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晌午陽光很晃眼。
逆著光也看不清。
白蘇用力地閉了閉眼睛。
是她看錯了吧, 師兄怎麽可能在這裏。
已經走進屋裏的年輕助理看白蘇沒有跟上來,還閉上了眼睛,疑惑詢問:“白醫生怎麽了?眼睛不舒服?”
“沒事。”白蘇輕聲否認, 睜眼後垂眸一直看著淺色地板, 就這樣跟著年輕助理走到落地窗前。
助理輕聲介紹:“檀先生, 這是白醫生, 專程過來為您看診的。”
白蘇順著落在地上的陽光往上看, 柔和的陽光恰好透過玻璃落在輪椅上, 正好讓她將輪椅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這一瞬, 白蘇的瞳孔猛縮了下,整個人都愣住了。
師兄?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很像很像。
完全就像是同一個人。
可師兄怎麽會在這裏?
“白醫生?”助理看白蘇又走神了,微微蹙了下眉, 他以為醫者應當不同, 但沒想到還是和普通女生一樣看到檀先生就驚訝走神。
連被叫了兩聲,白蘇才從震驚中回過神, 又重新看向輪椅上的檀先生,遲疑著同助理確認:“檀先生?哪個譚?”
“木旁一個亶。”助理出聲說道。
木亶檀。
是師兄嗎?
白蘇再次打量起輪椅上的檀越, 五官一樣精致, 氣質也偏清雋溫潤, 但人清瘦,臉是病態的蒼白, 眉宇間透著淡淡鬱氣, 沒有印象裏的清風霽月。
“白醫生你好。”檀越抬頭, 烏黑細碎的頭發下的眼眸神色淡漠,如同無風的海麵, 平靜卻幽深得瘮人,說話時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禮貌但很疏離。
疏離的語氣讓白蘇一下子有些恍惚。
同時也讓她清醒了一些,他雖然也姓檀,但他不是師兄。
師兄人很好,不會用這樣淡漠的眼神看她。
白蘇壓下心底的波瀾,麵色如常的同檀越打了聲招呼:“檀先生你好。”
助理這時將輪椅上的檀越推到靠牆的沙發桌旁,“白醫生,請到這裏為檀先生看診。”
他說完站到旁邊,簡單為白蘇介紹一下老板的情況,“檀先生幾個月前出了車禍,車禍傷到頭部和雙腿,導致頭部經常陣痛以及雙腿無法行走。”
“得知白醫生針灸之術出神入化,因此特意請白醫生過來看看可否使用針灸治療雙腿?”
白蘇怔了下,隨即看向檀越雙膝上搭著的薄毯,“完全不能行走嗎?”
檀越垂眸靜靜地看了眼雙腿位置:“沒什麽知覺。”
“我看看。”白蘇壓下心底的複雜,努力將他當做一個普通病人,然後在沙發上坐下,抬手點了點桌麵,示意檀越將手放上來,隨後為他把脈。
檀越抬手放在桌上。
白蘇看了眼他的手腕,瘦弱的脈搏清晰可見,心底輕歎了口氣,然後輕輕將手指壓在寸關尺的位置,脈象沉細且澀,舌質紅,隱約還可看見瘀血斑點,這說明身體內還有瘀血。
另外還發現督脈樞機不利,氣亂而血逆,經絡瘀阻嚴重,腦袋裏有淤血。
白蘇發現得越多,眉頭皺得越緊。
一旁的助理很忐忑:“白醫生?很嚴重嗎?”
白蘇點點頭,“損傷了督脈,導致下半身氣亂而血逆,經絡瘀阻嚴重,而且你腦袋裏的瘀血一直沒有散去,現在經常疼痛,還時不時眼前發黑,是不是?”
一直守在旁邊的助理下意識地看向檀越,“您最近又多了眼黑的症狀?”
檀越平靜的眼眸裏多了一絲波瀾,“偶爾。”
“很疼的,你真能忍。”白蘇語氣裏帶著幾分不讚同,“你們應該有請醫生吧,其他醫生怎麽說?”
