊。”

白蘇忙問:“燙哪了?”

“腳。”張娟指著小孩的被滾燙到的腳背,“我在家煮雞,剛關了火,他結果跑到灶台旁邊去扒拉,一把子把水給弄到了,全部灑他大腿和腳上。”

白蘇看到小孩腳背被燙得一片紅腫,隱約還有起大泡兒的趨勢,連忙喊何信兩人:“你們去接一大桶冷水。”

程冬冬丟下手裏的活兒,拔腿望向後院,迅速接上水,白蘇也讓張娟將孩子抱進去,先在水裏泡上緩解一下疼痛。

等將小孩放進去後,水大概淹沒到膝蓋的位置,何信又提了半桶打進去,然後將小孩大腿根以下的位置都覆蓋住,“小師姐,這麽多夠了嗎?”

“夠了。”白蘇點點頭,“注意看著一點,多往裏麵加冷水。”

張娟看著半個身子泡在水裏的兒子,心底還是非常忐忑:“這樣就沒事了嗎?”

“沒事的,燙著就是要幹淨泡冷水。”因為兒子孤獨症的問題,李林作為一個男人,也學了不少急救知識:“燙到了就不能拿東西去擦,也不能冰敷,也不能自己扯掉粘粘的衣服,也不別著急去醫院,在冷水裏浸泡半小時降溫,之後再看需不需要去醫院,不需要去醫院就自己塗抹燙傷膏。”

張娟沒想那麽多,一著急就抱著孩子往外跑,聽李林這麽一說頓時慶幸:“還好我家孩子今天穿的短褲。”

張娟又問白蘇:“小白醫生,我家孩子不會留疤吧?他好像都起泡了。”

李林說:“起泡了就會留疤的。”

“啊?他說他以後還要當軍人的,這怎麽能行啊?”張娟哀求白蘇,“小白醫生,你有法子嗎?”

“等下稍微處理一下就好了。”白蘇讓何信盯著多換兩次水,然後讓程冬冬取了一點硫磺,磨成粉末。

“師父,用硫磺?”程冬冬記得硫磺可外治疥癬、禿瘡,但沒聽說可以做燙傷啊。

白蘇點頭,“等下挑破水泡後灑上去就行,不會留疤的,注意別讓小孩碰到吃到就行。”

李林等人不解:“硫磺不是有毒嗎?”

“是有毒,但解毒殺蟲、內服補火助陽效果很好的。”白蘇沒說的是,硫磺來點命門火,有時候病人病危時能救命。

程冬冬點點頭,“是這樣的。”

本草綱目裏有這麽說,硫黃秉純陽之精,賦大熱之性,能補命門真火不足。

他沒想到的是竟然還能用在燙傷水泡上,師父果然見識光大。

“還好我選擇當一個中醫,不然就遇到師父了。”程冬冬小聲和何信嘀咕著。

何信嗯了一聲,他也運氣很好,“你為什麽會想當中醫?”

“我小時候遇到一個老中醫,當時都快燒傻了,結果老中醫一副藥下去我就退燒了,之後我就想當一個中醫。”程冬冬知道當中醫可能不如其他行業賺錢,但他就是覺得中醫很神奇,很玄妙。

不過學醫後他才知道想要變成一個中醫很難,但還好遇到師父了,他以後也能當一個好中醫的,程冬冬開心地想。

其他人倒是有點懷疑,所以拿了藥都沒走,等著張娟抱孩子出來敷藥,要是真有用以後家裏也隨時備一點。

半小時後,張娟將孩子抱了出來。

程冬冬取幹淨銀針小心戳破水泡,擠出水後讓水泡貼回去,之後再灑上一層生硫磺粉包起來。

張娟看著也太簡單了:“好了嗎?”

“好了。”白蘇點頭,“回去觀察觀察,應當過一小時他就不會覺得火辣辣的疼了。”

大家好奇:“這是什麽原理啊?”

白蘇想了想,“應當是讓它本身產生熱讓皮膚排掉燙傷裏的水汽,快速幹掉之後就相當於脫一層皮?如果一直有水汽不愈合,就會導致傷口更嚴重?”

她也說不上來,她這些都是和師兄學的。

想到這,白蘇忍不住看向一旁安靜等待的檀越。

檀越回眸,“怎麽?”

白蘇慌張躲閃的移開視線,“你稍微再等等,還有幾個病人,很快就幫你看。”

檀越頷首,繼續安靜等著。

又等了小半個小時,白蘇終於將醫館裏的病人全部看完,這才開始幫檀越看診,根據脈象來看,淤血沒有消散太多,她輕輕蹙眉:“你喝藥了吧?”

檀越回:“喝了。”

那怎麽會沒有明顯好轉呢?白蘇覺得有點古怪。

她多幫檀越行氣了幾遍,按理說不會這樣的。

檀越輕聲問:“還是不好嗎?”

白蘇嗯了一聲,“按照我給你針灸和開的藥方,效果應該很明顯才對,可感覺像是倒入了一個無底洞,沒有明顯痕跡。”

她頓了頓,“我給你針灸,你應當是有感覺的,對吧?”

檀越點頭,能清楚感覺到一股氣流。

之前請其他名醫過來都沒有明顯氣流,這也是他為何選擇白蘇的原因。

白蘇詢問:“那頭疼有緩解一些嗎?”

檀越點點頭,“昨晚有睡好。”

不過這會兒又有點疼。

但他沒有說,反而是安慰了白蘇一句:“我情況太嚴重了,應該需要慢慢來。”

白蘇聽完,嘴角上揚,和師兄一樣人挺好的,“那我再給你針灸看看,如果不行我再給你換其他方子。”

“來吧,我幫你針灸。”白蘇取了銀針準備推檀越進隔間。

“白蘇忙完了?我給你送東西。”恰好這時王婆婆進來送自己做的黃粑,一進門就看到了氣質清雋的檀越,眼睛頓時一亮。

王婆婆笑嗬嗬地在兩人身上來回掃了一圈,剛想問問是誰時,忽然看到檀越是坐著輪椅的,她心底湧上一抹失望,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