檀越看向助理。
助理將這幾個月的檢查結果都告知了白蘇:“最頂尖的醫生說神經性損傷是不可逆的,腦中的淤血位置不好,不敢冒然手術,建議等它慢慢吸收。”
白蘇聽得直皺眉,“那可以針灸啊,早些針灸也不至於現在移動到壓到神經導致眼黑。”
“這麽嚴重?”助理忽然想掐掐人中,要是老板出事了,他怎麽和大老板交代?“之前應該堅持針灸的。”
白蘇收回手,“之前針灸過?”
助理回答:“之前陸續請過名醫針灸過,但效果不如預期好。”
出車禍之後的這幾個月裏,分別請了幾大名醫世家的人過來幫老板調理身體。
國內醫術最好、針灸術有成的李家因著和檀家早些年的一些齟齬隔閡,不願意出診,還直言針灸也無法讓老板重新站起來,這事兒之後老板就沒再找李家的意思。
而其他幾家醫術擅長的分別是醫方或是推拿,期間吃了不少藥,對頭痛瘀血是有些效果的,但雙腿的效果卻微乎其微。
之後老板就有些自暴自棄,他就一直私下尋找擅長癱瘓針灸這類的名醫,機緣巧合看到了白蘇的視頻才將她請了過來。
助理神情鄭重地說:“請白醫生幫老板治療,隻要能治好,任何代價我們都願意付出的。”
“不至於,我針灸就二百零五塊一次。”白蘇看向檀越,“你既然請過中醫,想來也知道你的情況,即便針灸再厲害,一時半會兒效果也不會很好。”
“但能保證的是腦袋裏的淤血可以盡快散去。”白蘇說完後問他,“你需要嗎?需要的話我現在可以為你針灸。”
檀越垂眸,靜靜看了眼白蘇,烏潤的眼中透著自信,讓人莫名信任,於是頷首,“好。”
白蘇起身去拿包:“你先把衣服脫一下。”
檀越遲疑地開口:“脫衣服?”
白蘇頷首:“因為你督脈淤堵,所以要紮你督脈上的所有穴位,另外還有胳膊小腿等區域的穴位。”
助理忙道:“老板腰上腿上還包紮著術後繃帶,還要等醫生來拆。”
白蘇看著檀越的袖口,的確隱約看見白色紗布,她點了點頭,“那就先針灸頭去瘀血。”
白蘇說著從包裏拿出無菌的銀針,細長的銀針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薄光,她舉著針站到檀越跟前,“我紮了。”
“好。”檀越閉上眼,不去看針。
白蘇垂眼看著這張和師兄極為相似的一張臉,頎長睫毛時不時在顫抖,似有些緊張,她抿了抿嘴角,師兄是不會怕紮針的。
她長吸了口氣,不再多想,神情嚴肅地開始為檀越針灸,先為針灸頭頂的百會、神庭、廉泉、天突等穴位,可以行經活血、止疼止痛,對半身不遂也有效。
飛快針灸運氣後,白蘇立即退後了一步,“好了。”
檀越睫毛動了動,隨即睜開眼。
助理寧遠立即上前詢問:“您覺得怎麽樣?”
檀越輕聲道:“不錯。”
他有感受到一股熱流在腦中旋轉,一圈一圈地繞動到脖頸以下,隨即消失在了腰脊的方向,讓他後背的脹痛緩解了少許。
這是之前沒有的。
寧遠聽他這麽說,心底也有數了,不錯就是還可以,證明這個醫生沒有請錯 他立即給白蘇倒了水,“白醫生,請喝水。”
“多謝。”白蘇端起水喝了一口,然後開始寫藥方,“針灸可以清除瘀血,但還是要喝藥輔助才行。”
因著檀越長得和師兄像,白蘇用了藥王穀通竅活血的秘方,重用了麝香、沒藥、牛膝、雞血藤、延胡索等藥材,“這個藥比普通的通竅活血藥好一點,但反應也會大一點,喝下去這兩天會有明顯疼痛。”
檀越頷首。
寧遠作為合格的助理,自然是快速將注意事項記了下來:“還需要注意什麽?”
“要堅持針灸。”白蘇望著檀越的雙腿,眼底閃過一抹心痛,大概是因為他長得和師兄一模一樣,讓她沒辦法完全理性的將他當做一個病人,“不止針灸頭部,還要針灸督脈其他穴位,你的情況比較嚴重,需要做好長期針灸的準備。”
寧遠想了想:“再有兩天才能拆繃帶,等拆了之後再請您過來繼續幫檀先生治療?”
“我這次過來是想買人參,然後順道來醫院幫人看診的,之後沒什麽要緊事應當不會常來市區。”白蘇頓了頓,“如果方便,可以去小鎮。”
寧遠遲疑地看向檀越。
檀越輕輕點了下頭,“好。”
白蘇朝他笑笑,還是更喜歡聽話配合的病人,她看了看時間,幫檀越取了針後起身:“我先走了。”
寧遠:“我送您出去。”
出了病房。
“白醫生這邊請。”寧遠去按電梯,“能要您一個聯係方式嗎?檀先生吃藥後有什麽症狀我好及時谘詢您。”
“可以。”白蘇給了寧遠聯係方式,隨後回頭看了眼闔上的房門,猶豫著了半響還是問了一聲:“你們老板叫什麽名字?”
她隻聽著寧遠喊檀先生。
寧遠遲疑了片刻,還是回到了她:“檀先生叫檀越。”
檀越。
不是檀青。
不知道為什麽,白蘇心底覺得有些失落。
失落過後,白蘇忍不住又想:
都姓檀。
幾百年前是一家嗎?
進了電梯,寧遠說道:“我讓人開車送您回去吧。”
白蘇拒了寧遠:“不用了,我還有點其他事。”
等出了電梯,“就送到這吧,我先走了。”
她走出醫院範圍後,長長的歎了口氣,那人大概率不是師兄,再像也不是,可即便不是,她也沒辦法看著他癱瘓一輩子。
於是,她白蘇找了個安靜地方給老黎打電話,表示想買一些多年生的通經絡的藥:“比如威靈仙這些藥。”
老黎這邊暫時沒有,得專門挖,“要這麽強的藥效做什麽?”
白蘇沒說,隻是讓他多留意:“越高越好,有多少我都要多少。”
“對了,您認識會手工製作金針的人嗎?”
老黎說不認識:“現在都用一次性針,特別方便的,做金針手藝恐怕早就斷了傳承。”
白蘇歎了口氣,要是祖傳的金針還在就好了,若是師兄送的金針能跟著穿過來就好了。
掛掉電話後,白蘇打算打車離開,於是看到大街對麵開了一間杏林堂,比老黎的鋪子還大,裏麵擺滿了藥櫃,瞧著品種特別多。
她沒多遲疑,過去問問價格看看,剛好看到抓藥的人正在弄威靈仙,“都是野生的?”
抓藥的人嗯了一聲,“我們杏林堂基本上都以野生藥材為主,你想買什麽?開方子了嗎?”
白蘇看了下她手裏的威靈仙,年份有些淺:“有多年份的威靈仙、老鸛草、海風藤這些嗎?”
抓藥的人打量了她一眼,“你懂藥啊?”
白蘇點點頭,“我需要多年份的,越高越好,有嗎?”
抓藥人:“這裏沒有,如果你想買可以預定,回頭送貨了安排發過來,要是你著急,可以去藥材市場的沈氏藥行買問問。”
白蘇知道這個地方,早上老黎才介紹過:“你們的藥都是沈氏藥行供貨?”
抓藥人:“我們杏林堂就是沈氏藥行的醫館。”
白蘇訝異的看了眼偌大的杏林堂,“難怪你們這裏藥材多。”
“對啊,我們這裏比前麵的春和堂多不少,你想買什麽我們這都有。”抓藥人還不忘拉踩一句前麵的春和堂。
春和堂?
白蘇也不太了解,沒去附和,“沒有多年份的就算了,我回頭去藥材市場看看。”
她說罷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餘光瞥過二樓的方向,晃眼看到一個人,是早上買到人參的那個胖子。
她眯了眯眼,他是這間醫館的人?
她心底正困惑時,忽然看到又有個人走到樓梯處,待看清那人長相時,白蘇又明顯愣了下。
從去藥王穀再回來,時間久遠,白蘇已經忘記了沈淩泉這個人,乍一看到印象忽然就清晰了起來。
穿越去藥王穀之前,爺爺去世沒多久白蘇回到了市區,因為老是夢見爺爺,心神不寧的差點出車禍,隨後就被路過的沈淩泉送去了醫院,後來還醫藥費,一來一往的就認識了。
認識一個月後,沈淩泉說他爺爺病重需要人參,到處買不到,知道白蘇爺爺是中醫後就問能不能借一支,打包票說回頭買到就還她。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白蘇考慮再三後借給了他,借出去不到一周後她就出了車禍去了藥王穀。
這次回來後,白蘇直接回了小鎮,也沒有再認識沈淩泉這個人。
她忽然想起他姓沈,沈氏藥行、杏林堂。
她隱約又記起沈淩泉說他家是做普通吃食小生意的。
正當白蘇覺得匪夷所思時,沈淩泉從樓梯處走了下來,她下意識的想回避,於是立即轉身往另一側的路口走去。
路口另一邊就是抓藥人說的春和堂,她沒打算進去,繼續往前走,剛走兩步就被一個年輕聲音叫住了。
“誒,是你啊。”程冬冬看到白蘇後,高興地跑了過來。
白蘇轉頭看向他圓圓的臉頰,“是你。”
“真巧啊。”程冬冬嘿嘿笑著,“昨天還在想能不能再見,沒想到今天就見到了。”
對於昨天的事情,程冬冬特別感謝,要是剛出學校就慘遭滑鐵盧,實在是太打擊他從醫的信心了。
程冬冬伸出手,友好打招呼:“你好,我叫程冬冬,你叫什麽啊?”
白蘇看著他笑嗬嗬的圓臉,像個溫暖的小太陽似,看得她很受感染,心情也好了一些,“白蘇。”
程冬冬在心底默念了兩遍,眼睛瞬間一亮:“白蘇?辛溫,散寒解表,理氣寬中?”
“好巧啊,我的名字其實也有取麥冬之意,但我媽媽覺得麥冬不如冬冬可愛,就給我改成程冬冬了。”
白蘇看他一直笑嗬嗬的,性格還挺開朗可愛:“你是這裏的中醫?”
“我倒是想呢,可是人家不想要我。”程冬冬因為想離家近一點,畢業後就沒去學校推薦的醫院,而是自己回來找中醫院或是醫館,但目前去了兩個地方都暫沒結果。
程冬冬眨眨眼:“你是這裏的中醫嗎?”
白蘇輕聲道:“不是。”
“那你是哪裏的?”程冬冬有些好奇。
白蘇回了他:“我在一個小鎮開醫館。”
“開醫館的?”程冬冬眼睛一亮,“招人嗎?”
白蘇上下打量他一眼,又想到忙碌的醫館,“招倒是招,不過在小鎮上,得從抓藥幹起。”
程冬冬剛出來,肯定當不成主治醫生的,“在哪個小鎮啊?”
“xx小鎮。”白蘇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小鎮地方工資不高,你好好考慮一下,想來的話就去小鎮找白氏醫館。”
程冬冬連忙記下,要是這幾天收不到回複就去小醫館混點經驗。
白蘇和他道了別,在周圍商場逛了逛,買了新衣服和鞋襪,另外再買了一點市區才能買到的吃食、糕點,然後大包小包的去車站坐車回家。
等她回到小鎮已經是傍晚。
坐在家門口和大家閑聊的王婆婆看她提著許多東西,連忙上前去幫忙,“我來幫你提。”
“買這麽多東西?怎麽不打電話叫我去接你?”
“白蘇,都買了啥?”
“買了點糕點小吃。”白蘇打開門,將東西往裏搬,然後拿出一盒香酥糕送給王婆婆,另外再拿出一盒分給文大媽她們吃。
“謝謝啊白蘇。”文大媽拿著糕點一人分了一塊,酥酥脆脆的,還挺好吃,“白蘇,今天還有挺多人過來的,看你們不在又回去了。”
文大媽說:“何信回老家了,你一個人明天開門嗎?有人給我留了電話,讓我報個信兒。”
“開。”白蘇和大家說了一聲,到後院收拾收拾就開始做明天要用的藥膏。
王婆婆看她一個人,就過來幫忙:“何信明天回來嗎?他要是趕不回來,要不你再歇一天?”
“沒事,我能應付的。”白蘇估摸著文大媽已經將消息傳出去了,她再關門也不好。
“那也太辛苦了。”王婆婆是看著白蘇長大的,自然更關心她一些,“鐵打的牛也扛不住每天這麽忙啊。”
白蘇笑了笑:“也還好,我今天也算是休息了一天。”
王婆婆說道:“我倒是盼著你能這樣多休息幾天,別隻顧著幫其他人看病,反而把自己累壞了。”
“您放心,我會注意的。”白蘇繼續專心做膏藥,總共做了三百份的量,直到半夜才休息。
熬夜傷膽傷肝傷身體,白蘇洗漱後立即上床休息,可一閉眼恍惚地想起了癱瘓的檀越、還有杏林堂,都太奇怪了,越想越心煩氣躁。
白蘇歎氣,伸手給自己按了按安眠穴,然後很快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大天亮。
白蘇簡單吃過早飯,便去開門,門口一如既往地排滿了人:“大家早啊。”
“早啊白醫生,你可算是回來了。”
“小白醫生,你去給人看病咋樣?治好了嗎?”
“小白醫生不是去買東西的嗎?”大家前天到醫館看病的時間不同,也有信息差,問的話也不盡相同。
白蘇回答了一句:“沒買到,太貴了,順路去看了看那個病人,器官衰竭沒辦法的。”
文大媽認識古老爺子:“聽說也是他的朋友?沒得治了,他應該很難過吧。”
“肯定會的吧。”古老爺子在小鎮住了一個月,性格很好,愛和大家說說笑笑,因此大家都把他當朋友看待了。
大家閑聊著,忽然隊伍大後麵有個身材瘦小、邪眉毛吊眼的男人很不滿說道:“小白醫生,你以後能不能別隨便關門出去幫別人看病,我們昨天都白跑了一趟。”
他聲音有些大,一下子讓周圍排隊閑聊的人都安靜了下來,“人家貼了通知的,說要出門一天的。”
男人:“我們又不知道,昨天專門請假過來,結果白跑了一趟,我們的誤工費、車費這些很貴的。”
有幾個第一次過來的病人也跟著抱怨:“就是,要是昨天能看病,我們也不會多幾百塊的住宿費。”
大部分來過的病人者聽不下去:“你不知道是你的問題吧,誰規定醫生就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坐在醫館裏等著你?醫生也有自己的事情好吧。”
男人:“其他事情都可以理解,可我怎麽聽著她是去給有錢人看病了?是不是瞧不起我們這種普通人?”
過來針灸的楊梅聽到這話,頓覺很搞笑:“你仇富嗎?還是故意想搞對立?咱們排隊的人裏有錢也有沒錢的,在這瞎扣什麽大帽子呢?”
和楊梅一起的張穎也連連點頭:“我就沒什麽錢,可小白醫生也沒嫌棄我,還給我專門拿便宜又好用的藥。”
男人本想鬧一鬧讓白蘇覺得愧疚好補償他,趕快給他先看病的,沒想到這些蠢貨竟然一點都不配合:“本來就是,不然她跑去圖啥?”
旁邊幾個人出聲:“我看網上說這醫生一直在小鎮開醫館幫更多人看病,沒去大城市追名逐利,還覺得她閑雲野鶴,品德高尚,沒想到也就一俗人,好掉價。”
“你思想未免也太狹隘了吧,坐在這裏隻給你看病就是醫者仁心,去幫其他人看病就是見錢眼開了?閑雲野鶴可不是你理解的象牙塔。”楊梅來了好幾次了,閑聊間得知白蘇的願望是將醫館開下去,想讓中醫被更多人認可,想將中醫傳承下去。
可想要更多認可,想要更好傳承下去,就得揚名,不止在小鎮揚名,還得往更遠的地方揚名,而這些光靠普通病人口耳相傳是沒辦法辦到。
男人梗著脖子:“說白了還不是為了賺錢,真要那麽好咋針灸還那麽貴?”
“人家吃飯不要錢,人家買藥材不要錢,白給你治好不好?想得倒是美。”王婆婆走出來啪啪一頓罵,“連續這麽久不休息的給大家治病,還治出仇來了。”
“就是,小白醫生很好的,你可不要胡說八道。”崔非媽媽怕這人把白蘇得罪了,今天不給大家看病了。
她昨天得知小白醫生出門去了,心底也有點生氣沒針灸上,可是轉念一想,好醫難求,如果家人身邊了,任何人都會托關係求爺爺告奶奶想方設法請名醫去看病。
其他人也附和:“你們有病吧,到底是不是來看醫生的?不是就離開這兒,別影響我們看醫生。”
有眼尖的人看到旁邊有個女的一直將手機豎起來在拍東西:“你們手機在幹嘛?在錄像嗎?不會是有人眼紅小白醫生故意來找茬抹黑她吧?”
“我去,好肮髒的商戰啊!故意來引我們說話抹黑小白醫生?”
手裏拿著兩個大包子的糖糖立即大嗓門的喊:“小白醫生快來,這裏有人抹黑造謠你。”
醫館裏已經開始給人弄膏藥的白蘇聽到外麵的喊聲,才知道後麵排隊的人發生了爭執,連忙走了出來:“怎麽了?”
“他們汙蔑你,還拍視頻想發網上去黑你。”糖糖是10G衝浪達人,立即和白蘇解釋現在肮髒的商戰輿論戰,“他們肯定是想先抹黑你的名聲,再說你沒有治好某些病,然後再度抹黑中醫,然後再搶走你的病人。”
楊梅忍著笑附和,“現在網上都流行這一種,估計是對家醫館派來的。”
白蘇看向這幾人目光躲閃,沉下臉:“……既然你們不是真心來看病的,就請回吧。”
瘦弱男人:“不是,我們真是來看病的。”
其他幾個人也跟著點頭:“我們就是看個熱鬧,想發視頻而已,沒有想抹黑的意思,也不是什麽對家醫館。”
楊梅強調:“不明真相發視頻就是抹黑。”
白蘇看幾人很心虛的樣子,伸手摸了下拿手機的女生的脈象,“心跳很快啊,很緊張嗎?”
“是嚇到了吧。”其他病人嘖嘖兩聲,“我就覺得咋不對勁兒,我們每天過來的人都沒說什麽,怎麽你們第一次來反而意見這麽多。”
“小白醫生,報警抓他們吧。”
幾人一聽要報警,嚇得連忙解釋,幾人是玩自媒體拍視頻的,眼紅古月的視頻流量,所以也想來拍一期,但正兒八經拍肯定沒意思,所以才想了這麽個法子,沒想到竟然出師不利。
“我們隻是想跟風,保證不是什麽黑子。”幾人解釋完就跑。
她們一跑,邪眉吊眼的男人也跟著溜了,他其實身體是有些不舒服,但那幾人說幫他掏錢他才願意來,這會兒都跑了他肯定就不看了。
“小白醫生,你現在名氣漸大,逐漸幫中醫正名,有些對家或是資本養的中醫黑肯定就盯上你了,你可要小心。”楊梅家是經商的,自然懂一些手段。
白蘇有想過,但沒想到這麽快,“我現在也不算有名吧。”
楊梅說道:“怎麽沒有名?我們都是看到視頻來的,還有市區的人再三請你去,這說明你的名氣已經比你想象的還要大了。”
“我們是看到視頻後從外地來的。”一對身材微胖的老夫婦說道:“我們在小鎮短租了兩個月的房子,打算治好糖尿病才回家。”
白蘇詫異:“外地?哪個地方?”
老夫婦:“A城。”
“那確實好遠了。”白蘇以為最遠的病人就是趙春梅家了。
“我們也是運氣好,剛好看到就過來了。”老夫婦頓了頓,“我廣場舞的朋友她們都不信,等我們治好了,她們肯定全部都會來,我們那個隊伍有二百多號人。”
白蘇腦補了一片穿同色衣服的廣場舞大軍,眉心跳了跳,這可太壯觀了。
王婆婆主動邀約:“來吧,我們也跳廣場舞,到時候去廣場上一起跳。”
老夫婦:“好啊好啊。”
白蘇看老太太們聊得火熱,笑著回到醫館開始給大家把脈看病。
先過來把脈的是一個兩三個月的孕婦,她被婆婆攙扶著小心走過來坐下,“小白醫生,我今天早上起來忽然有點出血。”
“本來想請你過去看一看的,但感覺不如親自過來快。”孕婦婆婆說道。
白蘇看孕婦臉色蒼白,忙摸了摸孕婦的脈,微弱且沉細,下焦還透著陰寒,“是吃了什麽寒性的食物?”
孕婦點頭:“昨天晚上吃了一些螃蟹。”
白蘇蹙眉,難怪了:“孕婦少吃或是最好別吃螃蟹。”
孕婦:“可我朋友她懷孕也吃了不少,一點事兒都沒有。”
“我看她沒事,所以才吃的。”
“每個人身體情況不同,你本來就有宮寒,再吃更多寒性食物,更是疊buff了。”白蘇立即取針給孕婦針灸止血安胎:“你本來情況還好,走過來又導致嚴重了,像流血這種情況最好是別亂動,越動流越多。”
她頓了頓,“像這種緊急情況,如果想找我看病,直接來找我就行。”
孕婦婆婆:“可以嗎?之前沒看到人請你上門,我還以為你不願意上門出診。”
白蘇解釋說道:“沒有不願意,在小鎮上來去一趟也不耽擱事兒,隻是太遠就不太方便。”
孕婦婆婆噢噢兩聲,“那回頭要是有緊急事兒我就叫你們。”
“你別這麽說,不吉利。”白蘇給孕婦紮好針,然後去給她開了一副當歸黃芪建中湯,主治孕期見紅。
幫孕婦開了藥,白蘇繼續為後麵的看診,進來的是一個年輕女孩子,額頭發縫間長了一個很大的火癤子。
“白蘇姐姐,我現在真的醜死了。”女孩就住在小鎮入口方向,叫許天天,欲哭無淚的說著:“一開始隻是一個小紅點,慢慢的就變大了,又紅又腫又痛,會不會毀容啊。”
她本來就以為隻是一個普通痘痘,哪想到越長越大,嚇得她趕緊來醫館。
“好像還有點化膿了。”白蘇看了眼,亮得像個燈泡似的,“你擠掉吧。”
許天天搖頭:“我不敢,一碰就疼。”
“……會繼續嚴重下去的。”白蘇給許天天把了把脈,脈象脈數,熱毒蘊於肌膚,從而氣血凝滯長出火癤,“平時愛吃上火的食物?”
許天天連連點頭,芒果、榴蓮這些都是她的最愛。
白蘇問道:“前些天剛吃過?”
許天天心虛的再次點點頭,“昨天還吃了一個。”
“怕是不止一個,至少三五個,而且之前就長了你還吃?”白蘇也挺無語的,“你身體本來就有熱毒,你再一直吃熱性食物,就將癤子拱了出來。”
“你還好來得早,要是晚來幾天,可能還得長幾個。”
許天天一想到滿臉癤瘡,嚇得哆嗦了一下,連忙抓住白蘇的手祈求:“漂亮的白蘇姐姐,你救救我啊,我不想變成醜八怪。”
“別慌,不會讓你變醜八怪的。”白蘇摸出銀針:“先給你紮一下去掉膿,然後再喝藥瀉火。”
許天天一看那銀晃晃的針,忽然有點害怕,委屈巴巴地說道:“不紮行不行?吃藥可以嗎?”
白蘇無奈說道:“繼續任由它長大以後臉上可能留個坑,你確定不紮?”
“啊?”許天天有點不信,“真的假的啊?”
白蘇:“不信你可以網上搜。”
許天天翻了翻手機,看完後非常堅定地看向白蘇:“來吧。”
說著閉上眼,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
白蘇揚起嘴角笑了笑,隨後輕輕紮了下癤,隨後就看到有膿慢慢往外溢,她拿幹淨的紙巾小心幫許天天清理幹淨,“好了。”
“這就好了?”許天天伸手摸了摸長癤子的地方,好像是小了許多,“誒?還真好了?白蘇姐姐,你也太厲害了,我以為會很疼,結果隻有擠的時候有一點點疼。”
“是你自己嚇自己罷了。”白蘇將桌子清理幹淨,然後同許天天開了清熱解毒的大黃瀉熱湯,另外還開了一個黃連粉外敷,幫助癤子快點消散:“藥粉得中午才有時間給你磨,你晚點來拿?”
許天天不著急,晚點就晚點吧。
因為何信還沒回來,白蘇就一個人開藥抓藥,貼膏藥都是病人互相幫忙貼了,王婆婆就幫著收收錢,再幫著給大家遞一遞紗布之類的。
等中午忙完,王婆婆捶著後背,“我就幫你收收錢就累得腰疼,你一個人當三個人用,肯定都累壞了。”
“何信啥時候回來?當初那小夥子能不能再回來幫忙?”
白蘇活動了下酸疼的肩頸:“我告訴何信明天開門,他大概傍晚才會過來。”
“你就是好心。”王婆婆覺得白蘇還是太善良了,對學徒還那麽好。
“他家裏情況你也知道,他很擔心家裏的事兒的。”白蘇揉了揉脖子,“與其天天惦記,不如去處理好再回來安心幹活。”
“也是。”但王婆婆覺得何信回來了也挺忙,“你要不再找兩個人幫忙?你好歹也能休息休息。”
“我回頭網上找找。”白蘇打算晚上寫個招聘啟事貼外麵去。
王婆婆操心得很:“那你一定要找。”
“放心吧,我晚上空了肯定寫。”白蘇拍著胸脯保證,不過還沒等晚上寫招聘啟事,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下午白蘇正幫人看著病,程冬冬就背著包跑到了醫館門口,雙眼放光地望著白蘇:“白醫生?”
白蘇詫異地看著他,“你來了?”
程冬冬迫不及待問道:“對,昨天你說的話算不算數啊?”
“你確定你想來?”白蘇昨天看程冬冬的樣子是想留在大城市裏的。
“嗯,我想來!”其實昨天程冬冬是想再等等其他醫院的結果,但回家後就看到老媽在和朋友聊天,朋友剛好在說中醫無用。
因為他就是學中醫的,他媽媽就很生氣,為他和朋友吵了一架。
掛了電話又在家罵了一通:“這些人不了解就淨瞎說,怎麽會沒用呢,幾千年的傳承,要是沒用早淘汰了,這些人肯定是賣合成藥的販子。”
“冬冬,你可不能被這些話動搖了,好好學,以後一定要像杏林堂啊、同仁堂啊、白氏醫館裏麵的大夫一樣牛逼。”
程冬冬聽到白氏醫館後就想起了白蘇,於是追問了一番,這才發現網上有關於白氏醫館的視頻,並了解到了白蘇的厲害。
他媽媽得知他昨天地鐵站遇到的女中醫就是白蘇,而且今天兒子還問人家招不招人,頓時高興得恨不得連夜將兒子打包去小鎮。
“她可是能治好糖尿病、腰椎盤突出的神醫!一定要去啊!工資再低,地方再偏遠都得去!”
“你這小子,傻人有傻福,哈哈哈哈!天降大喜事啊!你可不能錯過了這麽好的機會!”
於是,程冬冬不再等其他地方的通知,今天就背著包過來了,他揚起眉梢,露出燦爛溫暖的笑:“白醫生,你就收下我吧,我保證好好幹活。”
“收下我吧~~~”程冬冬雙手合十,像個陽光可愛小傻子。
白蘇覺得他也太活潑了,有點想笑。
後麵等著的病人看程冬冬一直堵在門口,以為是插隊的,一點都不覺得可愛,反而非常不滿,“你得去排隊,你們認識也不能走人情啊!”
程冬冬委屈說自己不是。
白蘇笑了笑,“不是插隊的,是來幫忙幹活的。”
她朝程冬冬抬了抬下頜,“先幫人貼膏藥和抓藥試試?做得不好可不能留下來。”
“保證完成任務。”程冬冬立即走進去開始幫忙貼膏藥,貼了膏藥又去抓藥,因為這裏藥材太多了,他剛來也不知道具體位置,還是隻能問白蘇,“白醫生,獨活在哪裏?黃芪在哪裏?牡丹皮呢?”
連續抓了十來付藥後,常用的黃芪、當歸這些他就知道放在哪了,抓藥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大家看他抓藥速度快,紛紛誇著:“這小夥子不錯,抓藥和那個姓何的小夥子一樣快了。”
剛走到醫館門口的何信就聽到大家在拿他做比較,疑惑的往裏看。
剛好看到穿著他圍裙的程冬冬正在熟練抓藥,頓時心塞塞:他隻是回家一次,小師姐怎麽又背著他找了個人!